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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来,雷莫南克一直担当着上帝的角色,这很让正义之神讨厌,因为上帝自认为是正义的唯一代表。雷莫南克想不惜一切代价摆脱阻拦他获得幸福的障碍。对他来说,所谓的幸福,就是能把诱人的女门房娶回家,使自己的资本增加三倍。因此,当他看见小裁缝喝着汤药时,他起了歹念,要把小裁缝的小病变成绝症,而他做废铜烂铁买卖,这恰好给他提供了方便。
一天清晨,他背倚小店的门框,抽着烟斗,正在梦想着玛德莱娜大街富丽堂皇的铺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茜博太太端坐在店中,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氧化得很厉害的圆铜片上。脑子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想用再也简便不过的办法,将小铜片在茜博的汤药里洗刷干净。圆铜片的大小像一百苏一枚的硬币,雷莫南克在上面系了一根细线,每天都趁茜博太太去照顾她那两位先生的时候,上门询问裁缝朋友的病情,探望三五分钟,顺手把铜片浸入汤药中,走时再提起细线,取回铜片。这些氧化了的铜成份,俗称铜绿,虽然份量极少,但却在有益于健康的汤药中悄悄地带入毒素,久而久之便起了不可估量的破坏作用。这一罪恶的手段确实产生了恶果。从第三天起,可怜的茜博便开始掉头发,牙齿也松动了,身体各组织的调节机能被这一微乎其微的毒素给破坏了。布朗大夫看见汤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便绞尽脑汁寻找原因,他这人学识相当渊博,知道肯定有某种破坏性的因素在起作用。他趁大家不注意,把汤药带回家,亲自进行了化验;可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原来那一天,雷莫南克对自己一手造成的后果也害怕了,碰巧没有往汤药里放那块致命的铜片。布朗大夫最后向自己,也向科学作出了解释,认为裁缝从不出门,总呆在潮湿的门房,面对着装有铁栅的窗户,伏在桌子上,缺乏运动,再加上整天闻着臭水沟里发出的各种气味,有可能使他的血质发生了变化。诺曼底街是巴黎市还没有装上水龙头的几条老街之一,路面裂着口子,各家的污水在黑乎乎的排水沟里慢慢地流淌,渗入街面,造成了巴黎市特有的污泥。
茜博太太总是东奔西走,可他的丈夫,干活不要命,像个苦行僧似的总坐在小窗前。裁缝的两个膝关节变得强硬,血都集中在上身;弯曲的细腿几乎废了。所以,茜博那紫铜般的脸色早就被人认为是一种病态。在大夫看来,妻子的健康和丈夫的疾病是很自然的结果。
“我可怜的茜博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女门房问布朗大夫。
“我亲爱的茜博太太,”大夫回答说,“他得的是门房病……他全身干枯,说明他的血液在变质,这病已经没救了。”
对人下手,却没有目的,没有丝毫的好处和任何利害关系,这最终消除了布朗脑中起初产生的疑虑。谁有可能谋害茜博呢?他妻子?她往茜博的汤药中加糖时,大夫明明看见她自己尝过的,逃脱社会惩罚的许多谋杀案,一般来说跟这一桩都很相似,并没有可怖的施暴证据,如流淌的血,勒扼或击打的痕迹,总之,没有那些笨拙的方法留下的证据;但是,这种谋杀案大都没有明显的利害关系,而且都发生在下等阶层。一桩谋杀案的暴露,总是有其先兆,如仇恨,或者明显的贪心,那都是逃不出周围有关人的眼睛的。可小裁缝、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的情况却不同,除了大夫,谁都没有兴趣去追究死因。这个一脸铜色、病魔缠身的门房,老婆对他很好,他既无财产,也无死敌。而古董商的杀机和痴情都藏在暗里,就像茜博太太的横财一样。医生对女门房的为人和内心一清二楚,他知道茜博太太做得出折磨邦斯的事,但要她去犯罪,她既无利可图,也没有这个能量:再说,每次大夫到这儿来,她给丈夫喂汤药时,她都自己先吃一匙。这事唯有布朗一人可以弄个水落石出,可他却认为疾病都有某种偶然性,有着某种惊人的例外,正是这些例外使医学这一行充满冒险。确实,小裁缝很不幸,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状况十分糟糕,这微乎其微的一点铜氧化物便会要了他的命。至于邻居和那些长舌妇,他们认为茜博突然死亡并不奇怪,这种态度也就为雷莫南克开脱了罪责。
“啊!”有一位高声道,“我早就说过茜博先生肯定不行了。”
“他太劳累了,这个人。”另一位回答说:“他把血都给熬干了。”
“他不愿听我的话。”一个邻居说,“我劝他星期天出去走走,星期一再歇歇,一个星期有两天时间放松一下,并不算太多。”
街头的议论往往起着告密的作用,司法机关总是通过警察所所长这个下等阶层的国王的耳朵,一一听着,对小裁缝的死,街坊的议论已经作出了十分清楚的解释。可是,布朗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双眼透出忧愁,这使雷莫南克很不安;所以,他一见大夫走来,便迫不及待地请施穆克让他去找弗莱齐埃认识的那个特洛尼翁先生。
“立遗嘱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弗莱齐埃凑到茜博太太耳边说,“尽管您很痛苦,可必须盯住即将到手的东西。”
矮小的诉讼代理人像影子一样轻轻地走了,路上碰到了他的医生朋友。
“喂!布朗。”他说道,“一切都很好。我们得救了!……今天晚上我再跟你细谈!看看哪个位置对你合适,你一定会得到的!至于我嘛,我要当治安法官!塔巴洛再也不会拒绝把他女儿嫁给我了……你嘛,就让我来安排,让我们的那位治安法官的孙女维代尔小姐嫁给你。”
这番疯话把布朗惊呆了,弗莱齐埃任他楞在那儿,自个儿像颗子弹似的,往大街飞速奔去;他招手上了现代的大型公共马车,十分钟后下了车,来到了舒瓦瑟尔街。此时约摸四点钟,弗莱齐埃知道庭长夫人准是一人在家,因为法官们从来不会在五点钟之前离开法院。
德·玛维尔太太以特殊礼遇接待了弗莱齐埃,这说明勒勃夫先生兑现了向瓦蒂纳尔太太的承诺,为原来在芒特的那位诉讼代理人讲了好话。阿梅莉对弗莱齐埃的态度几乎到了柔媚的地步,就像蒙邦西埃公爵夫人对雅克·克莱芒一样;因为这个小小的诉讼代理人,是阿梅莉的一把刀。当弗莱齐埃拿出埃里·马古斯和雷莫南克联名写的那封声明愿意出九十万现款买邦斯全部收藏的信时,庭长太太朝律师投出一束异常的目光,从中仿佛闪现出那个大数目。这是贪婪的巨流,几乎把诉讼代理人淹没了。
“庭长先生让我邀您明天来吃饭,”她对弗莱齐埃说道,“都是家里人,客人有我的诉讼代理人代尔洛舍律师的后任戈代夏尔先生,我们的公证人贝尔迪埃先生,我女婿和我女儿……吃过晚饭后,根据您先前提出的要求,您,我,还有公证人及诉讼代理人,我们在小范围内谈一谈,我要把我们所有的权利委托给您。那两位先生一定要听从您的吩咐,按您的主意办事,保证一切都能办妥。至于德·玛维尔的委托书,您需要时就可给您……”
“当事人死的那一天我要用……”
“到时一定准备好。”
“庭长太太,我要求有份委托书,不让您的诉讼代理人出面,倒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是为了您的利益……我这人,只要我投入,就要百分之百地投进去。因此,太太,我也要求我的保护人对您——我不敢说我的主顾,也表现出同样的信任和忠诚。您也许会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把生意抓到手;不,不,太太,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因为在遗产的处理上,人都要牵扯进去的……尤其涉及到九十万法郎这样重要的遗产……那时,您总不能让戈代夏尔律师为难,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但尽可以把全部责任往一个邪恶的小律师身上推……”
庭长太太钦佩地看了看弗莱齐埃。
“您这个人既可上天也可入地。”她说道,“要我处在您的位置上,才不盯着治安法官的那笔养老金呢,我要当检察官……去芒特!要飞黄腾达。”
“就让我干吧,太太!治安法官的位置对维代尔先生来说是匹驽马,可我却可让它变成一匹战马。”
庭长太太就这样被拉着跟弗莱齐埃道出了最知心的话。
“在我看来,您绝对关心我们的利益,”她说道,“我有必要把我们的难处和希望跟您谈一谈。当初考虑女儿和一个现在当了银行家的阴谋分子的婚事时,庭长一心想把当时有人出售的好几块牧场买过来,扩充玛维尔的田产。后来为了成全女儿的婚姻,我们割舍了那个漂亮的田庄,这您是知道的;可是我就这个独生女,我很想把那剩下的几块牧场买下来。那牧场很漂亮,有一部分已经卖掉了,牧场的主人是一位英国人,在那儿住了整整二十年,现在要回英国去;他有一座十分迷人的别墅,环境优雅,一边是玛维尔花园,另一边是牧场,原来都属于田庄的一部分。那英国人为了修一个大花园,以惊人的价格买回了一些小屋,小树林和小园子。这座乡间别墅及其附属设施像是风景画中的建筑一样漂亮,与我女儿的花园只有一墙之隔。牧场及别墅,也许花七十万法郎就可以买下来,因为牧场每年的净收入为两万法郎……可是,如果瓦德曼先生知道是我们要买,他肯定会多要二三十万法郎,因为如果照乡下田产买卖的一般做法,建筑物不算什么的话,那他是有损失的……”
“可是,太太,依我之见,那份遗产可以说是非您莫属了,我愿意代您出面扮演买主的角色,以尽可能低的价格把那份田产弄到手,而且通过私下交易的途径,采取地产商的做法……我就用这一身份去见那个英国人。这方面的事务我很熟悉,在芒特专干这一行。瓦蒂纳尔事务所的资本就靠这种办法增加了一倍,因为当时我是在他的名下做事……”
“于是您就有了跟瓦蒂纳尔小姐的关系……那个公证人如今肯定很富有吧?”
“可是瓦蒂纳尔太太很会挥霍……就这样吧,太太,请放心,我一定让英国人乖乖地为您所用……”
“若您能做到这一点,我将对您感激不尽……再见了,我亲爱的弗莱齐埃先生。明天见……”
弗莱齐埃临走时向庭长太太行了礼,但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卑躬屈膝了。
“明天我要到德·玛维尔庭长府上吃饭了!……”弗莱齐埃心里想,“嗨,这些家伙,我全都抓在手中了。不过要绝对控制这件案子,我还得通过治安法官的执达史塔巴洛,当上那个德国人的法律顾问。那个塔巴洛,竟然拒绝把他的独生女嫁给我,要是我成为治安法官,他一定会拱手相让。塔巴洛小姐,这姑娘高高的个子,红头发,虽然患有肺病,但在母亲名下有一座房子,就在罗亚尔广场;到时自然有我一份。等她父亲死后,她还可以得到六千磅的年金。她长得并不漂亮;可是,我的上帝!要从零到拥有一万八千法郎的年金,可不能只盯着跳板看!……”
从大街到诺曼底街的路上,他尽情地做着黄金梦:想象着从此不愁吃不愁穿的幸福生活;也想到把治安法官的女儿维代尔小姐嫁给他朋友布朗。他甚至想到自己跟居民区的皇上之一布朗大夫联合起来,控制着市政、军事和政治方面的一切选举。他一边走一边任他的野心随意驰骋,大街也就显得太短了。
施穆克上楼回到朋友邦斯身边,告诉他茜博已经奄奄一息,雷莫南克去找公证人特洛尼翁先生了。一听到这个名字,邦斯愣了一下,茜博太太以前没完没了地唠叨时,常常跟他提起这个名字,说这人十分正直,推荐他做邦斯的公证人。自上午以来,病人的疑惑已经得到了绝对的肯定,这时,他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进一步补充了他的计划,要把茜博太太好好耍弄一番,让她的面目在轻信的施穆克眼前彻底暴露。
可怜的德国人被这许许多多的消息和事件搅得头脑发昏,邦斯握住他的手说:“施穆克,楼里恐怕会很乱;要是门房快死了,那我们基本上就可以有一段时间的自由,也就是说暂时没有探子在监视我们,你要知道,他们一直在刺探我们!你出去,要一辆马车,然后去戏院,告诉我们的头牌舞女爱洛伊斯小姐,我死前要见她一面,请她演出后在十点半钟到我这儿来。接着,你再去你的那两个朋友施瓦布和布鲁讷家,你请他们明天上午九点钟来这儿,装着路过这里,顺便上楼来看看我,问问我的情况……”
老艺术家感到自己就要离开人世,于是制定了这样的计划。他要把施穆克立为他全部遗产的继承人,让他成为富翁;为了使施穆克摆脱一切可能出现的麻烦,他准备当着证人的面给公证人口述他的遗嘱,让人家不再认为他已经丧失理智,从而使卡缪佐家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攻击他的最后安排。听到特洛尼翁这个名字,他马上看到其中必有什么阴谋,觉得他们肯定早就设计好遗嘱在形式上的瑕疵,至于茜博太太,她也准是早已设下圈套出卖他。因此,他决定利用这个特洛尼翁,口述一份自撰遗嘱,封签后锁在柜子的抽屉里。然后,他准备让施穆克藏在床边的一个大橱子里,亲眼看一看茜博太太将如何偷出遗嘱,拆封念过后再封上的一系列勾当。等到第二天九点钟,他再撤销这份自撰遗嘱,重新当着公证人的面,立一份合乎手续、无可争辩的遗嘱。当茜博太太说他是疯子,满脑子幻觉的时候,他马上意识到了庭长太太的那种仇恨、贪婪和报复心。两个月来,这个可怜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在孤独难熬的漫长时光中,把他一生中经历的事情像过筛子似的全都细细过了一遍。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的雕塑家,往往都在他们坟墓的两侧设置几尊手执燃烧的火炬的保护神。火炬的光芒为即将离世的人们照亮了通向死亡的道路,同时,也指出了他们一生所犯的错误和过失。就此而言,雕塑确实体现了伟大的思想,表明了一个人性的事实。人在临终之际,都会产生智慧。人们常常看到,一些极其普通的姑娘,年纪轻轻,但却有着百岁老翁那般清醒的头脑,一个个像是预言家,评判她们的家人,不受任何虚情假意的蒙骗。这就是死亡的诗意所在。但是,有必要指出奇怪的一点,那就是人有两种不同的死法。这首预言的诗,这种透视过去或预卜未来的天赋,只属于肉体受伤,因肉体的生命组织遭到破坏而死亡的人。因此,如路易十四那些害坏疽病的,患哮喘病的,如邦斯那种发高烧的,如莫尔索夫太太那种患胃病的,以及那些如士兵一样身体突然受伤的人,都有着这种卓越的清醒头脑,他们的死都很奇特,令人赞叹;而那些因精神疾病而死亡的人,他们的毛病就出在脑子里,出在为肉体起着中介作用,提供思想燃料的神经系统,他们的死是彻底的,精神和肉体同时毁灭。前者是没有肉体的,他们体现了圣经中所说的魂灵;而后者则是死尸。
邦斯这个童男,这个贪食的卡顿,这位几乎十全十美的完人,很晚才看透了庭长太太心中的毒囊。他在即将离开尘世的时刻才认识了世人。因此,几个小时以来,他很痛快地打定了主意,如同一个快活的艺术家,一切都是他攻击、讽刺别人的材料。他和人生的最后联系,那激情的链结,那将鉴赏家和艺术杰作连结在一起的坚固的纽带,在早上全都断了。发现自己给茜博太太骗了之后,邦斯便与艺术的浮华与虚空,与他的收藏,与他对这众多美妙的杰作的创造者的友谊诀别了;他唯独只想到死,想到我们祖先的做法,他们把死当作基督徒的一件乐事。出于对施穆克的爱,邦斯想方设法要在自己入棺后还继续保护他。正是这一慈父般的感情,使邦斯作出了选择,求助于头牌舞女来反击那些奸诈的小人,他们现在就聚集在他的身边,以后恐怕决不会饶过将继承他全部遗产的人。
爱洛伊斯属于那种表现虚假但却不失真实的人,对出钱买笑的崇拜者极尽玩弄之能事,就像洁妮·卡迪娜和约瑟法之流;但同时又是一个善良的伙伴,不畏人间的任何权势,因为她已经看透了他们,那一个个都是弱者,在少有乡间色彩的玛比尔舞会和狂欢节上,她早已习惯于跟巴黎警察分庭抗礼。
“她既然怂恿别人把我的位置给了她的宠儿加朗热,那她一定会觉得更有必要帮我这个忙。”邦斯心想。
施穆克出了门,由于门房里一片混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家,以免让邦斯一个人呆得太久。
特洛尼翁先生为遗嘱的事跟施穆克同时赶来了。尽管茜博就要离开人世,但他妻子还是陪着公证人,把他领进邦斯的卧室,然后离去,留下施穆克,特洛尼翁先生和邦斯在一起;可她手中却握着一块制作奇妙的小镜子,站在她没有关严实的门口。这样,她不仅可能听见里面的讲话,还可能看清此时在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这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先生,”邦斯说,“很不幸,我的神志很清楚,我感觉到自己就要死了;恐怕是上帝的意愿,死亡的种种痛苦,我怎么也难以逃脱!……这位是施穆克先生……”
公证人向施穆克行了个礼。
“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的朋友,”邦斯说,“我想立他为我全部遗产的继承人;请告诉我,我的遗嘱得采取什么方式才能使我这个朋友继承我的遗产而不引起异议,他是个德国人,对我们的法律可一点都不懂。”
“异议总会有的,先生,”公证人说,“人间要讲公道总有这个麻烦的。不过,立的遗嘱也有驳不倒的。”
“哪一种遗嘱呢?”邦斯问。
“如当着公证人和证人的面立的遗嘱,如果立遗嘱人没有妻子、儿女、父母、兄弟的话,那些证人可以证明他是否神志清醒……”
“我没有任何亲人,我的全部感情都给了我的这位亲爱的朋友施穆克……”
施穆克在哭。
“如果您果真只有旁系远亲的话,那法律就可以允许您自由处置您的动产和不动产;另外,您提出的继承条件不应该有悖于道德,恐怕您已经看到过,有的遗嘱就是因为立遗嘱人提出了古怪的条件而遭受异议。这样的话,当着公证人的面立的遗嘱就驳不倒了。因为遗嘱确系本人所立,又有公证人证明其精神状况,这样签署的遗嘱就不会引起任何争议……此外,一份措辞明确、合乎手续的自撰遗嘱也基本上是无可置疑的。”
“鉴于只有我本人知道的原因,我决定由您口授,我亲自来立一份遗嘱,交给我这位明友……这样办行不行?……”
“当然行!”公证人说,“您来写?我马上口授……”
“施穆克,把那个布尔小文具盒给我拿来。”
“先生,您给我口授吧,声音要低,”邦斯补充说道,“可能有人偷听。”
“您先得跟我说说,您有哪些愿望?”公证人问。
十分钟后,茜博太太——邦斯在一面镜子中看见了她——看见施穆克点着一支蜡烛,公证人仔细读过遗嘱后,将它封好,然后由邦斯交给了施穆克,让他把遗嘱藏在写字台的一个密格里。立遗嘱人要回了写字台的钥匙,系在手帕的一角上,再将手帕放在了枕头下。邦斯送给了尊称为遗嘱执行人的公证人一幅贵重的的画,这是法律允许赠给公证人的东西之一。公证人出了门,在客厅遇见了茜博太太。
“喂,先生,邦斯先生是不是想到了我?”
“大妈,您总不至于指望一个公证人泄露别人告诉他的秘密吧。”特洛尼翁回答道,”我现在可以告诉您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很多人的贪欲都将受挫,很多人的希望都将落空。邦斯先生立了个很好的遗嘱,合情合理,而且很有爱国心,我非常赞成。”
谁也想象不出茜博太太被这番话一刺激,好奇到了何种程度。她下了楼,为茜博守夜,盘算着等会儿让雷莫南克小姐来代替她,准备在凌晨两三点钟之间去偷看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