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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勾引人家丈夫


  我去找所长。

  所长的办公室在三楼,我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恰好和一个女同志劈面相逢。我为什么记得她,是因为我们擦肩而过时,我听到她在哭泣,于是我侧目偷看她,于是我看到她掩面而泣的样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捂着胸口,头低低垂着,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奈的样子。后来,从所长那里又知道,我看到的哭泣的女人正是从他办公室里刚出去的。她

  为什么哭,包括为什么来找所长,其实都跟黄依依有关。说真的,几天来所长对我一直是崇敬有加,好像上面的电话把我一下变成个很大的人物似的。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有点神秘而已。所长大人对我已有的崇敬,使我一下子不大能接受他对黄依依的态度,当他听我说要黄依依时,所长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不是原先的谨慎和不安)。

  “黄依依?你要她?你……”所长沉吟着,最后咬咬牙说,“你还是换个人吧。”

  “为什么?”我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她这人有问题。”所长回答得很干脆。

  我问:“有什么问题?”

  他说:“这是她个人的隐私,不便说的。”

  我说:“在我们701面前,是没有任何隐私的。”我的声音露出一种霸道。

  确实,跟我们这些人谈什么隐私是不聪明的,甚至是不尊重我们的,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最大的隐私。再说,对我们谁还有什么是隐私的?个人?还是国家?我们为探寻他人隐私而活,我们自己也成了他人的隐私。我们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们要淡化这种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隐私这个词从我们面前消失掉。抠掉。像抠掉一粒恶心的粉刺一样抠掉。小伙子,你可别跟我们傻乎乎地谈什么隐私,你没有任何隐私——对我们来说。

  所长看我态度有些硬,笑了笑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仅限你知道。”又笑了笑,说:“就像你的事,仅限我知道一样。”

  我没有答话,等着他往下说。

  所长说:“其实,你要早来几分钟,就会看到她的问题,黄(依依)同志的问题。就在你进门之前一分钟,一个女同志刚从我这里哭着走了。”

  “我在楼梯上碰见了,”我说,“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穿一件白衬衣的?”

  “是的,”所长说,“就是她。”

  “我看见她在哭。”我问,“她为什么哭?”

  “那你去问黄同志是最清楚的。”所长说,看了看我,接着说,“她把她男人勾引了。”

  我脑海里一下浮现黄依依撩人的目光和笑容,嘴上却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调查过吗?是谁勾引谁?”

  所长说:“那还用调查,肯定是她勾引人家丈夫。”

  我说:“没有调查,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所长丧气地说:“你不了解,我是太了解了。”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信件,乱糟糟的,一大堆。我一看,发现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一个内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时候,在哪里。我一边看着,一边问所长这些是什么人。所长说,什么人都有,有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我越看越怀疑,又问:“怎么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

  所长说:“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否认、甚至是狡辩的声音,可就是听不到啊。”叹口气,又说:“说真的,影响很坏啊,反应很大啊,现在所里开领导会,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拱走了。这个黄依依啊,黄依依,人家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到了中国,还在唱西方那边的歌,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伦理嘛,能这样乱来吗?”

  我问:“她有家吗?”

  所长笑道:“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我说:“也许结婚就好了。”

  所长说:“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

  我问:“这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事?”

  所长说:“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据说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夫是个化学家,老家是福建的,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不久结了婚,不久又离了,就因为她在外面有男人。”

  “她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七八吧。”

  “有没有小孩?”

  “没有。”

  “社会关系复杂吗?”

  “父母亲在浙江,以前是浙大的老师,现在好像都退休了。还有个哥哥,在上海市政府里工作,说是个什么处长。”

  “平时工作上敬业吗?”

  “工作上没问题。”所长说,“毕竟当过诺伊曼助手的,见多识广,科研精神和实力都是所里有目共睹的,研究成果也是数一数二。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谁还留得住她?能留下来,还不是因为她业务上拔尖,用得着。”

  我笑了笑,说:“你劝我别要她,不会是个阴谋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问我:“什么阴谋?”

  我说:“怕我挖走她啊。”

  他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你挖走她,这不是说我不爱才,而是她在这儿给我制造的麻烦太多,影响太坏!你知道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说我是养了匹马,一匹洋马,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年轻人骑了后患无穷,真正是一匹害群之马啊,只怕你不敢要。”

  我说:“行,那你把她档案调给我看看。”

  他问:“你真要她?你们不是特别单位吗?最讲纪律的,合适吗?”

  我说:“我要看过档案才能决定。”

  但其实,我心里已做了决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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