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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焯
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父洽,郡功曹。焯犀额龟背,望高视远,聪敏沈深,弱不好弄。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 《左传》于广平郭懋常,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与炫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儒学知 名,为州博士。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参议律历,仍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 言。因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国子祭酒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宗德、晋 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座,论难锋起,皆不能屈,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 与刘炫等考定。后因国子释奠,与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为民。于是优游乡里,专以教授著述为务,孜孜不倦。贾、马、王、郑所 传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历书》十卷, 《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 无能出其右者。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修者,未尝有所教诲,时人以此少之。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至。王闻而大 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王以罪废,焯又与诸儒修定礼律,除云骑尉。炀帝即位,迁太学博士,俄以疾去职。数年,复被征以待顾问,因上所 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大业六年卒,时年六十七。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
○刘炫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也。少以聪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方,右画圆,口 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有遗失。周武帝平齐,瀛州刺史宇文亢引为户曹从事。后刺史李绘署礼曹从事,以吏干知名。岁余,奉敕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俄 直门下省,以待顾问。又与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内史令博陵李德林甚礼之。炫虽遍直三省,竟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炫自陈于内史,内史 送诣吏部,吏部尚书韦世康问其所能。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 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至于公私文 翰,未尝假手。“吏部竟不详试,然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明炫所陈不谬,于是除殿内将军。
时牛弘奏请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 以教授为务。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蜀王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杖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 《卜居》,为《筮途》以自寄。
及蜀王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侯绝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国,虽不同古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 品,宜降傍亲一等。议者多以为然。炫驳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进。由是先王重適,其宗子有分禄之义。族人与宗子虽疏远,犹服缞三月,良由 受其恩也。今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適庶,与古既异,何降之有。今之贵者,多忽近亲,若或降之,民德之疏,自此始矣。“遂寝其事。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四门 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甚切,高祖不纳。开皇之末,国家殷盛,朝野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作《抚 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
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高祖之世,以刀笔吏类多小人,年久长奸,势使然也。又以风俗陵迟,妇人无节。于是立格,州县佐史,三年而代之,九品 妻无得再醮。炫著论以为不可,弘竟从之。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廪,皆发自于炫。弘尝从容问炫曰:”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 济,其故何也?“炫对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古今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繁政弊,职此之由。“弘 又问:”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其事何由?“炫对曰:”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递相统领,文书行下,不过十条。今州三百,其繁一 也。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功,其繁二 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纳言杨达举炫博学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以品卑去 任,还至长平,奉敕追诣行在所。或言其无行,帝遂罢之,归于河间。于时群盗蜂起,谷食踊贵,经籍道息,教授不行。炫与妻子相去百里,声问断绝,郁郁不得 志,乃自为赞曰: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余岂敢仰均先达,贻笑众昆。待以日迫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 死朝露,埋魂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迈,传示州里,使夫将来俊哲知余鄙志耳。余从绾发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亲 所恕,棰楚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己。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 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方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四,其深恨有一。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饶,厕缙绅之末,遂得博览典诰,窥涉今 古,小善著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隐显人间,沈浮世俗,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实多,启手启 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以此庸虚,屡动神眷,以此卑贱,每升天府,齐镳骥騄,比翼鹓鸿,整缃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群公,厚礼殊恩,增 荣改价,其幸三也。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里,玩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步代车,无罪为贵,其幸四也。仰休明之 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群言之芜秽,驰骛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图事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尽废,道不备于当时,业 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壤,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时在郡城,粮饷断绝,其门人多随盗贼,哀炫穷乏,诣郡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与之。炫为贼所将,过城下堡。未几,贼为官军所破,炫饥饿无所依,复投县城。长吏意炫与贼相知,恐为后变,遂闭门不纳。是时夜冰寒,因此冻馁而死,时年六十八。其后门人谥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竞,颇俳谐,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为执政所丑,由是官途不遂。著《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算术》一卷,并行于世。
○褚辉
吴郡褚辉,字高明,以《三礼》学称于江南。炀帝时,征天下儒术之士,悉集内史省,相次讲论,辉博辩,无能屈者,由是擢为太学博士。撰《礼疏》一百卷。
○顾彪
余杭顾彪,字仲文,明《尚书》、《春秋》。炀帝时为秘书学士,撰《古文尚书疏》二十卷。
○鲁世达
余杭鲁世达,炀帝时为国子助教,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卷,行于世。
○张冲
吴郡张冲,字叔玄。仕陈为左中郎将,非其好也,乃覃思经典,撰《春秋义略》,异于杜氏七十余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
平原王孝籍,少好学,博览群言,遍治五经,颇有文干。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而不免输税。孝籍郁郁不得志,奏记于吏部尚书牛弘曰:
窃以毒螫寔肤,则申旦不寐,饥寒切体,亦卒岁无聊。何则?痛苦难以安,贫穷易为蹙。况怀抱之内,冰火铄脂膏,腠理之间,风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缄 脣,吞声饮气,恶呻吟之响,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书公动哀矜之色,开宽裕之怀,咳唾足以活枯鳞,吹嘘可用飞穷羽。芬椒兰之气,暖布帛之词,许小人之请, 闻大君之听。虽复山川不远,鬼神在兹,信而有徵,言无不履,犹恐拯溺迟于援手,救经缓于扶足。待越人之舟楫,求鲁匠之云梯,则必悬于槁树之枝,没于深渊之 底矣。夫以一介贫人,七年直省,课役不免,庆赏不沾,卖贡禹之田,供释之之费,有弱子之累,乏强兄之产。加以老母在堂,光阴迟暮,寒暑违阙,关山超远,啮 臂为期,前途逾邈,倚闾之望,朝夕已勤。谢相如之病,无官可以免,发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厉鬼,人生异夫金石。营魂且散,恐筮予无徵,赍恨入 冥,则虚缘恩顾,此乃王稽所以致言,应侯为之不乐也。潜鬓发之内,居眉睫之间,子野未曾闻,离硃所不见,沈沦东观,留滞南史,终无荐引,永同埋殡。三世不 移,虽由寂寞,十年不调,实乏知己。夫不世出者,圣明之君也,不万一者,诚贤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万一,此小人所以为明尚书幸也。坐人物之源,运铨衡 之柄,反披狐白,不好缁衣,此小人为明尚书不取也。昔荆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资,增耳目之明,无手足之蹙,惮 而弗为,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称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劳不见图,安能无望!傥病未及死,狂还克念,汗穷愁之简,属离忧之词,记志于前 修,通心于来哲,使千载之下,哀其不遇,追咎执事,有点清尘,则不肖之躯,死生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刊。愿少加怜愍,留心无忽!
弘亦知其有学业,而竟不得调。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终于家。注《尚书》及《诗》,遭乱零落。
史臣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唯学乎?“信哉斯言也。晖远、荣伯之徒,笃 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见重明时,实惟稽古之力也。江阳从容雅望,风韵闲远,清谈高论,籍甚当年;彦之敦经 悦史,砥身砺行,志存典制,动蹈规矩;何妥通涉俊爽,神情警悟,雅有口才,兼擅词笔,然讦以为直,失儒者之风焉;刘焯道冠缙绅,数穷天象,既精且博,洞幽 究微,铭深致远,源流不测,数百年来,斯人而已;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道亚生知, 时不我与,或才登于下士,或馁弃于沟壑,惜矣。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者聪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命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