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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在李高成的督促下,市公安局开始着手对“青苹果娱乐城“进行调查处理。
三天后,经市委常委会研究批准,派往中纺的经济审核工作组正式成立。在李高成的提议下,特别增加了一个专门调查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第三产业“新潮“有限公司的审计核查小组。
五天后,一个近五十个人组成的工作组进驻中阳纺织集团公司。
这一天正好是农历腊月初十,离春节已经不到二十天。
这五天里,也许是李高成此生此世最沉重、最痛苦的日子。
其实让公安局调查一个歌厅,召开常委会研究批准成立一个经济审计核查工作组,并让工作组进驻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对李高成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太不算一回事了。比如像委派工作组进驻中纺,这是常委会以前定了的事情,现在只是那个决定的执行和运作。如果说过去这样的事情还会让李高成感到有些压力的话,那么眼下的李高成对这样的事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只要没有人知情,这一切都还仅仅只是面上的事情,而面上的事情就没有人会在乎你,更没有人会注意你,这本来就是你的正常工作。
有什么样的事情能比现在摆在李高成家里的事情更让人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家里放着30万同贿款毫无二致的人民币,不知如何处理。
妻子5天来没有回一次家,也没有打回过一个电话,不知现在何处。
发生在妻子身上的那么多事情,直到现在他还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怎么办。
同省委常务副书记严阵有着直接关系的如此重大的经济问题,一直到现在仍然让他四顾茫然、无从下手。
尤其让李高成感到极为严峻和沉重的是,以上这些事情,都是必须马上处理的,没有一件是可以拖延的,更没有一件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地推委给别人。
试想,30万人民币的贿款,别说5天了,如果只在你家里放上24小时还没有得到你的处理,那么你收留这笔贿款的性质就已经开始有了质的变化。
这是任何人都应该懂得的常识,李高成更明白这一性质的分量。
作为一个市长,他可以抉择任何事情,也可以对任何属于他领导范围和权限内的决断予以抉择,然而唯一让他感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就是对属于他自己的事情无法作出决断。
他可以选择别人,却无法选择自己。
一个是提拔过自己的老领导、老上级。
一个是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
这绝不是一个一般的选择,更不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选择。
这也不是一件例行公事或者一个例行文件和决议,发发言、表表态,或者一签字、一批示也就完了,然后只需督促、只需等待就足够了。处理好了我表彰你,处理不好我批评你,处理坏了我惩处你。
这件事有着本质的不同,有着根本的区别。
其实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处理它们其实就等于是处理自己!惩处他们也就等于是惩处自己!
何况这些事情的后果将是不可收拾的,等待着他们的结局也一样是不堪设想的。李高成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让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一想就让他黯然神伤、五内俱焚,一想就让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这几乎就等于是自己要亲手把自己的妻子和上级送上断头台!
一个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结发妻,一个是两次提拔了自己的老上级,而如今,他们将会在你的选择下,说得更确切一点,将会在你的告发下,生发出一个震天憾地而又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等待着他们的则将会是严厉的处分、撤职、判刑、人狱,甚至会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一想到这儿心里就会止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疼痛和颤栗。
到了那一天,这一切又将会是个多大的新闻!一个省委副书记,一个市长的妻子,那将会轰动全中国,甚至全世界!
你自己呢?只怕也一样全完了。在一些人眼里,且不说你这个人不仁不义、不伦不类,只从另一点上来看,你也绝不会得到任何好评:这样的一个领导提拔了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作了你的妻子,你会是个好干部,好领导?还有,在你手里冒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腐败贪污集团,你的上级领导又将会怎样看你?这岂不是你在给党和国家的脸上抹黑?这一切又岂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责任?
你不是个好领导,不是个好下级,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领导不会赞同你,群众也一样不会认可你!任何一个阶层都不可能接纳你,所有的人也都不可能理解你,等待着你的将会是孤独、寂寞,将会是人们的蔑视、诅咒,将会是一生的耻辱。嗤笑!
这一切将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妻子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要是没了严阵,你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妻子可能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要是没了我这个妻子,你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妻子可能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你所处的这个家,你身后的这个党,具体的体现者究竟是谁?家的体现者不就是妻子?而这个党的具体体现者不就是严阵?要是没了妻子,你这个家还会叫个家?要是没了严阵,这个党谁还会支持你?如果真要是妻子说的这样,到了那时候,你李高成真的会算个什么东西!
当你真正选择了党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你却失去了党内一直在支持你的人!
对一个党员干部来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巨大的悲剧。
也许这一切对他来说,才是一个真正的抉择,是一个真正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抉择。
几天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常常睡着睡着一个激灵就惊醒了过来,然后便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饭也很少能咽得下去,根本就不觉得饿。人眼看着就瘦了许多,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真正的老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有好几次他想把这一切给市委书记杨诚谈一谈,然后听听他的意见,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但这个想法随即便立刻被他否定了。如果自己把这一切都说给杨诚,你在杨诚手里还会再有出头之日?你还会再在杨诚面前不亢不卑、振振有词?当一个人知道了你的一切隐私后,你也就成了他的俘虏了。何况杨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你心里并没谱。假如他把你的这些想法一股脑地全都端给严阵的话,那等待着你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真正的较量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感到了如此的孤独和无助。
不过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他必须作出抉择,必须尽快作出抉择。否则,他将不再拥有抉择的权力和机会。
秘书吴新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一见到吴新刚穿得臃肿厚实的样子,李高成才感到了自己今天穿得可能有些少了。
他一边让司机马上到家把昨天晚上丢在家里的那件军大衣取回来,一边吩咐秘书吴新刚立刻召集人准备出发。
今天是定好了要去中纺访贫问苦的日子,随同的有市民政局的局长,市供电局的局长,市粮食局的局长,市自来水公司的经理,市煤炭公司的经理,市副食公司的经理,市政府调研室的两个主任,还有分管工业、财政的两个副市长和一个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
原来定好的市委书记杨诚也一齐去的,但杨诚却临时说他有事,不能去了,所以带队的人看来只能是他这个市长了。
这是近些年来,市委市政府第一次大规模地对一个停工停产的企业进行的救济和慰问。
因为在这些天里,他已经听到了一些有关中纺工人生活的情况。
带了供电局局长,是因为中纺的一些工人交不起电费而被卡了电;带了自来水公司的经理,是因为中纺的一些工人交不起水费而被停了水;带了市煤炭公司的经理是因为中纺没钱买煤,烧不起锅炉,住在宿舍楼里的职工在大冬天没了暖气;带了粮食局局长,是因为一些工人家庭连粮也买不起;带了副食公司的经理,是因为有的工人家庭根本就割不起肉、过不了年……
在城市里扶贫,这是多少年来的第一次。
在私下里,这么多年人们总是默认这样一个事实:由于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中国的工人阶级已经成了一个凌驾于一切阶层之上的“贵族阶级“。他们端着金饭碗,领着铁工资,妻子、儿子。房子、票子、车子以及生老病死所有的一切都由国家给承包了。那时候,当一个工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心驰神往的事情。工人同中专生、大学生恋爱结婚,谁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更不会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条件非常一般,甚至是二婚的工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娶到手。说到底,也并没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原因,工人的地位优越,生活有保证。所以有多少人多年来一直在吵吵,我们牺牲了农民的利益,牺牲了国家的利益,把工人捧得太高了,对工人照顾得太多了,让工人的心理上太有优越感了。以致很多人都在担心,一旦我们对工人的照顾和条件有所降低时,对我们反抗最强烈、最有意见、最为不满的极可能会是这些工人们。也同样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我们把工人捧得太高了,对工人照顾得太多了,让工人的心理上太有优越感了。所以他们的承受能力比起农民、比起其他阶层的人们来,可能就会弱得多,甚至会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这也正是严阵所说的那个意思,这么多年来只有工人才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所以当改革触及到这些既得利益者时,也就必然要遭到工人们的抵制和反对。言外之意,似乎只有工人才是改革的阻力。
事实上究竟怎样呢?这十多年来的改革,牺牲得最多、付出得最大、承受能力最强、最持久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工人!当我们对工人成了农民的妻子、工人成了农民的倒插门女婿、工人成了农民的雇工这些新闻当作新生事物大加宣传和报道时,恰恰忽略了一个最严酷的事实,那就是这些新生事物的出现,正是由于工人的牺牲和付出而带来的。
而如今,要对工人进行扶贫,这又是多少人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在进行这次扶贫救济活动之前,曾有许多人反对这样做,认为此举很可能会引起强烈的社会震荡和负面影响。因为市委市政府这一举动的本身,也就向社会承认了这样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几十年来作为领导阶级的工人阶级的地位和待遇,已经一落再落,以至已经滑落到需要扶贫的地步。
对这一行动给与了最大支持的是市委书记杨诚。事实就是事实,揭开了怎么也比捂着强。承认事实,证明我们能正视现实,证明我们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和决心,也证明我们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和自信。我们自己出了问题,却又不愿意承认,讳疾忌医,岂不是既害自己又害别人,最终必然会损害到整个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不要以为这都是空话、大话、面子上的话。其实平时我们常常认为是空话大话面子上的话,如果在某个时候你敢说出来,那往往会证明你是个真正的英雄,会证明你非常非常的了不起……
杨诚这一番有些发狠的话,震住了每一个人,这次行动自然而然地也就决定了。
但让李高成没有想到的是,在马上就要出发去中纺慰问的时候,杨诚却突然借口有事不去,而让他带队去中纺慰问……
他想来想去没能摸透杨诚不去的真正想法。
也许,仅仅只是也许,杨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李高成好,像这样的好事,由你市长去做,这对你以后工作极有种益,尤其是在中纺的工人中间,将会留下一个令工人们刻骨难忘的印象;当然,也许还会有另一个原因,这本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解决。在一个停工停产近一年,好多工人很久发不出工资的企业里,谁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干干净净的腿脚,为什么要往泥窝里伸……
李高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总是从两个方面来看待杨诚,是因为看不透这个人,还是因为对他不信任?或者,是因为社会上那些林林总总的看法和观点,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以至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比如像妻子的那些话,比如像严阵的那些话……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呢?虽然你已经成了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市长,你已经成了一个国家政府的高级干部,但你却失去了你的个性,失去了你当初的棱角,甚至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以至连话也不会讲了。假如要是有一个作家想以你为原型来创作一个角色时,很可能这个人物会是最没有个性,最没有特点,最无法塑造的人物,也必然将会是一个最失败的人物!
你究竟算是个什么人?你几乎失去了你原有的一切,你真是什么也不是!你的个性、你的特点、你的脾气、你的本色,还有你当初叱咤风云的威武和气魄、运筹帏幄的策略和谋断都是什么时候给丢了的?你还像你吗?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有校有角、有声有色、敢恨敢爱、敢吼敢骂,你用不着老是提防别人,也根本不必担心别人会怎样算计你?
你虽然是个市长,可你活得还像是个人么?
当满载着米面、衣物和食品的一溜大车小车开进中纺时,李高成想象着的热烈场面并没有出现。
偌大的中纺宿舍生活区中心,除了稀稀拉拉的一些看热闹的小孩和一些不三不四、怪话连篇的赖小子外,剩下的就是那几个事先通知的领导和那些满脸警惕的保安人员了。
按原来设想的安排,全厂的职工都应该来的,就像上一次他来这儿一样,至少也会有一两万工人聚集在这儿。然后再根据由厂方调查得来的贫困户名单,让他们都坐到最前排来,由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按提供的救济数额单分发给他们,再接下来便是领导讲话,当然最后一个讲话的应该是他。为了这么一个讲话稿,他整整准备了两天。秘书提供的讲话稿第一次让他毫不留情地全部否定了,他从来也没感到过秘书的水平竟是这样的差。不仅没有水平,而且根本没有激情,干巴巴的,连个一般的汇报材料也不如。最后还是由自己动手,前前后后改了十几遍,才让他意犹未尽地定了稿。以他的意思,这不仅要搞成一个大型的访贫问苦的慰问活动,同时也要争取把它开成一个群情激奋的动员大会。借这个机会,他想把中纺工人当年的劲头全都鼓动起来,为下一步中纺的开工和搞活献计献策。
他什么都设想到了,却偏偏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万人大会竟没有一个人参加!运来了十几辆车的救济品,竟没有一个人来领救济!
多少年了,李高成参加过数不清的会议和活动,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没有人参加的会议,没有人参加的活动!把市里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领导,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市长,全都没屁股没脸地晾在了这里!
别说没遇到过了,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李高成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几张分外熟悉而又极为陌生的面孔:
总经理郭中姚,党委书记陈永明,副总经理冯敏杰,副总经理吴铭德……
都很尴尬,都很狼狈,都很沮丧,都很茫然。
面面相觑,却又相互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高成终于打破了沉寂:
“……人呢?是没有通知,还是组织不起来?“
“李市长,……是这样,他们事先让我告诉你们,说不要让你们来了。公司里的几个领导商量了商量,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你们的好……“总经理郭中姚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李高成的话声不高,但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可怕。
“……原来我们想来着,这个会议和这次活动应该能组织起来。”郭中姚依然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就算有人对我们有意见,但这是市里的领导组织的,而且是慰问和救济职工中的困难户,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和意图,所以我们觉得这样的活动应该是不难组织的。我们在公司里的有线电视上讲了好几遍,还专门组织召开了公司的全体中层干部会议。也可能是太大意了,本来觉得没问题的事情,慰问和救济工人么,哪想到偏是工人们不来……”
“那你们提供的贫困户名单都是从哪儿来的?”李高成不禁有些气愤地问道。
“这都是让下面的干部们提供上来的,据了解,还是比较可靠的……”
“据了解?据谁的了解?据你们的了解,还是据别的什么人的了解?“李高成不断地追问道。
“李市长,现在公司里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复杂了。”副总经理冯敏杰接过来回答道,“李市长,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干部如今在厂里的处境并不太好,所以这些名单都是由基层干部提供上来的。名单我们认为还是可信的,但问题并不是在这里,是工人们根本就不想来,“那些领头闹事的,现在横得很。他们说不让来就没人敢来,一般的工人们不敢来,就是那些真正的贫困户想来也不敢来。如今公司里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是邪气压倒正气,工人们根本就不听我们的……”
“行了!”李高成一下子打断了冯敏杰的话,“那你就给我说说,工人们为什么不想来,工人们为什么不听你们的,偏要听那些领头闹事的?”
“那些闹事的说了,工人们根本就不想来领救济,他们还说那些贫困户也根本不想来领救济……”公司党委书记陈永明接着说道。
“为什么?你们了解过吗?“
“他们说了,慰问救济他们是对他们的侮辱和蔑视,他们不希罕……”陈永明结结巴巴地学说道,“他们还说,中纺的工人什么时候让人救济过?中纺有几万工人哪,你们救济得过来吗?还有的人说,现在中纺的问题不是走形式、做样子、搞什么慰问救济,中纺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李高成顿时懵在了那里。真是什么也想到了,偏又是没想到这里!他不知道这些话经人传到他这儿时,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化,但仅仅从这些话的意思来看,工人们说得有理、有力。这正是工人们的口气,只有工人们才说得出这样言必信、行必果、见利思义、忠贞不渝的话来。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李高成明白了自己再次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巨大的错误之处就在于自己忽略了一个最不应该忽略的事实:那就是再一次选择错了依靠的对象。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个领导班子,是这个国有企业里几万工人极为愤恨、极不信任的领导班子,对这个班子厚厚的两大摞子上访材料几乎撒遍了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就在前几天,就在这同一个地方,你面对着这里的数以万计的工人许下诺言,说一定要尽快地查清中纺的问题,查到谁就是谁,查到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绝不手软,绝不姑息,铁面无私,一查到底!然而这才仅仅过了几天,你却出尔反尔,自食其言,把眼前的这些被工人们视为腐败分子的领导干部,再次作为依靠对象,让他们来组织这次会议和活动。工人们认为他们的贫穷和厂里的困境正是由于这些人给带来的,而你却让这些人来对工人们进行慰问和救济!这岂不是佛头着粪、放虎自卫!难怪工人们会一个也不来,也难怪工人们会说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和蔑视!
末了,李高成对郭中姚问道:
“能不能把那几个领头的工人代表叫过来?”
“……哪几个领头的?是不是就是原明亮、张华彬他们?“郭中姚有些茫然。
“那你们说的领头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李高成强压着愤怒没让自己发作起来。
“还有啦,哪里仅仅就他们几个,还有一些不三不四……”
“胡说八道!到现在了你还这样说话,我真替你感到害羞!好啦!不管是什么人,我请你马上把他们给我叫过来!听见了没有?你这个木头!我再给你说一遍,请你马上把他们叫过来!“李高成终于一下子发作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看重的一个数万工人的大型企业的总经理反应竟会这样迟钝!竟会这样愚蠢!以至好半天看不出领导的意图和愤怒来。
大概是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李高成这样大发脾气,郭中姚就像挨了一问棍似的愣在了那里,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郭中姚才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市长,不是我们……不叫,是他们不肯来呀……“
“你呢!能不能把他们叫过来?”李高成把眼光对准了党委书记陈永明。
“……李,李市长,情况是这样,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都在哪儿,这会儿要找他们,恐怕是……“
“你呢!还有你!还有你……”
李高成一个一个地追问着眼前的这些公司的领导们,但结果都一样,没有一个人自报奋勇能把公司里那几个他们认为领头闹事的人叫过来。
所有的人都四顾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末了,还是由李高成最终决定了究竟该怎么办,他挥了挥手对所有人说:
“不管是大车小车,全都开到老干部活动中心院子里去原地待命!其余的干部们分成两个组,我跟郭副市长一个组,张副书记和刘副市长一个组,按照公司里提供的名单,分别到职工家里走一走,好好了解了解,就算是现场办公,有什么困难就解决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今天解决不完,明天继续解决,趁这个机会,大家也可以认真了解了解和看一看中纺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两个小组很快就划分好了。郭中姚几个人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李市长,我们呢……”
“你们倒还有脸来问我!”李高成差一点没骂出声来,“你们都好好给我想一想该怎么办!随你们的便!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李高成转身走开的时候,连回头看也没再看他们一眼,把这几个垂头丧气的经理们全都扔在了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