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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邬秘书的家里,目前正亮着灯,他对他老婆说:“跟错了人,我要赶紧想办法……”
司令员叫他回家去,他正是求之不得。自从要他砸钢琴没有砸成,回到自己办公室以后,一直没有开房门。司令员虽然苦恼,而他秘书的苦恼也并不轻。给首长当秘书常常是有好处的,政治部有好几个部长副部长都有过当秘书的经历。只要你好好干,首长不会亏待你。但必须把人跟准,一旦跟错了人,就总有一天会树倒猢狲散。散得了还好,散不了会被压死在树下。邬中已预感到现在正是树欲倒而猢狲面临何去何从的时候。他是一个政法学院学法律的毕业生,因家庭政治历史情况好,毕业那年遇上部队需要专业人材,就被分配到空军新编第四兵团来了。本来他应该在兵团军事法院工作,因没有入党,先安排到部队锻炼,讲明了是要他在基层解决入党问题。他来到一个航空兵基地,在场务连当了养场排的副排长。一到部队,他看到很多干部文化水平不如他高,产生一种想法,觉得在军事法院当个审判员没有什么搞头,不如在部队干下去好,像他这样的文化水平和能力,只要稍稍注意,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会上得很快。但场务连的工作是很辛苦的,没过多久,他感到吃不消,便找了一个窍门,先从帮助副指导员办墙报开始,试图通过笔杆子寻出一条省力的路来。这一着棋很成功,干了几次以后,连里的宣传工作他包去了一多半,并且由于经常搞墙报,字也比以前写得好了。后来,还居然由于他善于写总结材料,使这个连队连续三年被评为“四好”,并有三篇文章上了报,他自己也就入了党。这一来,师政治部看上了他,便把他调到宣传科当干事。到了宣传科,生活不像基层连队紧张,他时常研究研究报上的文章,练练毛笔字,很快就成为科里最吃香的人物。但他这时已经不满足于在这里工作了。就是提升为科长又怎么样呢?师里的科长,发展前途有限,必须到大地方去,到高级机关去。可又怎样才能去呢?他一直想不出办法,找不到机会。有回彭司令员到这个师来检查战备工作,要在这里做一个报告。报告中将谈到本师一些具体情况,这些情况的素材由师里准备,任务正好落到邬中身上。邬中喜出望外,明明是只要一些素材,他却通晚不睡,远远超出要求地把材料整好,还用并不高明但笔划清楚的毛笔字誊写得端端正正,又想了个办法亲手交给司令员,表现得军容楚楚,谈吐利索,恭敬而大方。正好司令员需要换一个秘书,居然如他所愿,看上了他。当上首长秘书果然不错,连婚姻问题都解决得很顺利,与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护士结婚了。
他的妻子叫刘絮云,是兵团机关第一门诊部内科的护士。她是一个穷小学教员的女儿,因父母早丧,跟着姨妈长大。姨妈的丈夫原是一家大绸庄的股东,也一早死了,于是寡妇、孤女合成了一个家庭。那寡妇可真算厉害,不但保留了丈夫的家底,还有所发展。在姨妈的言传身教影响下,刘絮云自小就聪明乖巧,很讨人喜欢。她在投考部队卫生学校时,知道部队很注重家庭出身,只把姨妈当作一般的社会关系填进履历表,居然成功。但她心里一直不踏实,担心在部队呆不长久,便决心找一个非常牢靠的、有希望青云直上的军官做丈夫,抱住了一个这样的丈大就可以放心了!姨妈的一套处世功夫她继承得很好,苦心钻营,争取到了经常给首长送药打针的机会。在彭司令员那里,她认识了邬中,了解到邬中尚未婚配,便决定死死地把他缠住。缠了不到一年,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结婚以后,为了便利于刘絮云上班,宿舍选在离门诊部较近的地方,邬中到司令员那里去,则需走上一华里路。
邬中冒着细雨走在路上,心烦意乱得很。他跟随彭司令员已四年了,眼看有希望调任一个团级或更高一点的职务,哪知这老头子是一株朽树,风声这么大,随时有被连根拔倒的可能。四年来跟着他,为了讨个好印象,事事主动、揣摩首长意图很成功,因而很多大事都沾了边,甚至有的主意还是他邬中想出来的。事情一爆发,难免牵累,不但夙愿付东流,还不知能不能安全脱身。为了一个丧失了作用的老头子,把自己的一切赔进去,没有必要。他待你虽然不错,因老头儿没有儿子,秘书就同儿子一样,但这是政治斗争,是从来不照顾感情和面子的。不是没有感情,是因为感情在政治斗争中无用。
邬中想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的家,老婆已经睡了。他掏出钥匙,把门拧开,拉开灯,还在继续想着一路上的事,不禁自言自语说出声来:“怎么办好呢?”
“什么怎么办?”刘絮云原来并没有睡着。
邬中走近床边。
“跟错了人,……”邬中说。
“他怎么啦?”
“老头子靠不住了。”
“你倒说清楚啊!”
“等一下跟你说。哎,你搞了晚汇报没有?”
“在门诊部搞了。”
“起来起来!”
“又要干什么?”
“起来吧!”他动手掀被子。
刘絮云抬手将他捶了一下,抗议说:“睡得好好儿的了,你干什么?”
“起来搞晚汇报。”
“不是跟你讲了?在门诊部已经搞过了。”
“快起来!你不懂,穿好衣服。”
看来刘絮云是一个很驯服的妻子,叫她起来她就起来,说她不懂她就自认不懂,老老实实坐起来穿衣服,像正式起床似的,一丝不苟,将每一粒扣子扣好。她不但是一个驯服的妻子,而且确实生得讨人喜爱,那长长的柳叶眉虽然有点近似画出来的,略显得不大自然,但还好,因是静静地横卧着,眉稍向下,有几分妩媚。当她侧身弯腰扣鞋襻的时候,将腰身一扭,尤其动人。邬中坐在靠椅上等她起床,望着她那引人爱慕的每一个动作,细细欣赏;并娓娓开谈,把他最近一段时间获得的政治心得传授给他的妻子:
“你呀,只知道当护士,做妻子,靠丈夫,过日子,这样不行哩!像无忧无虑的花喜鹊,见丈夫回来就喳喳喳只知道欢喜。冬天快来了,你知道吗?要有一个窝,哪怕是衔几根柴棍子,松针叶子,也要筑一个窝,不然会冻死的。”
“你这是寓言,你将来会成文学家。”她温柔地瞟了丈夫一眼。
“什么文学家!臭知识分子,顶个屁!现在要当政治家,你懂吗?只有当政治家才有出息。”
刘絮云用邬中平日喝茶的杯子给他泡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邬中平淡、自然、习以为常地伸手接过茶杯,往旁边一放。“看你,鞋湿了也不换一换。”
刘絮云心疼地责备着丈夫,转身到床后拿出一双刷得锃光闪亮的军用皮鞋,放到邬中脚边说:“给!”邬中只顾谈他的心得,妻子便蹲下来,一面帮他解鞋带换鞋,一面唯唯诺诺地听着丈夫大发高论。
“我最近体会到,”邬中考究着词藻说,“政治是人间第一伟大的事物。”
“你怎么又当起哲学家来了?”
“不,这不是什么哲学,这是医学,是你们那一行。你们拿尸体来解剖,割开它的膝盖,看见了里面的筋腱,就知道人的腿为什么会动了。这就是我讲的意思。”
“讲了半天,我一点儿也听不懂。”
“先搞晚汇报吧,汇报完了,再跟你说。”
“人家都睡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大声唱歌,把他们通通吵醒。他们心里在骂你,但明天起来回到单位搞学习,还会提出来表扬你的。你信不信?”
刘絮云是很聪明的,不需要想多久她就能领会了。“你准备一下吧,学哪条语录,汇报一些什么,要有意义,要把你做的好事都讲出来,别当傻瓜。”
“我知道!”刘絮云显然也是很内行的。
邬中坐着喝茶,心里在活动:现在最好办的应该是文工团那些当演员的人,他们受过专门训练,能一下子就假定自己变成老头了,一下又变成英雄了,需要哭就哭,需要笑就笑,千人万人看着也不害羞,当众同别人谈恋爱也不怕自己丈夫在台下看了吃醋。当过演员的人最好了,但又可惜,那些愚蠢的演员,也许根本没有想到在日常生活中演戏,只知道上台去演戏,有了本事不会用。其实那都是一些低级演员,是因为生就的无出息才去当专业演员。真有本事的演员不在他们那里……
“开始吧!”刘絮云在催他。
于是,一折司空见惯的小戏就开始了。
他们首先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天天要唱若干次的歌。歌声可不算美好。刘絮云的样子虽然有点像文工团员,唱起歌来就完了,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嗓子:干瘪而钝突,毫无美感。难怪她平时总是细声细语讲话,若不然,像现在唱歌这样,不讲究点收敛和做作,一出声就会把男人们吓退五十里。至于邬中,则完全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不过不要紧、唱不唱是态度问题,唱得好不好是能力问题。越是没有唱歌的能力又唱得很卖劲,就越能证明态度诚恳。
接着便由邬中领先朗诵道:“首先让我们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刘絮云加入)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邬中又诵道:“敬祝毛主席最最亲密的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刘絮云加入)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先由刘絮云汇报,她念道:“最高指示:‘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要能够精通它,应用它,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敬爱的毛主席,我今天学习您的老三篇,学到晚上十一点半钟,三篇光辉著作我都能背了,但离您老人家要求的‘精通它,应用它’还差得很远,还要继续努力。”然后是邬中大声念道:“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敬爱的毛主席,我反复学习您老人家这个指示,今天又有新的体会,不但社会上有阶级斗争,我们部队也有阶级斗争。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在当前这场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站稳立场,擦亮眼睛,同一切反毛泽东思想的阶级敌人斗争到底。”
这一折小戏演得很成功,全宿舍的人都醒了,人们一定在私下里议论:“你看,邬秘书和小刘对毛主席多忠啊!我们要好好儿向他们学习。”至于会不会有人产生反感呢?也许会有,因为正如邬秘书所说,部队也有阶级斗争嘛!
汇报完了,刘絮云问道:
“你刚才讲什么?老头子靠不住了?是哪个老头子?”
“彭司令。”
“他怎么啦?”
“告诉你了,你暂时不要跟别人讲。”
“知道。”
“他反了吴司令员,吴法宪。”
“那又不是反毛主席。”
“你哪里知道!吴司令员是林副主席非常信任的,林副主席又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反吴司令员就是反毛主席,问题就严重在这里。”
“怎么还没有把他打倒呢?”
“时候没有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反正是快了,自从他到北京做检讨回来,情绪反常,脾气很坏,经常唉声叹气,一句话也不说。他虽然不把在北京的情况告诉我,但我看得出来,他的账没有算清。我想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反毛主席,这还得了!这跟反革命分子是一样的性质。”他大口喝茶,精神有点紧张。
“像他这样的人反了毛主席会怎么样呢?”
“不管你官再大,不管你资格再老,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这话是林副主席讲的。你看,刘少奇官大不大?资格老不老?他敢反对毛主席,怎么样呢?”
刘絮云惊骇得目瞪口呆,自言自语说:“没有想到。”
“你还有更没有想到的呢!”
“什么?”
“还有我……”
“你?你怎么啦?”
“我也被扯进去了。他到北京去向吴司令员开炮的发言材料是我整理的,有很多素材是我收集的,我主动提供他的。”
刘絮云脸上的气候突然变得阴沉可怖,所有的媚态一下子消失殆尽,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绝望的女人。邬中作为她的丈夫,与她共同生活三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样丑陋的面孔,这样森冷的眼光。他又为妻子的反常神态大吃一惊,原来她还有这样令人害怕的一面!邬中自认了解他的妻子,这是一个过惯平静生活的女人,没有经历过忧愁和惊吓,精神上从来没有作遇上挫折的准备,忽然听到坏消息,出现反常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他被打成反革命,”邬中望望妻子的脸色,“我也难保不……不……”他不敢讲下去了。
刘絮云呆若木鸡,越来越显出无限的痛苦。邬中凝望了她一阵,感到她惊慌失措,便想把话题扯开,让情绪松弛一点再来谈正事。他一口把茶喝光,将杯子递到妻子的手上,央求说:“给我添点水吧!”
谁知刘絮云把手一扒,杯子落在地下,叭的一声碎了。
“你干什么?”邬中发火了。
“倒霉!”刘絮云把臀部一扭,转过身去,嘴里像在喃喃自语,但听不清。
邬中愣住了,找不到一句可说的话,气得直喘气,抬脚将破杯子踢到一边,许久才说:
“知道今天要倒霉,当时你就别找我嘛!”
“谁找你了?不要脸!”
“喝!”他惊异地凝望着她,“今天真奇怪呀!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刘絮云忽然把头一勾,双手捧着脸,痛哭起来,肩头激烈地耸动,眼泪把手绢浸湿了,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伤心的程度越来越深。哭得邬中完全慌了手脚,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六神无主。他想不透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胆小怕事?为什么又敢于这样放声大哭而毫无顾忌呢?是性情脆弱?为什么又突然爆发那么大的脾气呢?结婚三年,直到今天晚上他才感到并不了解她。奇怪的女人!复杂的女人!
“小声点哭,注意点影响。”
可是刘絮云不理睬,她完全不顾影响,把刚才晚汇报的那一套彻底忘光了。邻居的房里在议论纷纷,有的人家把房门开得吱呀吱呀地叫。邬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扑上去抓住她的双肩摇晃着,压低声音在耳边急促地连连劝说:“小声点!小声点!小声点好不好?我求求你!把人家都惊醒了,不知在干什么。你冷静一点嘛!有话慢慢说清楚嘛!听见没有?”他干脆把她搂住,一条腿蹲着,另一条腿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脸去揩她的眼泪,想用夫妻的柔情去打动她。却不料刘絮云不但不受感动,反而又厌恶又凶狠地把他一推,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扑上床去,掀开被子和衣盖上,埋住头,连鞋也不脱。
被子在一下一下地抖动。
邬中被推得坐倒在地下,没有立刻起来。这一推,他开始有点明白了,原来所谓爱情全是虚假的东西。当她爱你的时候,厚着脸皮缠你的时候,喋喋不休要跟你早日结婚的时候,说明你是大有希望的时候。在你身上闪着的富于诱惑力的光芒,不是你的才能、品行、相貌和健壮的身体,而是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可以明显看到的前途。当她对你百依百顺、敬若家神、如胶似漆、形影难分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你和她在共同生活中建立了真正的友谊和恩爱,而是因为你正在一帆风顺,左右逢源。你的房梁不塌,你家的燕子就不迁。爱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已看穿,倒也不用着急了,先站起来吧!让她哭一哭,哭够了再找她说话。
邬中是不抽烟的,杯子也打破了,无心再喝茶,静坐着想问题也没有必要,因为一切都已经想好了,便随便打开抽屉从里拿出一本《战地救护》的小册子来翻着看。那上面有很多图画,全是不健全的人,和人身上的破脑袋、断胳膊、伤腰身,就是没有受了伤的心应该怎样包扎这一章。刘絮云企图用两脚互蹬把皮鞋蹬掉,但由于刚才把鞋襻扣得太规矩了,蹬了好几下没有成功。邬中摆头望一眼,只当不见,仍旧翻他的书。刘絮云无奈,只好掀开被子坐起来,用手来解鞋襻。一见那倒霉的丈夫若无其事地在翻看《战地救护》,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是故意试探我的?那就糟了!”她刹住抽泣,坐着静等,希望邬中早一点开口,说明真相。
邬中见时机已到,便从容不迫地将书放回原处,胸有成竹地说:
“我一进门就跟你讲了,老头子不行了,我要赶紧想办法。想办法干什么?要争取过好文化大革命这一关。不但要站稳无产阶级立场,还要有突出的贡献,而且肯定会有突出的贡献。彭其向吴司令员开火的炮弹材料虽然是我整的,但我是秘书,我的行动听他的指挥,不会追究我的责任。并且,由于我是他的秘书,我对他最了解,他有些言论记录在我的本本上,他几年来的活动我能够排出日程表来。你看是不是可以做出大贡献?”刘絮云稍微有点后悔,不该反应的太快,应控制住情绪听他说完了再做理论就好了。但目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有用。
“你以为我这一下就完了吗?”邬中望着刘絮云轻蔑地一笑说,“是不是后悔不该跟我结婚?”
刘絮云羞愧地低着头,没有话说。
“要是后悔了,请不必客气,说一声,我马上同意离婚。”刘絮云完全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好了。
“要是暂时还不离婚,那么,就请你跟我合作。”邬中胸有成竹地说,“我要立功,首先要跟无产阶级司令部联系上才行;联系上了,还要取得他们的谅解和信任才行。这个事好像简单,办起来并不容易。首先要看准谁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在我们兵团,明显的、可靠的只有一个。”
“谁?陈政委吗?”
“不!陈政委是边沿人物,再过去一步就跟彭其一样了。”
“那是谁呢?”
“江醉章。”
“宣传部的江部长?”
“什么江部长!他很快就不是部长啦!”
“他有些什么背景?”
“你看他的文章,一篇又一篇,每篇都赶在关键的时候发表。要是中央没有人给他打招呼,他能跟得那样紧?现在是文章吃香而不是司令吃香的时候,江醉章将来是了不得的。要是跟他联系上了,就不愁无产阶级司令部对我们不了解啦!这个工作,你要跟我合作。”
“你要我做什么?”
“你是女人……”
“女人怎么啦?”刘絮云摆出不容侵犯的架势。
“女人的光荣时代到了。你不要太傻,要敏感一点,学会在斗争中发挥自己的积极作用。眼前这个联系江醉章的工作,要请你出面。你们门诊部有的是贵重药,你会打针,今后你可以经常给江醉章送点药去。说些什么话,到时候告诉你。”
刘絮云笑了,是一种傲慢的、不可一世的怪笑。她整个的神态全变了,妩媚、温顺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淡漠无情,像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
她往床上一躺,跷起脚来命令道:“给我把鞋脱了!”邬中吃惊地望着她的脚,无可奈何地想道:“变了!一席私房话,家庭变样了!多么深刻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