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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朵拉的两个姑妈(2)


“我们觉得,”她说道,“特拉德尔先生,他们这种感情要经过我们亲自考查,才算慎重行事。目前,我们对他们的这种感情一无所知,也就无法判断这其中多少是真。所以我们有意欲接受科波菲尔来此处作访的建议。”

“两位亲爱的小姐,”我叫道,这时心头如释重负,“我永远忘不了你们的恩惠!”

“不过,”拉芬尼娅小姐继续说道——“不过,眼下呢,我们愿意把这种来访看作对我们的访问。在我们得到一个考查他们的机会之前——”

“在你得到一个考查他们的机会之前,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说道。

“就这么样吧,”拉芬尼娅小姐叹了口气说道——“在我有机会考查他们前,我们不能承认科波菲尔先生和舍侄女之间的任何正式婚约。”

“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转向我说,“我相信,你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合理也更谨慎的了吧?”

“再没有了!”我叫道,“我能很透彻地领会这意思。”

“既然这样,”拉芬尼娅小姐又看着她的备忘录说道:“只有这样理解,我们才接受他的访问。我们必须得到科波菲尔先生明白无误的保证,即在他和舍侄女中间,不得瞒着我们通任何消息。在向我们提出——”

“向你提出要求,拉芬尼娅妹妹,”克拉丽莎小姐插嘴道。

“就这样吧,克拉丽莎!”拉芬尼娅小姐无可奈何地同意道——“向我提出要求,并得到我们的同意之前,不得私下有任何计划。我们应当把这点非常明确非常 郑重地定下来,不能以任何理由破坏。我们所以希望科波菲尔先生今天和一个亲密的朋友同来,”她把头向特拉德尔一偏,后者便鞠了一躬,“就是为了不至在该问 题上有任何疑点和误解。如果科波菲尔先生,或如果你,特拉德尔先生,在做这应许时,感到有半点迟疑,我请你们花时间再作考虑。”

我真是如痴如醉了,我便大声说连一刹那的考虑也不用。我非常激动地声明我将严格遵守规定,并请特拉德尔作证。我还说,如果我违反了一丁点,我也是最穷凶极恶的人。

“等一下!”拉芬尼娅小姐伸出手说道;“在接见你们二位先生前,我们就决定给你们15分钟,请你们单独考虑这问题。

我们暂且告退了。”

尽管我一个劲说没有考虑的必要,但没一点用。她们坚持在指定时间内退出。于是,这两只小鸟很神气地跳出去,这一来我有机会接受特拉德尔的祝贺,也有了 机会去体会有如步入非常幸福的国度之感觉。不多不少,15分钟刚过,她们又带着刚退出去的神气出现了。她们走出去时发出沙沙声,好像她们的衣裳是用秋天的 树叶制成;她们回来时依然带着那沙沙声。

这时我又声明将遵守规定。

“克拉丽莎姐姐,”拉芬尼娅小姐说道,“下面的事就归你了。”克拉丽莎小姐这才把胳臂分开,拿起那备忘录来看。

“我们欢迎科波菲尔先生每星期天来吃晚饭,如果这日期于他无任何不便的话。我们的时间是3点。”

我鞠了一躬。

“在其它日子里,”克拉丽莎小姐说道,“我们欢迎科波菲尔先生来喝茶。时间是6点半。”

我又鞠了一躬。

“每星期两次,”克拉丽莎小姐说道;“不过,也许不会更多了。”

我又鞠了一躬。

“科波菲尔先生信中提到的特洛伍德小姐也许要访问我们,”克拉丽莎小姐说道。“当访问对各方面的幸福有益时,我们很高兴接受访问,并会回访。当访问对各方面的幸福有损(比方像对舍弟福兰西斯及其家庭),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表示,我姨奶奶一定为以结识她们为荣幸,也会很高兴地结识她们。不过我必须说,我不能保证她们会相处得愉快。由于条件已说定,我便用最热烈的态度致谢,然后先拿起克拉丽莎小姐的手,再拿起拉芬尼娅小姐的手,将它们分别在我唇上按了一下。

这时,拉芬尼娅小姐站了起来,请特拉德尔先生准许我们告退1分钟,然后她叫我跟她一起走。我跟着她,浑身发颤,被她带进一个房间。在那里,我看到我那可爱的宝贝堵着耳朵,她可爱的小脸就对着墙,人站在门后,而吉普则头上扎着一条手巾躺在保暖器里。

哦!她穿着黑长衫是多美啊!一开始,她是怎样哽咽和哭泣着而不肯从门后面出来啊!她终于走出来时,我们怎样相亲相爱啊!我把吉普从取暖器里抱出而让它重见天日,它拼命打喷嚏,我们三个又团聚了,这时我进入了多么幸福的境界啊!

“我最亲爱的朵拉!现在,千真万确,你永远是我的了!”

“哦,不!”朵拉乞求道,“求求你!”

“你不永远是我的吗,朵拉?”

“哦!是的,当然我是的!”朵拉说道,“可我那么害怕!”

“害怕,我亲爱的?”

“哦,是的!我不喜欢他,”朵拉说道,“他为什么不走呢?”

“谁呀,我的心肝?”

“你的朋友呀,”朵拉说道,“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准是个很蠢的家伙!”

“我的爱人!”再没比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更讨人喜爱的了。“他是最好的人呢!”

“哦,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什么最好的人呀!”朵拉噘嘴说道。

“我亲爱的,”我想说服她道,“你不久就会熟悉他,也会很喜欢他的。我姨奶奶不久也会来的,你认识了她也会很喜欢她的。”

“别,请别带她来!”朵拉匆匆忙忙吻了我一下,合掌说道,“不要。我知道,她是个专爱搬弄是非的淘气的老家伙!

别让她来这儿,大肥!”她把大卫误叫成了大肥。

这时,怎么劝也不会有用。于是我笑,我称赞;我心中充满爱情也充满欢乐。她给我看吉普用两腿站在一个角落上的新把戏——它只站了一眨眼功夫就倒了下来 ——如果不是拉芬尼娅小姐来把我带出去,我不知道我会在那儿逗留多久,完全把特拉德尔给忘了。拉芬尼娅小姐很爱朵拉(她告诉我,说朵拉和她自己在这个年纪 时完全一样——那她一定有很大变化?她待朵拉就像对一个大玩具一样。我想劝朵拉出去见特拉德尔,可我刚说出来,她就跑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锁在里面;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出来,和特拉德尔一起像驾着云一样地走了。

“再好不过了,”特拉德尔说道;“她们都是很让人喜欢的老女人,我相信。如果你比我早几年结婚,科波菲尔,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吃惊的。”

“你的苏菲会弹奏什么乐器吗,特拉德尔?”我得意地问道。

“她能教她的小妹妹们弹钢琴呢,”特拉德尔说道。

“她会唱歌吗?”我问道。

“嘿,有时她唱几只小调,当其她几姊妹不快活时,她就唱歌来给她们提神,”特拉德尔说道,“但并不是专业的。”

“她不伴吉它唱吗?”我说道。

“哦,不呀!”特拉德尔说道。

“绘画呢?”

“一点也不。”特拉德尔说道。

我向特拉德尔许诺,说他可以听朵拉唱歌,看她画的花。他说他一定会很高兴。于是,我们臂挽臂高高兴兴地回家。在路上,我鼓励他谈苏菲;他怀着对她的忠 诚谈她,我大加赞美。我暗自得意地把她和朵拉相比较;但我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似乎也是一个和特拉德尔天合地作的不凡的女孩。

会谈的成就,以及这其间所说所做的一切我都马上向姨奶奶作了汇报。她见我那么快活,也非常快活,并答应马上要去访问朵拉的两个姑妈。可是当天夜晚,我写信给爱妮丝,她就在我们的房间里踱步。她踱了那么久,我不禁想她是要走到天亮了。

我给爱妮丝写的信十分热情,充满感激,我把听从她忠告而得到的好结果一一告诉她。她由原班邮车给我回信。她的信充满了希望和恳切之情,也洋溢着欢快。从那时起,她就永远是欢快的。

我现在比过去更忙了。加上我每天要去海盖特,再去帕特尼就要走相当多的路了。当然,我希望尽可能能多去海盖特。因为约定茶会很难做到,我请求拉芬尼娅 小姐允许我每星期六下午访问,而不妨碍那已属我的星期日。于是,每个周末都是我最快乐的时间;我在其它日子则怀着对这时间的盼望。

我姨奶奶和朵拉的两个姑妈一般来说还处得不错,比我想象的好许多,我因此大为放心。在那次会见后的几天里,姨奶奶就实施了她答允的拜访。又过了几天, 朵拉的两个姑妈也打扮得齐齐整整地来拜访她。以后,大约每隔三或四个星期,她们相互进行一次形式相同但更友好的拜访。姨奶奶根本不考虑乘车要体面得多,总 在最出乎人意料的时间——如早餐后不久或正好在喝茶时——步行去帕特尼;而且一点也不理会习俗,随随便便地把帽子扣在头上。我知道这样做让朵拉的两个姑妈 很难堪。但是朵拉的两个姑妈很快就认同,并把我姨奶奶看作理解力非凡、性情孤僻而富于丈夫气的女人;虽然姨奶奶有时对各种礼俗发表很不合符时俗的意见,并 因此对朵拉的两个姑妈有所批评;可她太爱我了,不得不为大局的和睦而让步,牺牲她的一些小小怪癖。

在我们这个社交圈里,唯一不肯适应环境的成员就是吉普。每次看到姨奶奶,它总要龇牙裂嘴,躲在椅子下不住叫,还时而夹着一声哀号,好像因了她而很难以 忍受。对此向它尽了各种解数,哄它,骂它,打它,带它去白金汉街(它一到那里,就向两只猫扑去,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可它就是不肯和姨奶奶友好。 有时,它似乎克制了它的憎恶,相安无事了几分钟;可又马上抬起它的扁鼻子,一直叫到只好把它眼睛蒙上放进保暖器,再也没别的办法。后来,只要听到姨奶奶已 到了门口,朵拉就用手巾把它包起来,关在那里面。

我们走上这么一条平静的轨道后,有件事使我颇为苦恼。这就是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把朵拉看成一件漂亮的玩具或宠物。慢慢和她相熟的姨奶奶把她叫做小花 儿;拉芬尼娅小姐的生活乐趣便是照顾她,给她卷头发,为她作饰物,把她看作一个受娇宠的孩子。凡是拉芬尼娅做的,她的姐姐也一一照办不爽。我觉得她们这么 做太不可思议,不过她们对朵拉,正如朵拉对吉普,各得其所。

我决心把这想法和朵拉谈谈。于是,一天,当我们外出散步时——我们不久就获得拉芬尼娅小姐的许可而能在无人陪伴时外出散步了——我对她说,我希望她能使他们对她另眼相看。

“因为,你知道,我亲爱的,”我劝道,“你不是一个孩子了呀。”

“行了!”朵拉说道,“你现在要找气受了!”

“找气受,我的爱人?”

“我相信她们对我很好,”朵拉说道,“我也很快乐呀。”

“不错!可我最亲爱的心儿!”我说道,“你可以很快乐,但也应受到正确的对待呀。”

朵拉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好可爱的一瞥——便马上开始呜咽起来。她说,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什么非和她订婚?如果我不能容忍她,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开?

这一来,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吻干她的眼泪;告诉她我多么多么地爱她。

“我相信我很重感情,”朵拉说道,“大肥,你不该虐待我呀!”

“虐待,我的无价之宝!无论怎样,我哪会——哪能——

虐待你呢!”

“那就不要挑剔我,”朵拉说道,并把她的嘴嘟成一朵蔷薇花的花蕊,“我会变好的。”

然后,她主动请我把我曾提到过的《烹饪学》给她看,还请我照我曾应许过的教她记帐。这下,我可开心了。下次访问时,我就带去了那本书;这之前,我把那 本书精心加工包装,使它看起来不那么乏味反而特别吸引人一样。我们在那一带街区散步时,我就把姨奶奶的一本旧家用帐本给她看,还给她一些白纸簿,一个精美 的铅笔盒,一盒铅笔,好让她练习时用。

可是那本《烹饪学》使朵拉头疼,数目字让她哭了起来。她说,那些数字不肯相加。于是,她把那些数字擦掉,在白纸簿上画满小花束,还有我和吉普的肖像。

以后,星期六下午我们散步时,我试着像做游戏一样在家政方面口授一些课程。比如,经过一家肉店时,我说道:

“喏,我亲爱的,如果我们结婚了,你去买一只前羊腿来做做晚饭,你想知道该怎么买吗?”

我可爱的小朵拉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又把嘴嘟成一个小花蕊,好像她很想用一个亲吻堵住我的嘴。

“你想知道该怎么买吗,我的心儿?”我重复道,也许我很固执。

朵拉就想了想,然后很得意地答道:

“嘿,肉铺老板知道怎么卖肉,我干吗要知道呢?哦,你这傻孩子!”

就这样,有一次我瞟着那本《烹饪学》向朵拉问道,如果我们结婚了,我想吃一份好吃的爱尔兰燉菜,她该怎么做呢。她回答说,那只需吩咐仆人去做就是了;然后她用她的两只小手抓住我的胳臂,那么可爱的大笑起来,使她比以往更让人开心。

结果,那本《烹饪学》的主要用处就是放在屋角供吉普去站立其上。当看到吉普被训练得不用引诱就肯站到上面去,同时还衔起那个笔盒,朵拉是那么开心,我也为我买了那本书而高兴。

于是,我们回到吉它、回到花卉画,回到那嗒啦啦永远跳舞没个完的歌,我们的快活和那个星期一样久。有时,我觉得,我最好斗胆向拉芬尼娅小姐暗示,说她 把我的心上人太当成一个玩具了。我有时也恍然大悟,发现我也陷入这种误区,把她看成一个玩具了,只不过我不总是那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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