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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月风尘埋下了沉冤!即使是短短的一些时日,也刺心锥骨,使童家霆难以忍受。

  在这种心情下,盟军七月十日登陆西西里,使意大利政治发生激变这样的好消息,也未使家霆心里有多么高兴。

  鲁冬寒的“两不准”还像两把刀子架在家霆头上,威胁着他,他却决定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当然,必须注意策略,注意技巧,不再傻于蛮干。

  最初,他想过要去小南海附近两岸寻找“老大哥”和章星老师的尸体。听说县里有些人去寻亲属尸首的都失望而归,原因是川江水急,尸首大部都已沉没水底或冲向下游不知何处去了。捞起来的尸首,由于天热,有的已无法辨认,有的捞上来后已很快腐烂变质,都及时作了掩埋处理。这样,家霆只好放弃了寻找尸体的打算。

  他决定打听徐望北的下落,设法能见到他。为了这,他连续几天,都故意伪作寄信或买邮票到邮局去,希望在邮局碰上这个县党部派往邮局检查邮件的特派员。可是,失望连着失望,没有见到徐望北的踪迹。

  是什么原因呢?徐望北也出事了?他也转移了?

  又不敢向爸爸明讲,也就无法托爸爸去打听。家霆只好把苦闷憋在心里。

  有一天,从邮局回家,不巧在路上迎面碰到李思钧夫妇。他躲避不及了,爽性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李思钧摆出了长辈的态度,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起来了:“啊,家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南京时,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高。我们是关心你喜欢你的。见你好,就高兴;见你不好,就难过。这次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千万不要做出规犯界的事。你这是交上坏朋友了!思想左倾万万不行。要不是靠你父亲的老牌子,靠我们大家出力,早押到重庆去了。该在家闭门思过,多读点书。《中国之命运》是委员长的重要著作,要多读!往后要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懂吗?”

  打扮得“老来少”的钱敏敏,头上居然用天蓝绸带扎了一根“处女带”打了个蝴蝶结。据说“处女带”是电影明星白杨这样打扮过的。她用绸带扎发后,青年女性竞相效法。抗战时期条件差,这种打扮花钱少,仅仅一根绸带就添了不少妩媚。但钱敏敏年岁大了,头上扎根鲜艳的绸带叫人看了滑稽。她也在一边帮腔:“是呀,家霆,往后别叫秘书长为你烦心了。这次要不是大家帮忙就糟糕了。往后,要听话!你李叔叔刚才说的话要记在心上。”

  他俩没有讲完,家霆已经拔步走了。家霆没有看到他俩的表情,那该是激动而尴尬的吧?

  家霆在家里,苦闷得如坐针毡。过江去找马悦光吧?目前是绝对不行的。虽然,从爸爸处听说学校里人事无变动。马悦光该还在位上吧?章星老师死了,马悦光会怎样?同马悦光之间的关系既挑明了又并未挑明,这种艰难时节找上门去,怎么行?

  找徐望北!怎么找呢?家霆终于想:托吕营长吧!请他打听徐望北。

  这天一早起床后,家霆就又到文庙附近渝江师管区一团二营营部去了。 

  情况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差别。仍旧是门口的卫兵拦着讯问,仍旧是小勤务兵将家霆带进里边去。那个房屋破旧、地上生满了青苔的潮湿小院仍旧肮脏、零乱。从这小院穿过一条屋旁的小过道往里走,里边又有一进旧瓦房,仍旧听到“哗哗”的牌九声和嘈杂吆喝的人声。

  小勤务兵一通报,吕营长热情地从自己房里出来了。显然,他没有在隔壁房里赌牌九,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脸色发红,热情地说:“啊,小老弟,你来了!我病了好几天了!来来来!”他招手,“快进屋坐!”

  房里药香扑鼻,小木板床上的脏被窝掀开着,看来刚刚吕营长是睡着的。那张老式的木桌上,比上次见到时更杂乱,除了墨水瓶、脏饭碗、钢笔、旧瓶罐、脏玻璃杯和连环画外,还放着药壶,一碗冒着热气熬好的中药汁液盛在一只粗瓷蓝花大碗里,上面架支筷子。苍蝇“嗡嗡”地在叮饭碗。

  家霆关切地问:“什么病?见好没有?”说着,在旧扶手椅上坐下,要吕营长快睡下。吕营长坐在床上,高叫:“勤务兵,快拿开水冲茶!”

  房里真是没有变化。红木椅仍在,只不过上面堆了一只西瓜和三四斤米花糖;木制洗脸盆架子上花花绿绿旧脸盆里,仍是半盆{亏水泡着一条发了黑的旧毛巾;屋角的破箱子和另一只破柳条包也仍在,只不过灰尘积得更厚了。依然是屋顶的瓦背上一绺绺地垂着条状的尘埃,像是流苏。惟一变化大的是木头格子窗户上,因为天热,原来糊的旧桑皮纸撕掉了,如今漏了空,苍蝇飞进飞出,风却不吹进来。屋里潮湿霉烂的气味浓得刺鼻,叫人想去晒太阳。勤务兵斟水泡了茶走后,没等家霆开口,吕营长说:“小老弟!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去看过你,遇到你们南安街九号看门的老钱。他告诉了我你的事。我们这里有个连长,他表弟刘智渐也在你们学校,你不熟?是的,他跟你不在一个班,也谈了你的情况。我曾买了些吃的给你送去,想看看你。”他指指红木椅上的西瓜和米花糖,“可是,稽查所不让我看望也不给我转交东西。依我的火气,恨不得带上十几个弟兄砸了他门口那块特务牌子。后来一想,砸了牌子又怎么?就吞下了这口气。可心里一直在记挂你啊!你好吗?听说开除你了,今后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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