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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
威廉·莎士比亚:《辛白林》
——题记
泛红的枫叶已经把西山地区染出了一世界的香艳。
陆承伟从小游泳池里爬上来,裹了一件真空棉睡袍,坐在一张沙滩椅上,睁开自信而有神采的眼睛,把棱角分明的、简直可以看成罗丹《思想者》原型来看的脸,整个沐浴在漫过东方的朝霞里。眼前是一片片掩映在青红树叶间的高档别墅区,一幢幢稍有变异的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小楼,使得这一片透出了些许香榭丽舍或者枫丹白露地区那种优雅恬适的情调。再远处,隐隐可以看见建筑大师贝聿铭的杰作香山饭店那熔中西文化于一炉、体现天人合一观念的优美轮廓。再往远处,应该是堪称世界园林之冠的大气而铺张的颐和园,可惜淡淡的灰雾烟尘阻碍了他本可抵达昆明湖的目光。更远处那已溶入天际的默不作语之处,便是陆承伟计划里最终以主角的身份登上的舞台——北京城了。
“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莎士比亚《辛白林》中这句著名的台词,陆承伟每次品味,都能品出别样的滋味。在这样一个初秋的早晨,坐在几乎以天价竞争来的别墅游泳池边的沙滩椅上,远眺京城的时候,陆承伟又一次想起了这句著名台词。这一回,他从这句台词里感受到的是一种纯粹的弄潮儿般的激情,是一种舍我其谁的豪气,是一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绝对自信。十几年前,陆承伟在哈佛工商学院读MBA的时候,就对还不能算作大人物的乔治·索罗斯【乔治·索罗斯,匈牙利犹太人,知名金融家。】十分钦佩,那时候,多数美国人还认为索罗斯是个投机客。几年前,索罗斯已经坐大,把美国已经征服了。华尔街传出消息说:美国总统雕像山的对面那座山,将献给世界上最伟大的投资经理人,这座山的表面已经刻好了股市天王华伦·巴菲特【华伦·巴菲特,美国人,知名股票投资人,金融家。】和乔治·索罗斯的雕像。这个消息让陆承伟感到欣慰,因为这件事证明自己的眼光不差。几个月前,泰国股市崩盘了,接着,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的股市也开始一路狂泻,一场金融风暴开始席卷东南亚。唇亡齿寒,中国人也不得不研究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之一索罗斯了。因为经济的地球村时代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促使陆承伟做出正式登台决定的重要原因,是国内的大环境改变了。刚刚闭幕的十五大,已经正式为私营经济正了名。在中国,尽管把私有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写进宪法的日子还遥不可及,但也用不着把私有财产藏着掖着了。资本大到一定程度,暗箱就盛不下了。何况,在陆承伟看来,国有企业大面积陷入困境、东部和中西部的经济差距越拉越大,中央政府对此又不能坐视不管,已经出台了很多倾斜政策,其中蕴藏着无限的商机,这正是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这种表演是需要观众的,而且越多越好。“胜利总是属于金币的”。陆承伟认为巴尔扎克借羊腿子【羊腿子,巴尔扎克小说《公务员》中的人物,放高利贷者。】说的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这句话的真理性正被中国发生的无数事例论证着。
以五百五十万的天价在西山买来的这幢豪宅,是陆承伟准备送给父亲八十五岁生日的寿礼。以五百五十万巨资买来的生日礼物,能不能改变自己在家族里的边缘身份?老革命家陆震天看到这座占地两亩半的夏宫,会不会说一句:“很好,这才叫百花齐放?”陆承伟心里确实没底。继续隐身于大潮深处,默不作语,显然不是上策了。中国是一个特别讲究先后顺序的国度,当年刘邦、项羽击掌为誓,约的就是先破咸阳为君,后到咸阳为臣。刘邦率军攻到咸阳城下,迟迟不攻城,只是因为实力不济,内心并不想当臣。私营经济可做不可说的阶段,已经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地登台亮相了。有人把买几架破飞机炒得路人皆知,有人为了不朽,已经买下了一颗小行星的冠名权。到了可以做也可以说的时代,再谦虚地做无名英雄,也太古典主义、太中国化了,根本无法告慰摩根【摩根,美国人,钢铁、铁路大王。】、卡内基【卡内基,美国人,金融大王。】、洛克菲勒【洛克菲勒,美国人,石油大王,其名字一度成为美国的象征。】这些陆承伟心目中一直景仰的商业时代的大英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中国的商业时代来临了,该唱主角,用不着客气。父亲作为经济专家,应该能够接受他的这种登台的方式。可给以背叛有产阶级作为革命道路开端的职业政治家的父亲送这样一份生日礼物,是不是就显得生猛了一些呢?陆承伟需要做进一步的判断。两天前,他给姐姐陆小艺打了个电话,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自己想在西山买一套房子,请姐姐和姐夫史天雄周六抽空来看一眼,帮他参谋参谋。
陆承伟换上皮尔·卡丹浅灰西服,漫不经心地嚼着果酱面包,想像着史天雄看到这样的高级别墅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认为史天雄的态度会对父亲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史天雄六岁时成了孤儿,后来以养子再后来以女婿的身份和陆家的人一起生活。童年和少年时代,陆承伟从史天雄那里得到过足够的兄长般的保护。陆承伟把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早已定性为蜜月期了。“文革”初期,陆震天被打倒了,史天雄、陆小艺和陆承伟跟随母亲苏园到远在西南的陆承业家避难时,两个少年的关系还算得上情同手足。后来,因为父亲陆震天的一个选择,两个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陆震天当将军时的部下,得知老首长落了难,提出带一个孩子到部队,陆震天说:“那就把天雄带去吧。”看着接史天雄的军用吉普车渐渐远去,陆承伟噙着泪水问母亲:“难道我不是陆震天的亲生儿子?”苏园甩手赏给陆承伟一个耳光,抱着儿子哭了一番,吝啬地解释一句:“这才是你爸做出的事情。”后来,陆承伟当了知青,当了工农兵大学生。等他从美国留学归来,史天雄已经娶了陆小艺,而且因为参战负伤,成了战斗英雄和当年全国的十大新闻人物,在陆家第二代中的中心地位已经固若金汤了。 ※ ※ ※ ※ ※
在美国学到的务实精神,帮助了陆承伟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边缘地位。同时,他也坚信这种格局不会一成不变。让史天雄前来看房子,还有这样一层用意:请你从我这个小舅子身上,再一次感受一下这十几年中国到底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吧。
在等待史天雄的时候,陆承伟根本没去想给已经下野十年的父亲过一次生日还有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也万万没有想到昨天晚上陆家主要成员开的一个家庭会,已让他以豪宅做引导在家庭的大舞台上以崭新的形象亮相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了。
已经抱过重孙的职业革命家陆震天,八十五岁的生日怎么个过法,在十五大闭幕后,变成了一个相当严肃的课题,摆在陆家主要成员面前。生日,这个标志着一个生命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概念,随着人年龄的增长、社会地位的变迁,外延和内涵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八十五岁、参加革命整整七十年,这个生日,似乎不能够敷衍潦草应付。何况陆震天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他那伟岸胖大的躯干,五年前已经靠轮椅代步了。作为刘、邓手下的儒将,后来成为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忠实追随者和得力助手,陆震天的部下,可以说成千上万,遍布全国。借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能和尽可能多的爱将见上一面,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么?站在纯粹自然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个问题,陆震天自然想热闹热闹。即便医生说他可以活到九十开外的话不是讨吉利而是十分科学的论断,五年后的头脑还会像现在这样清楚吗?因为行动不便,八十岁以后,他从未离开过京城,五年没有广泛地和毛茸茸、水灵灵、喜忧参半的现实生活发生接触,对一个一生笃信实践第一的革命家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没有九二年八十八岁高龄的邓小平的南巡,能有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个春天吗?他真的想见一见那些遍布在祖国四面八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部下,听他们报报喜,也报报忧,特别在这个改革开放事业进入攻坚阶段、方方面面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的时候。革命者的本性、打江山那代人的自豪,使他坚信自己还能为正在进行的伟大事业出点力。站在社会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个问题,陆震天又觉得这个时候过生日似有不妥。这样,他就想到了开个主要成员参加的家庭会,民主加集中最后做出决定的办法。
史天雄、陆小艺和他们的儿子史勇一直和陆震天、苏园同住,算是家庭主要成员。陆震天与前妻所生的儿子陆承志,身居副部长的高位,也一直是这个家的主要成员。因这次家庭会讨论的只是家事,陆震天说也想听听大儿媳妇楚云的意见。陆震天没让喊陆承伟回来,苏园也不敢擅作主张通知陆承伟。这个家的核心是陆震天,他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他的健康早已成了苏园、陆小艺母女心中的头等大事。三年前,陆小艺辞职办了个园艺影视制作公司,目的也是能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好父亲的身体。
陆小艺是主张给父亲大张旗鼓过一次生日的。第八十五个生日,参加革命七十年,凑成这样两个整数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父亲离职已有十年,出自父亲门下、现在仍在副省级以上职位上的十几个人,三五年内都将退下来,再找个与他们联络感情的机会,已经不容易了。再说,如今人情越来越薄,来不来给一个下野多年的老首长祝寿,可以看做这些部下还记不记得首长培养提携之恩的一次有效的测试。陆小艺把父亲的轮椅由餐厅推到客厅,轻轻地给父亲捶着背,抢先把自己的态度旗帜鲜明地亮了出来:“爸爸,你今年是八十五,不是五十八,应该像模像样过一个生日。十年前你就退到二线三线了,一年半载才喊你参加一次撑面子的活动,名字早放到老同志一档了,还顾忌什么?你也别怕来的人太多。说句不恭敬的话,在别人眼里,陆震天的名字早过气了……”听见陆震天发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声响,忙笑着补充道:“我说的是风尚。前两天,我听到这样一种说法:政治局一级的领导,一个星期没在《新闻联播》中露面,下面的人都不敢贸然接触了……”
陆震天轻轻转转脸,威严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苏园忙接道:“这还要看人呢!”扭动着依然能辨出曲线的身体,把一个软靠垫塞到陆震天背后,眯着依然闪亮有神的眼睛笑着,“咱陆家永远不会门可罗雀。湖南的王云鹏,浙江的张子青,海南的邹子奇,西藏的刘永新,西平的燕平凉……嗨,多了,都打来电话问你过不过生日的事。司局级也有好几个,有的我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这些人都没直接受过你的……你的指导,难得呀。再说,今年春天你又得了重孙,四世同堂了,也该庆贺庆贺。杨老今年八十四岁,上月还做生庆贺过了鬼门关呢!人家连封建迷信都不避讳,我们怕什么?小艺给你张罗出文集,叫你压了,这个生日再不过,孩子们就有意见了。”长儿媳妇楚云紧接道:“爸,小青和小白连假都请好了,只等你发话买机票呢。小青说小毛已经可以爬了,已经叽叽咕咕想说话哩。”
陆震天终于朗声笑了出来,“那就让小青把小毛毛带回来。半边天的意见一致,算一票。承志,天雄,你们一个副部长,一个副司长,发表点高见吧。”
陆承志温和地笑笑道:“不是我过生日,也不是天雄过生日。爸爸,是你过生日,过过也无妨吧。不过,怎么个过法,恐怕……”楚云打断道:“过就是过,不过就是不过,什么恐怕不恐怕的,副部长当得太久了,连个干脆态度都没有了。就要下课的人了,怕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听听天雄的意见吧,他是咱们家今后的台柱子。”
※ ※ ※ ※ ※
陆震天沉吟片刻道:“要是好做决定,也用不着开这个家庭会了。承志算是中立,略偏主过派。天雄,你呢?你最近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你挑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要学会调整心态。”
史天雄站起来伸个懒腰道:“我没什么心事,工作上也没什么压力。组织计划司的副司长有三个,都只是司长的助手……”陆震天笑着打断道:“想挑更重的担子,对吧?不要急,当助手也能表现自己的才华。我这一生,独当一面的时间不长,算是个大幕僚吧,可也算没虚度此生,整体的事业更重要。”史天雄赶忙解释说:“我只是表明我的工作太轻松了……”陆小艺掩嘴哧哧笑道:“还不是嫌官小了?史天雄能有这种进取心,是咱们家的福音呢。”楚云也附和道:“比你大哥强,当了十年副部级,国务院就他一个。天雄,我们都支持你。”
史天雄清清嗓子说:“别跑题了。爸爸,你八十五岁生日,当然该过。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你的生日都是家里人给你过的,这一次要是扩大规模,似乎有点不妥。小艺说如今的人情薄如纸,我不同意。如果不限规模,以爸爸你的声望,恐怕有上千人来为你祝寿。只是通知在家里工作过的人,至少也能来一百个。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你又没请外人来给你过生日,人家来拜寿,又不好两手空空,这就让人作难了。再说,你虽然早退下来了,进入老同志的行列了,可在老百姓眼里,你仍然是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
陆震天默默点点头,“还是天雄仔细。三年自然灾害,毛主席把红烧肉都戒了。如今下岗工人有几百万,是不宜做这种事。生日还是在家里过吧。外地的孩子要回来,我也不反对,路费由我来报销。眼见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小艺,你给承伟说一声,生日那天让他也回来打个照面,留一张全家福。在美国读了几年书,家庭观念全读没了,这样不好。”陆小艺笑着解释说:“爸,承伟没忘记你的生日,这些天正给你选生日礼物呢。他在美国受的高等教育,当然有点美国人的做派了。”苏园接道:“老头子,你呀,就是有点偏心眼儿,总是看承伟不顺眼。这三个孩子,就他吃的苦最多,性情自然变了,不大合群。他不爱和我们说心里话,能怪他吗?‘文革’那些年……”陆震天挥挥手打断道:“别扯远了!‘文革’中受过苦的孩子,多啦。回国十五六年,他在家里住过几天?政治上不求上进,正在朝清末的八旗子弟变呢。”陆小艺摇头道:“爸,小弟已经开始做正经事了。上个月,他在西平注册了一个公司,像是准备搞三产。”史天雄也道:“承伟前些年还做过房地产生意,听人说做得还不错。不打听别人做什么,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美式风格。这些年,我们对他关心也不够。实话说,我除了知道他有私房、有名车、身穿一身名牌之外,对他别的生活就不清楚了。看样子,他不缺钱花。”陆小艺道:“小弟还很讨女孩子喜欢呢。上个月我在小弟那里,竟然碰上了乔妮。能让乔妮动心的男人,不多。”
陆震天冷笑一声,“这还不算八旗子弟?打着我的旗号炒点批件,炒点地皮,自然能买得起房子买得起车,自然能穿得起名牌。我还不知道他竟染上了包养交际花的恶习,再吃几口鸦片,不是八旗子弟是什么?天雄,小艺,以后你们要盯着他,别让他捅出大娄子。”陆小艺笑道:“遵命!爸爸,你把乔妮看成交际花,是不是有点那个了。她可是亿万电视观众心中的偶像啊。”苏园放下手中的报纸,问道:“乔妮是承伟的女朋友?小艺,你看清楚了没有?”陆小艺道:“全国不就一个乔妮嘛。你的宝贝儿子独占了中国的大花魁了。”苏园笑成一脸满月,啧嘴道:“这要算是本事。这乔妮嘴角翘翘的,模样挺讨人爱,可惜家境太贫寒了,一块人见人爱的小家碧玉。”陆小艺开玩笑道:“妈,没想到你对乔妮评价还挺高。赶明儿我让小弟把她娶到家里,让你看个够。”苏园正色道:“不行。这个乔妮刚刚离了婚。陆家可不能娶个二婚的女人当儿媳。承伟和她玩玩,我不反对。小艺,你要盯着承伟,要是承伟真存了和乔妮过日子的心思,一定要阻止他。那样就是胡闹了。”
确实,陆承伟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太无足轻重了。接下去发生在史天雄和陆小艺卧室的一幕,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陆小艺给陆震天量了血压,凉好吃降压药的开水,回到卧室,看见史天雄正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抽烟,想也没想,脱口指责道:“什么时候又把这破玩艺儿捡起来了!”声音之大,把两个人都惊愣住了。史天雄下意识地做个掐灭半截烟的动作,却又把烟放到嘴里,深深地嘬了一口。陆小艺又怔了片刻,淡淡一笑,轻轻叹了一声,弯腰收拾着床铺道:“想抽就抽吧,最好只在卧室里抽。当姑娘时,我也没反对你抽烟。只是别让妈知道了,让你难看,她的鼻子尖得很。保健医生说,爸只是血压有点高,保养好了,能活一百岁。妈不让在家里抽烟,也是为了大局。咱家的大局,自然是爸爸的身体。小多他爸上次清醒时,已经嘱咐不要再治他的病了,这不,上个月又大修了一次,花了几十万。虽说这钱用不着自己掏,可总是让郑伯伯受罪吧?可还是得大修。为什么?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不一样。郑伯伯还算不上邓伯伯的真正嫡系,他是百团大战后才调到一二九师的。如今邓伯伯是大旗,这个道理……”史天雄早把烟掐灭了,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道:“别给我灌输这些护官经了。这政权是共产党的政权。”说着,冲进卫生间刷牙洗澡。 ※ ※ ※ ※ ※
陆小艺耐着性子等着,看见高大魁梧、英气逼人的丈夫从卫生间出来,用干毛巾替史天雄擦着头发,又道:“我怎么不知道这天下是共产党的天下?毛主席还有这样的教导:山头主义是有害的,可是山头还是要讲的。大哥是个口紧的人,也给我漏了一点风,九届人大前,能把你扶正。其实,从大嫂对我们态度的变化上,也能判断出来,她把你说成咱家新一代的中心,很由衷。只要爸爸这杆大旗不倒,五十岁之前,你就是电子信息部部长了,将来你的地位,说不定还能超过咱爸呢。大嫂是个聪明人……”史天雄粗暴地抓过毛巾朝床上一甩,“够了!别整天做这种春秋大梦了。当部长?我从来都没想过。九届人大会做出什么决定?肯定是政府机构改革。说不定明年我就成了下岗干部了。”陆小艺扑哧笑将出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幽默感!十五大大哥没候补上,该下岗了。你,亲爸亲妈是烈士,养父、岳父是当过政治局委员的陆震天,本人四十三周岁不到,相貌堂堂,出将入相只会为国家增光添彩。有大学本科学历,戍过边,为保卫国家领土完整打过仗、负过伤,立过一等功,当过年度十大新闻人物,四十一岁当副司长,啧啧,不说不知道,这一串闪光的历史,共和国的同龄人有几个人拥有?让你这样的人下岗,这政权才叫出了毛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