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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懦弱的叶莲子在关键时刻并不懦弱,在以后亡命天涯的漫道上,将有无数机会证明她在这方面的爆发力。她声音很低却很果断地回答道:“高兴……”

见叶莲子通红了脸,史峤马上拦住她的话,说:“那好,我们吃饭吧。”他吃了很多,还让跑堂儿添了一次酒。

吃完饭天就黑了,史峤拉着叶莲子的手送她回家。他的手大而厚,像一片暖云覆盖着叶莲子。

之后,叶莲子就耐心地等待史峤来和父母谈话。可是史峤忽然就没了消息,问表哥,表哥也说不出所以。

很长一段时间,叶莲子都以为那天晚上她有什么地方举止失措,令史峤不满意,所以他才不辞而别,一走了之。但她实在回忆不起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得体。她突然一惊,也许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表哥在瞒着她……便鼓起勇气到大学去找史峤。

史峤的莫逆胡秉寰,不得不代替史峤面对这个温婉的女子,除了心中埋怨史峤办事不妥之外,又能怎样?史峤同样对他不辞而别,他也许比不上眼前这个小女子伤心……可他和史峤毕竟是莫逆,如果莫逆都能这样,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燕子楼空啊……

他不相信史峤是利用他。但胡秉寰作为一个澹泊致学、深藏若虚却又悲天悯人的人物,他的宿舍被史峤们时以谈论佛经、历史或诗社活动的名义,作为聚 会场所,恐怕也是在所难免。他们不仅与他谈天论地、索引寻踪佛学方面的心得,有时对他也不甚回避,仿佛他既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又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却不 知为什么,从来不曾有人尝试动员他参与其中。

对早已将人世看透且无边寂寞的胡秉寰来说,史峤的离别让他再一次感到人生无常,身不由己。

他当然能够想像史峤去向何方,所以更为史峤忧心,如史峤这样一个被动的人,根本不适合政治,不像他的二弟胡秉宸。

二弟胡秉宸如很多人一样,对生活有种主动出击的精神,所以是个大路货。可史峤不是,史峤是被动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事情,都是如此。如果不是这样,他和叶莲子的关系可能早有定论。

即便像二弟那种主动出击的人,难道就能改变命运的轨迹?

二房一位堂兄,被二弟胡秉宸叫做败类胡秉安的大哥,黄埔一期的学生,共产党员,参加南昌起义后被派往洪湖苏区,历任要职。

一九三一年,王明当权,下令成立湘鄂西中央分局,毛泽东同乡夏曦任中央代表。三月,夏曦到洪湖苏区之后,以肃反为名,大量杀害红军指战员。他的 保卫局局长江奇,指鹿为马,指谁是特务,中央代表夏曦便调查都不调查,即刻便杀。南昌起义后刚刚加入共产党的贺龙,根本没发言权。

这位时任红三军参谋长的黄埔一期堂兄,被诬为“改组派”,与万涛、潘家辰、柳直荀等三十多人被赶至广场,江奇一声令下,三十多名打手各提硬木棒一根,举棒便打。乱棍之下,鲜血四溅,脑浆崩裂,骨肉横飞,惨叫之声撕心裂肺。

等到后来查清江奇为国民党内奸时,开辟根据地的骨干几乎已被杀光。

荒唐啊,荒唐!

黄埔一期堂兄的墓,据说就在湖北荆州。

二房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但胡家人人知道,特别是一弟胡秉宸。

他的遭遇并不让胡秉寰感到十分痛绝,在胡秉寰看来,信仰不过是一种疾病,就像爱情。爱情是什么?是每个人一生中必不可免要出的那场麻疹。

胡秉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几十年后,与黄埔一期那位堂兄一起被江奇乱棍打死的柳直荀,荣幸地进入毛泽东的诗词《蝶恋花》,词中有句“我失骄杨君失柳……”

不明就里的读者,以为柳直荀烈士与毛泽东第一任妻子杨开慧烈土一样,是被国民党杀害的。

而“杨柳轻飚直上重霄九”一句的灵感,不知是否来自柳直苟等烈士临死前的冤叫、惨叫?

这是后话。

史峤难道就抽不出一点时间辞别?即便重任在身,也可以把事情做得更为圆满,何况是对这样一个本就柔弱不幸的女孩子?

也许这样结束更好?早晚会是这个结果,史峤反正已经身不由己。

“进来坐一会儿吧?”胡秉寰对低头站在宿舍门前的叶莲子说。

虽然冒昧到了极点,可叶莲子顾不得了,她非常想要知道史峤的下落,就侧身进了门。

房间很暗,一抹清寂聚聚散散,如几缕沉香缭绕室内,散淡着一种风息浪止的安帖。叶莲子突然有一种靠近史峤的感觉,可她仍然不知如何说起,“我来 看看史先生,他……很久没有他的消息,我有点儿担心。”她抬起眼睛,那是久无依赖又逢绝望的眼神;胡秉寰的心重重往下一沉。谁也不知道胡秉寰对叶莲子说了 些什么。但与胡秉衰会面后,叶莲子的伤痛里多了一些沉思,并且不再企盼与史峤的重逢。

几天之后胡秉寰回了家。

上到母亲房间,叫了声“娘”,就站在一边看母亲弈棋,从她手腕上那只颤悠悠的玉镯看出,她对举在手里的那枚棋子犹豫不决。

他看了看棋盘说:“黑子输了。”

母亲随意放下刚才还在犹豫不决的那枚棋子,盯着棋盘说:“自己跟自己下棋,输赢都是自己。说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我自己怎么胜得了自己,又怎么算是胜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一袭灰布长衫、身材颀长的大儿子,浅笑了一下。可不,他站在那里,端的就是一个“朴”字。可又不是“朴素”那个“朴”,如果非要用“朴素”来概括,就会缺斤短两。是“古朴”的“朴”吗?也不是。是“朴拙”的“朴”吗?也不是……

整个儿就是一个“简约”。“简约”是美中极品,因为没有半点装饰,只能真刀真枪,来不得半点假。

“看看。”胡秉寰答道,他不知母亲怎么又转而微笑了。“吃过晚饭了吗?让底下人给你做点儿什么,大概还有隆福寺白魁老号的烧羊肉。”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

“姑婆来过了,说是请你给金家小姐题个扇面。”

“娘题不是更好?”

“同样是写字,我就是消遣,你就是学养。还是给人家小姐题一个吧。”

消遣!唉,母亲当然有许多消遣之道……这可能就是胡秉寰在决定“回老家看看”之前一定要向母亲禀报一声的原因。父亲在家更好,但是父亲经常不在,他也不必为此特地等候父亲的归来。

母亲不像别的女人,丈夫一旦有了外室,就以吃斋念佛超脱自己的烦恼。她说那是对佛的不敬,她要是念佛就诚心诚意地念,而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大概这也是她常常自己弈棋的原因。

“知道了。”胡秉寰没说题也没说不题,“娘,我想回老家看看。”

“不是就要毕业考试了吗?”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回答。

母亲也不再问,但仔细看了看胡秉寰,有点过于仔细了,“走前要不要到疗养院看看你三弟?”老三也是鬼精灵一个,所以得了肺结核而且老不见好。想想几个秉性各异的儿子,哪个都不像是她生的。

胡秉寰想了想,说:“时间不长,回来再去看他吧。”

母亲事后回想起来,越发觉得老大的妥帖沉稳,事情到了眼前也不让她觉得他不会回来了。所以听到胡秉寰失踪的消息,母亲没有过分悲伤,无论胡秉寰选择什么,她都觉得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也就不该有什么遗憾,不过她始终不相信胡秉寰自杀之说。

之后,胡秉寰放下手里摩挲的一枚棋子,说:“娘,您下棋吧,我回房去了。”

“去吧,扇面就在书案上。”

“知道了。”

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母亲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胡秉寰没有拿书案上的扇面,而是把那方“绿豆眼”带回了房间。

对着那方铭文序跋一概全无,单只刻了一个“茫”字的砚台,他一夜没睡。

他是在审视自己的心吗?他对佛的信仰,会不会如二弟或那些大读书人,不过是对各种时尚的亦步亦趋,抑或自己天性如此?

人生于他不过是流水长东,对兴致勃勃的二弟临了不外乎如梦、如梦,对在肺结核中挣扎的三弟可能是随水而去,他又何必固执于人生是什么?

但求顿悟吧。可是悟什么?悟所谓“是非曲折、生死苦乐”之可信或不可信吗?

他要抛弃的又是什么?

胡秉寰对金家小姐不是没有想法,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花前月下,琴棋书画……哪个人不向往这样的人间景色?可世道应允了这种可能吗?如果他不能给金家小姐一个保证,就不该把她领进一个不能兑现的希望,好比史峤的身不由己以及他对叶莲子的不辞而别。

父母当初想必也是相敬如宾的,结果母亲还不是这样打发日子?他想起母亲手腕上颤颤的玉镯。

众生皆苦咽,他看不见救赎之道……

胡秉寰又柯止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莫逆史峤简直让他心如死灰了。

也许不能这么说,李清照有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胡秉寰这只小船突然下沉,差的其实就是那么一点无法称量、难度轻重的愁绪。不过谁又能说这就是下沉呢?

他失踪以后,不但家里,连学校也没找到他的片纸只字,可能他临行前把自己所有的文字都付之一炬了。多年后胡秉宸重归故里,徜徉在人去楼空、败破 荒芜的院子里,旧时皇皇家园,只落得角落里的几只花盆。他禁不住去抚摩那几只缺损疵裂的花盆,想不到一只花盆下竟压着这方“绿豆眼”。

谁将“绿豆眼”压在了花盆下?当然不会是将家财席卷一空、嫁作他一人妇的如夫人。

又为什么把“绿豆眼”压在花盆下?

花盆下压的岂止是“绿豆眼”啊!他百感交集地捡起这方砚,不由得迎光摇去,那曾经流光四溢的砚台瞎了,重新回身为一方顽石……

对着那方瞎了眼的“绿豆眼”,自以为百炼成钢的胡秉宸,竟被陈年往事那把生了锈的钝刀,狠狠地锉了一下。

不知道胡秉寰与“绿豆眼”在多年前那个通宵的神交中,他们决定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7

当吴为还是胡秉宸第二任妻子的时候,有个夜晚,她在梦中急切地呼唤着:“请等一等,请等一等……”听上去不像呼唤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是一个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并且不想再失去的人。这让胡秉宸非常不受用;他推醒了她,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怔怔地说:“不,我梦见一个人,好像是你……”又非常肯定地摇摇头说,“不,不是,虽然相貌与你几乎没有差别,不,这样说不准确,其实差别很大……穿一袭道袍,飘然一杖,行走在层叠的山雾中……”

胡秉宸就想起了大哥胡秉寰。可是他没有追问吴为的梦,也没有与她一起猜测这个与他极其相似的人可能是谁。

大哥失踪后,人人都说他自杀于精神忧郁症。但胡秉宸觉得,即便大哥自杀;也是由于不肯苟同,他是太孤独了。当时他就别有想法,神思邈远的大哥,是不是断绝尘缘,潜入深山老林修炼去了?

吴为的梦,像是时间突然又回过头来,给他补上的一个验证。

可是吴为跟大哥有什么关系?他都没有梦见过自己的大哥,她又怎能梦见他呢?

他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吴为并没有完全说出她的梦。从未对胡秉宸隐瞒过什么的吴为,从此似乎有了重要的隐情。不过真问起她隐瞒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隐瞒,只常常流露出一副怅怅然神魂不知何处去的模。

8

顾秋水是二道河子木匠的儿子,叶莲子是赤贫人家的女儿,只是机缘使他们离开了土地。要是顾秋水还在二道河子当农民,也许就会娶个乡下大姑娘繁衍生息。不论怎样,总是个当门立户的男人,而不致误人歧途地混一辈子,不是这个人的奴才就是那个人的奴才。

要是叶莲子还在乡下放猪,没准儿会嫁个像二姑父那样的好男人,同样也会脱离那一堆恶亲戚,过上一个能吃饱饭的日子,也就心满意足。

离开土地以后,千不该、万不该,他们又读了一些书。

顾秋水从小就喜欢读书,别人家孩子过年得了压岁钱都买炮仗,他得了压岁钱买书。

当然他读得很杂,不但读过《精忠报国》《七侠五义》,离开土地以后又读了很多小说,最喜欢的作家是旧俄时代的托尔斯泰,读过他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还读过法国小仲马的《茶花女》……不仅满脑子“忠义”之类的江湖义气,还很仰慕“骑士”。

顾秋水是个骑马的好手,但是会骑马且骑得好不等于就是“骑土”,就像有张大学毕业文凭并不等于有文化。

除了胡秉宸能读原文版的《大卫·科波菲尔》之外,木匠儿子顾秋水和世家子弟胡秉宸对“骑士”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区别。

可“骑士”是西方土地上的庄稼,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长不出?骑士”那样的庄稼。所以顾秋水和胡秉宸只能以对“骑士”的半吊子理解,当个半吊子“骑士”,去迷惑那些对“骑,士”只有半吊子理解的女人。

顾秋水总是要结婚的。有多少人能豁达到终身不论婚嫁的地步?即便对那些有头脑的人来说,婚姻也是个吸引入的、不可不猜的谜。

读过《茶花女》或是《安娜·卡列尼娜》的顾秋水,还能娶于连长的老婆,绰号叫做“黑牡丹”的那种女人做老婆吗?那样的女人只合用做偷情,娶妻却要娶个只有在他的启蒙教育后,才能开花结幂的女人。由此想来,“黄花闺女”这个词,恐怕也是暗藏祸心。

就像多年后胡秉宸对吴为甚为鄙夷但更为向往地说:“……你们单位有个姓赵的女人,男人远远就能嗅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味儿,一股不管什么地方,赶紧躺下、就地解决的味儿,真是又浪又贱到了极至。和那种女人能谈情说爱吗?更不要说到婚姻,睡一觉过过瘾是可以的。”

这说明胡秉宸早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西恩之前,就发现了女人的体味是她们性感与否的一个重要来源。

吴为就想,自己单位有这么一个姓赵的女人吗?

同样,读过《啼笑因缘》《秋海棠》的叶莲子,还能嫁给那些除了打仗,就是抽大烟、赌博、嫖窑子的军人吗?

小说的危害远远没有被人们所认识。如果观察一下周围的人,就会发现那些不爱看小说的人,日子大部分过得平平稳稳,到头来也会寿终正寝。

日后吴为也犯了她父母同样的毛病,不明白“小说是小说,日子是日子”,这个极为简单的道理。

不要忘记,胡秉宸也是爱读小说的。

一九三四年,东北军一一二师换防至河北省定县。

这年早春的一天,一一二师小军官顾秋水,骑着自行车从营地出来,准备到定县城里去。

经过司令部的时候,正巧一个年轻的女人坐着人力车从司令部出来。

顾秋水去县城做什么并不重要,也许就是买点烟草之类的东西。那是一个既没有仗可打也没有什么可以祸害,更没有女人可以调笑的假日。对一个二十五岁、放荡不羁的年轻军官来说,这样的日子是相当难熬的,于是他格外注意人力车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在他的印象里,那女人虽然坐着,也可以看出身材高挑。那时的女人,很少有那样高挑的身材,让他想到“玉树临风”那一类飘逸脱俗的句子。

可惜城门那里有个下坡,他的自行车闸也不灵,只好随着自行车一溜风地远去。不过这难不住一个对某个女人已经有了兴趣的男人,更难不住像顾秋水这样的男人。

这女人既然是从一一二师的司令部里出来,就肯定是一一二师某个军官的家眷。

顾秋水一直说,那就是第一次看见叶莲子的情形。

可是他错了,他绝对错把另一个女人当做了叶莲子。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定是司令部里哪位长官的亲眷,而不是叶莲子。

因为叶莲子根本不可能坐人力车,更不可能到一一二师司令部去。

叶莲子随着父亲、继母,进入城市之后,饭是吃饱了,人也长高、长胖了,可却过着另一种一言难尽的日子……

无论如何,人是需要一点花费的。好比已届“花期”的女孩子,每月都需要的那点纸张,可是叶莲子仍然没有一分钱的自主权。

她对金钱的需要既简单又复杂。除了那点最必需的纸张外,比如,还想为继母做点什么;比如,还想自食其力地继续上学。

很难想像她那样迷恋上学是为了什么。远大的理想?她能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也许与史峤的相遇更加强了这个愿望,尽管史峤S经不知何处去。

所幸定县出膏药。家家摊膏药是定县一景,房东的闺女摊,叶莲子也就跟着摊,摊完了送去领工钱。

第一次领到工钱的时候,手心儿里的热气,竟把那几个无情无义的铜板焐出了些许的温暖。回家路上,叶莲子一面浏览着街旁的摊子,二面想着怎样孝敬 一下继母。快到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烧饼摊子,想起继母爱吃芝麻烧饼,就买了四个。卖烧饼的伙计用长长的铁钳子将烧饼从烤炉里钳出,一个个烧饼胀鼓鼓、热呼 呼、喜滋滋的。叶莲子担心路上烧饼凉了,就把烧饼揣在怀里,随之胸口也热了起来,以为继母一定也会给她一个如芝麻烧饼这样可亲的笑脸。

她急煎煎地往家走,急煎煎地拍着大门上的门环。里面影影绰绰不知在嚷些什么,没人听见她在敲门。

侧耳听了听,就听见继母在说:“什么十八岁的大闺女?早就二十了,再不把她嫁出去行吗?”

“你让我把她嫁给谁呀?”父亲说。

“王连长呀,不是刚死了太太吗?”

“他净嫖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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