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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李自成把双喜和谷英留在大峪谷,把从石门谷大庙中撤出来的一百多人马留给他们,而把李友抬回老营养伤。闯王的一行人马沿路赶得很快,只在大峪谷略作停留,约莫中午刚过,便回到老营寨内。这时刘宗敏刚刚回来,躺在李自成的床上,鼾声如雷。听总管禀报了刘宗敏如何用计收拾了从宋家寨来的乡勇和官兵,活捉了宋文富兄弟等人,如何打败了丁启睿指挥的数千官军,收复马兰峪,直追到高车山下,李自成十分高兴,对医生说:

“子明,捷轩的这两着棋真是高着儿,今日商洛山又转危为安了。官军只传说捷轩很慓悍粗犷,没料到他会用计。咱们同他相处日久,深知道他有大将之才,并非一勇之夫。这一次,可让敌人领教领教,认识认识咱们的总哨刘爷并不简单。”说毕,与医生一同哈哈大笑。笑声与刘宗敏的鼾声相应和,但没把宗敏惊醒。

他不许唤醒宗敏,同医生吃过晚饭,坐下休息,吩咐人将马匹喂饱。这时老营中已经知道李过指挥三百人的小部队昨天黄昏逼近智亭山扎营,高夫人昨天下午也到了莲花峰下扎营,也知道今日上午智亭山一带有大战,但战况如何,还没有得到禀报。大家想着,一旦张鼐的骑兵冲到商洛镇和龙驹寨,智亭山的官军必然惊慌溃退,所以老营中充满了兴奋愉快气氛,只等从南路送来捷报。现在惟一使李自成挂心的是不知道刘芳亮的创伤什么情形,也不知道两天来南路将士的伤亡是否严重。他本来想早点动身往智亭山,但看见医生正谈着话矇眬入睡,想着尚子明的年纪较大,两天来特别辛苦,只今天在马上打了个盹儿,所以不忍叫醒医生,就暂缓动身了。其实他自己也够辛苦了,加上病后虚弱,早感浑身疲倦,头脑沉重。在医生睡熟后不到片刻,他也不由得闭上眼睛,沉沉入睡。总管派人守在院里,不许人随便走进二门,不许在大门口高声说话,对全老营的将士们下道严令,任何人不许惊醒闯王、总哨和老神仙,让他们三个人痛快地睡一大觉。下过命令,他自己也趁机会睡觉去了。

太阳快落山了。智亭山的战事已经结束,有三个骑兵在落日苍茫的群山中向北疾奔。第一个骑兵是李过派往老营报捷的,他在见到高夫人之前就把第一个报捷的人派出了。第二个骑兵是高夫人派往老营请老医生并报捷的。第三个骑兵是她的亲兵头目张材,奉命直奔石门谷去找医生。这三个骑者都不住地马上加鞭,恨不得马身上生出翅膀。后两个骑兵的心中更急,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在心中嘀咕:老神仙在哪儿,恐怕来不及了!

刘宗敏在梦中还是同敌人厮杀,突然他的雪狮子打个前栽,把他摔下马来,跌进路旁的一道沟中。一个敌将率领一大群官兵一拥而来,站在沟岸上用长枪向他猛刺。他挥动双刀左格右挡,只听一片铿锵声响,使敌人没法刺中,趁机会大吼一声,一跃上岸,同时用左手中的大刀格开乱枪,右手中的大刀猛向敌将砍去。他被自己的吼声惊醒,同时感到自己的身子从床上跃起来半尺多高,而右手也把床板捶得咚的一声。一睁开矇眬睡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便大声问道:

“智亭山有人来么?把官军杀败了么?”

坐在二门口的亲兵听见他的吼声和床上响声就向堂屋走来,到堂屋门口又听见他的大声问话,赶快轻声回答说:

“智亭山还没消息。闯王回来了。”

宗敏从床上忽地坐起:“什么?闯王回来了?”

闯王被他的声音惊醒,从椅子坐起来,笑着说:“捷轩,我同子明回来半天了。”

宗敏跳下床,赶快问石门谷的乱子是如何平定的。听李自成简单一谈,他连声说:

“杀得好!杀得好!要是我去,至少得杀他娘的二三十人!”

自成正在使眼色要宗敏小声,老神仙已经醒来,用手在脸上一抹,睁开眼睛,望望太阳,吃惊地说:

“啊呀,没想到闭起眼皮矇眬,一下就睡这么久!闯王,你留在老营休息,我赶往智亭山去。那里想着有不少将士挂彩,缺少医生。再说,明远的伤势如何,还不知道。一旦智亭山打通,我就往白羊店去。”

宗敏说:“别急,吃过晚饭再去!白羊店有你的一个得意门生,用不着你替明远的性命担忧。吃了饭去!”

“不,我从石门谷回来时,为着明远受了重伤,一路上心中不安。我的徒弟有多大本领我清楚,有些重伤必须我亲自去治。”他转过头去,向二门大声吩咐:“赶快替我备马!”

闯王说:“好,还是咱俩一道去。李强,叫大家赶快备马!”

李强答应一声:“是!”向外跑去。刘宗敏想替闯王去,但闯王不让他去,说:

“你近来的身体比我虚弱,又连打两仗,中午从野人峪回来到如今还没有吃东西。我决不让你去。捷轩,别逞你的牛性子,替我留在老营坐镇吧。瞧你的脸色多黄!”

刘宗敏确实感到两鬓胀疼,也不勉强。尚炯叫留在老营的一个徒弟快把他泡的药酒从地下取出来,让宗敏喝了一茶杯,自己同闯王也都饮了一杯,并嘱咐宗敏每日饮三次,然后带着他的外科百宝囊同闯王出了老营。宗敏把他们送出老营大门,小声对自成说:

“闯王,郝摇旗这个混小子失去智亭山,几乎弄得咱们没法收拾。你到智亭山找到他,务将他斩首示众,以肃军纪。”

自成回答说:“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

刘宗敏不以为然地说:“哼!派他守智亭山,他丢掉智亭山就该砍头,何况他还是因酒醉误事!”

自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跳上马去。他明白,倘若这一次不杀摇旗,众将就不会心服。

这一行人马走到麻涧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闯王决定赶到清风垭打尖,然后再走。过麻涧几里,遇见了李过派来的报捷小校,知道智亭山已经夺回,正在追杀官兵。闯王大喜,命这个小校去老营向总哨禀报,随即同医生催马前进。又走几里,遇到高夫人派来的第一个亲兵。又走几里,遇到了高夫人派来的第二个亲兵。这时,天色已经黑暗了,到处是暮霭沉沉,而谷中几乎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自成因知慧梅中了烈性毒箭,心中更加焦急,向医生问道:

“子明,还来得及么?”

“从这里到莲花峰下边还有六十里,山路崎岖,不晓得能否来得及。要真是烈性毒箭,也许不到三更,毒气就会入心。毒气一旦人心,别说我是个假神仙,真神仙也难救活。”

“子明,来,你骑我的乌龙驹,尽力赶路,越快越好,无论如何你要在三更以前赶到莲花峰,救了慧梅就立刻去白羊店。快,换马!”

“换马?”

“是,别迟疑,立刻换马。”自成先下了乌龙驹,同尚炯换了马,又说:“尚大哥,明远同慧梅命在垂危。如今救人要紧,你不要心疼我这匹战马,一路加鞭,使它拼命飞奔。把马跑死,我决不会抱怨一个字。”随即他替医生在乌龙驹的屁股上猛抽一鞭,打得它腾空一跃,快如流星而去,把一行人马撇在背后。

一更过后,高夫人为着能够居中坐镇,移驻智亭山寨,同时把慧梅也抬了去,单独放在一座帐篷里,派慧珠等两三个姑娘小心照顾。慧梅的情况愈来愈不济事,整个右腿都变乌紫了,左大腿也开始肿,开始变色。小腹已肿到了肚脐以上,继续向胸部发展。她的脉搏已经微弱,呼吸短促,脸色苍白,四肢发凉。高夫人正忙着处理军务,听说这般情形,立刻跑来。她揭开慧梅的衣服看看,吓了一跳,轻轻地唤了两声,没有听到答应。“难道就没有救了么?”她心中自问,非常难过。

忽然帐外有马蹄声,随即有人叫道:“药送来了!药送来了!”

高夫人猛一喜,忙问:“什么药送来了?”

女兵慧琼走进帐来,把一个大瓷瓶子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来一包药和一个鸭蛋大小的火罐,匆匆说道:

“禀夫人,我到了白羊店,见了丁先儿,把慧梅姐中毒箭的情形对他说了。他说刘明远将爷性命危险,他没法亲自前来。再者中毒箭的创伤他没治过,只是他身上有老神仙配的一种药,说是能够解毒的,不妨试试。这瓶子里装的是醋,这药分两次吃。先灌她一大碗醋,然后把这药用温酒冲服,没有酒就用开水。另外,他说用这火罐儿拔创口,把毒拔出来。只是,他又说,既然是烈性毒箭,怕毒气已入内脏,吃这药和用火罐拔都不一定来得及了。”

高夫人说:“什么来不及!慧珠、慧芬,快拿大碗来,帮我替慧梅灌药!”

她坐下去,把慧梅的头抬起来抱在怀里。在慧珠等几个女兵的帮助下,用筷子撬开慧梅的牙齿,先灌了醋,停一停又灌了药。然后她放下慧梅的头,将她的裤子褪掉一半,点着火纸扔进火罐,迅速盖在创口上。过了一阵,把火罐一取,果然拔出来一股黑血,似有腥臭气味。她连着用火罐拔了两次,看见用这办法吸出的毒血不多;再看慧梅的神情,仍是老样。她扔下火罐,走出帐篷,向男亲兵们问道:

“如今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二更了。”一个亲兵回答。

她把慧琼叫出来,问道:“白羊店战事如何?”

“听说官军黄昏后自己退去,我军也不猛追。”

高夫人的心思又转到慧梅身上,想着她大概活不到五更了。但是她仍未断了救活慧梅的希望,又派出一个亲兵,命他到路上迎接老医生,免得老医生同张材误奔莲花峰去。打发这个亲兵上马去后,她的心情沉重,倚着一株树,仰望天空。下弦月徘徊于南山的松林之上,银河横斜,星空寂寂,北斗星灿烂下垂,斗柄紧接着北边高峰。她不由得想起来,不知有多少像这样的星月深夜,她率领着慧梅等一干男女亲兵,随着闯王的千军万马在群山中奔驰,在荒原上奔驰。有时突然遇到敌人,一声惊弦响过,随着是呼声动天,飞矢如雨……

她正在沉思,一个小校来到她的面前,慌张地禀报说有几十个俘虏暗暗解开绳子,从地上摸到石头木棍,打算冲出院子逃跑,幸而及时发觉,将他们砍翻几个,一齐逮住,重新绑牢。高夫人镇静地问道:

“要逃跑的一共有多少人?”

“回夫人,有六十多个人。”

“里边有军官么?”

“有一个货是千总,还有几个小军官。”

“啊,他们准是知道咱们这里人马不多,并无大将,我又是个女流之辈,所以才如此大胆。你立刻去传我的令:叫所有几百个俘虏一齐站队,将那些想逃跑的人,拉到他们面前,不论是官是兵,全部斩首,一个不留。”她又把一个小将唤来,对他说:“你点齐二百名弟兄去帮助他们,把杀人的场子围起来,赶快行刑,逃掉一个俘虏我惟你是问!”

两个人说声“遵令”!从她的身边离开。她在帐篷前走来走去,恨恨地说:“哼,不用霹雳手段,显不出菩萨心肠,莫让这些人误认我们软弱可欺!”她不放心,又派一个小将前去监斩。过了一阵,两个小将同时转回,向她禀报说,六十三个要逃跑的俘虏业已斩讫,其余的仍旧原处看管,未曾逃掉一个。她轻轻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们歇息去吧。”怀着忧愁的心情,她又走进慧梅的帐篷,看看慧梅的情形仍无变化。她不愿多看,回到自己帐中,坐在灯下,暗暗伤心。由于疲劳过甚,不觉合上眼皮。她刚刚矇眬入睡,便在梦中看见尚炯飞驰而来。她一乍醒来,果然有一阵马蹄声已经走近。“啊,慧梅有救了!谢天谢地!”她在心中说,赶快走出军帐,快走向寨门迎去。

十几个人在寨门口下了战马,为首的是一员小将,一进寨门就给高夫人看清了。她心中猛一失望,不等来将禀报,抢先问道:

“小鼐子,你回来干什么?”

“回夫人,进攻白羊店的官军已经后退,我补之大哥怕你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命我回到这里。”

“啊……”停了一阵,她忽然又问:“你今天可看见郝摇旗么?”

张鼐一怔:“他现在还没回来?”

“一点影儿也没有。你可看见他了?”

“看见了。他想亲手捉住官军的主将好立功赎罪,一直追到龙驹寨西门外不曾追上。他看见我,对我说:‘小张鼐,我把人马交给你,我独自回老营见闯王请罪去。’我见他身上挂了几处彩,双眼通红,勇敢追赶敌将,不觉心软了,怕他遇到总哨刘爷会丢掉脑袋,就吩咐他说:‘郝叔,闯王不在老营,你到白羊店去见夫人请罪吧。’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剩下的人马留给我,只带一个亲兵转回来了。奇怪,怎么到现在他还没有回来呢?”

“你确实看见他往西边来了?”

“我亲眼望着他往西边来了。”

“你下午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向我禀报?”

“我急着往白羊店去,又因为……一时把这件事忘得无影无踪了。”

高夫人略微想了一下,对张鼐说:“小鼐子,看来摇旗说不定在路上遇到大队溃逃官兵,被乱兵杀害,或者跌入路旁山谷,不死即伤。你现在率领几十名弟兄,不要骑马,手执灯笼火把,沿路去找,不管死的活的,务须找到。我知道你也是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再去辛苦一趟,等找到摇旗下落,回来大睡一觉。”

“是,我马上就去……”

“你还迟疑什么?”

“夫人,慧梅还有救么?”

高夫人叹口气说:“怕是没有救了。我身边的得力姑娘,前年死了三个,去年一年死了七个,如今又要去了一个!……”她的眼睛一酸,不能继续说下去,挥手使张鼎走开。

张鼐走后,高夫人又回到帐中休息,告诉女兵们说,一旦慧梅醒来,立刻叫她。她相信慧梅在死之前会醒来一次向她辞别的,正像有些病人在死之前“回光返照”,忽然清醒,看看亲人。过了一阵,她的玉花骢在帐篷外边突然萧萧地叫了几声,同时山寨中正打三更。她心中焦急,走出帐篷,却听见从远处的山路上传来紧急的马蹄声。玉花骢又一次向着马蹄声处昂首振鬣,萧萧长鸣,兴奋地刨着蹄子。她疑心是闯王来到,但又转念,他既然在石门谷,如何能这时赶来?莫不是郝摇旗回来了?可是,玉花骢为什么连叫两次,这么高兴?她心中慌乱,匆忙地走向寨门,登上寨墙,扶着寨垛,向山路凝望。有的地方月色苍茫,有的地方山影昏黑,望不清奔来的人马影子,只听见马啼声很快临近。她对一个亲兵说:

“出寨去看一看来的是谁。”

来的马奔得很快。高夫人的那个亲兵刚下寨墙,骑者离寨门只有二十丈远了。只听亲兵大声叫道:

“快开寨门,老神仙来到了!”

高夫人喜出望外,在寨墙上说:“唉,尚大哥,可把你盼到了!”

尚炯在寨门口跳下马,说:“要不是骑闯王的乌龙驹,这时还在清风垭哩!”

高夫人立刻把尚炯带进慧梅的帐篷中,拉起慧梅右腿裤脚,让他看看小腿的颜色,告他说往上去已经乌到腹部,离胸口也不远了。他一边询问慧梅的受伤时间和他来之前的医治情形,一边打开外科百宝囊,取出剪子,照着箭伤的地方剪开裤子,看看伤口,用银针深深地探了一阵。他又看看慧梅的眼皮,并且掰开眼皮看看她的瞳孔,然后切脉,一言不发,脸色沉重。高夫人心中七上八下,等他切过脉,小声问道:

“还有救么?”

尚炯沉吟回答:“不瞒夫人说,我在军中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毒的箭伤。这是用南方毒蛇的浸液制药,含在箭头之上,非一般毒箭可比。有一半箭头折断,嵌入慧梅腿骨,故箭虽拔出,毒源仍存。看慧梅这样神志昏迷,眼睑下垂,瞳孔放大;脉象纷乱,细微之甚,名为‘麻促’之脉,盖言其细如芝麻,急促纷乱。总之,毒气已入内脏,十分难治;有此脉象,百不活一。幸而从白羊店取来的药用量较多,使毒气稍受抑制,不然这姑娘已经死了。”

高夫人说:“尚大哥,你无论如何得把她救活!”

医生默默地取出一个葫芦式样蓝花瓷瓶,倒出来一些药面,同从白羊店取来的药面一样颜色,又从一个白瓷瓶中倒出来一种黑色药面,又从一个冰裂纹古瓷小瓶中倒出一点药面,异香扑鼻。他把三种药面用半碗温开水调匀,取出一只银匙,叫慧琼等赶快灌入慧梅口中。高夫人怕姑娘们慌手慌脚,她自己重新坐在铺上,把慧梅的头放在怀里,用筷子撬开牙关,亲自灌药。灌毕,医生叫把慧梅仍旧放好,然后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小张白绵纸,卷成长条,将一端用清水蘸湿,再蘸一种黑色药面和异香扑鼻的药面,插入箭伤深处,对高夫人说:

“夫人,咱们暂且出去,只留下一个姑娘守护。再过一刻,倘慧梅一阵发急,便是毒气攻心,药力无效。倘若一刻之后她慢慢醒来,就是毒气已被药力所制,不能进入心脏,她的性命就有救了。”

高夫人同众人踮着脚尖儿退出帐篷,心中难过,惴惴不安。她想到刘芳亮,小声向医生问道:

“明远的伤势很重,能不能保住性命?”

“他的伤势虽重,只要我明日清早赶到,尚不为迟。”随即,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一瓶药酒,递给夫人,说:“请夫人命人赶快送到白羊店,交给我的徒弟,每半个时辰替明远灌一酒杯。只要这药酒先送到,按时照料服用,我就是去晚一点也不碍事。”

高夫人问:“这是什么仙酒妙药?”

“此系用家传秘方金创止血还阳丹外加人参、三七,泡制药酒,颇有奇效。”

高夫人派人把药酒送走,又到慧梅的帐篷门口,探头望望,知道药吃过后尚无动静,便退回原处,向医生问起来自成现在何处,如何平定了杆子叛乱。正说话间,慧珠从帐中出来,小声禀说慧梅并未发急,呼吸很匀,眼皮微动,有似乎要醒来的样子。高夫人和老神仙赶快蹑脚蹑手地走进帐篷,守候在慧梅铺边。尚炯蹲下去,在慧梅的脸上望一望,又切了一阵脉,脸上微露欣慰之色。高夫人悄声问:

“怎么样?”

“脉象已变,已有回生之望。”

高夫人猛然一喜,赶快问道:“可以救活?”

“如今脉细而微,若有若无;来往甚慢,我一呼吸脉乃三至,且有时停止不来。此谓‘结脉’。有此脉象,病势虽险,尚可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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