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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二百六十七(1)


儒林一

孙奇逢 耿介 黄宗羲 弟宗炎 宗会 子百家 王夫之 兄介之

李颙 李因笃 李柏 王心敬 沈国模 史孝咸 韩当 邵曾可

曾可孙廷采 王朝式 谢文洊 甘京 黄熙 曾曰都 危龙光

汤其仁 宋之盛 邓元昌 高愈 顾培 彭定求 汤之锜 施璜

张夏 吴曰慎 陆世仪 陈瑚 盛敬 江士韶 张履祥 钱寅

何汝霖 凌克贞 屠安世 郑宏 祝? 沈昀 姚宏任 叶敦艮

刘汋 应■谦 硃鹤龄 陈启源 范镐鼎 党成 李生光

白奂彩 党湛 王化泰 孙景烈 胡承诺 曹本荣 张贞生

刘原渌 姜国霖 刘以贵 韩梦周 梁鸿翥 法坤宏 阎循观 任瑗

颜元 王源 程廷祚 恽鹤生 李■ 刁包 王馀佑 李来章 冉觐祖

窦克勤 李光坡 从子锺伦 庄亨阳 官献瑶 王懋竑 硃泽澐 乔仅

李梦箕 子图南 张鹏翼 童能灵 胡方 冯成修 劳潼 劳史 桑调元

汪鉴 顾栋高 陈祖范 吴鼎 梁锡兴 孟超然 汪绂 余元遴

姚学塽 潘谘 唐鉴 吴嘉宾 刘传莹 刘熙载 硃次琦 成孺

邵懿辰 高均儒 伊乐尧

昔周公制礼,太宰九两系邦国,三曰师,四曰儒;复於司徒本俗联以师儒。师以德行教民,儒以六艺教民。分合同异,周初已然矣。数百年后,周礼在鲁,儒术为盛。孔子以王法作述,道与艺合,兼备师儒。颜、曾所传,以道兼艺;游、夏之徒,以艺兼道。定、哀之间,儒术极醇,无少差缪者此也。荀卿著论,儒术已乖。然六经传说,各有师授。秦弃儒籍,入汉复兴。虽黄老、刑名犹复淆杂,迨孝武尽黜百家,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矣。东汉以后,学徒数万,章句渐疏。高名善士,半入党流。迄乎魏、晋,儒风盖已衰矣。司马、班、范,皆以儒林立传,叙述经师家法,授受秩然。虽於周礼师教未尽克兼,然名儒大臣,匡时植教,祖述经说,文饰章疏,皆与儒林传相出入。是以朝秉纲常,士敦名节,拯衰销逆,多历年所,则周、鲁儒学之效也。两晋玄学盛兴,儒道衰弱,南北割据,传授渐殊。北魏、萧梁,义疏甚密。北学守旧而疑新,南学喜新而得伪。至隋、唐五经正义成,而儒者鲜以专家古学相授受焉。宋初名臣,皆敦道谊。濂、洛以后,遂启紫阳。阐发心性,分析道理,孔、孟学行不明著於天下哉!宋史以道学、儒林分为二传,不知此即周礼师、儒之异,后人创分,而闇合周道也。元、明之间,守先启后,在於金华。洎乎河东、姚江,门户分歧,递兴递灭,然终不出硃、陆而已。终明之世,学案百出,而经训家法,寂然无闻。揆之周礼,有师无儒,空疏甚矣。然其间台阁风厉,持正扶危,学士名流,知能激发。虽多私议,或伤国体,然其正道,实拯世心。是故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於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

清兴,崇宋学之性道,而以汉儒经义实之。御纂诸经,兼收历代之说;四库馆开,风气益精博矣。国初讲学,如孙奇逢、李颙等,沿前明王、薛之派,陆陇其、王懋竑等,始专守硃子,辨伪得真。高愈、应扌为谦等,坚苦自持,不愧实践。阎若璩、胡渭等,卓然不惑,求是辨诬。惠栋、戴震等,精发古义,诂释圣言。后如孔广森之於公羊春秋,张惠言之於孟、虞易说,凌廷堪、胡培翚之於仪礼,孙诒让之於周礼,陈奂之於毛诗,皆专家孤学也。且诸儒好古敏求,各造其域,不立门户,不相党伐,束身践行,闇然自修。周、鲁师儒之道,可谓兼古昔所不能兼者矣。

综而论之,圣人之道,譬若宫墙,文字训诂,其门径也。门径苟误,跬步皆歧,安能升堂入室?学人求道太高,卑视章句,譬犹天际之翔,出於丰屋之上,高则高矣,户奥之间,未实窥也。或者但求名物,不论圣道,又若终年寝馈於门庑之间,无复知有堂室矣。是故但立宗旨,即居大名,此一蔽也。经义确然,虽不逾闲,德便出入,此又一蔽也。今为儒林传,未敢区分门径,惟期记述学行;若有事可见,已列於正传者,兹不复载焉。

孙奇逢,字启泰,又字锺元,容城人。少倜傥,好奇节,而内行笃修。负经世之学,欲以功业自著。年十七,举明万历二十八年顺天乡试。连丁父母忧,庐墓六年,旌表孝行。与定兴鹿善继讲学,一室默对,以圣贤相期。

天启时,逆阉魏忠贤窃朝柄,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以党祸被逮。奇逢、善继故与三人友善。是时善继以主事赞大学士孙承宗军事。奇逢上书承宗,责以大义,请急疏救。承宗欲假入觐面陈,谋未就而光斗等已死厂狱。逆阉诬坐光斗等赃钜万,严追家属。奇逢与善继之父鹿正、新城张果中集士民醵金代输。光斗等卒赖以归骨,世所传范阳三烈士也。台垣及巡抚交章论荐,不起。孙承宗欲疏请以职方起赞军事,其后尚书范景文聘为赞画,俱辞不就。时畿内贼盗纵横,奇逢携家入易州五峰山,门生亲故从而相保者数百家。奇逢为部署守御,弦歌不辍。顺治二年,祭酒薛所蕴以奇逢学行可比元许衡、吴澄,荐长成均,奇逢以病辞。七年,南徙辉县之苏门。九年,工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遂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者亦授田使耕,所居成聚。居夏峰二十有五年,屡徵不起。

奇逢之学,原本象山、阳明,以慎独为宗,以体认天理为要,以日用伦常为实际。其治身务自刻厉。人无贤愚,苟问学,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於庸行。其与人无町畦,虽武夫捍卒、野夫牧竖,必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著读易大旨五卷。奇逢学易於雄县李崶,至年老,乃撮其体要以示门人。发明义理,切近人事。以象、传通一卦之旨,由一卦通六十四卦之义。其生平之学,主於实用,故所言皆关法戒。又著理学传心纂要八卷,录周子、二程子、张子、邵子、硃子、陆九渊、薛瑄、王守仁、罗洪先、顾宪成十一人,以为直接道统之传。

康熙十四年,卒,年九十二。河南北学者祀之百泉书院。道光八年,从祀文庙。奇逢弟子甚众,而新安魏一鼇、清苑高鐈、范阳耿极等从游最早。及门问答,一鼇为多。睢州汤斌、登封耿介皆仕至监司后往受业,斌自有传。

介,字介石,登封人。顺治九年进士,翰林院检讨。出为福建巡海道,筑石城以防盗。康熙元年,转江西湖东道,因改官制,除直隶大名道。丁母忧,服除不出。笃志躬行,兴复嵩阳书院。二十五年,尚书汤斌疏荐介践履笃实,冰★自矢,召为少詹事。会斌被劾,介引疾乞休。詹事尹泰等劾介诈疾,并劾斌不当荐介。寻予假归,卒。所著有中州道学编、性学要旨、孝经易知、理学正宗,大旨以硃子为宗。

中州讲学者,有仪封张伯行、柘城窦克勤、上蔡张沐等,皆与斌、介同时。伯行自有传,沐见循吏传,克勤附李来章传。

黄宗羲,字太冲,馀姚人,明御史黄尊素长子。尊素为杨、左同志,以劾魏阉死诏狱,事具明史。思宗即位,宗羲入都讼冤。至则逆阉已磔,即具疏请诛曹钦程、李实。会廷鞫许显纯、崔应元,宗羲对簿,出所袖锥锥显纯,流血被体;又殴应元,拔其须归祭尊素神主前;又追杀牢卒叶咨、颜文仲,盖尊素绝命於二卒手也。时钦程已入逆案,实疏辨原疏非己出,阴致金三千求宗羲弗质,宗羲立奏之,谓:“实今日犹能贿赂公行,其所辨岂足信?”於对簿时复以锥锥之。狱竟,偕诸家子弟设祭狱门,哭声达禁中。思宗闻之,叹曰:“忠臣孤子,甚恻朕怀。”归,益肆力於学。愤科举之学锢人,思所以变之。既,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钞之同里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南中则千顷堂黄氏、绛云楼钱氏,且建续钞堂於南雷,以承东发之绪。山阴刘宗周倡道蕺山,以忠端遗命从之游。而越中承海门周氏之绪,授儒入释,姚江之绪几坏。宗羲独约同学六十馀人力排其说。故蕺山弟子如祁、章诸子皆以名德重,而御侮之功莫如宗羲。弟宗炎、宗会,并负异才,自教之,有“东浙三黄”之目。

戊寅,南都作防乱揭攻阮大铖。东林子弟推无锡顾杲居首,天启被难诸家推宗羲居首。大铖恨之刺骨,骤起,遂按揭中一百四十人姓氏,欲尽杀之。时宗羲方上书阙下而祸作,遂与杲并逮。母氏姚叹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耶?”驾帖未行,南都已破,宗羲踉跄归。会孙嘉绩、熊汝霖奉鲁王监国,画江而守。宗羲纠里中子弟数百人从之,号世忠营。授职方郎,寻改御史,作监国鲁元年大统历颁之浙东。马士英奔方国安营,众言其当诛,熊汝霖恐其挟国安为患也,好言慰之。宗羲曰:“诸臣力不能杀耳!春秋之孔子,岂能加於陈恆,但不谓其不当诛也。”汝霖谢焉。又遗书王之仁曰:“诸公不沉舟决战,盖意在自守也。蕞尔三府,以供十万之众,必不久支,何守之能为?”闻者皆韪其言而不能用。

至是孙嘉绩以营卒付宗羲,与王正中合军得三千人。正中者,之仁从子也,以忠义自奋。宗羲深结之,使之仁不得挠军事。遂渡海屯潭山,由海道入太湖,招吴中豪杰,直抵乍浦,约崇德义士孙奭等内应。会清师纂严不得前,而江上已溃。宗羲入四明山结寨自固,馀兵尚五百人,驻兵杖锡寺。微服出访监国,戒部下善与山民结。部下不尽遵节制,山民畏祸,潜爇其寨,部将茅翰、汪涵死之。宗羲无所归,捕檄累下,携子弟入剡中。闻鲁王在海上,仍赴之,授左副都御史。日与吴锺峦坐舟中,正襟讲学,暇则注授时、泰西、回回三历而已。

宗羲之从亡也,母氏尚居故里。清廷以胜国遗臣不顺命者,录其家口以闻。宗羲闻之,亟陈情监国,得请,遂变姓名间行归家。是年监国由健跳至滃洲,复召之,副冯京第乞师日本。抵长崎,不得请,为赋式微之章以感将士。自是东西迁徙无宁居。弟宗炎坐与冯京第交通,刑有日矣,宗羲以计脱之。甲午,张名振间使至,被执,又名捕宗羲。丙申,慈水寨主沈尔绪祸作,亦以宗羲为首。其得不死,皆有天幸,而宗羲不慑也。其后海上倾覆,宗羲无复望,乃奉母返里门,毕力著述,而四方请业之士渐至矣。

戊午,诏徵博学鸿儒。掌院学士叶方蔼寓以诗,敦促就道,再辞以免。未几,方蔼奉诏同掌院学士徐元文监修明史,将徵之备顾问,督抚以礼来聘,又辞之。朝论必不可致,请敕下浙抚钞其所著书关史事者送入京,其子百家得预参史局事。徐乾学侍直,上访及遗献,复以宗羲对,且言:“曾经臣弟元文疏荐,惜老不能来。”上曰:“可召至京,朕不授以事。即欲归,当遣官送之。”乾学对以笃老无来意,上叹息不置,以为人材之难。宗羲虽不赴徵车,而史局大议必咨之。历志出吴任臣之手,总裁千里遗书,乞审正而后定。尝论宋史别立道学传,为元儒之陋,明史不当仍其例。硃彝尊適有此议,得宗羲书示众,遂去之。卒,年八十六。

宗羲之学,出於蕺山,闻诚意慎独之说,缜密平实。尝谓明人讲学,袭语录之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束书而从事於游谈。故问学者必先穷经,经术所以经世。不为迂儒,必兼读史。读史不多,无以证理之变化;多而不求於心,则为俗学。故上下古今,穿穴群言,自天官、地志、九流百家之教,无不精研。所著易学象数论六卷,授书随笔一卷,律吕新义二卷,孟子师说二卷。文集则有南雷文案、诗案。今共存南雷文定十一卷,文约四卷。又著明儒学案六十二卷,叙述明代讲学诸儒流派分合得失颇详,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阅明人文集二千馀家,自言与十朝国史相首尾。又深衣考一卷,今水经一卷,四明山志九卷,历代甲子考一卷,二程学案二卷,辑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又明夷待访录一卷,皆经世大政。顾炎武见而叹曰:“三代之治可复也!”天文则有大统法辨四卷,时宪书法解新推交食法一卷,圜解一卷,割圜八线解一卷,授时法假如一卷,西洋法假如一卷,回回法假如一卷。其后梅文鼎本周髀言天文,世惊为不传之秘,而不知宗羲实开之。晚年又辑宋元学案,合之明儒学案,以志七百年儒苑门户。宣统元年,从祀文庙。

宗炎,字晦木。与兄宗羲、弟宗会俱从宗周游。其学术大略与宗羲等。著有周易象辞三十一卷,寻门馀论二卷,图书辨惑一卷,力辟陈抟之学。谓周易未经秦火,不应独禁其图,至为道家藏匿二千年始出。又著六书会通,以正小学。谓扬雄但知识奇字,不知识常字,不知常字乃奇字所自出也。又有二晦、山栖诸集,以故居被火俱亡。康熙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一。

宗会,字泽望。明拔贡生。读书一再过不忘。有缩斋文集十卷。

百家,字主一。国子监生。传宗羲学,又从梅文鼎问推步法。著句股矩测解原二卷。康熙中,明史馆开,宗羲以老病不能行,徐乾学延百家入史馆,成史志数种。

王夫之,字而农,衡阳人。与兄介之同举明崇祯壬午乡试。张献忠陷衡州,夫之匿南岳,贼执其父以为质。夫之自引刀遍刺肢体,舁往易父。贼见其重创,免之,与父俱归。明王驻桂林,大学士瞿式耜荐之,授行人。时国势阽危,诸臣仍日相水火。夫之说严起恆救金堡等,又三劾王化澄,化澄欲杀之。闻母病,间道归。明亡,益自韬晦。归衡阳之石船山,筑土室曰观生居,晨夕杜门,学者称船山先生。

所著书三百二十卷,其著录於四库者,曰周易稗疏、考异,尚书稗疏,诗稗疏、考异,春秋稗疏。存目者,曰尚书引义、春秋家说。夫之论学,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其所作大学衍、中庸衍,皆力辟致良知之说,以羽翼硃子。於张子正蒙一书,尤有神契,谓张子之学,上承孔、孟,而以布衣贞隐,无钜公资其羽翼;其道之行,曾不逮邵康节,是以不百年而异说兴。夫之乃究观天人之故,推本阴阳法象之原,就正蒙精绎而暢衍之,与自著思问录二篇,皆本隐之显,原始要终,炳然如揭日月。至其扶树道教,辨上蔡、象山、姚江之误,或疑其言稍过,然议论精严,粹然皆轨於正也。康熙十八年,吴三桂僭号於衡州,有以劝进表相属者,夫之曰:“亡国遗臣,所欠一死耳,今安用此不祥之人哉!”遂逃入深山,作祓禊赋以示意。三桂平,大吏闻而嘉之,嘱郡守餽粟帛,请见,夫之以疾辞。未几,卒,葬大乐山之高节里,自题墓碣曰“明遗臣王某之墓”。

当是时,海内硕儒,推容城、盩厔、馀姚、昆山。夫之刻苦似二曲,贞晦过夏峰,多闻博学,志节皎然,不愧黄、顾两君子。然诸人肥遯自甘,声望益炳,虽荐辟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动容,其著述易行於世。惟夫之窜身瑶峒,声影不出林莽,遂得完发以殁身。后四十年,其子敔抱遗书上之督学宜兴潘宗洛,因缘得入四库,上史馆,立传儒林,而其书仍不传。同治二年,曾国荃刻於江南,海内学者始得见其全书焉。

兄介之,字石子。国变,隐不出。先夫之卒。

李颙,字中孚,盩厔人。又字二曲,二曲者,水曲曰盩,山曲曰厔也。布衣安贫,以理学倡导关中,关中士子多宗之。父可从,为明材官。崇祯十五年,张献忠寇郧西,巡抚汪乔年总督军务,可从随征讨贼。临行,抉一齿与颙母曰:“如不捷,吾当委骨沙场。子善教吾兒矣。”遂行。兵败,死之。颙母葬其齿,曰“齿冢”。时颙年十六,母彭氏,日言忠孝节义以督之,颙亦事母孝。饥寒清苦,无所凭藉,而自拔流俗,以昌明关学为己任。有餽遗者,虽十反不受。或曰:“交道接礼,孟子不卻。”颙曰:“我辈百不能学孟子,即此一事不守孟子家法,正自无害。”

先是颙闻父丧,欲之襄城求遗骸,以母老不可一日离,乃止。既丁母忧,庐墓三年,乃徒步之襄城,觅遗骸,不得,服斩衰昼夜哭。知县张允中为其父立祠,且造冢於战场,名之曰“义林”。常州知府骆锺麟尝师事颙,谓祠未能旦夕竣,请南下谒道南书院,且讲学以慰学者之望,颙赴之,凡讲於无锡,於江阴,於靖江、宜兴,所至学者云集。既而幡悔曰:“不孝!汝此行何事,而喋喋於此?”即戒行赴襄城。常州人士思慕之,为肖像於延陵书院。颙既至襄城,適祠成,乃哭祭招魂,取冢土西归附诸墓,持服如初丧。

康熙十八年,荐举博学鸿儒,称疾笃,舁床至省,水浆不入口,乃得予假。自是闭关,晏息土室,惟昆山顾炎武至则款之。四十二年,圣祖西巡,召颙见,时颙已衰老,遣子慎言诣行在陈情,以所著四书反身录、二曲集奏进。上特赐御书“操志高洁”以奖之。颙谓:“孔、曾、思、孟,立言垂训,以成四书,盖欲学者体诸身,见诸行。充之为天德,达之为王道,有体有用,有补於世。否则假途干进,於世无补,夫岂圣贤立言之初心,国家期望之本意耶?”居恆教人,一以反身实践为事,门人录之,为七卷。是时容城孙奇逢之学盛於北,馀姚黄宗羲之学盛於南,与颙鼎足称三大儒。晚年寓富平,关中儒者咸称“三李”。三李者,颙及富平李因笃、郿李柏也。

李因笃,字天生,富平人。明庠生。博学强记,贯串注疏。举博学鸿儒,试授检讨。未逾月,以母老乞养,诏许之。母殁,仍不出。因笃深於经学,著诗说,顾炎武称之曰:“毛、郑有嗣音矣!”又著春秋说,汪琬亦折服焉。

李柏,字雪木,郿县人。九岁失怙,事母至孝。稍长,读小学,曰:“道在是矣!”遂尽焚帖括,而日诵古书。避荒居洋县,入山屏迹读书者数十年。尝一日两粥,或半月食无盐。时时忍饥默坐,间临水把钓,夷然不屑也。昕夕讴吟,拾山中树叶书之。门人都其集曰槲叶集。年六十六,卒。

王心敬,字尔缉,鄠县人。乾隆元年,举孝廉方正。心敬论学,以明、新、止至善为归。谨严不逮其师,注经好为异论,而易说为笃实。其言曰:“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孔子论易,切於人身,即可知四圣之本旨。”著有丰川集、关学编、丰川易说。

沈国模,字求如,馀姚人。明诸生。馀姚自王守仁讲致良知之学,弟子遍天下。同邑传其学者,推徐爱、钱德洪、胡瀚、闻人诠,再传而得国模。少以明道为己任。尝预刘宗周证人讲会,归而辟姚江书院,与同里管宗圣、史孝咸辈,讲明良知之说。其所学或以为近禅,而言行敦洁,较然不欺其志,故推纯儒。山阴祁彪佳以御史按江东,一日,杖杀大憝数人,適国模至,欣然述之。国模瞠目字祁曰:“世培,尔亦曾闻曾子曰‘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乎?”后彪佳尝语人曰:“吾每虑囚,必念求如言。恐仓卒喜怒过差,负此良友也。”明亡,闻宗周死节,为位哭之痛,已而讲学益勤。顺治十三年,卒,年八十有二。

孝咸,字子虚。继国模主姚江书院。尝曰:“良知非致不真。”又曰:“空谈易,对境难。於‘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三语,精察而力行之,其庶几乎!”家贫,日食一粥,泊如也。顺治十六年,卒,年七十有八。

韩当,字仁父。国模弟子。自沈、史殁后,书院辍讲垂十年,而当继之。其学兼综诸儒,以名教经世,严於儒、佛之辨。家贫,未尝向人称贷。每言立身须自节用始。人有过,於讲学时以危言动之,而不明言其过。闻者内愧沾汗,退而相语曰:“比从韩先生来,不觉自失。”疾亟,谓弟子曰:“吾於文成宗旨,觉有新得。然检点於心,终无受用,小子识之!”味其言,则知其学守仁之外,亦近硃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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