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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身作红云长傍日心随碧草又迎风(2)


康熙适才给韦小宝这么一抱一滚,虽然甚是狼狈,有损尊严,但此人舍命护驾,忠君之心却确然无疑,对多隆道:“外面还有人要行刺韦小宝,你要好好保护 他,不得离开寸步,更加不能让他出宫。明日早晨,再另听吩咐。”多隆忙应道:“是,是。奴才尽心保护韦都统。”韦小宝暗暗叫苦:“皇上今晚要炮轰天地会, 怕我通风报讯,吩咐多隆看住我。”康熙走到殿门口,又想:“小桂子狡狯得紧,多隆这老粗不是他对手。”转头道:“多隆,你多派人手,紧紧跟着韦小宝,不能 让他跟人说话,也不能让他传递甚么东西出宫。总而言之,局势危险,你就当他是钦犯办好了。”多隆应道:“是,是。皇上恩待臣下,无微不至。”只道皇上爱惜 韦小宝,不让刺客有危害他的机会。韦小宝道:“皇上恩典,奴才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心知皇帝这么说,是顾住自己面子,日后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康熙微 微一笑,说道:“你又赢了一注。咱们打从明儿起再来玩过罢。你那只金饭碗,可得牢牢捧住,别打烂了!”说着出了殿门。康熙这两句话,自然只有韦小宝明白。 适才自己抱住康熙护驾,他又算自己立了一功。今晚杀了师父陈近南等一干人后,自己跟天地会再不相干,皇帝又会重用。那只金饭碗上刻着“公忠体国”四字,皇 帝是要自己对他忠心耿耿,不得再有二心。韦小宝想到师父和天地会中一干兄弟血肉横飞的惨状,自己就算再加官进爵,于心如何能安?心道:“做人不讲义气,不 算乌龟王八蛋算甚么?”

寻思:“皇上消息这么灵通,是哪个王八蛋跟他说的?今儿早我第一次见到皇上,他对我好得很,说要派我去打胜仗,盼望我拿到吴三桂,封我为平西王。那时 候皇上一定还不知道天地会韦香主的事。他得知讯息,是我押了老婊子去呈给太后这当口。却是哪个狗贼通风报信?哼,多半是沐王府的人,要不然是王屋派司徒鹤 的手下。否则我偷盗四十二章经,在神龙教做白龙使这些事,皇上又怎么不知道?”多隆见他愁眉苦脸,神情恍惚,拍拍他肩膀,笑道:“韦兄弟,皇上这般宠爱 你,真不知你前世是几生修来的?朝里不论哪一位亲王、贝勒、将军、大臣,皇上从来不曾派御前侍卫保护过他。大家都说,韦都统不到二十岁,就会封公封王了。 你不用担心,只要不出宫门一步,反贼就有千军万马,也伤不到你一根寒毛。”韦小宝只有苦笑,说道:“皇上恩德,天高地厚。咱们做奴才的,自该尽心竭力,报 答皇上的恩典。”眼见数十名侍卫站在前后左右,要给天地会兄弟传个信,那真是千难万难,心想:“甚么封王封公,老子是不想了。宁可小皇帝在我屁股上踢一 脚,大喝一声:‘滚你妈的臭鸭蛋!从此不许你再见我的面。’这般保护,可真的保了我的老命啦。”

多隆道:“韦兄弟,皇上吩咐你不可随便走动,是到你从前的屋子去歇歇呢,还是去侍卫班房,大伙儿陪你耍几手?”他知跟韦小宝掷骰子、推牌九,最能投其 所好。韦小宝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太后吩咐我有一件要紧事情,须得立即办妥,请多大哥一起去罢。”多隆脸有难色,道:“太后交下来的差使,当然立刻得 办,不过……不过……皇上严旨,要韦兄弟千万不要出宫……”韦小宝笑道:“这是在宫里办的事儿,多大哥不必担心。”多隆当即放心,笑道:“只要不出宫门, 那便百无禁忌。”

韦小宝吩咐侍卫,将慎太妃的鸾轿立刻抬到神武门之西的火烧场去,说道:“有谁打开了轿帘,太后吩咐立刻砍了脑袋。”刺客袭击太妃鸾轿之事,多隆和众侍 卫均已知悉,虽不明其中真相,却均知是太后的一件隐事,一直惴惴不安,听韦小宝说要抬去火烧场焚化,那是去了一个天大的祸胎,各人心头都放下了一块大石。 当下多隆随着韦小宝,押了鸾轿去火烧场,一路之上,轿中兀自滴出血来。至于轿中死人是谁,自然无人敢多问半句。到得火烧场,苏拉杂役堆起柴枝,围在鸾轿四 周烧了起来。韦小宝捡根木条,拿焦炭画了只雀儿,双手拱了木条,对着轿子喃喃祝告:“瘦头陀、老婊子,你们在世上做不成夫妻,到阴世去做千年万年的夫妻 罢。杀死你们的归家三位,这当儿也已死了。你们前脚走,他们后脚跟来。倘若在奈何桥上、望乡台边碰到,大伙儿亲近亲近罢。”多隆等见他嘴唇微动,料想是祝 告死者阴魂早得超生,只见他搬起几块石子,堆成一个小堆,将木条插入,便如是一炷香相似,那料到是他和陶红英通传消息的记号?眼见轿子和尸体都烧成了焦 炭,韦小宝回到自己从前的住处,早有奉承他的太监过来打扫干净,送上酒菜点心。韦小宝给了赏钱,和多隆及侍卫用了些,说道:“多大哥,你们各位请随便宽 坐。兄弟昨晚整晚给皇上办事,实在倦得很了。”多隆道:“兄弟不用客气,快请去睡,做哥哥的给你保驾。”韦小宝道:“那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敢当。多大 哥,你想要皇上赏你甚么?你跟我说了,兄弟记在心里,见到皇上高兴之时,帮你求求,只怕有八分能成。”多隆大喜,道:“韦兄弟肯代我求皇上,那还有不成的 吗?”

韦小宝道:“多大哥的事,便是兄弟自己的事,那有不出力之理?”多隆笑道:“做哥哥的在京里当差,有些儿腻了,就是想到外省去调剂调剂。”韦小宝一拍 大腿,笑道:“大哥说得不差,在北京城里,高过咱们的王公大官可不知有多少,实在显不出威风,只要一出京,那可自由自在得很了。就是要几两银子使使,只须 这么咳嗽一声,人家立刻就乖乖的双手捧了上来。”两人相对大笑。

韦小宝回到房中,斜倚在床上,心想:“多大哥得了皇上旨意,看得我好紧,我要出宫去给师父报讯,那决计办不到。待会陶姑姑到来,自可请她去传信,就怕 她来得太晚,倘若她半夜三更才来相会,那边大炮已经轰了出去,这便如何是好?”出了一会,寻思:“眼下只有想个法子,派些侍卫去打草惊蛇。”计较已定,合 眼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见日影稍斜,已过未时,走出房去,问多隆道:“多大哥,你可知那批要向我下手的反贼,是甚么来头?”多隆道:“这可不知道了。” 韦小宝道:“一批是天地会,一批是沐王府的。”多隆伸了伸舌头,道:“这两伙反贼都很厉害,怪不得皇上这么担心。”韦小宝道:“我想在宫里躲得了一日,躲 不得一世。今天虽有多大哥保护,但反贼不除,总是后患无穷。”多隆道:“皇上明日召见,必有妙策,韦兄弟倒也不必担心”。

韦小宝道:“是。不瞒大哥说,兄弟家里,有几个如花如玉的小妞儿,兄弟很是喜爱。看来今晚反贼会到我家里行刺,他们害不到兄弟,多半要将这几个小妞儿 杀了,那……那是可惜得很。”多隆笑着点了点头,想起那日韦小宝要自己装模装样的跟郑克?”为难,便是为了一个小美人儿,这个小兄弟风流好色,年纪虽小, 家中定已收罗了不少美貌姬妾,便道:“这个容易,我便派人到兄弟府上去保护。”

韦小宝大喜,拱手称谢,说道:“兄弟家里的小妞儿,我最宠爱的共有三人,一个叫双儿,一个叫曾柔,还有一个叫……叫剑屏(心想若是说出沐剑屏这个 “沐”字来,只怕引起疑心),相貌都是挺不错的,兄弟实在放心不下。请大哥这就派人去保护,跟她们说,今晚有天地会和沐家刺客到来,要她们赶坑阢了出来。 最好大哥多派些人去,守在兄弟家里,刺客到来,正好一古脑儿抓他奶奶的。哪一位兄弟出了力的,自当重重酬谢。”多隆一拍胸膛,笑道:“这件事容易办。是韦 伯爵府上的事,哪一个不拚命向前?”当即吩咐侍卫领班,命他出去派人。众侍卫都知韦小宝出手豪阔,平时没事,也往往千儿八百的打赏,这一次去保护他的宠姬 爱妾,那更是厚厚的赏赐了,当下尽皆欣然奉命,轮不到的不免唉声叹气,抱怨运气欠佳。韦小宝心下稍慰,暗想:“双儿她们听了众侍卫的言语,说是宫里派人来 保护,等候捉拿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刺客,自会通知我师父他们躲避。但若我师父他们倒躲开了,双儿、曾姑娘、小郡主三个却给大炮轰死,那可糟糕!不过大队御前 侍卫在我屋里,外面的炮手一定不会胡乱开炮。”转念又想:“要是炮手奉了皇帝严旨,不管三七廿一,到时非开炮不可,那又如何?”小郡主和曾柔也还罢了,双 儿对自己情深义重,那是心头第一等要紧人,决不能让她送了性命。只是事在两难,如要侍卫将双儿她们先接了出来,便没人留下给师父和众兄弟传讯;只救双儿, 不救师父,重色轻友,那又是乌龟王八蛋了。一时绕室徬徨,苦无妙策。过了大半个时辰,率队去忠勇伯府的侍卫领班回来禀报:他们还没走近伯爵府,便给前锋营 的官兵挡住,带队的前锋参领说道,他们奉旨保护伯爵府,不用众位侍卫大人费心了。众侍卫要进府保护内眷,前锋营说甚么也不让过去,说道皇上一切已有安排。 到后来连前锋营的阿统领也亲自过来阻拦,众侍卫拗不过,只得回来。

韦小宝一听,心中只连珠价叫苦。多隆笑道:“兄弟,皇上待你当真周到,竟派了前锋营去保护你的小美人儿,那你还担心甚么?哈哈,哈哈!”

韦小宝只得跟着干笑几声,心想:“小皇帝甚么甚么之中,甚么千里之外,这一番我师父他们可真是大祸临头了。前锋营定是奉了严旨,在我伯爵府四处把守, 见到寻常百姓,就放他们进府,以便晚上一起轰死,若是文武官员,便拦住了不许进去。”又想:“我突然发出‘含沙射影’暗器,要结果多大哥的性命不难,可是 这许多侍卫,又怎能一个个尽数杀了?可惜我身边的蒙汗药,在庄家一下子都使完了。”眼见日头越来越低,他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全身发烫,拉了一泡尿又是 一泡,却想不出半点主意。

过得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韦小宝推窗向外看去,只见七八名侍卫在窗外踱来踱去,守卫严密之极。他东张西望,那里有陶红英的影子?长叹一声,颓然倒在床上,心想这当儿只怕已有不少朋友进了伯爵府,多耽搁得一刻,众兄弟便向阴世路走近了一步。

一瞥眼间,见到屋角落里的那只大水缸,那是海天富遗下来的。当日自己全靠了这只水缸,才杀了瑞栋,心想:“我何不把多大哥骗进房来。发暗器杀了他,再 在房中放起火来,混乱之中便可逃出。多大哥待我十分不错,平白无端的伤他性命,实在对他不住。可是义气有大有小,我师父他们几十条性命,总比他一条性命要 紧些。”想了一会,心意已决,取火刀、火石打了火,点着了蜡烛,心想:“帐子着火最快,一杀了多大哥,便烧帐子。”

正在这时,听得多隆在外房叫道:“韦兄弟,酒饭送了来啦,出来喝酒。”韦小宝道:“咱哥俩在房里吃罢!”多隆道:“好!”吩咐送酒菜的太监提了饭盒子进来。

那太监是个十六七岁少年,进房后向韦小宝请了安,打开饭盒子,取出酒饭。韦小宝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个主意,说道:“你在这里侍候喝酒。”那小太监十分欢喜,素知韦伯爵从前是御膳房的头儿,对下人十分宽厚,侍候他吃喝定有好处,喜孜孜的摆设碗筷。

多隆跟着走进房来,笑道:“兄弟,你早不在宫里当差了,皇上却不撤了你这间屋子。就算是亲王贝勒,皇上也不会这么优待。”韦小宝道:“倒不是皇上优待,皇上要管多少天下大事,哪来理会这等不相干的小事?说实在的,兄弟再在这里住,可十分不合规矩。”

多隆笑道:“别人不合规矩,你兄弟却不打紧。”他知宫里的总督太监要讨好韦小宝,谁也不会另行派人来住这间屋子,宫里屋子有的是,海天富这间住屋又不 是甚么好地方,接管御膳房的太监自然另有住处。韦小宝笑道:“大哥不提,兄弟倒也忘了,明日该得通知总管太监,把这间屋子缴回。咱们做外臣的再住在宫里, 给外面御史大人知道了,参上一本,可不是味儿。”多隆道:“皇上喜欢你,谁又管得了?”韦小宝道:“请坐。请坐。这间屋子也没甚么好,只是兄弟住得惯了, 反而觉得外面的伯爵府没这里舒服。”慢慢走到他身后,拔了匕首在手,笑道:“这八碗菜,都是兄弟爱吃的,膳房里倒还记得,大哥试试这碗蟹粉狮子头怎样?” 多隆道:“兄弟爱吃的菜,定是最好……”一句话没说完,突觉左边后心一凉,伏在桌上便不动了。

原来韦小宝已对准他后心,一匕首刺了进去。这一刀无声无息,那小太监丝毫不觉,仍在斟酒。韦小宝走到他背后,又是轻轻一匕首将他刺死,立即转身,在门 后上了闩,快手快脚除下衣帽鞋袜,只剩内衣裤和护身背心,改穿上小太监的衣帽,将自己的衣帽都穿戴在那小太监身上。两人高矮相若,衣衫倒也合身。然后将小 太监的尸身抱到椅边坐下,提起匕首,在小太监的脸上一阵乱剁,将五官剁得稀烂。他手中忙碌,心里说道:“多大哥,你是鞑子,我天地会靠杀鞑子吃饭,不杀你 不行。今日伤你性命,实在对不住之至。好在你总免不了要死的。我今晚逃走,皇上明日定要砍你的脑袋,你也不过早死了半日,不算十分吃亏。何况我杀了你,你 是因公殉职。但如皇上砍你的头,你势必要被抄家,老婆儿女都要受累,不如早死半日,换得家里的抚恤赠荫。打起算盘来算一算,你实在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啦。” 但多隆平素对自己着实不错,迫不得已的杀了他,心中终究十分难受,忍不住流下泪来。拭了拭眼泪,转身瞧那小监,心道:“你这位小兄弟,身上穿了黄马褂,可 有多神气。你本来便投胎十世,也挨不上黄马褂的半分边儿,头上这顶伯爵大人的顶帽,单是那一颗红宝石,便够你使上七八世的了,嘿嘿,你升官发财,可交上大 运啦。我韦小宝当年冒充小桂子,从此飞黄腾达,做了大官。你今日冒充韦小宝,今后是不是能飞黄腾达,那得瞧你的本事了。”又想:“我先前冒充小太监,今日 让一个小太监冒充回去,欠下的债,还得一清一爽,干干净净。小玄子啊小玄子,我可没对你不起。”

整理一下自身的衣帽,见已无破绽,大声说道:“小娃儿,你这就出去罢,这里不用你侍候了。这五两银子,给你买糖吃。”跟着含含糊糊的说了声:“多谢伯 爵大人。”又提高嗓子说道:“我跟多总管在这里喝酒谈心,谁也不许来打扰了!”太监在宫里本来只服侍皇帝、皇后、妃嫔、皇子和公主,但有职司的大太监要小 太监服侍,却也向来如此。韦小宝虽已不做太监,他从前却是宫中声威赫赫、大红大紫的太监,要一名小太监侍候再打赏银子,实在平常不过。门外众侍卫听了,谁 也不加理会,只见房门开处,那小太监提了饭盒出来,低着头,回身带上了门。韦小宝提了食盒,低头走向门口。见众侍卫正在搬饭斟酒,谁也没有留意,韦小宝暗 暗欢喜,心想:“众侍卫至少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见房里两人已经死了,只道韦伯爵和多总管都被刺客刺死,这一下可得吓他们个屁滚尿流。”跨出大门,忽见 数名太监宫女提着灯笼前导,抬了一乘轿子到来。这乘轿子以野鸡尾毛为饰,称为“翟轿”。领先的太监喝道:“公主驾到。”韦小宝大吃一惊:“公主迟不到,早 不到,却在这当儿到来,一进屋去,立即见到我韦小宝给人杀死了。宫中还不吵得天翻地覆?要出去可千难万难了。”一时手足无措,只见轿子停下,建宁公主从轿 里跨了出来,叫道:“小桂子在里面罢?”韦小宝硬起头皮,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公主,韦爵爷喝醉了,奴才领公主进去。”灯笼不甚明亮,公主没认出他来, 眼见众侍卫一齐从屋中出来迎接,心想:“怎么这许多人?”皱起了眉头,左手一摆,道:“大家在外面侍候。”踏步进屋。韦小宝跟了进去。他一进屋子,反手便 带上了门。公主道:“你也出去。”韦小宝道:“是,韦伯爵在内房。”公主快步过去,推开房门,只见“韦小宝”和多隆二人伏在桌上,显是喝得大醉,秀眉一 蹙,喝道:“还不快出去?”韦小宝低声笑道:“我如出去,便烧不成藤甲兵了。”公主一惊,回过头来,烛光下赫然见到韦小宝站在身后,不由得又惊又喜, “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你……你干甚么?”韦小宝低声道:“别作声!”公主瞧瞧他,又瞧伏在桌上的“韦小宝”,低声问道:“捣甚么鬼?”韦小宝拉 着她进房,又关上了房门,低声道:“大事不妙,皇上要杀我!”公主道:“皇帝哥哥已杀了额驸,怎么连你也要杀?他……他……他如杀了你,我跟他拚命。”

韦小宝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她,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说道:“咱们快逃出宫去。皇上知道了我跟你的事,要砍我脑袋。”公主给他一抱一吻,登时全身酸 软,昵声道:“皇帝哥哥杀了额驸,我只道便可嫁给你了,怎么……怎么又弄出这等事来?他怎会知道的?”韦小宝道:“定是你露了口风,是不是?”公主脸上一 红,道:“我没有。我只问过几次,你甚么时候回来。”韦小宝道:“那还不是吗?那也不打紧,反正咱俩这夫妻是做定了。这就快逃出宫去罢。”

公主迟疑道:“我明儿去求求皇帝哥哥,他不会杀你的。他杀了额驸,跟我说很对我不住,答应另外给我找一个好额驸。他向来很喜欢你的……”说到这里,只 觉房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嗅了两下,问道:“甚么……”突然间胸口一阵烦恶,哇的一声,扶着椅背大吐起来,喉头不住作呕,却只吐出了些清水。韦小宝轻轻拍 她背脊,轻轻安慰:“怎么?吃坏了东西?好一些没有?”公主又呕了两下,忽地反过手掌,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我吃坏了东西?都是你不 好,都是你不好!”双拳在他胸口不住捶打。

公主向来横蛮,此时突然发作,韦小宝也不以为奇,但眼前事势紧迫,多耽搁得一刻,跟大炮齐轰的时候便近了一刻,实不能跟她无谓纠缠,说道:“好,好, 都是我不好。”公主扭住他耳朵,喝道:“你跟我去见皇帝哥哥,咱俩马上要拜堂做夫妻。”韦小宝大急,求道:“拜堂做夫妻的事,包在我身上,可是一见皇上, 你的老公就变成没脑袋的额驸了。咱们快快逃出宫去要紧。”公主重重一拉,韦小宝耳朵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公主骂道:“你没脑袋,打甚么紧?你这小鬼,你 本来就是没脑子的。我肚子里的小小桂子却怎么办?”说到这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韦小宝大吃一惊,问道:“甚……甚么……小小桂子?”公主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哭道:“我肚子里有了你的臭小小桂子,都是你不好。咱们若不马上做夫 妻,我肚子……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皇上知道吴应熊是太监,不成的,我……我可不能做人了。”韦小宝脸色惨白,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当口,偏生又遇上了 这桩尴尬事,忙道:“咱们如不赶快出宫,小小桂子就没爹爹了。逃了出去之后,咱们立刻拜堂成亲,你生下小小桂子来,那……那可不是皇上的外甥?皇上做了便 宜舅舅,他成了我的大舅子,总不好意思杀了妹夫罢?”公主道:“有甚么不好意思?吴应熊是他妹夫,他还不是一刀杀了?”韦小宝道:“皇上知道吴应熊是假妹 夫,我韦小宝才是货真价实。假妹夫杀得,真妹夫杀不得。好公主,咱们的小小桂子出世之后,搂住了你的脖子叫妈妈,可不是挺美吗?”说着便伸手搂住了她脖 子。公主噗哧一笑,喜道:“美你个王八蛋,我才不要小王八蛋叫妈妈呢。”话是这么说,扭住韦小宝耳朵的手却也放开了,昵声道:“这么久没见你了,你想我不 想?”说着便扑在他怀里。韦小宝道:“想啊,我日日想,晚晚想,时时刻刻都想。”心中暗骂:“这当儿纠缠不清,真是他妈的死婊子。”眼见她情意缠绵,红晕 上脸,这时实在不能跟她亲热,可是不敢得罪了她,低声道:“咱们一逃出宫去,以后白天黑夜都是在一块,再也不分开了。这就走罢。”公主身子扭了几扭,说 道:“不成!咱们今晚就要做夫妻。”韦小宝道:“好,好!今晚就今晚,可总得逃出宫去再说。”公主道:“逃甚么!皇帝哥哥最喜欢我的,他是你师父,也是最 喜欢你的。咱们明儿求求他,他就甚么气也没了。皇帝哥哥最恨吴三桂,你请旨带兵去打吴三桂,我陪你同去。我做兵马大元帅,你就做副元帅,把吴三桂打得落花 流水,皇帝哥哥还封你做王爷呢。”说着紧紧搂住了他。韦小宝正在狼狈万状之际,突然间窗格上有人轻轻敲了三下,一停之后,又敲了两下。韦小宝大喜,低声 道:“是陶姑姑吗?”轻轻推开公主,抢过去开了窗子。人影一晃,一人跳了进来,正是陶红英。两个女人一对面,都是吃了一惊。陶红英低声叫道:“公主。”公 主怒道:“你是甚么人,来干甚么?”一转念间,登时醋意勃发,心想深更半夜的,这宫女从窗子跳进小桂子的屋里,那还有甚么好事干了,定是他的相好无疑,虽 见陶红英年纪已老,但想小桂子连这样又老又丑的宫女也要勾勾搭搭,更不可恕,她正自情热如火,给这女人撞破了好事,越加的怒发若狂,大声叫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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