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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伤疤(2)


 石破天和丁当同处一室,虽然喜欢,却也是惶诚之极,心下惴惴不安,不知洞房花烛之后,下一步将是如何,暗思自己不是她的真‘天哥’,这场‘拜天地 成亲’,到头来终不免拆穿西洋镜,弄得尴尬万分,幸好贝海石到来,正好乘机脱身,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回去瞧瞧。他们如有什么误用会,我老老实实跟他们 说个明白便了。”回头说道:“爷爷,叮叮当当,我要去了。”

丁不三搔了搔头皮,道:“这个不大妙。雪山派的小子们来搅局,我去打发好了,反正我杀过他们两个弟子,和白老儿早结了怨,再杀几个,这笔帐还是一样算。”

丁不三杀了孙万年、褚万春二人之事,雪山派引为奇耻大辱,秘而不宣;石清、闵柔夫妇得知后也从未对人说起,因此江湖上全无知闻。贝海石一听之下,心 想:“雪山派势力甚盛,不但本门师徒武功高强,且与中原各门派素有交情,我们犯不着无缘无故的树此强敌。长乐帮自己的大麻烦事转眼就到,实不宜另生枝 节。”当即说道:“帮主要亲自去会会雪山派人物,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丁三爷,敝帮的小事,不敢劳动你老人家的大驾。我们了结此事之后,再来拜访如何?”他 绝口不提‘喝喜酒’三字,只盼石破天回总舵之后,劝得他打消与丁家结亲之意。

丁不三怒道:“胡说八道,我说过要去,那便一定要去。我老人家的大驾,是非劳动不可的。长乐帮这件事,丁老三是管定了。”

丁当在房内听着各人说话,猜想雪山派所以大兴问罪之师,定是自己这个风流夫婿见花万紫生得美貌,轻薄于她,十之八九还对她横施强暴,至于陈香主说什么 “连头发也没有碰到她一根”,多半是在为帮主掩饰,否则送银子也还罢了,怎地要请人家姑娘吃燕窝补身?又想今宵洞房花烛,他居然要赶去跟花万紫相会,将自 己弃之不顾,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又听爷爷和贝海石斗口,渐渐说僵,当即纵身跃入院子,说道:“爷爷,石郎帮中有事,要回总舵,咱们可不能以儿女之私,误 他正事。这样吧,咱祖孙二人便跟随石郎而去,瞧瞧雪山派中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石破天虽要避开洞房中的尴尬,却也不愿和丁当分离,听她这么说,登时大喜,笑道:“好极,好极!叮叮当当,你和我一起去,爷爷也去。”

他既这么说,贝海石等自不便再生异议。各人来到河畔,坐上长乐帮驶来的大船,回归总舵。

贝海石在船上低声对石破天道:“帮主,你劝劝丁三爷,千万不可出手父伤雪山派的来人,多结冤家,殊是无谓。”石破天点头道:“是啊,好端端地怎可随便杀人,那不是成了坏人么?”

一行来到长乐帮总舵。丁当说道:“天哥,我到你房中去换一套男子衣衫,这才跟你一起,去见见那位花容月貌的花姑娘。”石破天大感兴趣,问道:“那为什 么?”丁当笑道:“我不让她知道我是你的娘子,说起话来方便些。”石破天听到她说“我是你的娘子”这六个字时,脸上神情又是娇羞,又是得意,不由得胸口为 之一热,道:“很好,我同你换衣服去。”

丁不三道:“我也去装扮装扮,我扮作贵帮的一个小头目可好?”贝海疆海石本不愿让雪山派中人知道丁不三与本帮混在一起,听他说愿意化装,正合心意,却不动声色,说道:“丁三爷爱怎样着,可请自便。”

丁不三祖孙二人随着石破天来到他卧室之中。推门进去时侍剑兀自睡着,她听到门响,“啊”的一声,从床上跳将起来,见到丁不三祖孙,大为惊讶。石破天一 时难以跟她说明,只道:“侍剑姊姊,这两位要装扮装扮,你……帮帮他们吧。”深恐侍剑问东问西,这拜天地之事可不便启齿,说了这句话,便走到房外的花厅之 中。

过得一顿饭时分,陈冲之来到厅外,朗声道:“启禀帮主,众兄弟已在虎猛堂中伺候帮主大驾。”

便在此时,丁当掀开门帷,走了出来,笑道:“好啦,咱们去吧。”石破天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粉装玉琢般的少年男子,不由得一怔,只见丁当穿了一袭青衫,头 带书生巾,手中拿着一柄摺扇。石破天虽不知什么叫做‘风流儒雅’,却也觉得她这般打扮,较之适才的新娘子服饰另有一番妩媚。丁不三却穿了一套粗布短衣,脸 上搽满了淡墨,足下一双麻鞋,左肩高,右肩低,走路一跛一拐,神情十分猥崽。石破天乍看之下,几乎认不出来,隔了半晌,这才哈哈大笑,说道:“爷爷,你样 子可全变啦。”

陈冲之低声道:“帮主,要不要携带兵刃?”石破天睁大了眼睛问道:“带什么兵刃,为什么要带兵刃?”陈冲之只道他问的是反话,忙道:“是!是!”当下当先引路,四个人来到虎猛堂中。

陈冲之推门进去,堂中数十人倏地站起,齐声说道:“参见帮主!”石破天万没料到厅门开处,厅堂竟是如此宏大,堂中又有这许多人等着,不由得吓了一跳, 见各人躬身行礼,既不知如何答礼,又不知说什么好,登时呆在门口,不由得手足无措。但见四周几桌上点着明晃晃的世烛,数十名高高矮矮的汉子分两旁站立,居 中空着一张虎皮交椅。大厅中这一股威严之气,登时将他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慑住了,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双眼望着贝海石求援,只盼他指示如何应对。

贝海石抢到门边,扶着石破天的手臂,低声道:“帮主,咱们先坐定了,才请雪山派的朋友们进来。”石破天自是一切都听由他的摆布,在贝海石扶持下走到虎皮交椅前。贝海石低声道:“请坐!”

石破天茫然道:“我……坐在那里?”心里说不出的害怕,眼光不由自主的向丁当望去,最好丁当能拉着他手逃出大厅,逃得远远地,到什么深山野岭之中,再 也别回到这地方来。丁当却向他微微一笑。石破天从她眼色中感到一阵亲切之意,似乎听她在说:“天哥,不用怕,我便在你身边,若有什么难事,我总是帮你。” 他登时精神一振,心下又是感激,又是安慰,当下便在居中那张虎皮大椅上坐了下去。

石破天坐下后,丁不三和丁当站在虎皮交椅之后,堂上数十条汉子一一按座次就座。

贝海石道:“众家兄弟,帮主这些日子中病得甚是沉重,幸得吉人天相,已大好了,只是精神尚未全然复元。本来帮主还应安安静静的休养多日,方能亲理帮 务,不料雪山派的朋友们却非见帮主不可,倒似乎帮主已然一病不起了似的。嘿嘿,帮主内功深湛,小小病魔岂能奈何得了他?帮主,咱们便请雪山派的朋友们进来 如何?”

石破天“嗯”了一声,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贝海石道:“安排座位!西边的兄弟们都坐到东边来。”众人当即移动座位,坐到了东首。在堂下侍候的帮众上来,在西首摆开一排九张椅子。

贝海石道:“米香主,请客人来会帮主。”米横野应道:“是。”转身出去。

过不多时,听得厅堂外脚步声响。四名帮众打开大门。米横野侧身在旁,朗声道:“启禀帮主,雪山派众位朋友到来!”

贝海石低声道:“咱们出去迎接!”轻轻扯了扯石破天的衣袖。石破天道:“是么?”迟迟疑疑的站起身来,跟着贝海石走向厅口。

雪山派九人走进厅来,都穿着白色长衫,当先一人身材甚高,四十二三岁年纪,一脸英悍之色,走到离石破天丈许之地,突然站住,双目向他射来,眼中精光大盛,似乎要直看到他心中一般。石破天向他傻傻一笑,算是招呼。

贝海石道:“启禀帮主,这位是威震西陲、剑法无双,武林中大大有名的‘气寒西北’白万剑白大哥。”

石破天点点头,又傻里傻气的一笑,他只认得跟在白万剑身后最末一个的花万紫,笑道:“花姑娘,你又来了。”

此言一出,雪山派九人登时尽皆变色。花万紫更是尴尬,哼的一声,转过了头去。

白万剑是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的长子,他们师兄弟均以“万”字排行,他名字居然叫到白万剑,足见剑法固然高出侪辈,而白自在对儿子的武功也确是 着实得意,才以此命名。他与‘风火神龙’封万里合称‘雪山双杰’,在武林中当真是好大的威名,这次若不是他亲来,贝海石也决不会夤夜赶到丁不三家中去将石 破天请来。白万剑在外边客厅中候石破天延见,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心头已是老大一股怒火,一碗茶冲了喝,喝了冲,已喝得与白水无异,早没半点茶味,好容易进 得虎猛堂来,那帮主还是大模大样的居中坐在椅上,贝海石报了自己的名字向他引见,他连‘久仰大名’之类的客气话半句不说,一开口便向花师妹招呼,如何不令 白万剑气破了胸膛?

他登时便想:“瞧模样八成便是那小子,这几天四下打听,江湖上都说长乐帮石帮主贪淫好色,自然便是他了。这小子不将我放在眼里,却色迷迷的向花师妹献 殷勤,大庭广众之间已是如此,花师妹陷身于此之时,自然更是大大不堪了。”总算他是大有身分之人,不愿立即发作,斜眼冷冷的向石破天侧视,口中不语,脸上 神色显得大为不屑。

石破天又问:“花姑娘,你大腿上的剑伤好些了吗?还痛不痛?”这一问之下,花万紫登时满脸通红,其余八名雪山派弟子一齐按住剑柄。

贝海石忙道:“众位朋友远来,请坐,请坐。敝帮帮主近日身体不适,本来不宜会客,只是冲着众位的面子,这才抱病相见,有劳各位久候,实在抱歉得很。”

白万剑哼的一声,大踏步走上去,在西首第一张椅坐下,耿万钟坐第二位,以下是柯万钧、王万仞等几人,花万紫坐在末位。

长乐帮中有几人嘻皮笑脸,甚是得意,心想:“帮主一出口便讨了你们的便宜,关心你师妹的大腿,嘿嘿,你‘气寒西北’还不是无可奈何?”

贝海石陪了石破天回归原位,仆役奉上茶来。贝海石拱手道:“敝帮上下久仰雪山派威德先生、雪山双杰、以及众位朋友的威名,只是敝帮僻处江南,无由亲近。今日承白师傅和众家朋友枉顾,敝帮上下有缘会见西北雪山英雄,实是三生之幸。”

白万剑拱手还礼,道:“贝大夫着手成春,五行六合掌天下无双,在下一直仰慕得紧。贵帮众位朋友英才济济,在下虽不相识,却也早闻大名。”他将贝海石和长乐帮众都捧了几句,却绝口不提石破天。

贝海石诈作不知,谦道:“岂敢,岂敢!不知各位到镇江已有几日了?金山焦山去玩过了吗?改日让敝帮帮主作个小东,陪各位到市上酒家小酌一番,再瞧瞧我们镇江小地方的风景。”他随口敷衍,总是不问雪山派群弟子的来意。

终于还是白万剑先忍耐不住,朗声说道:“江湖上多道贵帮石帮主武功了得,却不知石帮主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

长乐帮上下尽皆心中一凛,均想:“帮主于自己的武功门派从来不说,偶尔有人于奉承之余将话头带过去,他也总是微笑不答。贝先生说他是前司徒帮主的师侄,但武功却全然不像。不知他此时是否肯说?”

石破天嗫嚅道:“这……这个……你问我武功么?我……我是一点儿也不会。”

白万剑听他这么说,心中先前存着三分怀疑也即消了,嘿嘿一声冷笑,说道:“长乐帮英贤无数,石帮主倘若当真不会武功,又如何作得群雄之王?这句话只好去骗小孩子了。想来石帮主羞于称述自己的师承来历,却不知是何缘故。”

石破天道:“你说我骗小孩子?谁是小孩子?叮叮当当,她……她不是小孩子,我也没骗她,我早跟她说过,我不是她的天哥。”他虽和白万剑对答,鼻中闻着身后丁当的衣香,一颗心却全悬在她的身上。

白万剑浑不知他说些什么叮叮当当,只道他心中有鬼,故意东拉西扯,脸色更是沉了下来,沉声道:“石帮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下在凌霄城中所学的武功,只怕还没尽数忘得干干净净吧?”

此言一出,长乐帮帮众无不耸然动容。众人皆知西域‘凌霄城’乃雪山派师秆聚居之所,白万剑如此说,难道帮主曾在雪山派门下学过武功?这伙人如此声势汹汹的来到,莫非与他们门户之事有关?

石破天茫然道:“凌霄城?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学过什么武功。如果学过,那也不会忘得干干净净吧?”

这几句话连长乐帮群豪听来也觉大不对头。‘凌霄城’之名,凡是武林中人,可说无人不知,他身为长乐帮帮主,居然诈作未之前闻,又说从未学过武功,如此当面撒谎,不免有损他的身分体面,又有人料想,帮主这么说,必定另有深意。

在白成剑等人听来,这几句话更是大大的侮辱,显是将雪山派丝毫没放在眼里,把‘凌霄城’三字轻轻的一笔勾销。王万仞忍不住大声道:“石帮主这般说,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在石帮主眼中,雪山派门下弟子是个个一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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