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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避,家霆向陈玛荔要了电话号码,用打电话的方式隔几天打一次电话去。起初,她在电话中,总是约定时间,要家霆到她那里去。家霆总是推说忙,有事。几次一来,她也不再勉强了。虽然,保持着风度,态度仍和蔼亲切,只是说:“好吧!这件事你放心!我答应了的事总是会努力办的。”
家霆同陈玛荔保持着电话联系,他认为比较巧妙,也意会到这可能会得罪陈玛荔,心里有时又隐隐觉得抱歉,但没有办法!不这样又怎么办?
想不到,叶秋萍竟到十一月下旬也没有回重庆,冯村的事只好耐心等待。为这,家霆有时抑郁得想痛哭。望着昏沉沉下雨的天空,老觉得天像一口阴沉沉的铁锅笼罩了一切。到了夜晚,天就是一口黑铁锅,笼罩得更密更严更叫人透不过气来。夜雨秋灯,心里恻恻,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无法松弛。
幸亏有燕寅儿,每天去学校里上课能够见面,平时又常常来往。两人很谈得来,常常为了给报刊写文章和完成老师的命题作文一同进行采访。又能一同玩玩,到国泰电影院看看电影,到抗建堂、青年馆看看话剧。中央青年剧社演出的《大地黄金》《金风剪玉衣》,中国艺术剧社演出的《杏花春雨江南》和《戏剧春秋》,都是燕寅儿把票买来请家霆看的。燕寅儿兴趣广泛,豪放温柔,快快乐乐,给人的感觉如箫管般悠扬,又如鲜花般芬芳。她天真无邪,同她在一起容易使人愉快。使家霆忧虑的是:她有一股热情,有时不自觉地表现出对家霆有一种爱。是爱情吗?当然可能是的。为了这,家霆曾决定:还是应当同她保持距离的好!也决定过:我应当早早把欧阳的事告诉她。告诉她,除了欧阳,我既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应该爱上别人。但每当自己心里苦闷,见到燕寅儿热呵呵的态度和赤诚一片的关切后,话就难以出口了。当一个姑娘,她并没有向你表白什么,你却先来向她表示拒绝,既不礼貌也不应该。粗鲁的、可笑的冒昧,家霆觉得不能做。何况,燕寅儿那种有教养的大家气度和她的天真无邪能使你无法往别的方面多想。她对有些同学,无论男女,也是那样大方热情,无代价地给人家以从精神到金钱上的帮助,同人家一起出去采访。这样,使家霆就不能不听之任之了。因为,他感到自己确实也喜欢同她在一起,她能鼓舞人上进,使人昂扬奋发。同她在一起,他能暂时抛开因冯村的被捕和欧阳的失踪引起的忧伤和烦恼,他能拿起笔写作,他能不致于消沉得只想蹲在家里阅读书报杂志。
他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在生命的劳苦黯淡中,乍然看见一样美丽的东西,同时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必定与那分美丽相缠相绕,那就是爱!”于是,他只能在这种清晰的友情、朦胧的爱中同燕寅儿保持节制地来往、相处。不管燕寅儿怎样想,家霆心中都是对爱情保持着心防,保持着警戒的。
当然,天下事谁也想不到命运会有多么神奇,天下会有多少巧事。
那天午后,家霆被燕寅儿硬邀去看川戏。家霆对这没有兴趣。他在江津时,曾到演川戏的“江声舞台”看过一次川戏。戏园小,叶子烟和香烟味熏人欲呕。看了一出《八阵图》,见那演陆逊的武生武功不怎么样,蹬马、舞枪、耍翎子都不精彩,对场面帮腔不习惯,觉得吵闹,没看完就出来了。所以这次燕寅儿邀约,家霆说:“不去了吧,我不爱听戏!”
谁知,燕寅儿笑着说:“非看不可!今天下午是名丑角会演,在机房街鼎新舞台,现在叫悦和戏院了。有些戏一定精彩,你知道,我为什么邀你去看?”
家霆也笑了,说:“准是你又给我替‘重庆今昔’想了个题目,写戏!”
燕寅儿闪着那对扇子般的睫毛说:“你还真是聪明,果然如此!但写川戏题目太大,我给你出了个小题,就叫《川戏丑角今昔》你看如何?”说着,从小手提包里掏出一大张纸来,说:“给,这是替你收集的一些关于川剧丑角的资料。你自己再去图书馆找一点。看了下午的戏,我看写个上下篇也不难!”
家霆接过纸来看,上面写的是川东戏丑角分类,罗列了武丑、老丑、袍带丑、龙箭丑、方巾丑、婆子丑、神怪丑、小生丑、娃娃丑、襟襟丑、褶子丑、烟子丑等十几项,有的一看就明白,有的不好懂。家霆一看,“烟子丑”下注的说明是:“扮演的是各类农夫、劳工之类,大都具有善良而风趣的性格与优美品德,如《荷珠配》中之赵旺等。”“龙箭丑”下注的是:“扮演的是出征、狩猎的暴君昏王,如《三伐宋》中的宋康王,《采桑封官》中的齐宣王等。”
家霆心里感激,说:“为什么你偏爱川戏又要专看丑角戏呢?”“你可别小看了川东戏艺术,一样东西像一个人一样,不接触你是不会了解它的。做记者兴趣应当广泛,知识应当丰富,你不该把川东戏排斥在外。至于丑角戏,我并不特别爱好,只是听说川戏中的丑角喜笑怒骂、冷嘲热讽俱全,特地来看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