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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六(2)


弘景妙解术数,逆知梁祚覆没,预制诗云:”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诗秘在箧里,化后,门人方稍出之。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后侯景篡,果在昭阳殿。

初,弘景母梦青龙无尾,自己升天,弘景果不妻无子。从兄以子松乔嗣。所着学苑百卷,孝经、论语集注、帝代年历、本草集注、效验方、肘后百一方、古今州郡记、图像集要及玉匮记、七曜新旧术疏、占候、合丹法式,共秘密不传,及撰而未讫又十部,唯弟子得之。

时有沙门释宝志者,不知何许人,有于宋泰始中见之,出入锺山,往来都邑,年已五六十矣。齐、宋之交,稍显灵迹,被发徒跣,语默不伦。或被锦袍,饮啖同于凡俗,恒以铜镜剪刀镊属挂杖负之而趍。或征索酒肴,或累日不食,预言未兆,识他心智。一日中分身易所,远近惊赴,所居噂誻。齐武帝忿其惑衆,收付建康狱。旦日,咸见游行市里,既而检校,犹在狱中。其夜,又语狱吏:”门外有两舆食,金钵盛饭,汝可取之。“果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所供养。县令吕文显以啓武帝,帝乃迎入华林园。少时忽重着三布帽,亦不知于何得之。俄而武帝崩,文惠太子、豫章文献王相继薨,齐亦于此季矣。

灵和寺沙门释宝亮欲以纳被遗之,未及有言,宝志忽来牵被而去。蔡仲熊尝问仕何所至。了自不答,直解杖头左索绳掷与之,莫之解。仲熊至尚书左丞,方知言验。

永明中,住东宫后堂,从平旦门中出入。末年忽云”门上血污衣“,褰裳走过。至郁林见害,果以犊车载尸出自此门,舍故阉人徐龙驹宅,而帝颈血流于门限焉。

梁武帝尤深敬事,尝问年祚远近。答曰:”元嘉元嘉。“帝欣然,以爲享祚倍宋文之年。虽剃须发而常冠帽,下裙纳袍,故俗呼爲志公。好爲谶记,所谓志公符是也。高丽闻之,遣使齎绵帽供养。

天监十三年卒。将死,忽移寺金刚像出置户外,语人云:”菩萨当去。“旬日无疾而终。先是琅邪王筠至庄严寺,宝志遇之,与交言欢饮。至亡,敕命筠爲碑,盖先觉也。

诸葛璩字幼玫,琅邪阳都人也。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关康之,博涉经史。复师征士臧荣绪,荣绪着晋书,称璩有发擿之功,方之壶遂。

齐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言璩安贫守道,悦礼敦诗,如其简退,可扬清厉俗,请辟爲议曹从事。帝许之。璩辞不赴。陈郡谢朓爲东海太守,下教扬其风概,饷谷百斛。梁天监中,举秀才,不就。

璩性勤于诲诱,后生就学者日至。居宅狭陋,无以容之。太守张友爲起讲舍。璩处身清正,妻子不见喜愠之色,旦夕孜孜,讲诵不辍,时人益以此宗之。卒于家。璩所着文章二十卷,门人刘暾集而录之。

刘慧斐字宣文,彭城人也。父元直,淮南太守。慧斐少博学,能属文,起家梁安成王法曹行参军。尝还都,途经寻阳,游于匡山,遇处士张孝秀,相得甚欢,遂有终焉之志。因不仕,居东林寺。又于山北构园一所,号曰离垢园,时人仍谓爲离垢先生。

慧斐尤明释典,工篆隶,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常所诵者百馀卷。昼夜行道,孜孜不怠,远近钦慕之。简文临江州,遗以几杖。论者云,自远法师没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元帝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大同三年卒。

慧斐兄慧镜,安成内史。初,元直居郡得罪,慧镜历诣朝士乞哀,恳恻甚至,遂以孝闻。

子昙净字元光,笃行有父风,解褐安成王国左常侍。父卒于郡,昙净奔丧,不食饮者累日,绝而又苏,每哭辄呕血。服阕,因毁成疾。会有诏士姓各举四科,昙净叔父慧斐举以应孝行,武帝用爲海宁令。昙净又以兄未爲县,因以让兄,乃除安西参军。

父亡后,事母尤淳至,身营餐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带,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殆一旬。母丧权瘗药王寺,时天寒,昙净身衣单布衣,庐于瘗所。昼夜哭临不绝声,哀感行路,未期而卒。

范元琰字伯珪,一字长玉,吴郡钱塘人也。祖悦之,太学博士征,不至。父灵瑜,居父忧以毁卒。元琰时童孺,哀慕尽礼,亲党异之。及长好学,博通经史,兼精佛义,然谦敬不以所长骄人。祖母患痈,恒自含吮。与人言常恐伤物。居家不出城市,虽独居如对宾客,见者莫不改容惮之。

家贫,唯以园蔬爲业。尝出行,见人盗其菘,元琰遽退走。母问其故,具以实答。母问盗者爲谁,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耻,今啓其名,愿不泄也。“于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沟盗其笋者,元琰因伐木爲桥以度之,自是盗者大惭,一乡无复草窃。

齐建武初,征爲曹武平西参军,不至。于时始安王遥光爲扬州,谓徐孝嗣曰:”曹武参军,岂是礼贤之职。“欲以西曹书佐聘之,会遥光败,不果,时人以爲恨。沛国刘瓛深加器异,尝表称之。天监九年,县令管慧辩上言义行,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辟命,不至。卒于家。

庾诜字彦宝,新野人也。幼聪警笃学,经史百家,无不该综。纬候书射,棋算机巧,并一时之绝。而性托夷简,特爱林泉,十亩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修産业。遇火,止出书数篑坐于池上,有爲火来者,答云”唯恐损竹“。乘舟从沮中山舍还,载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载三十石,及至宅,寄载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斛。“诜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邻人有被诬爲盗,见劾妄款。诜矜之,乃以书质钱二万,令门生诈爲其亲,代之酬备。邻人获免谢诜,诜曰:”吾矜天下无辜,岂期谢也。“

梁武帝少与诜善,及起兵,署爲平西府记室参军,诜不屈。平生少所游狎,河东柳恽欲与交,拒而弗纳。普通中,诏以爲黄门侍郎,称疾不起。晚年尤遵释教,宅内立道场,环绕礼忏,六时不辍。诵法华经,每日一遍。后夜中忽见一道人自称愿公,容止甚异,呼诜爲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寝忽惊觉,曰:”愿公复来,不可久住。“顔色不变,言终而亡,年七十八。举室咸闻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弥陀净域矣“。武帝闻而下诏,諡贞节处士,以显高烈。

诜所撰帝历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续伍端休江陵记一卷,晋朝杂事五卷,总抄八十卷,行于世。

子曼倩字世华,亦早有令誉。元帝在荆州,爲中录事。每出,帝常目送之,谓刘之遴曰:”荆南信多君子。“后转谘议参军。所着丧服仪,文字体例,老子义疏,算经及七曜历术,并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子季才有学行,承圣中,位中书侍郎。江陵平,随例入长安。

张孝秀字文逸,南阳宛人也。徙居寻阳。曾祖须无,祖僧监,父希,并别驾从事。

孝秀长六尺馀,白皙美须眉,仕州中从事史。遇刺史陈伯之叛,孝秀与州中士大夫谋袭之,事觉,逃于盆水侧。有商人置诸褚中,展转入东林。伯之得其母郭,以蜡灌杀之。孝秀遣妻妾,入匡山修行学道。服阕,建安王召爲别驾。因去职归山,居于东林寺,有田数十顷,部曲数百人,率以力田,尽供山衆。远近归慕,赴之如市。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华,常冠谷皮巾,蹑蒲履,手执并闾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卧于石上。博涉群书,专精释典。僧有亏戒律者,集衆佛前,作羯磨而笞之,多能改过。善谈论,工隶书,凡诸艺能,莫不明习。普通三年卒,室中皆闻非常香。梁简文甚伤悼焉,与刘慧斐书,述其贞白云。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鄢陵人也。少沈静有志操,是非不涉于言,喜愠不形于色,人莫能窥也。弱岁受学于南阳刘虬,强记敏识,出于群辈。玄经释典,靡不该悉;九流七略,咸所精练。辟功曹不就,乃与道士王僧镇同游衡岳。晚以弟疾还乡里,遂居土台山。梁鄱阳忠烈王在州,钦其风味,要与游处,令讲老子。远近名僧,咸来赴集,论难锋起,异端竞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闻。忠烈王尤所钦重。

中大通三年,庐山刘慧斐至荆州,承先与之有旧,往从之,荆陕学徒因请承先讲老子。湘东王亲命驾临听,论议终日,留连月馀,乃还山。王亲祖道,并赠篇什,隐者美之。其年卒,刺史厚有赠赙。门人黄士龙让曰:”先师平素食不求饱,衣不求轻,凡有赠遗,皆无所受。临终之日,诫约家门,薄棺周形,巾褐爲敛。虽蒙赉及,不敢轻承教旨,以违平生之操。钱布辄付使反。“时论高之。

马枢字要理,扶风郿人也。祖灵庆,齐竟陵王录事参军。

枢数岁而孤,爲其姑所养。六岁,能诵孝经、论语、老子。及长,博极经史,尤善佛经及周易、老子义。梁邵陵王纶爲南徐州刺史,素闻其名,引爲学士。纶时自讲大品经,令枢讲维摩、老子、周易,同日发题,道俗听者二千人。王欲极观优劣,乃谓衆曰:”与马学士论义,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数家学者,各起问端。枢乃依次剖判,开其宗旨,然后枝分派别,转变无穷,论者拱默听受而已,纶甚嘉之。

寻遇侯景之乱,纶举兵援台,乃留书二万卷付枢。枢肆志寻览,殆将周遍,乃喟然叹曰:”吾闻贵爵位者以巢、由爲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爲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翫清虚则糠秕席上之说,稽之笃论,亦各从其好也。比求志之士,望涂而息,岂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无闻甚乎。“乃隐于茅山,有终焉之志。

陈天嘉元年,文帝征爲度支尚书,辞不应命。时枢亲故并居京口,每秋冬之际,时往游焉。及鄱阳王爲南徐州刺史,钦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辞厚意,令使者邀之,枢固辞以疾。门人劝请,不得已乃行。王别筑室以处之,枢恶其崇丽,乃于竹林间自营茅茨而居。每以王公馈饷,辞不获已者,率十分受一。

枢少属乱离,凡所居处,盗贼不入,依托者常数百家。目精洞黄,能视闇中物。有白晏一双,巢其庭树,驯狎橺庑,时至几案,春来秋去,几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撰道觉论行于世。

论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夫遇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佛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冕东都,夫何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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