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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宋遇,病革时忽张目曰:汝兄弟辈来耶?限在何日?既而自语曰:十八日亦可。时一讲学者馆余家,闻之哂曰:谵语也。届期果死。又哂曰:偶然耳。申铁蟾方与共食,投箸太息曰:公可谓笃信程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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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 节异烈,湮没无传者,可胜道哉。姚安公闻诸云台公曰:明季避乱时,见夫妇同逃者,其夫似有腰缠,一贼露刃追之急,妇忽回身屹立,待贼至,突抱其腰,贼以刃 击之,血流如注,坚不释手,比气绝而仆,则其夫脱去久矣。惜不得其名姓。又闻诸镇番公曰:明季河北五省皆大饥,至屠人鬻肉,官弗能禁,有客在德州景州间入 逆旅餐,见少妇裸体伏俎上,绷其手足,方汲水洗涤。恐怖战悚之状,不可忍视,客心悯恻,倍偿赎之,释其缚,助之著衣。手触其乳,少妇艴然曰:荷君再生,终 身贱役无所悔,然为婢媪则可,为妾媵则必不可,吾惟不肯事二夫,故鬻诸此也,君何遽相轻薄耶?解衣掷地,仍裸体伏俎上,瞑目受屠,屠恨之,生割其股肉一 脔,哀号而已,终无悔意。惜亦不得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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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宁王太夫人,姚安 公姨母也,言其乡有嫠妇,与老姑抚孤子,七八岁矣。妇故有色,媒妁屡至,不肯嫁,会子患痘甚危,延某医诊视,某医与邻媪密语曰:是证吾能治,然非妇荐枕, 决不往。妇与姑皆怒谇,既而病将殆,妇姑皆牵于溺爱,私议者彻夜,竟饮泣曲从。不意施治已迟,迄不能救。妇悔恨投缳殒,人但以为痛子之故,不疑有他。姑亦 深讳其事,不敢显言。俄而医死,俄而其子亦死,室弗戒于火,不遗寸缕,其妇流落入青楼,乃偶以告所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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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布衣萧客言,有士人宿会稽山中,夜间隔涧有讲诵声,侧耳谛听,似谈古训诂,次日越涧寻访,杳无踪迹。徘徊数日,冀有所逢。忽闻木杪人语曰:君嗜古乃尔,请 此相见。回顾之顷,石室洞开,室中列坐数十人,皆掩卷振衣,出相揖让,士人视其案上,皆诸经注疏。居首坐者拱手曰:昔尼山奥旨,传在经师,虽旧本犹存,斯 文未丧,而新说叠出,嗜古者稀,先圣恐久而渐绝,乃搜罗鬼录,征召幽灵,凡历代通儒精魂尚在者,集于此地,考证遗文,以此转轮生于人世,冀递修古学,延杏 坛一线之传,子其记所见闻,告诸同志,知孔孟所式凭,在此不在彼也。士人欲有所叩,忽已梦醒,乃倚坐老松之下。萧客闻之,裹粮而往,攀萝扪葛,一月有余, 无所睹而返。此与朱子颖所述经香阁事大旨相类。或曰:萧客喜谈古义,尝撰古经解钩沉,故士人投其所好以戏之,是未可知。或曰:萧客造此言以自托降生之一, 亦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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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公官刑部日,同官王公守坤曰:吾夜梦人浴血 立,而不识其人,胡为乎来耶?陈公作梅曰:此君恒恐误杀人,惴惴然如有所歉,故缘心造象耳。本无是鬼,何由识其为谁?且七八人同定一谳牍,何独见梦于君, 君勿自疑。佛公伦曰:不然。同事则一体,见梦于一人,即见梦于人人也。我辈治天下之狱,而不能虑天下之囚,据纸上之供词,以断生死,何自识其人哉。君宜自 儆,我辈皆宜自儆。姚安公曰:吾以佛公之论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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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太常含辉言,京师有富室娶妇者,男女并韶秀,亲串皆望若神仙,窥其意态,夫妇亦甚相悦。次日天晓,门不启,呼之不应,穴窗窥之,则左右相对缢,视其衾已合欢矣。婢媪皆曰:是昨夕已卸装,何又著盛服而死耶?异哉,此狱虽皋陶不能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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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胥宋某,所谓东乡太岁者也。爱邻童秀丽,百计诱与狎,为童父所觉,迫童自缢,其事隐密竟无人知。一夕梦被拘至冥府,云为童所诉。宋辩曰:本出相怜,无相害 意。死由尔父,实出不虞。童言尔不诱我,何缘受淫,我不受淫,何缘得死,推原祸本,非尔其谁?宋又辩曰:诱虽由我,从则由尔,回眸一笑,纵体相从者谁乎? 本未强干,理难归过。冥官怒叱曰:稚子无知,陷尔机井,饵鱼充馔,乃反罪鱼耶?拍案一呼,栗然惊悟。后官以贿败,宋名丽案中,祸且不测,自知业报,因以梦 备告所亲,逮及狱成,乃仅拟城旦。窃谓梦境无凭也,比三载释归,则邻叟恨子之被污,乘其妇独居,饵以重币,己见金夫,不有躬矣。宋畏人多言,竟惭而自缢。 然则前之幸免,岂非留以有待示所作所受,如影随形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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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仆邹明 言,昔在丹阳县署,夜半如厕,过一空屋中,有男女媟狎声,以为内衙僮仆幽会于斯,惧为累,潜踪而返。后月夜复闻之,从窗隙窃窥,则内衙无此人,又时方冱 冻,乃裸无寸缕,疑为狐魅,于窗外轻嗽,倏然灭迹。偶与同伴语及,一火夫曰:此前官幕友某所居,幕友有雕牙秘戏像一盒,腹有机轮,自能运动,恒置枕函中, 时出以戏玩,一日失去,疑为同事者所藏,终后无迹,岂此物为祟?遍索室中,迄不可得。以不为人害,亦不复追求。殆常在茵席之间,得人精气,久而幻化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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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祖雪峰张公家,牡丹盛开,家奴李桂,夜见二女凭阑立,其一曰:月色殊佳。其一曰:此间绝少此花,惟佟氏园与此数株耳。桂知是狐,掷片瓦击之,忽不见。俄而 砖石乱飞,窗棂皆损,雪峰公自往视之,拱手曰:赏花韵事,步月雅人,奈何与小人较量,致杀风景。语讫寂然。公叹曰:此狐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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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 户张九宝言,尝夏日锄禾毕,天已欲暝,与众同坐田塍上,见火光一道如赤练,自西南飞来,突堕于地,乃一狐,苍白色,被创血流,卧而喘息,急举锄击之,复努 力跃起,化火光投东北去。后牵车贩鬻至枣强,闻人言某家妇为狐所媚,延道士劾治,已捕得封盧中,儿童辈私揭其符,欲视狐何状,竟破盬飞去。问其月日,正见 狐堕之时也。此道士咒术,可云有验。然无奈童稚之窃窥。古来竭力垂成,而败于无知者之子手,类如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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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仆刘琪言其妇弟某,尝夜独卧一室,榻在北牖,夜半觉有手扪盭,疑为盗,惊起谛视,其臂乃从南牖探入,长殆丈许,某故有胆,遽捉执之。忽一臂又破棂而入,径 批其颊,痛不可忍,方回手支拒,所捉臂已掣去矣。闻窗外大声曰:尔今畏否,方忆昨夕林下纳凉,与同辈自称不畏鬼也,鬼何必欲人畏,能使人畏,鬼亦何荣?以 一语之故,寻衅求胜,此鬼可谓多事矣。裘文达公尝曰:使人畏我,不如使人敬我。敬发乎人之本心,不可强求,惜此鬼不闻此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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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 室瑶华道人言,蒙古某额驸尝射得一狐,其后两足著红鞋,弓弯与女子无异。又沈少宰云椒言,李太仆敬室,少与一狐女往来,其太翁疑为邻女,布灰于所,经之路 院中,足印作兽迹,至书室门外,则足印作纤纤样矣。某额驸所射之狐,了无他异;敬堂所眷之狐,居数载别去。敬堂问何时再晤,曰:君官至三品当来迎。此语人 多知之,后果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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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叔祖张公雪堂言,十七八岁时,与数友月夜小 集,时霜蟹初肥,新盰亦熟,酣洽之际,忽一人立席前,著草笠,衣石蓝衫,摄镶去履,拱手曰:仆虽鄙陋,然颇爱把酒持螯,请附末坐可乎?众错愕不测,姑揖之 坐,问姓名,笑不答,但痛饮大嚼,都无一语。醉饱后蹶然起曰:今朝相遇,亦是前缘,后会茫茫,不知何日得酬高谊。语讫,耸身一跃,屋瓦无声,已莫知所在, 视椅上有物粲然,乃白金一饼,约略敌是日之所费。或曰仙也,或曰术士也,或曰剧盗也。余为剧盗之说为近之。小时见李金梁辈,其技可以至此,又闻窦二东之 党,二东献县剧盗,其兄曰大东,皆逸其名,而以乳名传。他书记载或作窦尔敦,音之转耳。每能夜入人家,伺妇女就寝,胁以力,禁勿语,并衾褥卷之,挟以越屋 数十重,晓钟将动,仍卷之送还。被盗者惘惘如梦。一夕失妇家伏人于室,俟其送还,突出搏击,乃一手挥刀格斗,一手掷妇于床上,如风旋电掣已无踪,殆唐代剑 客之支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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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门遁甲之书,所在多有。然皆非真传,真传不过口 诀数语,不著诸纸墨也。德州宋先生清远言,曾访一友--清远尝举其姓名,岁久忘之。清远称雨后泥泞,借某人一骡骑往,则所居不远矣。友留之宿曰:良夜月 明,观一戏剧可乎?因取凳十余,纵横布院中,与清远明烛饮堂上。二鼓后,见一人越垣入,环转阶前,每遇一凳,辄蹒跚,努力良久乃跨过,始而顺行,曲踊一二 百度,转而逆行;又曲踊一二百度,疲极踣卧。天已向曙矣,友引至堂上,诘问何来,叩首曰:吾实偷儿,入宅以后,惟见层层皆短垣,愈越愈不能尽,窘而退出, 又愈越愈不能尽。困顿故见擒,死生惟命。友笑遣之。谓清远曰:昨卜有此偷儿来,故戏以小术。问此何术,曰:奇门法也,他人得之恐召祸,君真端谨,如愿学, 当授君。清远谢不愿,友太息曰:愿学者不可传,可传者不愿学,此术其终绝矣。意若有失,怅怅送之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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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故家子,日者推其命大贵,相者亦云大贵。然垂老官仅至六品,一日扶乩,问仕路崎岖之故。仙判曰:日者不谬,相者亦不谬,以太夫人偏爱之故,削减官禄至此 耳。拜问偏爱固不免,然何至削减官禄,仙又判曰:礼云继母如母,则视前妻之子当如子,庶子为嫡母服三年,则视庶子亦当如子。而人情险恶,自设町畦,所生与 非所生,厘然如水火不相入,私心一起,机械万端,小而饮食起居,大而货财田宅,无一不所生居于厚,非所生者居于薄,斯已干造物之忌矣。甚或离间谗构,密运 阴谋,诟谇嚣陵,罔循理法,使罹毒者吞声,旁观者切齿,犹哓哓称所生者之受。抑鬼神怒视,祖考怨恫,不祸谴其子,何以见天道之公哉?且人之受享只有此数, 此赢彼缩,理之自然。既于家庭之内,强有所增,至于仕官之途,阴有所减。子获利于兄弟多矣,物不两大,亦何憾于坎坷乎?其人悚然而退。后亲串中闻之,一妇 曰:悖哉此仙,前妻之子,恃其年长,无不吞噬其弟者,庶出之子,恃其母宠,无不陵轹其兄者,非有母为之撑拄,不尽为鱼肉乎?姚安公曰:是虽妒口,然不可谓 无此理也。世情万变,治家者平心处之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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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祖黄图公言,顺治 康熙间,天下初定,人心未一,某甲阴为吴三桂谍,以某乙骁健有心计,引与同谋,既而枭獍伏诛,鲸鲵就筑,亦既洗心悔祸,无复逆萌,而往来秘札,多在乙处。 书中故无乙名,乙胁以讦发,罪且族灭,不得已以女归乙,赘于家。乙得志益骄,无复人理,迫淫其妇女殆遍,乃至女之母不免。女之幼弟,才十三四亦不免。皆饮 泣受污,惴惴然恐失其意。甲抑郁不自聊,恒避于外。一日散步田间,遇老父对语,怪附近村落无此人。老父曰:不相欺,我天狐也,君固有罪,然乙逼君亦太甚, 吾窃不平,今盗君秘札奉还,彼无所挟,不驱自去矣。因出十余纸付甲,甲验之良是,即毁裂吞之,归而以实告乙。乙防甲女窃取,密以铁瓶瘗他处,潜往检视,果 已无存,乃踉跄引女去。女日与诟谇,旋亦仳离,后其事渐露,两家皆不齿于乡党,各携家远遁。夫明季之乱极矣,圣朝荡涤洪炉,拯民水火,甲食毛践土,已三十 余年,当吴三桂拒命之时,彼已手戮桂王,断不得称楚之三户,则甲阴通三桂,亦不能称殷之顽民。即阖门并戮亦不冤,乙从而污其闺帏,较诸荼毒善良,其罪似应 未减。然乙初本同谋,罪原相埒,又操戈挟制,肆厥凶淫,罪实当加甲一等。虽后来食报,无可证明,天道昭昭,谅必无幸免之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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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 安公读书舅氏陈公德音家,一日早起,闻人语喧阗曰:客作张珉,昨夜村外守瓜田,今早已失魂不语,灌救百端,至夕乃苏。曰二更以后,遥见林外有火光,渐移渐 近,比至瓜田,乃一巨人,高十余丈,手执竹笼,大如一间屋,立团焦前,俯视良久,吾骇极晕绝,不知其何时去也。或曰罔两,或曰当是主夜神。案博物志载,主 夜神咒曰婆珊婆寅底,诵之可以辟恶梦,止恐怖,不应反现异状,使人恐怖。疑罔两为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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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 安公又言,一夕与亲友数人,同宿舅氏斋中,已灭烛就寝矣,忽大声如巨炮发于床前,屋瓦皆震,满堂战栗,噤不能语。有耳聋数日者。时冬十月,不应有雷霆,又 无焰光冲击,亦不似雷霆,公同年高丈尔盳曰:此为鼓妖,非吉征也。主人宜修德以禳之。德音公亦终日栗栗,无一事不谨慎,是岁家有缢死者,别无他故,殆戒惧 之力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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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公闻先曾祖润生公言,景城有姜三莽者,勇而憨,一 日闻人说宋定伯卖鬼得钱事,大喜曰:吾今乃知鬼可缚,如每夜缚一鬼唾使变羊,晓而牵卖于屠市,足供一日酒肉资矣。于是夜夜荷梃执绳,潜行墟墓间,如猎者之 伺狐兔,竟不能遇。即素称有鬼之处,佯醉寝以诱致之,亦寂然无睹。一夕,隔林见数磷火踊跃奔赴,未至门已星散去,懊恨而返。如是月余,无所得乃止,盖鬼之 侮人,恒乘人之畏,三莽确信鬼可缚,意中已视鬼蔑如矣,其气焰足以慑鬼,故鬼反避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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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 都朱天门言,有书生僦住京师云居寺,见小童年十四五,时来往寺中,书生故荡子,诱与狎,因留共宿,天晓有客排闼入,书生窘愧,而客若无睹,俄僧送茶入,亦 若无睹,书生疑有异。客去,拥而固问之,童曰:公勿怖,我实杏花之精也。书生骇曰:子其魅我乎?童曰:精与魅不同,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之谓魅;老 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之谓精。魅为人害,精则不为人害也。问花妖多女子,子何独男?曰:杏有雌雄,吾故雄杏也。又问何为而雌 伏?曰:前缘也。又问人与草木安有缘,盵沮良久曰:非借人精气,不能炼形故也。书生曰:然则子魅我耳。推枕遽起,童亦艴然去。书生悬崖勒马,可谓大智慧 矣,其人盖天门弟子,天门不肯举其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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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铁蟾,名兆定,阳曲 人。以庚辰举人,官知县。主余家最久,庚戍秋在陕西试用,忽寄一札与余诀,其词恍惚迷离,抑郁幽咽,都不省为何语。而铁蟾固非不得志者,疑不能明也。未几 讣音果至,既而见邵二云赞善,始知铁蟾在西安病数月,病愈后,入山射猎,归而目前见二圆物如球,旋转如风轮,虽瞑目亦见之。数日,忽暴然裂,二小婢从中 出,称仙女奉邀,魂不觉随之往。至则琼楼贝阙,一女子色绝代,通词自媒,铁蟾固谢,托以不惯居此宅,女子薄怒挥之出,霍然而醒。越月余,目中见二圆物如前 爆出,二小婢亦如前仍邀之往,已别构一宅,幽折窈窕,颇可爱。问此何地,曰佛桑,请题堂额,因为八分书佛桑香界字,女子再申前请,而意不自持,遂定情。自 是恒梦游,久而女子亦昼至,禁铁蟾弗与所亲通,遂渐病剧。时方士李某以赤丸饵之,呕逆而卒,其事甚怪。始知前札,乃得心疾时作也。铁蟾聪明绝特,善诗歌, 又工八分,驰骋名场,然以风流自命,与人交,意气如云。邮筒走天下,中年忽慕神仙,遂生是魔障,迷罔以终。妖以人兴,象由心造,才意高广,翻以好异陨生, 可惜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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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庄旧宅,厅事西有南北屋各三楹,花竹翳如,颇为幽 僻。先祖在时,奴子张云会夜往取茶,目见垂鬟女子潜匿树下,背立向墙隅,意为宅中小婢,于此幽期。遽捉其臂,欲有所挟。女子突转其面,白如傅粉,而无耳目 口鼻,绝叫仆地。众持烛至,则无睹矣。或曰旧有此怪,或曰张云会一时目眩,或曰实一黠婢,猝为人阻,弗能遁。以素巾幕面,伪为鬼状,以自脱也。均未知其 审。然自是群疑不释,宿是院者,恒凛凛,夜中亦往往有声。盖人避弗居,斯鬼狐入之耳。又宅东一楼,明隆庆初所建,右侧一小屋,亦云有魅,虽不为害,然婢媪 或见之。姚安公一日检视废书,于簏下捉得二獾。众曰:是魅矣。姚安公曰:獾弭首为童子缚,必不能为魅。然室无人迹,至使野兽为巢穴,则有魅也。亦宜斯皆空 穴来风之义也。后西厅析属从兄垣居,今归从侄汝侗;楼析属先兄睛湖,今归侄汝份。子侄日繁,家无隙地,魅皆不驱自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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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与乙相善,甲延乙理家政。及官抚军,并使佐官政,惟其言是从,久而赀财皆为所乾没,始悟其奸,稍稍谯责之。乙挟甲阴事,遽反噬。甲不胜愤,乃投牒诉城隍, 夜梦城隍语之曰:乙险恶如是,公何以信任不疑。甲曰:为其事事如我意也。神喟然曰:人能事事如我意,可畏甚矣,公不畏之,而反喜之,不公之绐而绐谁耶?渠 恶贯将盈,终必食报,若公则自贻伊戚,可无庸诉也。此甲亲告姚安公者。事在雍正末年,甲滇人,乙越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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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 阳杂编记李辅国香玉辟邪事,殊怪异,多疑为小说荒唐。然世间实有香玉。先外祖母有一苍玉扇坠,云是曹化淳故物,自明内府窃出,制作朴略,随其形为双螭纠结 状,有血斑数点,色如溶蠛,以手摩热嗅之,作沉香气;如不摩热则不香。疑李辅国玉,亦不过如是。记事者点缀其词耳。先太夫人尝密乞之,外祖母曰:我死则传 汝。后外祖母殁,舅氏疑在太夫人处,太夫人又疑在舅氏处,卫氏姨母曰:母在时佩此不去身,殆携归黄壤矣。侍疾诸婢皆言殓时未见。因此又疑在卫氏姨母处。今 姨母久亡,卫氏式微已甚,家藏玩好典卖绝尽,未见此物出鬻,竟不知其何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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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客携柴窑片磁,索数百金。云嵌于胄,临阵可以辟火器。然无知有确否。余曰:何不绳悬此物,以铳发铅丸击之,如果辟火,必不碎,价数百金不为多;如碎,则辟 火之说不确,理不能索价数百金也。鬻者不肯,曰:公于赏鉴非当行,殊杀风景。即怀之去,后闻鬻于贵家,竟得百金。夫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炮火横 冲,如雷霆下击,岂区区片瓦所能御?且雨过晴天,不过盷色精妙耳,究由人造,非出神功,何断裂之余,灵尚有如是耶?余作旧瓦砚歌有云,铜省台址颓无遗,何 乃剩瓦多如斯,文士例有好奇癖,心知其妄姑自欺。柴片亦此类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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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 峪关外,有阔石图岭,为哈密巴尔库尔界,阔石图译言碑也。有唐太宗时侯君集平高昌碑在山脊,守将砌以砖石,不使人读,云读之则风雪立至,屡试皆不爽。盖山 神木石有精,示怪异以要血食,理固有之。巴尔库尔又有汉顺帝时斐岑破呼衍王碑,在城西十里海子上,则随人揭摹,了无他异。惟云海子为冷龙所居,城中不得鸣 夜炮,鸣夜炮则冷龙震动,天必奇寒,是则不可以理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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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人 不知何许人,自称年已数百岁,无可考也。其言支离荒杳,殆前明醒神之流。曩客先师钱文敏公家,余曾见之,符药治病,亦时有小验。文敏次子寓京师水月庵,夜 饮醉归,见数十厉鬼遮路,因发狂自盺其腹。余偕陈裕斋倪余疆往视,血肉淋漓,仅存一息,似万万无生理,李忽自来舁去,疗半月而创合,人颇以为异。然文敏公 误信祝由,割指上疣赘,创发病卒。李疗之,竟无验,盖符箓烧炼之术有时而效,有时而不效也。先师刘文正公曰:神仙必有,然非今之卖药道士;佛菩萨必有,然 非今之说法禅僧。斯真千古持平之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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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主事盻,余甲辰典试所 取士也,相法及推算八字五星皆有验。官刑部时,与阮吾山共事,忽语人曰:以我法论,吾山半月内当为刑部侍郎,然今刑部侍郎不缺员,是何故耶?次日堂参后, 私语同官曰:杜公缺也。既而杜凝台果有伊犁之役。一日,仓皇乞假,归来辞余,问何匆遽乃尔,曰:家惟一子侍老父,今推子某月当死,恐老父过哀,故急归耳。 是时尚未至死期,后询其乡人,果如所说,尤可异也。余尝问以子平家谓命有定,堪舆家谓命可移,究谁为是,对曰:能得吉地,即是命,误葬凶地,亦是命,其理 一也。斯言可谓得其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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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昌遣犯彭杞,一女年十七,与其妻皆 病瘵,妻先殁,女亦垂尽。彭有官田耕作,不能顾女,乃弃置林内,听其生死,呻吟凄楚,见者心恻。同遣者杨皃语彭曰:君大残忍,世宁有是事,我愿舁归疗治, 死则我葬,生则为我妻。彭曰:大善,即书券付之。越半载竟不起。临殁语杨曰:蒙君高义,感沁心脾,缘伉俪之盟,老亲慷诺。故饮食寝处,不畏嫌疑。搔仰抚 摩,都无避忌。然病骸憔悴,迄未能一荐枕衾,实多愧负,若殁而无鬼,夫复何言;若魂魄有知,当必有以奉报。呜咽而终。杨涕泣葬之。葬后,夜夜梦女来狎昵欢 好,一若生人。醒则无所睹,夜中呼之终不出,才一交睫,即弛服横陈矣。往来既久,梦中亦知是梦,诘以不肯现形之由。曰:吾闻诸鬼云,人阳而鬼阴,以阴侵 阳,必为人害,惟睡则敛阳而入阴,可以与鬼相见。神虽遇而形不接,乃无害也。此丁亥春事。至辛卯春四年矣。余归之后,不知其究竟如何。夫卢充金碗,于古尝 闻;宋玉瑶姬,偶然一见。至于日日相觌皆在梦中,则载籍之所希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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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孟氏媪清明上冢归,渴就人家求饮,见女子立树下,态殊婉娈。取水饮媪毕,仍邀共坐,意甚款洽。媪问其父母兄弟,对答具有条理。因戏问已许嫁未,我为汝媒。 女面赧避入,呼之不出。时已日暮,乃不别而行。越半载,有为媪子议婚者,询之即前女,大喜过望,急促成之。于归后,媪抚其肩曰:数月不见,汝更长成矣。女 错愕不知所对,细询始末,乃知女十岁失母,鞠于外氏五六年,纳币后始归。媪上冢时,原未尝至家也。女家故外姓,又颇窘乏,非媪亲见其明慧,姻未必成,不知 是何鬼魅托形以联其好,又不知鬼魅何所取义,必托形以联其好。事有不可理推者,此类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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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 河苏斗南,雍正癸丑会试归,至白沟河,与一友遇于酒肆中,友方罢官,饮醉后,牢骚抑郁,恨善恶之无报。适一人褶裤急装,系马于树,亦就对坐,侧听良久,揖 其友而言曰:君疑因果有爽耶?夫好色者必病,嗜博者必败,势也劫财者必诛,杀人者必抵,理也。同好色而禀有强弱,同嗜博而技有工拙,则势不能齐;同劫财而 有首有从,同杀人而有误有故,则理宜别论,此中之消息微矣,其间功过互偿,或以无报为报;罪福未尽,或有报而不即报,毫厘比较,益微乎微矣。君执目前所 见,而疑天道难明,岂不值乎?且君亦何可怨天道,君命本当以流外出身,官至七品,以君机械多端,伺察多术,工于趋避,而深于挤排,遂削官为八品;迁八品之 时,自谓以心计巧密,由九品而升,不知正以心计巧密,由七品而降也。因附耳而语,语乞大声曰:君忘之乎?因骇汗浃背,问何以能知微,笑曰:岂独我知,三界 孰不知。掉头上马,惟见黄尘滚滚然,斯须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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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壬戌癸亥 间,村落男妇,往往得奇疾,男子则尻骨生尾,如鹿角如珊瑚枝;女子则患阴挺,如葡萄如芝菌。有能医之者,一割立愈,不医则死。喧言有妖人投药于井,使人饮 水成此病,因以取利。内阁学士永公时为河间守,或请捕医者治之。公曰:是事诚可疑,然无实据,一村不过三两井,严守视之,自无所施其术,倘一逮问,则无人 复敢医此证,恐死者多矣。凡事宜熟虑其后,勿过急也。固不许。患亦寻息。郡人或以为镇定,或以纵奸。后余在乌鲁木齐,因牛少价昂,农者颇病,遂严禁屠者, 价果减。然贩牛者闻牛贱,不肯复来,次岁牛价乃倍贵。弛其禁,始渐平。又深山中盗采金者,殆数百人,捕之恐激变,听之又恐养痈,因设策断其粮道,果饥而散 出。然散出之后,皆穷而为盗,巡防察缉,竟日纷纷。经理半载,始得靖。乃知天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有收目前之效,而贻日后之忧者,始服永公熟虑,其 后一言,真瞻言百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