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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


当官军看见义军的骑兵从树林中冲出的时候,登时惊慌大乱,许多将士都想逃跑。幸而傅宗龙和杨文岳都还沉着,而傅是一出师就抱定必死决心。杨文岳陪着他立马孟家庄外,竭力使官军不要不战而溃。他对将领们大声说:“今日在此决战,将领们有后退者立即斩首!”说话之间,他看见一个军官正策马向东北逃走,立刻命人追去捉回,当即命亲兵用尚方剑在他的面前斩了。这样一来,果然许多人都不敢再逃。那散在村落中的小股官兵听见号角声,只有少数逃走,多数都跑回来了。贺人龙、李国奇和虎大威三个总兵官也都把各自的人马在孟家庄外匆匆布成阵势,准备迎战。傅宗龙对贺人龙和李国奇说:

“你们两位大帅随老夫来到河南剿贼,今日在此与贼相逢,只能前进,不可后退。倘若后退,必然败北,不惟老夫将受国法,两位将军也不能幸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况流贼只有数千骑兵,我们有数万人马,只要一鼓作气,不难将流贼杀败。立大功,报皇恩,在此一举。两位将军,机不可失!”

贺人龙和李国奇都唯唯称是。贺人龙甚至慷慨说道:“请大人放心,人龙决意死战。”

后来李过的人马来近了,布成了一字长蛇阵,步步进逼,在大旗后面还跟着许多骑兵,显然准备在接战以后猛冲官军。这时官军只能赶快迎敌,不可犹豫,万一军心动摇,将成不可收拾之势。于是傅宗龙挥舞令旗,大呼:“擂鼓!贺将军,李将军,上前杀贼!”同时杨文岳也驰到保定军中,在马上大呼:“虎将军,上前杀贼!”

由于两位总督已经下令向敌人进攻,于是在官军阵地上战鼓齐鸣,喊杀震天。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都不肯作战,虽然也擂着战鼓,令旗却不向前挥动,更不策马冲出。他们一边眼望敌人,一边互相观望。在几镇官军中,贺人龙的骑兵比较多,大约有接近两千之数,也比较精锐,本来应该奉到总督将令后立即出阵迎战才是,可是贺疯子不惟按兵不动,还暗令他的骑兵和步兵列阵他的周围,一则保护他自己,二则避免他的精兵被义军冲散。富有经验的虎大威见此情状,照样行事。

傅宗龙和杨文岳眼看着义军步步进逼,而官军大将都不肯出战,十分焦急。在这种危急关头,他们都不敢再用尚方剑斩一个偏裨将领。他们的心中清楚,这时如果随便杀一个将领,不是立刻激起兵变,便是军心瓦解;不仅没法迎敌,连他们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经傅宗龙一再催促,李国奇不得已率领他自己的人马出阵去了。可是同李过的骑兵刚一接触,他的人马就立即乱了阵势,转身逃跑,不可阻止。贺人龙一见李国奇败下阵来,并不接应,也不顾总督死活如何,率领他自己的人马向东北逃走。虎大威见贺人龙走了,也赶紧率领自己的人马跟着逃走。李国奇败阵以后,本来还想设法收拢一些人马,退回孟家庄,现在一看贺人龙、虎大威都向东北方向逃走,猜到他们要逃往项城,也就率领自己的残兵向项城逃去。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三员大将带头先跑,整个战场就完全陷入崩溃局面。幸而傅宗龙和杨文岳都是有经验的统帅,他们各人都有自己的亲军,也就是督标营,大小将领多是他们物色的人。在这紧要关头,他的督标营将士都能怀着一颗忠心,死保各自的总督不散,且战且退。在退的过程中,有一次竟被义军冲进来,发生混战,傅宗龙的尚方剑和皇帝的敕书在混战中丢失,他自己也险些儿被义军活捉了去。多亏亲兵亲将们死命保护,杀退了冲到身边的义军,才得逃脱。

李过在马上看见官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三个总兵官向东北溃逃,其中有不少骑兵;另一部分的队伍没有溃乱,还能鼓起勇气,在退走中轮番还击,看来无疑是两个总督的标营亲军和家丁将士。于是他率领自己的主力去追赶三个总兵官,而只派一小部分人马对两个总督尾追不放,并没有猛打猛攻,这样就避免使自己的人马在混战中死伤过多。他认为只要把三个总兵官消灭了,或者杀散了,两个总督是很容易对付的,只须截断孟家庄通往项城的道路,就可在某个地方将两个总督包围起来,全部消灭,说不定还可以将他们活捉到手。

傅宗龙和杨文岳一面抵挡,一面逃走。因见义军并不猛冲,他们就沿路继续收拢溃散人马。黄昏时候,队伍来到一个地方,名叫火烧店,距项城约二十里路,只有十分荒凉的一条小街,周围有一道寨墙。寨墙的许多地方已经倾塌,人马可以从缺口进出。看来近几年没有人再敢守寨,所以也不修理寨墙了。这寨中原有几十户人家,如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百姓。最后一批百姓因得知官军在孟家庄战败,正向这里奔逃,便赶紧从寨中逃走,将能够带的东西都带走,连鸡、鸭也都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不能带走的也不能吃的破烂东西。所以当官军逃到这里时,已见不到一个百姓。

进到寨中以后,傅宗龙和杨文岳倚马密商,不让将士听见。杨文岳还想再逃,但傅宗龙坚持不逃,他说:“这里离项城还有二十里路,如果再逃,走不到项城,我们就会被流贼杀散。如今人困马乏,纵然想走也实在不能再走,不如就在这里死守待援。”

由于傅宗龙一再坚持,杨文岳不好不听从,所以他们的人马就在火烧店停下来,坚决死守。他们有一个想法:贺人龙、李国奇和虎大威三员大将决不会逃得很远,大约就逃到项城为止。如果他们能在火烧店坚守一两天,三员大将必然会从项城回师相救。这样,内外合力对敌,他们进入火烧店的众多人马就不至于被义军消灭。

全部剩余的人马陆续到齐了,划地而守,一边休息,一边埋锅造饭。傅宗龙和杨文岳并辔巡视各处,问了问手下的将领,知道跟来的人马还有一万出头。这时追兵因为全是步兵,还在缓缓而来,尚在四五里以外。傅宗龙和杨文岳下了马,步入一座荒芜庙院中。这庙的殿庑有一半都毁坏了,院中长满荒草,断碑倒在地上。他们进去以后,让亲兵们站在远处,两个人密谈起来。傅宗龙说:

“杨大人,学生以待罪之身,奉命出京,受任陕西、三边总督。皇上要学生率领关中将士,来河南剿灭流贼。不想今日一战,竟然溃不成军,实在无颜上对皇上,下对关中和中原百姓。”

杨文岳安慰他说:“胜败兵家常事,傅大人不必难过。数年以来,官军每遇贼兵,总是惊慌溃逃,所以学生常常主张持重,不敢轻易浪战。”

傅宗龙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叹口气说:“并非学生不肯持重,实在是皇上一再催逼,明知战也未必有功,不战则必然获罪,两难之间,必选其一,所以学生就决定一战,宁死于沙场,不死于西市,大丈夫岂能重对狱吏!”

杨文岳说:“大人苦衷,仆亦深知。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在此地死守待援。幸而在混战中,我们身边的将士还没有溃散,尚有一万余人,只要你我二人镇静指挥,鼓励将士们奋发忠义,齐心一德,还可以固守数日。丁督师近在商城、潢川一带,左昆山也在信阳以东,料想他们会来援救。万一他们不来,我们再退不迟。何况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三帅逃走不远,今夜我们一面向皇上飞奏败军危急情况,一面飞檄三帅回师火烧店,另外也飞檄丁督师和左镇速来相救。”

傅宗龙说:“正是这个主意。我们现在部署军事去吧。部署以后,我们各自向朝廷飞奏,不用联名了。”

杨文岳说:“如今我们应该重新划清汛地。学生身边人马较少,这东南一带归学生防守,西北一带守寨之事请大人担负起来。”

傅宗龙说:“好吧,我们已经是大致这样分汛防守的,只再稍作调动就可。我们一面稍加调动,一面立刻命大家掘壕,寨墙缺口处连夜修补起来。”

正说着,外边杀声又起,有一股义军已经到了寨外。傅宗龙立即上寨观看,看见来的“贼兵”并不多,只有几百人,但与官军相距甚远,呐喊进攻。傅宗龙下令放炮。一时炮声震耳,硝烟腾起。只见一个义军将领在硝烟中将小旗挥动,随即响起了锣声,队伍缓缓退去。

乘此时机,傅宗龙命官军赶快掘壕,尽量把壕掘深掘宽;寨墙的缺口处,也用拆毁的房屋木料和砖头堵死,并用砍下的树枝塞断路口,使义军的骑兵不能直接冲杀过来。傅宗龙自己也亲自背土,亲自掘壕,与士卒同甘苦。这是他自从做官以来从未干过的事。今日情势危急,他为着鼓励士气,第一次放下了架子。

忙碌了一阵,他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准备给皇上草拟奏本。这时他才想起,在孟家庄混战的时候,他的尚方剑已经失去,背尚方剑的那个亲信中军死在乱军之中。皇上给他的敕书也一起丢失了。只有他的总督银印因绑在自己腰间,侥幸得以保存。对于这几件事,到底怎么措辞,怎么叙述得既不脱离实际,又不至于替自己加重罪责,很费踌躇,不禁长叹一声。

傅宗龙开始亲自草拟奏本。原来跟随他的几个掌文案的幕僚,有的失踪了,有的死在混战之中,还有一位带了重伤,所以尽管他老眼昏花,也不得不亲自提笔。

刚刚写了几句,杨文岳又匆匆来见,向他说道:“傅大人,据学生看来,目前我们还是不宜在此死守。刚才流贼冲杀一阵,又退了回去,必是等待大队后续人马。现已得知敌将是一只虎李过,此人是李自成的亲侄儿,十分勇猛,不可轻视。今天下午他正在忙于追杀三位逃帅。我看追杀之后,他必然回师包围我们,到那时候再想逃走就来不及了。听说敌人有数万之众,尚在后边。等敌人大军完全到来,我们四面被围,岂不是在火烧店坐以待毙?走,走,速走为上!”

傅宗龙说:“我的主意已定,与其死在火烧店外,不如就死于火烧店内。如今杨大人不过想要奔往项城或奔往沈丘。据我看,我们奔不到项城,也奔不到沈丘,只要一离开火烧店,就会被击溃在旷野之中。所以我是宁死此地,不再逃走。”

杨文岳见他决心不逃,只得说道:“文岳身为保定总督,决不单独逃走。不管死活,我都同傅大人在一起,请大人放心。”说罢,他就回到自己驻地去了。

傅宗龙继续动笔写奏章。写完后,找不到人誊写,只得随便叫一个年轻的幕僚誊抄一遍。虽然他知道这个幕僚的小字并不好,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同时他又亲笔写一封给贺人龙和李国奇的书信,叫他们火速回师,救援火烧店。写完之后,自己看了一遍,由于匆忙之中,心情很乱,虽是短短的一封信,却掉了好几个字,还错了一个最普通的字。他将掉的字补上,错的字改正,交给中军,让他速派人奔往项城或沈丘,寻找贺、李两帅。然后他又提笔,准备给丁启睿写一封信。正在这时,外边忽然人声嘈杂,十分混乱。他大惊失色,毛笔不觉落在地上。他迅速奔出屋子,观看情形,大声问道:

“什么事?什么事?”

原来,杨文岳从傅宗龙那里回来后,就发现他的人马这里一群,那里一股,嘁嘁喳喳地说话。他传令大家不许擅离防地。刚刚传令下去,营中乱得更甚。忽然有一股人马越出壕沟向东南逃跑,第二股又跟着逃跑。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立刻传下严谕:有擅自逃跑者,为首军官,一律斩首。他的尚方剑没有失掉,赶快从黄缎套中取出,拔剑出鞘,以示令出法随。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命令,也没有人害怕他的尚方剑。人马更乱了,逃走的人也更多了。他的中军张副将跑到他的面前,慌张地请求说:

“大人!快走,快走!军心已乱,不可收拾,不要徒然死在这里。”

杨文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副将说:“将士们都认为守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愿死守,纷纷逃走。请大人赶快上马。”

杨文岳说:“我不走!我刚才同傅大人商量好共守此地,以待援兵到来。如今话刚出口,我自己就先走,如何对得起傅大人?如何上对朝廷?”

张副将说:“大人,如今事变突然,不能再守,稍迟一刻,想走也走不掉了。况且现在人马已动,再想阻止已经没法阻止。请大人赶快上马吧!”

“用尚方宝剑斩几个将官,我看谁还敢走?”

周围将领一听,都连声说:“斩不得,斩不得。军心已变,那样会激起更大的乱子。”

在纷乱中,几个将领同时围到他身边,互相使个眼色,张副将便上前挽住他,另外一个将领也从另一边挽住他。大家又一起催促:“请大人上马,上马!”一面劝,一面就把他抬起来硬往马上送。他一看大势已经如此,只得跨上马去,心里想:“这太对不起傅仲纶①了。”刚刚抓好辔头,后边有个将领就在他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那马立即向东跑去。他的亲兵亲将和标营人马,簇拥着他,一起逃出了火烧店。数千保定将士一哄而逃。

①仲纶——傅宗龙的字。

傅宗龙听说杨文岳已经逃走,连连顿脚,大声叫道:“天乎!天乎!”他没有再说什么话,心情混乱,两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到底应该怎么办,他糊涂了。正在这时,监军任大人和中军副将陈将军一起走到他的身边,同时劝他赶快率军往陈州逃走。他仿佛没有听见,问道:

“你们说什么话?什么话?”

他们又说了一遍,同时别的亲将也七言八语,劝他率军逃往陈州,不可耽误。他清醒过来,说道:

“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死啊!刚才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逃帅?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我傅宗龙早就应该死了。蒙皇上把我从狱中赦出,并叫我督师剿贼。今日不幸陷于此地,我只能与诸君并力决战,不能像别人一样逃走。”

大家仍然纷纷劝他,说目前只剩下陕西人马,为数甚少,无法固守火烧店。他想了一下,说:

“你们把所有游击以上将领全部找来听训。”

立时三刻,所有的裨将都奔到他的面前,听他训话。有的人还抱着一些幻想,以为他会指挥他们逃走。傅宗龙忽然间落下泪来,对将领们说:

“如今情势危急,宗龙决心以一死上报国恩。你们大家愿意逃命的只管逃走,我自己决不离此地一步。”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没有办法。这些将领,有的是他亲手提拔的,有的是故旧亲戚,有的与他有同乡关系,也有的虽然与他没有特殊关系,但确实被他的一片忠心所感动,还有的料想逃出火烧店,也会被追杀不放,所以一时竟没有人要求总督逃走。傅宗龙见大家不再说逃走的话,就接着说:

“既然诸君都不愿意作逃将,那就听我吩咐,共守此地。”

于是他把身边所剩的六七千人分出来一部分,填补了保定军的防地,将主要力量仍然摆在西北一带。部署完毕,他又安慰大家,说他相信贺人龙和李国奇二位,接到他的书信,一定会回兵相救;又说他马上还要给督师丁大人写信,给左将军写信,请他们赶快前来相救。最后他说:

“要死守此地,以待救兵。数日之内,必有救兵前来,望诸君不辜负朝廷……”

说到这里,他忽又想起皇恩浩荡,而自己尚未报答万一,不觉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将领们低下头去,深为感动。

今天李过使用较少的兵力,打败了傅宗龙和杨文岳的人马,他自己亲自追赶逃走的贺人龙、李国奇和虎大威,虽然没有将这三个大将杀死或者捉获,但是抓住了很多俘虏,许多官兵当阵投降,又夺得了很多骡马、辎重、火器。因为所向披靡,所以义军的伤亡非常轻微。像这样漂亮的胜仗,在以往许多年中也很少见到。

黄昏以后,他率兵转回,驻扎在火烧店西北方面。正在埋锅造饭,忽然得到禀报,说火烧店寨内人声嘈杂,似有逃跑模样。他赶快派出兵士继续侦察,并且吩咐几个将领做好追杀逃敌的准备。过了不久,又得到禀报,说是一部分官军已经从东南角逃走了。李过立即下令马世耀、李友等各率自己的人马去追赶逃敌,同时下令立刻截断火烧店周围的各个路口,防止官兵继续逃跑。

部署以后,他自己来到火烧店寨外,察看动静,发现寨中停留的官兵还相当多,并无逃意。他派人设法捉来一个官兵,略加审问,知道逃走的只是杨文岳,傅宗龙决意死守待援。于是他传令将火烧店四面严密包围,不许再逃走一股敌人。布置好以后,他又亲自到各处巡视一遍,命令将壕沟掘深,以便困死傅宗龙。然后他回到驻地,下了一道命令,要包围火烧店的将士务必小心在意,倘若傅宗龙从哪个将领的汛地上逃出,一定将该将领斩首。传下这一道严令后,他自己才开始吃饭。

当天夜间,他虽然疲劳,还是立刻把作战大捷的消息派人向闯王禀报,并说他在五天之内,将暂不攻寨,避免将士无谓死伤;五天之后,如果傅宗龙仍在死守,他就下令攻打进去。另外,听说丁启睿和左良玉都在豫南一带屯兵,有北来的意思,特别是从昨天到今早,谣言很多,都说是左良玉的军队要来救傅宗龙,而且正在北进。果然如此的话,他将提前猛攻火烧店,免得左良玉来时,傅宗龙乘机逃走。

以后两天,他果然按兵不动,只是向寨中打炮。寨里边也向外边不断打炮。为了消耗寨中火药,往往在寨中正想停止打炮的时候,义军又故意施放几炮,引起寨中还击。义军自己是不怕消耗火药的,就在几里之外,有些匠人正在日夜不停地制造火药。每逢夜间,义军总要不断派人佯攻,使官军一夕数惊,不得安宁,并且盲目地向外打炮放箭。有时炮弹也击中了义军,所以后来李过就命令将士们将壕沟掘得更深,在壕沟上面铺上木板,上盖薄土。寨中火器放出的铁子、铅子,达到壕沟时已经没有多少力量,所以只要铺上一层木板和薄土,就不至于被流弹杀伤,还可以夜间防寒。另外李过又抽调一部分义军,在白天去帮助老百姓收割庄稼,还让一部分义军天天在附近操练,故意让傅宗龙望见,使他相信义军确有久围之意,要等待官军粮尽投降。百姓们原来很怕义军,多数逃离本乡,少数留下也不敢同义军接近。后来看到李过的部队确实纪律严明,名不虚传,于是逃出去的纷纷回来,不再害怕义军了。

三天以后,从闯王那里来了口谕,嘉奖李过全军,特别是褒奖了曹营的杨承祖和几个将领。于是全营欢腾,敲锣打鼓,燃放鞭炮。闯王派来的人还告诉李过说:因为闯王大军驻屯西平、遂平之间,又派出一部分人马佯装向确山、信阳一带移动,所以左良玉和丁启睿已经不敢北来。闯王吩咐他不必担心丁启睿和左良玉,一心围困火烧店,务必将傅宗龙全军消灭,不许逃脱了傅宗龙。

又过了一天,将士们等不及了,纷纷请战,要求马上向火烧店进攻。李过亲自来到火烧店寨外察看,看到寨上官军虽然疲困,但弓箭炮火还是不断射出。他想,如果现在发起强攻,义军必然会有许多伤亡。他记得很清楚,闯王决定派他来的时候,曾经神色严肃地对他说:

“补之,我给你的这些人马,一部分是我们从商洛山带出来的老将士,一部分是我们到河南以后练出来的精兵。你一定要善于使用兵力,不许有多的伤亡!”

李过对闯王的命令一向执行惟谨,特别是对上面这番话,他更是牢记心中。所以,察看回来后,再有人向他请战,他只是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闯营的将士明白李过的心意,也知道李过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可是曹营的将士却受不住这样的单调生活,求战更急。最后,杨承祖也亲自来找李过,用半带玩笑半带嘲讽的口气说道:

“补之哥,打仗没有不死伤人的。我们死伤,官军更死伤。我们一攻开寨,官军就完了。我们死伤不多,换来的却是官军全部消灭。你为什么一定不听将士们的劝说,还是按兵不动呀?”

李过说:“老弟,你看我李过是不是胆怯的人?我看你不会这么说吧?”

“谁不知道你的绰号叫‘一只虎’?”

“不管我是不是一只老虎,我现在就是要按兵不动。如今官军好比牢中的死囚,断了粮食就会自己饿死。他们的死期既已近在眼前,我们何必一定要让自己的将士遭受伤亡?”他笑了一笑,继续说,“我知道贵营的将士和我们闯营的将士情况不同。倘若贵营的将士在这里耐不下去,急于想打仗,我就派你率领他们去攻破商水、扶沟两县,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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