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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六(2)


遣参军王骘聘于刘曜,曜谓之曰:”贵州必欲追踪窦融,款诚和好,卿能保之乎?“骘曰:”不能。“曜侍中徐邈曰:”君来和同,而云不能,何也?“骘曰:”齐 桓贯泽之盟,忧心兢兢,诸侯不召自至。葵丘之会,骄而矜诞,叛者九国。赵国之化,常如今日可也,若政教陵迟,尚未能察迩者之变,况鄙州乎!“曜顾谓左右 曰:”此凉州高士,使乎得人。“礼而遣之。

太宁元年,骏犹称建兴十二年,骏亲耕藉田。寻承元帝崩问,骏大临三日。会有黄龙见于胥次之嘉泉,右长史氾祎言于骏曰:”案建兴之年,是少帝始起之号。帝以 凶终,理应改易。朝廷越在江南,音问隔绝,宜因龙改号,以章休征。“不从。初,骏之立也,姑臧谣曰:”鸿从南来雀不惊,谁谓孤雏尾翅生,高举六翮凤皇 鸣。“至是而复收河南之地。

咸和初,骏遣武威太守窦涛、金城太守张阆、武兴太守辛岩、扬烈将军宋辑等率众东会韩璞,攻讨秦州诸郡。曜遣其将刘胤来距,屯于狄道城。韩璞进度沃干岭。辛 岩曰:”我握众数万,藉氐羌之锐,宜速战以灭之,不可以久,久则变生。“璞曰:”自夏末以来,太白犯月,辰星逆行,白虹贯日,皆变之大者,不可以轻动。轻 动而不捷,为祸更深。吾将久而毙之。且曜与石勒相攻,胤亦不能久也。“积七十余日,军粮竭,遣辛岩督运于金城。胤闻之,大悦,谓其将士曰:”韩璞之众十倍 于吾,羌胡皆叛,不为之用。吾粮廪将悬,难以持久。今虏分兵运粮,可谓天授吾也。若败辛岩,璞等自溃。彼众我寡,宜以死战。战而不捷,当无匹马得还,宜厉 尔戈矛,竭汝智力。“众咸奋。于是率骑三千,袭岩于沃干岭,败之,璞军遂溃,死者二万余人。面缚归罪,骏曰:”孤之罪也,将军何辱!“皆赦之。胤乘胜追 奔,济河,攻陷令居,入据振武,河西大震。骏遣皇甫该御之,赦其境内。

会刘曜东讨石生,长安空虚。大蒐讲武,将袭秦雍,理曹郎中索询谏曰:”曜虽东征,胤犹守本。险阻路遥,为主人甚易,胤若轻骑凭氐羌以距我省,则奔突难测; 辍彼东合而逆战者,则寇我未已。顷年频出,戎马生郊,外有饥羸,内资虚耗,岂是殿下子物之谓邪!“骏曰:”每患忠言不献,面从背违,吾政教缺然而莫我匡 者。卿尽辞规谏,深副孤之望也。“以羊酒礼之。

西域诸国献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诸珍异二百余品。四域长史李柏请击叛将赵贞,为贞所败。议者以柏造谋致败,请诛之。骏曰:”吾每以汉世宗之 杀王恢,不如秦穆之赦孟明。“竟以减死论,群心咸悦。骏观兵新乡,狩于北野,因讨轲没虏,破之。下令境中曰:”或鲧殛而禹兴,芮诛而缺进,唐帝所以殄洪 灾,晋侯所以成五霸。法律犯死罪,期亲不得在朝。今尽听之,唯不宜内参宿卫耳。“于是刑清国富,群僚劝骏称凉王,领秦、凉二州牧,置公卿百官,如魏武、晋 文故事。骏曰:”此非人臣所宜言也。敢有言此者,罪在不赦。“然境内皆称之为王。群僚又请骏立世子,骏不从。中坚将军宋辑言于骏曰:”礼急储君者,盖重宗 庙之故。周成、汉昭立于繦褓,诚以国嗣不可旷,储宫当素定也。昔武王始有国,元王作储君。建兴之初,先王在位,殿下正名统,况今社稷弥崇,圣躬介立,大业 遂殷,继贰阙然哉!臣窃以为国有累卵之危,而殿下以为安逾泰山,非所谓也。“骏纳之,遂立子重华为世子。

先是,骏遣傅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李雄弗许。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籓于蜀,托以假道焉。雄大悦。雄又有憾于南氐杨初,淳因说曰:”南氐无状,屡为边害, 宜先讨百顷,次平上珪。二国并势,席卷三秦,东清许洛,扫氛燕赵,拯二帝梓宫于平阳,反皇舆于洛邑,此英霸之举,千载一时。寡君所以遣下臣冒险通诚,不远 万里者,以陛下义声远播,必能愍寡君勤王之志。天下之善一也,惟陛下图之。“雄怒,伪许之,将覆淳于东峡。蜀人桥赞密以告淳。淳言于雄曰:”寡君使小臣行 无迹之地、通百蛮之域、万里表诚者,诚以陛下义矜戮力之臣,能成人之美节故也。若欲杀臣者,当显于都市,宣示众目,云凉州不忘旧义,通使琅邪,为表忠诚, 假途于我,主圣臣明,发觉杀之。当令义声远著,天下畏威。今盗杀江中,威刑不显,何足以扬休烈,示天下也!“雄大惊曰:”安有此邪!当相放还河右耳。“雄 司隶校尉景骞言于雄曰:”张淳壮士,宜留任之。“雄曰:”壮士岂为人留,且可以卿意观之。“骞谓淳曰:”卿体大,暑热,可且遣下吏,少住须凉。“淳曰: ”寡君以皇舆幽辱,梓宫未反,天下之耻未雪,苍生之命倒悬,故遣淳来,表诚大国。所论事重,非下吏能传。若下吏所了者,则淳本亦不来,虽有火山汤海,无所 辞难,岂寒暑之足避哉!“雄曰:”此人矫矫,不可得用也。“厚礼遣之。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盛,何不称帝,自娱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乃父 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人之大耻,解众庶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兴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娱邪!“雄有惭色,曰:”我乃祖乃父 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都,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州者,亦当率众辅之。“淳还至龙鹤,募兵通表,后皆达京师,朝廷嘉之。

骏议欲严刑峻制,众咸以为宜。参军黄斌进曰:”臣未见其可。“骏问其故。斌曰:”夫法制所以经纶邦国,笃俗齐物,既立民行,不可洼隆也。若尊者犯令,则法 不行矣。“骏屏机改容曰:”夫法唯上行,制无高下。且微黄君,吾不闻过矣。黄君可谓忠之至也。“于坐擢为敦煌太守。骏有计略,于是厉操改节,勤修庶政,总 御文武,咸得其用,远近嘉咏,号曰积贤君。自轨据凉州,属天下之乱,所在征伐,军无宁岁。至骏,境内渐平。又使其将杨宣率众越流沙,伐龟兹、鄯善,于是西 域并降。鄯善王元孟献女,号曰美人,立宾遐观以处之。焉耆前部、于阗王并遣使贡方物。得玉玺于河,其文曰”执万国,建无极。“

时骏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虽称臣于晋,而不行中兴正朔。舞六佾,建豹尾,所置官僚府寺拟于王者,而微异其名。又分州西界三郡置沙州,东界六郡置河州。 二府官僚莫不称臣。又于姑臧城南筑城,起谦光殿,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珍巧。殿之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阳青殿,以春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南曰 硃阳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其傍皆有直省内官寺署,一同方色。及末年,任所游处,不复依四时而居。

咸和初,惧为刘曜所逼,使将军宋辑、魏纂将徙陇西南安人二千余家于姑臧,使聘于李雄,修邻好。及曜工攻枹罕,护军辛晏告急,骏使韩璞、辛岩率步骑二万击 之,战于临洮,大为曜军所败,璞等退走,追至令居,骏遂失河南之地。初,戊己校尉赵贞不附于骏,至是,骏击擒之,以其地为高昌郡。及石勒杀刘曜,骏因长安 乱,复收河南地,至于狄道,置武卫、石门、候和、漒川、甘松五屯护军,与勒分境。勒遣使拜骏官爵,骏不受,留其使。后惧勒强,遣使称臣于勒,兼贡方物,遣 其使归。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请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从事阴据谏曰:”昔西门豹宰鄴,积之于人;解扁莅东封之邑,计三倍。文侯以豹有罪而可赏,扁有功而可罚。今详欲因人之饥,以要三倍,反裘伤皮,未足喻之。“骏纳之。

初,建兴中,敦煌计吏耿访到长安,既而遇贼,不得反,奔汉中,因东渡江,以太兴二年至京都,屡上书,以本州未知中兴,宜遣大使,乞为乡导。时连有内难,许 而未行。至是,始以访守治书御史,拜骏镇西大将军,校尉、刺史、公如故,选西方人陇西贾陵等十二人配之。访停梁州七年,以驿道不通,召还。访以诏书付贾 陵,托为贾客。到长安,不敢进,以咸和八年始达凉州。骏受诏,遣部曲督王丰等报谢,并遣陵归,上疏称臣,而不奉正朔,犹称建兴二十一年。九年,复使访随丰 等赍印板进骏大将军。自是每岁使命不绝。后骏遣参军麹护上疏曰:

东西隔塞,逾历年载,夙承圣德,心系本朝。而江吴寂蔑,余波莫及,虽肆力修涂,同盟靡恤。奉诏之日,悲喜交并,天恩光被,褒崇辉渥,即以臣为大将军、都督 陕西雍秦凉州诸军事。休宠振赫,万里怀戴,嘉命显至,衔感屏营。伏惟陛下天挺岐嶷,堂构晋室,遭家不造,播幸吴楚,宗庙有《黍离》之哀,园陵有殄废之痛, 普天咨嗟,含气悲伤。臣专命一方,职在斧钺,遐域僻陋,势极秦陇。勒雄既死,人怀反正,谓季龙、李期之命曾不崇朝,而皆篡继凶逆,鸱目有年。东西辽旷,声 援不接,遂使桃虫鼓翼,四夷喧哗,向义之徒更思背诞,铅刀有干将之志,萤烛希日月之光。是以臣前章恳切,欲齐力时讨。而陛下雍容江表,坐观祸败,怀目前之 安,替四祖之业,驰檄布告,徒设空文,臣所以宵吟荒漠,痛心长路者也。且兆庶离主,渐冉经世,先老消落,后生靡识,忠良受枭悬之罚,群凶贪纵横之利,怀君 恋故,日月告流。虽时有尚义之士,畏逼首领,哀叹穷庐。臣闻少康中兴,由于一旅,光武嗣汉,众不盈百,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况以荆扬栗悍,臣州突骑,吞噬 遗羯,在于掌握哉!愿陛下敷弘臣虑,永念先绩,敕司空鉴、征西亮等泛舟江沔,使首尾俱至也。

自后骏遣使多为季龙所获,不达。后骏又遣护羌参军陈宇、从事徐虓、华驭等至京师,征西大将军亮上疏言陈宇等冒险远至,宜蒙铨叙,诏除寓西平相,虓等为县 令。永和元年,以世子重华为五官中郎将、凉州刺史。酒泉太守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昆仑之体也。周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即谓此山。此山有石室玉堂, 珠玑镂饰,焕若神宫。宜立西王母祠,以裨朝廷无疆之福。“骏从之。骏在位二十二年卒,时年四十,私谥曰文公,穆帝追谥曰忠成公。

重华字泰临,骏之第二子也。宽和懿重,沈毅少言。父卒,时年十六。以永和二年自称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尊其母严氏为太王太后,居永训宫;所生母马氏为王太后,居永寿宫。轻赋敛,除关税,省园囿,以恤贫穷。

遣使奉章于石季龙。季龙使王擢、麻秋、孙伏都等侵寇不辍。金城太守张冲降于秋。于是凉州振动。重华扫境内,使其征南将军裴恆御之。恆壁于广武,欲以持久弊 之。牧府相司马张耽言于重华曰:”臣闻国以兵为强,以将为主。主将者,存亡之机,吉凶所系。故燕任乐毅,克平全齐,及任骑劫,丧七十城之地。是以古之明君 靡不慎于将相也。今之所要,在于军师。然议者举将多推宿旧,未必妙尽精才也。且韩信之举,非旧名也;穰宜之信,非旧将也;吕蒙之进,非旧勋也;魏延之用, 非旧德也。盖明王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能,则授以大事。今强寇在郊,诸将不进,人情骚动,危机稍逼。主簿谢艾,兼资文武,明识兵略,若授以斧钺,委以专 征,必能折冲御侮,歼殄凶类。“重华召艾,问以讨寇方略。艾曰:”昔耿弇不欲以贼遗君父,黄权愿以万人当寇。乞假臣兵七千,为殿下吞王擢、麻秋等。“重华 大悦,以艾为中坚将军,配步骑五千击秋。引师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枭,邀也,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于是进战,大破之,斩 首五千级。重华封艾为福禄伯,善待之。诸宠贵恶其贤,共毁谮之,乃出为酒泉太守。

季龙又令麻秋进陷大夏,大夏护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秋遣晏以书诱宛戍都尉宋矩。宋矩谓秋曰:”辞父事君,当立功义;功义不立,当守名节。矩终不肯主偷生于世。“于是先杀妻子,自刎而死。

是月,有司议遣司兵赵长迎秋西郊。谢艾以《春秋》之义,国有大丧,省蒐狩之礼,宜待逾年。别驾从事索遐议曰:”礼,天子崩,诸侯薨,末殡,五祀不行,既殡 而行之。鲁宣三年,天王崩,不废郊祀。今圣上统承大位,百揆惟新,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立秋,万物将成,杀气之始,其于王事,杖麾誓众,衅鼓礼神,所以 讨逆除暴,成功济务,宁宗庙社稷,致天下之福,不可废也。“重华从之。

俄而麻秋进攻枹罕,时晋阳太守郎坦以城大难守,宜弃外城。武城太守张悛曰:”弃外城则大事去矣,不可以动众心。“宁戎校尉张璩从之,固守大城。秋率众八 万,围堑数重,云梯雹车,地突百道,皆通于内。城中亦应之,杀伤秋众已数万。季龙复遣其将刘浑等率步骑二万会之。郎坦恨言之不从,教军士李嘉潜与秋通,引 贼千余人上城西北隅。璩使宋修、张弘、辛挹、郭普距之,短兵接战,斩二百余人,贼乃退。璩戮李嘉以徇,烧其攻具。秋退保大夏,谓诸将曰:”我用兵于五都之 间,攻城略地,往无不捷。及登秦陇,谓有征无战。岂悟南袭仇池,破军杀将;筑城长最,匹马不归;及攻此城,伤兵挫锐。殆天所赞,非人力也。“季龙闻而叹 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真所谓彼有人焉,未可图也。“

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步骑三万,进军临河。秋以三万众距之。艾乘轺车,冠白,鸣鼓而行。秋望而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命 黑槊龙骧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左战帅李伟劝艾乘马,艾不从,乃下车踞胡床,指麾处分。贼以为伏兵发也,惧不敢进。张瑁从左南缘河而截其后,秋军乃 退。艾乘胜奔击,遂大败之,斩秋将杜勋、汲鱼,俘斩一万三级,秋匹马奔大夏。重华论功,以谢艾为太府左长史,进封福禄县伯,邑五千户,帛八千匹。

麻秋又据枹罕,有众十二万,进屯河内,遣王擢略地晋兴、广武,越洪池岭,至于曲柳,姑臧大震。重华议欲亲出距之,谢艾固谏以为不可。别驾从事索遐进曰: ”贼众甚盛,渐逼京畿。君者,国之镇也,不可以亲动。左长史谢艾,文武兼资,国之方邵,宜委以推毂之任。殿下居中作镇,授以算略,小贼不足平也。“重华纳 之,于是以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遐为军正将军,率步骑二万距之。艾建牙旗,盟将士,有西北风吹旌旗东南指。遐曰:”风为号令,今能令旗 指之,天所赞也,破之必矣。“军次神鸟,王擢与前锋战,败,遁还河南。还讨叛虏斯骨真万余落,破之,斩首千余级,俘擒二千八百,获牛羊十余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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