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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五(1)


○崔与之洪咨夔许奕陈居仁刘汉弼

崔与之,字正子,广州人。父世明,试有司连黜,每曰”不为宰相则为良医“,遂究心岐、黄之书,贫者疗之不受直。与之少卓荦有奇节,不远数千里游太学。绍熙四年举进士,广之士繇太学取科第自与之始。

授浔州司法参军。常平仓久弗葺,虑雨坏米,撤居廨瓦覆之。郡守欲移兑常平之积,坚不可,守敬服,更荐之。调淮西提刑司检法官。民有窘于豪民逋负,殴死其子诬之者,其长欲流之,与之曰:”小民计出仓猝,忍使一家转徙乎?况故杀子孙,罪止徒。“卒从之,知建昌之新城,岁适大歉,有强发民廪者,执其首,折手足以徇,盗为止,劝分有法,贫富安之。开禧用兵,军旅所需,天下骚然,与之独买以系省钱。吏告月解不登,曰:”宁罢去。“和籴令下,与之独以时贾籴,今民自概。通判邕州,守武人,苛刻,衣赐不时给,诸卒大哄。漕司檄与之摄守,叛者贴然,乃密访其首事一人斩之,阖郡以宁。擢发遣宾州军事,郡政清简。

寻特授广西提点刑狱,遍历所部,至浮海巡朱崖,秋毫无扰州县,而停车裁决,奖廉劾贪,风采凛然。朱崖地产苦{艹登},民或取叶以代茗,州郡征之,岁五百缗。琼人以吉贝织为衣衾,工作皆妇人,役之有至期年者,弃稚违老,民尤苦之。与之皆为榜免。其他利病,罢行甚众。琼之人次其事为《海上澄清录》。岭海去天万里,用刑惨酷,贪吏厉民,乃疏为十事,申论而痛惩之。高惟肖尝刻之,号《岭海便民榜》。广右僻县多右选摄事者,类多贪黩,与之请援广东循、梅诸邑,减举员赏格,以劝选人。熙宁免役之法,独不及海外四州,民破家相望。与之议举行未果,以语颜戣,戣守琼,遂行之。

召为金部员外郎,时郎官多养资望,不省事,与之钜细必亲省决,吏为欺者必杖之,莫不震栗。金南迁于汴,朝议疑其进迫,特授直宝谟阁、权发遣扬州事、主管淮东安抚司公事。宁宗宣引入内,亲遣之,奏选守将、集民兵为边防第一事。既至,浚濠广十有二丈,深二丈。西城濠势低,因疏塘水以限戎马。开月河,置钓桥。州城与堡砦城不相属,旧筑夹土城往来,为易以甓。因滁有山林之阻,创五砦,结忠义民兵,金人犯淮西,沿边之民得附山自固,金人亦疑设伏,自是不敢深入。

扬州兵久不练,分强勇、镇淮两军,月以三、八日习马射,令所部兵皆仿行之。淮民多畜马善射,欲依万弩手法创万马社,募民为之,宰相不果行。浙东饥,流民渡江,与之开门抚纳,所活万余。楚州工役繁夥,士卒苦之,叛入射阳湖,亡命多从之者。与之给旗帖招之,众闻呼皆至,首谋者独迟疑不前,禽戮之,分其余隶诸军。

山东李全以众来归,与之移书宰相,谓:”自昔召外兵以集事者,必有后忧。“宰相欲图边功,诸将皆怀侥幸,都统刘琸承密札取泗州,兵渡淮而后牒报。琸全军覆没,与之忧愤,驰书宰相,言:”与之乘鄣五年,子养士卒,今以万人之命,坏于一夫之手,敌将乘胜袭我。“金人入境,宰相连遗与之三书,俾议和。与之答曰:”彼方得势,而我与之和,必遭屈辱。今山砦相望,边民米麦已尽输藏,野无可掠,诸军与山砦并力剿逐,势必不能久驻。况东海、涟水已为我有,山东归顺之徒已为我用,一旦议和,则涟、海二邑若为区处?山东诸酋若为措置?望别选通才,以任和议。“与之自刘琸败,亟修守战备,遣精锐,布要害。金人深入无功,而和议亦寝。

时议将姑阙两淮制置,命两淮帅臣互相为援,与之启庙堂曰:”两淮分任其责,而无制阃总其权,则东淮有警,西帅果能疾驰往救乎?东帅亦果能疾驰往救西淮乎?制阃俯瞰两淮,特一水之隔,文移往来,朝发夕至,无制阃则事事禀命朝廷,必稽缓误事矣。“议遂寝。

召为秘书少监,军民遮道垂涕。与之力辞召命,竟还。将度岭,趣召不已,行次池口,闻金人至边,乃造朝奏:”今边声可虑者非一,惟山东忠义区处要不容缓。“前后累疏数千言,每叹养虎将自遗患。

升秘书监兼太子侍讲,权工部侍郎。未几,成都帅董居谊以黩货为叛卒所逐,总领杨九鼎遇害,蜀大扰。与之以选为焕章阁待制、知成都府、本路安抚使,至即帖然。时安丙握蜀重兵久,每忌蜀帅之自东南来者,至是独推诚相与。丙卒,诏尽护四蜀之师,开诚布公,兼用吴、蜀之士,拊循将士,人心悦服。先是,军政不立,戎帅多不协和,刘昌祖在西和,王大才在沔州,大才之兵屡衄,昌祖不救,遂弃皂郊。吴政屯凤州,张威屯西和,金人自白还堡突入黑谷,威不尾袭,而迂路由七方关上青野原,金人遂得入凤州。与之戒以同心体国之大义,于是戎帅协和,而军政始立。

先是,丙尝纳夏人合从之请,会师攻秦、巩,而夏人不至,遂有皂郊之败。与之至是饬边将不得轻纳。逾年,夏人复攻金人,遣百骑入凤州,邀守将求援兵。与之使都统李冲来言曰:”通问当遣介持书,不当遣兵径入。若边民不相悉,或有相伤,则失两国之好,宜敛兵退屯。“夏人知不可动,不复有言。初,金人既弊,率众南归者所在而有,或疑不敢纳。与之优加爵赏以来之。未几,金万户呼延棫等扣洋州以归,与之察其诚,纳之,籍其兵千余人,皆精悍善战,金人自是不敢窥兴元。既复镂榜边关,开谕招纳,金人谍得之,自是上下相疑,多所屠戮,人无固志,以至于亡。

蜀盛时,四戎司马万五千有奇,开禧后,安丙裁去三之一,嘉定损耗过半,比与之至,马仅五千。与之移檄茶马司,许戎司自于关外收市如旧,严私商之禁,给细茶,增马价,使无为金人所邀。总司之给料不足者,亦移檄增给之。乞移大帅于兴元,虽不果行,而凡关外林木厚加封殖,以防金人突至。隔第关、盘车岭皆极边,号天险,因厚间探者赏,使觇之,动息悉知,边防益密。总计告匮,首拨成都府等钱百五十万缗助籴本。又虑关外岁籴不多,运米三十万石积沔州仓,以备不测。初至,府库钱仅万余,其后至千余万,金帛称是。蜀知名士若家大酉、游似、李性传、李心传、度正之徒皆荐达之,其有名浮于实,用过其才者,亦历历以为言。沔帅赵彦呐方有时名,与之独察其大言亡实,它日误事者必此人,移书庙堂,欲因乞祠而从之,不可付以边藩之寄,后果如其言。与之以疾丐归,朝廷以郑损代,既受代,金谍知之,大入,与之再为临边,金人乃退。召为礼部尚书,不拜,便道还广。蜀人思之,肖其像于成都仙游阁,以配张咏、赵抃,名三贤祠。

理宗即位,授充显谟阁直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辞,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迁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又辞,授徽猷阁学士、提举南京鸿庆宫。端平初,帝既亲政,召为吏部尚书,数以御笔起之,皆力辞。金亡,朝廷议取三京,闻之顿足浩叹。继而授端明殿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亦辞,俄授广东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

先是,广州摧锋军远戍建康,留四年,也撤戍归,未逾岭,就留戍江西,又四年,转战所向皆捷,而上功幕府,不报,求撤戍,又不报,遂相率倡乱,纵火惠阳郡,长驱至广州城,声言欲得连帅洎幕属甘心焉。与之家居,肩舆登城,叛兵望之,俯伏听命,晓以逆顺祸福,其徒皆释甲,而首谋数人,惧事定独受祸,遂率之遁去,入古端州以自固。至是,与之闻命亟拜,即家治事,属提刑彭铉讨捕,潜移密运,人无知者。俄而新调诸军毕集,贼战败请降,桀黠不悛者戮之,其余分隶诸州。

帝于是注想弥切,拜参知政事,拜右丞相,皆力辞。乃访以政事之孰当罢行,人才之孰当用舍?与之力疾奏:”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实而有才者,上也;才虽不高,而忠实有守者,次也。用人之道,无越于此。盖忠实之才,谓之有德而有才者也。若以君子为无才,必欲求有才者用之,意向或差,名实无别,君子、小人消长之势,基于此矣。陛下励精更始,擢用老成,然以正人为迂阔而疑其难以集事,以忠言为矫激而疑其近于好名,任之不专,信之不笃。或谓世数将衰,则人才先已凋谢,如真德秀、洪咨夔、魏了翁,方此柄用,相继而去,天意固不可晓。至于敢谏之臣,忠于为国,言未脱口,斥逐随之,一去而不可复留,人才岂易得,而轻弃如此。陛下悟已往而图方来,昨以直言去位者亟加峻擢,补外者蚤与召还,使天下明知陛下非疏远正人,非厌恶忠言,一转移力耳。陛下收揽大权,悉归独断。谓之独断者,必是非利害,胸中卓然有定见,而后独断以行之。比闻独断以来,朝廷之事体愈轻,宰相进拟多沮格不行,或除命中出,而宰相不与知,立政造命之原,失其要矣。大抵独断当以兼听为先,傥不兼听而断,其势必至于偏听,实为乱阶,威令虽行于上,而权柄潜移于下矣。“

又曰:”边臣主和,朝廷虽知,而未尝明有施行。忧边之士,剀切而言,一鸣辄斥,得非朝廷亦阴主之乎?假使和而可保,亦当议而行之可也。“又曰:”比年以变故层出,盗贼跳梁,雷雹震惊,星辰乖异,皆非细故。京城之灾,七年而两见,岂数万户生灵皆获罪于天者。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此陛下所当凛凛,惟有求直言可以裨助君德,感格天心。“又曰:”戚畹、旧僚,凡有丝发寅缘者,孰不乘间伺隙以求其所大欲,近习之臣,朝夕在侧,易于亲昵,而难于防闲。司马光谓'内臣不可令其采访外事,及问以群臣能否',盖干预之门自此始也。若谓其所言出于无心,岂知爱恶之私,因此而入,其于圣德,宁无玷乎?“帝览奏嘉叹,趣召愈力,控辞至十有三疏。

嘉熙三年,乃得致仕,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自领乡郡,不受廪禄之入,凡奉余皆以均亲党。薨时年八十有二,遗戒不得作佛事。累封至南海郡公,谥清献。

洪咨夔,字舜俞,於潜人。嘉定二年进士,授如皋主簿,寻试为饶州教授。作《大治赋》,楼钥赏识之。授南外宗学教授,以言去。丁母忧,服除,应博学宏词科,直院庄夏举自代。

崔与之帅淮东,辟置幕府,边事纤悉为尽力。丘寿隽代与之为帅,金人犯六合,扬州闭门设守,咨夔亟诣寿隽言曰:”金人忌楚,必未至扬,乃先自示弱,不特淮左之人心动,而金人且骄必来矣。第当远斥堠、精间探,简士马,张外郡声援而大开城门,晏然如平时。若金人果来犯,某当身任之。“寿隽愧谢。已而金人果遁。山阳兼帅事青州张林清献铜钱二十万缗,咨夔谓宜以所献就犒其军,如唐魏博故事,使无轻量中国心。帅乃令输其半,林亦不复来。

与之帅成都,请于帝,授咨夔籍田令、通判成都府。与之为制置使,首檄咨夔自近,辞曰:”今当开诚心、布公道,合西南人物以济国事,乃一未有闻而先及门生、故吏,是示人私也。“卒不受,惟以通判职事往来效忠,蜀人高之。寻知龙州。州岁贡麸金,率科矿户,咨夔曰:”将奉上乃厉民乎?“出官钱市之。江油之民岁戍边,复苦餫饷,为请于制、漕司免之。毁邓艾祠,更祠诸葛亮,告其民曰:”毋事仇雠而忘父母。“

还朝,为秘书郎,迁金部员外郎。会诏求直言,慨然曰:”吾可以尽言寤主矣。“其父见其疏,曰:”吾能吃茄子饭,汝无忧。“史弥远读至”济王之死,非陛下本心“,大恚,掷于地。转考功员外郎。转对,复言李全必为国患。于是台谏李知孝、梁成大交论,镌二秩。读书故山,七年而弥远死,帝亲政五日,即以礼部员外郎召,入见,乞养英明之气,及论君子小人之分。帝问今日急务,对以”进君子而退小人,开诚心而布公道“。且言”在陛下一念坚凝“。又问在外人物,对以”崔与之护蜀而归,闲居十年,终始全德之老臣,若趣其来,可为朝廷重。真德秀、魏了翁陛下所简知,当聚之本朝。“

翼日,与王遂并拜监察御史。咨夔感激知遇,谓遂曰:”朝无亲擢台谏久矣,要当极本穷原而先论之。“乃上疏曰:”臣历考往古治乱之原,权归人主,政出中书,天下未有不治。权不归人主,则廉级一夷,纲常且不立,奚政之问?政不出中书,则腹心无寄,必转而他属,奚权之揽?此八政驭群臣,所以独归之王,而诏之者必天官冢宰也。陛下亲政以来,威福操柄,收还掌握,扬廷出令,震撼海宇,天下始知有吾君。元首既明,股肱不容于自惰,撤副封,罢先行,坐政事堂以治事,天下始知有朝廷。此其大权、大政,亦略举矣。然中书之敝端,其大者有四:一曰自用,二曰自专,三曰自私,四曰自固。愿陛下于从容论道之顷,宣示臣言,俾大臣充初志而加定力,惩往辙而图方来,以仰称励精更始之意。“帝嘉纳之。又首乞罢枢密使薛极以厉大臣之节,章三上,卒出之。其他得罪清议者,相继劾去,朝纲大振。

明年,改元端平。咨夔预乞于正月朔下诏求直言,使人人得尽言无隐,又乞令内职任之穹者各举所知,皆从之。时登进诸儒,以广讲读、说书之选。咨夔言圣学之实,所当讲明而推行者有六:一,亲睦本支;二,正始闺门;三,警肃侍御;四,审正邪用舍;五,储养文武之才;六,忧根本无生事邀功。又言常平义仓、盐课及苗税多取之敝。京湖以《八陵图》来上,咨夔援绍兴留司奉表八陵及东晋大都督亲谒五陵故事,乞先诏制臣往省,俟还,别议朝祭。又复以完颜守绪骨来献,时相侈大其事,咨夔曰:”此朽骨耳,函之以葬大理寺可也。第当以金亡告九庙,归诸祖宗德泽,况与大敌为邻,抱虎枕蛟,事变叵测,顾可侈因人之获,使边臣论功,朝臣颂德。且陛下知慕崇政受俘之元祐,独不鉴端门受降之崇宁乎?“然不果悉从。

擢殿中侍御史,会王定入台察,力诋蒋重珍,咨夔乃按定疾视善良,乞罢之。越三日,左迁定,而擢咨夔中书舍人,寻兼权吏部侍郎,与真德秀同知贡举,俄兼直学士院。时咨夔口疡已深,复上疏谓当引咎悔过,且乞祠,帝曰:”卿在朝多有裨益,何轻去?“咨夔奏:”臣数备台谏、给舍,皆不能遏六月之师,何补于朝?臣病久当去,去犹足裨风俗。“帝勉留之,迁吏部侍郎兼给事中。奏:”比徇私成俗,化实未更,所恃以一公铄万私者,独陛下耳,而好乐营缮,亲厚近属,保护旧臣,若未能无所系累。“上在位逾一纪,国本未立,未有敢深言之者,咨夔乞择宗室子养之,并为济王立后。

擢给事中,史嵩之入相,召赴阙下,进刑部尚书,拜翰林学士、知制诰。求去愈力,加端明殿学士,卒。御笔:”洪咨夔鲠亮忠悫,有助亲政,与执政恩例,特赠两官。“其遗文有《两汉诏令揽抄》、《春秋说》、外内制、奏议、诗文行于世。

许奕,字成子,简州人。以父任主长江簿。丁内艰,免丧调涪城尉。庆元五年,宁宗亲擢进士第一,授签书剑南东川节度判官。未期年,持所生父心丧,召为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兴郡王府教授。寻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著作郎,权考功郎官,非报谒问疾不出。

迁起居舍人,韩侂胄议开边,奕贻书曰:”今日之势,如元气仅属,不足以当寒暑之寇。“又因转对,论:”今日之急惟备边,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平时。京西、淮上之师败同罚异。总领,王人也,而听宣抚司节制,或为参谋。庙堂之议,外廷莫得闻,护圣之军,半发于外,而禁卫单薄。“乞鞫勘赃吏,永废勿用。特与放行以启侥幸者,宜加遏绝。所言皆侂胄所不乐也。

蜀盗既平,以起居舍人宣抚四川。奕谓:”使从中遣,必淹时乃至,既又徒云犒师,而不以旌别淑慝为指,无以尉蜀父老之望。“执政是其言。又请:”遇朝会,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仪。前后殿坐,侍立官御坐东南面西立,可以获闻圣训,传示无极。臣僚奏事,亦不敢易。“诏下其疏讨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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