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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七(2)


文秀字仲远,庆之弟子也。父邵之,南中郎行参军。文秀宋前废帝时,累迁青州刺史,将之镇,部曲出次白下。文秀说庆之以帝狂悖,祸在难测,欲因此 衆力图之。庆之不从。及行,庆之果见杀。又遣直阁江方兴领兵诛文秀,未至,而明帝已定乱。时晋安王子勋据寻阳,文秀与徐州刺史薛安都并同子勋反。寻阳平 定,明帝遣其弟召之,便归命请罪。即安本任。

四年,封新城县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据历城同反,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文秀善于抚御,被魏围三载无叛者。五年,爲魏所克,终于北。

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也。父叔仁爲宋衡阳王义季征西长史,兼行参军领队。

攸之少孤贫,元嘉二十七年,魏军南攻,朝廷发三吴之衆,攸之亦行。及至建邺,诣领军将军刘遵考求补白丁队主。遵考以爲形陋不堪,攸之叹曰:”昔孟尝君身长六尺爲齐相,今求士取肥大者哉。“因随庆之征讨。

二十九年,征西阳蛮,始补队主。巴口建义,授南中郎府板长兼行参军。新亭之战,身被重创,事甯,爲太尉行参军,封平洛县五等侯。随府转大司马行参军。

晋时都下二岸扬州旧置都部从事,分掌二县非违,永初以后罢省。孝建三年,复置其职,攸之掌北岸,会稽孔璪掌南岸,后又罢。攸之迁员外散骑侍郎,又随庆之征广陵屡有功,被箭破骨。孝武以其善战,配以仇池步矟。事平当加厚赏,爲庆之所抑。迁太子旅贲中郎,攸之甚恨之。

前废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车骑中兵参军、直合,与宗越、谭金等并爲废帝所宠。诛戮群公,攸之等皆爲之用命,封东兴县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寻告宗越、谭金等谋反,复召直合。会四方反叛,南贼已次近道,以攸之爲甯朔将军、寻阳太守,率军据虎槛。时王玄谟爲大统未 发,前锋有五军在虎槛,五军后又骆驿继至,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攸之谓军吏曰:”今衆军同举,而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此败道 也。请就一军取号。“衆咸从之。

殷孝祖爲前锋都督,大失人情,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衆并安之。时殷孝祖中流矢死,军主范潜率五百人投贼,人情震骇,并谓攸之宜代孝祖爲统。 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总统衆军,闻孝祖死,遣甯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爲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 弱。方兴名位相亚,必不爲己下,军政不一,致败之由,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重,并慰勉之,方兴甚悦。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蔺、寇贾事 邪?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明旦进战,自寅讫午,大破贼于赭圻。寻进号辅国将军,代孝祖督前锋诸军事。薛常保等在赭圻食尽,南贼大帅刘胡屯浓 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赭圻。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寻克赭圻。

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顗复率大衆来入鹊尾,相持既久,军主张兴世越鹊尾上据钱溪,刘胡自攻之。攸之率诸将攻浓湖。钱溪信至大破贼, 攸之悉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之。顗骇惧,急追胡还。攸之诸军悉力进攻,多所斩获,胡于是弃衆而奔,顗亦奔走。赭圻、浓湖之平也,贼军委弃资财,珍货山积, 诸军各竞收敛,唯攸之、张兴世约勒所部,不犯毫芥,诸将以此多之。攸之进平寻阳,迁中领军,封贞阳县公。时刘遵考爲光禄大夫,攸之在御坐谓遵考曰:”形陋 之人今何如?“帝问之,攸之依实对,帝大笑。

累迁郢州刺史,爲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辄面加詈辱。而晓达吏事,自强不息,士庶畏惮,人莫敢欺。闻有猛兽,辄自围捕,往无不 得,一日或得两三。若逼暮不禽,则宿昔围守。赋敛严苦,徵发无度,缮修船舸,营造器甲。自至夏口,便有异图。进监豫、司之二郡军事,进号镇军将军。

泰豫元年,明帝崩,攸之与蔡兴宗并在外蕃,同预顾命。会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扰。时荆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荆州刺史蔡兴宗未之镇,乃遣 攸之权行荆州事。会承明已平,乃以攸之爲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聚敛兵力,养马至二千馀匹,皆分赋逻将士,使耕田而食。廪财悉充仓储。荆州作部岁送 数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云”供讨四山蛮“。装战舰数百千艘,沈之灵溪里,钱帛器械巨积。渐怀不臣之心,朝廷制度无所遵奉。富贵拟于王者,夜中诸厢廊然 烛达旦,后房服珠玉者数百人,皆一时绝貌。

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密有异志,欲以微旨动攸之,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一函,题言沈丞相,送攸之门者。攸之不开书,推捡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废帝 元徽二年,休范举兵袭都,攸之谓僚佐曰:”桂阳今逼朝廷,必声言吾与之同,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于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晋熙王燮节度。会休范平,使 乃还。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开府。攸之自擅阃外,朝廷疑惮之,累欲征入,虑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据京城反,攸之复应朝廷,景素寻平。时有台直合高道庆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庆在家,牒其亲戚十馀人,求州从事西曹,攸之爲 用三人。道庆大怒,自入州取教毁之而去。道庆素便马,攸之与宴饮于听事前,合马槊,道庆槊中攸之马鞍,攸之怒索刃槊,道庆驰马而出。还都说攸之反状,请三 千人袭之。朝议虑其事难济,高帝又保持不许。杨运长等常相疑畏,乃与道庆密遣刺客齎废帝手诏,以金饼赐攸之,州府佐吏进其阶级。时有象三头至江陵城北数 里,攸之自出格杀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马鄣泥,其后刺客事发。废帝既殒,顺帝即位,加攸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高帝遣攸之子司徒左长史元琰齎废帝刳 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甯爲王淩死,不作贾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称庆,并与齐高帝书推功。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两裆角,云是宋明帝与己约誓。又皇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国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举兵。其妾崔氏、许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爲百口作计。“攸之指两裆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马,资用丰积,至是战士十万,铁马三千。将发江陵,使沙门释僧粲筮之,云:”不至都,当自郢州回还。“

意甚不悦。初发江津,有气状如尘雾从西北来,正盖军上。齐高帝遣衆军西讨,攸之尽锐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屡破之。升明二年,还向江陵,未至,城已 爲雍州刺史张敬儿所据,无所归,乃与第三子中书侍郎文和至华容之赏头林,投州吏家。此吏尝爲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罚爲怨,杀豚荐食。既而村人欲取 之,攸之于栎林与文和俱自经死,村人斩首送之都。或割其腹,心有五窍。征西主簿苟昭先以家财葬攸之。

攸之晚好读书,手不释卷,史、汉事多所记忆。常叹曰:”早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及攻郢城,夜尝风浪,米船沈没。仓曹参军崔灵凤女先适柳 世隆子,攸之正色谓曰:”当今军粮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与城内婚姻邪。“灵凤答曰:”乐广有言,下官岂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欢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随郡人双泰真有干力,召不肯来。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杀数人,欲过家将母去,事迫不获,单身走入蛮。追者既失之,录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归,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赐钱一万,转补队主,其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贱时,与吴郡孙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当至方伯。“攸之曰:”岂有是事。“相者曰:”不验,便是相书误耳。“后攸之爲郢、荆二州,超之广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字弘达,齐永明中,卒于光禄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顺流之志,府主簿宗俨之劝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爲攻守势异,非旬日所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攸之不从。既败,诸将帅皆奔散,或 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质事人,岂可幸其成而责其败。“乃投水死。又仓曹参军金城边荣爲府录事所辱,攸之爲荣鞭杀录事。攸之自江陵下,以荣爲留府司马守 城。张敬儿将至,人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一朝缓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败见敬儿,敬儿问曰:”边公何爲同人作贼,不早来。“荣 曰:”沈荆州举义兵,匡社稷,身虽可灭,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士,不可谓之爲贼。身本不蕲生,何须见问。“敬儿曰”死何难。“命斩之,荣欢笑而 去,容无异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随荣,至是抱持荣谓敬儿曰:”君入人国,不闻仁惠之声,而先戮义士,三楚之人,甯蹈江、汉而死,岂肯与将军同日以生。“ 敬儿曰:”求死甚易,何爲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三军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杀二义士。“比之臧洪及陈容。

废帝之殒,攸之欲起兵,问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见则成,伏则败。昔桂阳乙太白伏时举兵,一战授首,此近世明验。今萧公废 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时,此与天合也。且太白寻出东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下。及后举兵,珂之又曰:”今岁星守南斗,其国不可伐。“攸之不从,果 败。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记室南阳宗俨之辞也,事败责之,答曰:”士爲知己,岂爲君辈所识。“遂伏诛。

攸之景和中与齐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欢好,帝以长女义兴宪公主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并养之宫中,恩礼甚厚,及嫁皆得素旧,公家营遣焉。齐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孙僧昭爲义兴公主后。

僧昭别名法朗,少事天师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着黄巾衣褐醮于私室。时记人吉凶,颇有应验。自云爲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署名。中年爲山阴县。

梁武陵王纪爲会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鸣聒耳。王曰:”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许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 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又尝校猎,中道而还,左右问其故,答曰:”国家有边事,须还处分。“问何以知之,曰:”向闻南山虎啸知耳。“俄而使至。复谓人 曰:”吾昔爲幽司所使,实爲烦碎,今已自解。“乃开匣出黄纸书,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识。曰:”教分判如此。“

及太清初,谓亲知曰:”明年海内丧乱,生灵十不一存。“乃苦求东归。既不获许,及乱,百口皆歼。僧昭位廷尉卿,太清三年卒。

宗悫字元干,南阳涅阳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悫年少,问其所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少文曰:”汝若不富贵,必破我门户。“兄泌娶 妻,始入门夜被劫,悫年十四,挺身与劫相拒,十馀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义爲业,少文既高尚,诸子群从皆爱好坟典,而悫任气好武,故 不爲乡曲所知。

江夏王义恭爲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悫随镇广陵。时从兄绮爲征北府主簿,与悫同住,绮妾与给吏牛泰私通,绮入直,而泰潜来就绮妾。悫知之,入杀牛泰然后白绮。义恭壮其意,不罪也。后以补国上军将军。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悫自奋愿行,义恭举悫有胆勇,乃除振武将军,爲安西参军萧景宪军副。随交州刺史檀和之围区粟城。林邑遣将范毗沙达来救区 粟,和之遣偏军拒之,爲贼所败。又遣悫,悫乃分军爲数道,偃旗潜进讨破之,仍攻拔区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阳迈倾国来逆,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悫以爲外国 有师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衆因此溃乱,遂克林邑。收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其馀杂物不可称计。悫一毫无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萧然。 文帝甚嘉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悫爲南中郎谘议参军,领中兵。及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爲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孝建中,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事。先是乡人庾业家富豪侈,侯服玉食。与宾客相对,膳必方丈,而爲悫设粟饭菜葅。谓客曰:”宗军人惯噉粗食。“悫致饱而退,初无异辞。至是业爲悫长史,带梁郡,悫待之甚厚,不以昔事爲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诞据广陵反,悫表求赴讨,乘驿诣都,面受节度。上停舆慰勉,悫耸跃数十,左右顾眄,上壮之。及行,隶车骑大将军沈庆之。初,诞诳其衆云:”宗悫助我。“及悫至,跃马绕城呼曰:”我宗悫也。“事平,入爲左卫将军。

五年,从猎堕马脚折,不堪朝直,以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有佳牛堪进御,官买不肯卖,坐免官。明年复先职。

废帝即位,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諡曰肃侯,配食孝武庙庭。子罗云,卒,子元宝嗣。

悫从子夬字明扬,祖少文,名列隐逸传。父繁,西中郎谘议参军。

夬少勤学,有局干,仕齐爲骠骑行参军。时竟陵王子良集学士于西邸,并见图画,夬亦预焉。齐郁林之爲南郡王,居西州,使夬管书记,以笔劄贞正见许,故任焉。时与魏和通,敕夬与尚书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时选也。及文惠太子薨,王爲皇太孙,夬仍管书记。

太孙即位,多失德,夬颇自疏,得爲秣陵令,迁尚书都官郎。少帝见诛,旧宠多被其灾,唯夬与傅昭以清正免。齐明帝以爲郢州中从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爲荆州刺史,引爲别驾。

梁武帝起兵,迁西中郎谘议。时西土位望,唯夬与同郡乐蔼、刘坦爲州人所推服,故领军萧颖胄深相委仗。武帝受禅,历太子右卫率,五兵尚书,参掌大选。天监三年卒。子曜卿。

论曰:沈庆之以武毅之姿,属殷忧之日,驱驰戎旅,所在见推。其戡难定功,盖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业克举,台鼎之位已隆,年致悬车,宦成名立, 而卒至颠覆,倚伏岂易知也。诸子才气,并有高风,将门有将,斯言得矣。攸之地处上流,声称义举,专威擅命,年且逾十。终从诸葛之薨,代德其有数乎。宗悫气 概风云,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显级,亦各志能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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