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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槐西杂志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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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 师,杜林镇僧也--北俗呼僧多以姓,故名号不传焉。工疡医,余小时及见之,言其乡人家,一婢怀春死,魂不散,时出祟人,然不现形不作声,亦不附人语,不使 人病,惟时与少年梦中接,稍睮瘦,则别媚他少年,亦不至杀人,故为祟而不以为祟,即尝为所祟者,亦梦境恍惚莫能确执。如是数十年,不为人所畏,亦不为人所 劾治,真黠鬼哉。可谓善藏其用,善遁于虚,善留其不尽,善得老氏之旨矣。然终有人知之,有人传之,则黠巧终无不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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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传康熙中,瓜子店火--在正阳门之南而偏东,有少年病瘵不能出,并屋焚焉,火熄掘之,尸已焦,而有一狐与俱死。知其病为狐媚也。然不知狐何以亦死,或曰狐 情重,救之不出,守之不去也。或曰狐媚人至死,神所殛也。是皆不然,狐鬼乃能变幻,而鬼能穿屋透壁出。罗两峰云尔。鬼有形无质,纯乎气也;气无所不达,故 莫能碍。狐能大能小,与龙等,然有形有质,质能化而小,不能化而无,故有隙即遁,而无隙则碍不能出。虽至灵之狐,往来亦必由户牖,此少年未死间,狐尚来 媚,猝遇火发,户牖具焰,故并为烬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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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人徐通判敬儒言,其 乡有富室阗一婢,宠眷甚至,婢亦倾意向其主,誓不更适,嫡心妒之而无如何,会富室以事他出,嫡密召女侩鬻诸人,待富室归,则以窃逃报。家人知主归,事必有 变也,伪向女侩买出,而匿诸尼庵。婢自到女侩家,即直视不语,提之立则立,扶之行则行,捺之卧则卧,否则如木偶,终日不动,与之食则食,与之饮则饮,不与 亦不索也,到尼庵亦然,医以为愤恚痰迷,然药之不效,至尼庵仍不苏,如是不死不生者月余。富室归,果与嫡操刃斗,屠一羊,沥血告神,誓不与俱生。家人度不 可隐,乃以实告,急往尼庵迎归,痴如故,富室附耳呼其名,乃霍然如梦觉。自言初到女侩家,念此特主母意,主人当必不见弃,因自奔归,虑为主母见,恒藏匿隐 处,以待主人之来,今闻主人呼,喜而出也。因言家中某日见某人某人,某日作某事,历历不爽,乃知其形去而魂归也。因是推之,知所谓离魂倩女,其事当不过如 斯。特小说家点缀成文以作佳话,至云魂归后,衣皆重著,尤为诞谩。著衣者乃其本形,顷刻之间,襟带不解,岂能层层掺入,何不云衣如委蜕,尚稍近事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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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 作田不满--初以其取不自满假之义,称其命名有古意,既乃知以饕餮得此名,取田填同音也。夜行失道,误经墟墓间,蹋一骷髅,骷髅作声曰:毋败我面,且祸 尔。不满戆且悍,叱曰:谁遣尔当路。骷髅曰:人移我于此,非我当路也。不满又叱曰:尔何不祸移尔者。骷髅曰:彼运方盛,无如何也。不满笑且怒曰:岂我衰

耶?畏盛而凌衰,是何理耶?骷髅作泣曰:君气亦盛,故我不敢祟,徒以虚词恫喝也。畏盛凌衰,人情皆尔,君乃责鬼乎?哀而拨入土窟中,君之惠也。不满冲之竟过,惟闻背后呜呜声,卒无他异。余谓不满无仁心,然遇卤莽之人,而以大言激其怒,鬼亦有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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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 苕生编修言,一士人北上,泊舟北仓杨柳青之间--北仓去天津二十里,杨柳青距天津四十里。时已黄昏,四顾淼漫,去人家稍远,独一小童倚树立,姣丽特甚,然 衣裳华洁,而神意不似大家儿。士故轻薄,自上岸与语,口操南音,自云流落在此,已有人相约携归,时尚未至,渐相款洽,因挑以微词,解扇上汉玉佩为赠,頳颜 谢曰:君是解人,亦不能自讳,然故人情重,实不忍别抱琵琶。置佩而去。士人意未已,欲觇其居停,蹑迹从之,数十步外倏已灭迹,惟丛莽中一小坟,方悟为鬼 也。女子事夫,大义也,从一则为贞,野合乃为荡耳。男子而抱衾裯,已失身矣,犹言从一,非不揣本而齐末乎?然较反面负心,则终为差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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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师陈白崖先生言,业师某先生,忘其姓字,似是姓周,笃信洛闽,而不鹜讲学名,故穷老以终,声华阒寂,然内行醇至,粹然古君子也。尝税居空屋数楹,一夜,闻 窗外语曰:有事奉白,虑君恐怖,奈何?先生曰:第入无碍。入则一人戴首于项,两手扶之,首无巾而身襴衫,血渍其半。先生拱之坐,亦谦逊如礼。先生问何语, 曰:仆不幸,明末戕于盗,魂滞此屋内,向有居者,虽不欲为祟,然阴气阳光,互相激薄,人多惊悸,仆亦不安。今有一策,邻家一宅,可容君眷属,仆至彼多作变 怪,彼必避去,有来居者,扰之如前,必弃为废宅,君以贱价售之,迁居于彼,仆仍安居于此,不两得乎?先生曰:吾平生不作机械事,况役鬼以病人乎?义不忍 为。吾读书此室,图少静耳,君既在此,即改以贮杂物,日扃锁之可乎?鬼愧谢曰:徒见君案上有性理,故敢以此策进,不知君竟真道学,仆失言矣。既荷见容,即 托宇下可也。后居之四年,寂无他异,盖正气足以慑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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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物太 肖人形者,岁久多能幻化。族兄中涵言,官旌德时,一同官好戏剧,命匠造一女子,长短如人,周身形体以及隐微之处,亦一一如人。手足与目与舌,皆施关捩,能 屈抻运动。衣裙簪珥,可以按时更易,所费百金,殆夺偃师之巧。或植立书室案侧,或坐于床凳,以资笑噱。一夜,童仆闻书室格格声,时已锁闭,穴纸窥视,月光 在牖,乃此偶人来往自行,急告主人,自觇之信然。焚之,嘤嘤作痛声。又先祖母言,舅祖蝶庄张公家,有空屋数间,贮杂物。婢媪或夜见院中有女子,容色姣好, 而颔下修髯如戟,两颊亦磔如蝟毛,携四五小儿游戏。小儿或跛或盲,或头面破损,或无耳鼻,人至则倏隐,莫知何妖,不为人害,亦不外出。或曰目眩,或曰妄 语,均不甚留意,后检点此屋,见破裂虎邱泥孩一床,状如所见。其女子之须,则儿童嬉戏,以笔墨所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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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 州方夔典,言少尝患心气不宁,稍作劳则如簌簌动,服枣仁远志之属,时作时止,不甚验也。偶遇友人家扶乩,云是纯阳真人,因拜乞方,乩判曰:此证现于心,而 其原出于脾,脾虚则子食母气故也。可炒白术常服之。试之果验。夔典又言,尝向乩仙问科第,乩判曰:场屋文字,只笔酣墨饱,书味盎然,即中式矣。何必预问 乎?后至乾隆丙辰登进士。本房同考官,出阅卷簿视之,所注批词即此八字也。然则科名前定,并批词亦前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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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梅村言,有二村民同行,一人偶便旋,蹴起片瓦,下有一罂,瓦上刻一字,则同行者姓也,惧为所见,托故自返,而潜伏荟翳中,望其去远,乃往私取。则满床皆清 水矣。不胜其恚,举而尽饮之。时日已暮,无可栖止,忆同行者家尚近,径往借宿。夜中忽患霍乱,呕泄并作,秽其席几遍,愧不自容,竟宵遁。质明,其家视之, 则皆精银如熔汁,泻地成片。然余谓此语,特供谐笑,未必真有。而梅村坚执谓不诬。然则物各有主,非人力可强求,凿然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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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 村又言,有姜挺者以贩布为业,恒携一花犬自随,一日独行,途遇一叟呼之住,问不相识,何见招?叟遽叩首有声,曰:我狐也,夙生负君命,三日后君当嗾花犬断 我喉,冥数已定,不敢逃死,然窃念事隔百余年,君转生人道,我堕为狐,必追杀一狐,与君何益,且君已不记被杀事,偶杀一狐亦无所快于心,愿纳女自赎可乎? 姜曰:我不敢引狐入室,亦不欲乘危劫人女,贳则贳汝,然何以防犬终不噬也?曰:君但手批一帖,曰某人夙负,自原销除,我持以告神,则犬自不噬。冤家债主, 解释须在本人,神不违也。适携记簿纸笔,即批帖予之。叟喜跃去,后七八载,姜贩布渡大江,突遇暴风,帆不能落,舟将覆,见一人直上樯竿杪,掣断其索,骑帆 俱落,望之似是此叟,转瞬已失所在矣。皆曰:此狐能报恩。余曰:此狐无术自救,能数千里外救人乎?此神以好生延其寿,遣此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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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泰宇言,有刘哲者,先与一狐女狎,因以为继妻,操作如常人,孝舅姑睦娣姒,抚前妻子女如己出,尤人所难能,老而死,其尸亦不变狐形。或曰是本奔女,讳其 事,托言狐也。或曰实狐也,炼成人道,未得仙,故有老有死,已解形,故死而尸如人。余曰:皆非也,其心足以持之也。凡人之形,可以随心化。郗皇后之为蟒, 封使君之为虎,其心先蟒先虎,故其形亦蟒亦虎也。旧说狐本淫妇阿紫所化,其人而狐心也,则人可为狐,其狐而人心也,则狐亦可为人。缁衣黄冠,或坐蜕不仆; 忠臣烈女,或骸存不腐,皆神足以持其形耳。此狐死不变形,其类是夫!泰宇曰:信然。相传刘初纳狐,不能无疑惮,狐曰:妇欲宜家耳,苟宜家狐,何异于人,且 人徒知畏狐,而不知往往与狐侣。彼妇之容止无度,生疾损寿,何异狐之采补乎?彼妇之逾墙钻穴,密会幽欢,何异狐之冶荡乎?彼妇之长舌离间,生衅家庭,何异 狐之媚惑乎?彼妇之隐盗赀产,私给亲爱,何异狐之攘窃乎?彼妇之嚣凌诟谇,六亲不宁,何异狐之祟扰乎?君何不畏彼而反畏我哉。是狐之立志,欲在人上矣。宜 其以人始,以人终也。若所说种种类类狐者,六道轮回,惟心所造,正恐眼光落地,不免堕入彼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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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者世禄世官,故宗子必立后,支子不祭,则礼无必立后之文。孟皮不闻有后,亦不闻孔子为立后,非嫡故也。支子之立后,其为茕嫠守志,不忍节妇之无祀乎。譬诸 士本无主诔,而县贲父,则始诔,死职故也。童子本应殇,而汪锜则不殇,卫社稷故也。礼以义起,遂不可废。凡支子之无后者,亦遂沿为例不可废,而家庭之难, 即往往由是作焉。董曲江言,东昌有兄弟三人,仲先死无后,兄欲以其子继,弟亦欲以其子继,兄曰:弟当让兄。弟曰:兄子幼而其子长,弟又当让兄。讼经年,卒 为兄夺,弟恚甚,郁结成疾,疾甚时语其子曰:吾必求直于地下。既而昏眩,经半日复苏,曰:岂特阳官悖哉,阴官之悖乃更甚。顷魂游冥司,陈诉此事,一阴官诘 我曰:汝为汝兄无后耶?汝兄已有后矣,汝特为赀产争耳。见兽于野,两人并逐,捷足者先得,汝何讼焉。竟不理也。夫争继原为赀产,乃瞋目与我讲宗祀,何不解 事至此耶?多置纸笔我棺中,我且诉诸上帝也。此真至死不悟者欤?曲江曰:吾犹取其不自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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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 卯典试山西时,陶序东以乐平令充同考官。卷未入时,共闲话仙鬼事。序东言,有友尝游南岳,至林壑深处,见女子倚石坐花下,稔闻智琼、兰香事,遽往就之,女 子以纨扇障面曰:与君无缘,不宜相近。曰:缘自因生,不可从此种因乎?女子曰:因须夙造,缘须两合,非一人欲种即种也。翳然灭迹,疑为仙也。余谓情欲之因 缘,此女所说是也。至恩怨之因缘,则一人欲种即种,又当别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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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宋中书瑞言,昔在家中戏扶乩,乩动,请问仙号,即书曰:我本住深山,来往白云里,天风忽飒然,云动如流水,我偶随之游,飘飘因至此,荒村茅舍静,小坐亦可喜,莫问我姓名,我忘已久矣,且问此门前,去山凡几里。书讫,乩遂不动,或者此乃真仙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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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和呼通诺尔之战,兵士有没蕃者,乙亥平定伊犁,望大兵旗帜,投出宥死,安置乌鲁木齐,呼之曰小李陵,此人不知李陵为谁,亦漫应之,久而竟迷其本名。己丑庚 寅间,余在乌鲁木齐,犹见其人,已老矣。言在准喝尔转鬻数主,皆司牧羊,大兵将至,前一岁八月中旬,夜栖山谷,望见沙碛有火光,西域诸部,每互相钞掠,疑 为刦盗,登冈眺望,乃见一巨人,长丈许,衣冠华整,侍从秉炬前导,约七八十人,俄列队分立,巨人端拱向东拜,意甚虔肃。知为山灵。时适准噶尔乱已微闻阿睦 尔撒纳款塞请兵事,窃意或此地当内属,故鬼神预东向耶?既而果然。时尚不知八月中旬为圣节,归正后,乃悟天声震叠,为遥祝万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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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 肃李参将,名璇,精康节观梅之术,占事多验。平定西域时,从大学士温公在军营,有兵士遗火,焚辕前枯草,阔丈许,公使占何祥,曰:此无他,公数日内当有密 奏耳。火得枯草,行最速,急递之象也;烟气上升,上达之象也,知为密奏。凡密奏,当焚草也。公曰:我无当密奏事。曰:遗火亦无心,非预定也。既而果然。其 占人终身,则随手拈一物,或同拈一物,而所断又不同。至京师时,一翰林拈烟筒,曰:贮火而其烟,呼吸通于内,公非冷局官也,然位不甚通显,尚待人吹嘘故 也。问历官当几年,曰:公毋怪直言,火本无多,一熄则为灰烬,热不久也。问寿几何,摇首曰:铜器原可经久,然不见百年烟筒也。其人愠去。后岁余,竟如所 言。又一郎官同在座,亦拈此烟筒,观其复何所云,曰:烟筒火已息,公必冷官也。己置于床,是曾经停顿也,然再拈于手,是又遇提携复起矣。将来尚有热时,但 热又占与前同耳。后亦如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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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惠叔携一小幅挂轴,纸色似百年 外物,云得之长椿寺市上,笔墨草略,半以淡墨扫烟霭,半作水纹,中惟一小舟,一女子坐篷下,一女子摇橹而已。右角浓墨,写一诗曰:沙鸥同住水云乡,不记荷 花几度香,颇怪麻姑太多事,犹知人世有沧桑,款曰:画中人自画并题。无年月,无印记。或以为仙笔,然女仙手迹,人何自得之,或以为游女,又不应作此世外 语,疑是明末女冠,避兵于渔庄蟹舍,自作此图。无旧人跋语,亦难确信。惠叔索题,余无从著笔,置数日还之,惠叔殁于蜀中,此画不知今在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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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 氏实斋安公言,程老,村夫子也,女颇韵秀,偶门前买脂粉,为里中少年所挑,泣告父母,惮其暴,弗敢较。然恚愤不可释,居恒郁郁,故与一狐友,每至辄对饮。 一日狐怪其惨沮,以实告。狐默默去,后此少年复过其门,见女倚门笑,渐相软语,遂野合于小圃空屋中,临别,女涕不舍,相约私奔,少年因夜至门外,引以归, 防程老追索,以刃拟妇曰:敢泄者死。越数日无所闻,知程老讳其事,意甚得,益狎阗无度。后此女渐露妖迹,乃知为魅,然相悦甚,弗能遣也。岁余病瘵,惟一息 仅存,此女乃去,百计医药,幸得不死,赀产已荡然。夫妇露栖,又睮弱不任力作,竟食妇夜合之资,非复从前之悍气矣。程老不知其由,向狐述说。狐曰:是吾遣 黠婢戏之耳,必假君女形,非是不足饵之也。必使知为我辈,防败君女之名也。濒危而舍之,其罪不至死也,报之已足,君无更怏怏矣。此狐中之朱家郭解欤?其不 为己甚,则又非朱家郭解所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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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孙树宝言,辛亥冬与从兄道 原,访戈孝廉仲坊,见案上新诗数十纸,中有二绝句云:到手良缘事又违,春风空自锁双扉,人间果有乘龙婿,夜半居然破壁飞,岂但蛾眉斗尹邢,仙家亦自妒娉 婷,请看搔背麻姑爪,变相分明是巨灵。皆不省所云,询其本事,仲坊曰:昨见沧州张君辅,言南皮某甲,年二十余未娶,忽二艳女夜相就,诘所从来,自云是狐, 以夙命当为夫妇,虽不能为君福,亦不至祸君。某甲眈阗其色,为之不婚,有规戒之者,某甲谢曰:狐遇我厚,相处日久,无疾病,非相魅者,且言当为我生子,于 似续亦无害,实不忍负心也。后族众强为纳妇,甲闻其女甚姣丽,遂顿负旧盟,迨洞房停烛之时,突声若风霆,震撼檐宇,一手破窗而入,其大如箕,攫某甲以去。 次日,四出觅访,杳然无迹,七八日后,有数小儿言某神祠中有声如牛喘--北方之俗,凡神祠无庙祝者,虑流丐栖息,多以土墼癬其户,而留一穴置香炉。自穴窥 之,似有一人裸体卧,不辨为谁,启户视之,则某甲在焉。已昏昏不知人矣。多方疗治,仅得不死。自是狐女不至,而妇家畏狐女之报,亦竟离婚。此二诗记此事 也。夫狐已通灵,事与人异,某甲虽娶何碍,倏忽之往来,乃逞厥凶锋,几戕其命,狐可谓妒且悍矣。然本无夙约,则曲在狐,既不慎于始而与约,又不善其终而背 之,则激而为祟,亦自有词。是固未可罪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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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之桥施栏玙, 以防失足而已。闽中多雨,皆于桥上覆以屋,以庇行人。邱二田言,有人夜中遇雨,趋桥屋坐,有一吏携案牍,与军役押数人避屋下,枷锁琅然,知为官府录囚,惧 不敢近,但畏缩于一隅中。一囚号哭不止,吏叱曰:此时知惧,何如当日勿作耶?囚泣曰:吾为吾师所误也,吾师日讲学,凡鬼神报应之说,皆斥为佛氏之妄语,吾 信其言,窃以为机械能深,弥缝能巧,则种种惟所欲为,可以终身不败露,百年之后气反太虚,冥冥漠漠,并毁誉不闻,何惮而不恣吾意乎,不虞地狱非诬,冥王果 有,始知为其所卖,故悔而自悲也。一囚曰:尔之堕落由信儒,我则以信佛误也。佛家之说,谓虽造恶业,功德即可以消灭。虽堕地狱,经忏即可以超度,吾以为生 前焚香布施,殁后延僧持诵,皆非吾力所不能,既有佛法护持,则无所不为,亦非地府所能治。不虞所谓罪福,乃论作事之善恶,非论舍财之多少,金钱虚耗,舂煮 难逃,向非恃佛之故,又安敢纵恣至此耶?语讫长号,诸囚亦皆痛哭,乃知其非人也。夫六经具在,不谓无鬼神,三藏所谈,非以敛财赂,自儒者沽名,佛者渔利, 其流弊遂至此极。佛本异教,缁徒藉是以谋生,是未足为责,儒者亦何必乃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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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 媪,武清人,年未三十而寡,舅姑欲嫁之,以死自誓,舅姑怒,逐诸门外,使自谋生。流离艰苦,抚二子一女,皆婚嫁,而皆不才,茕茕无倚,惟一女孙度为尼,乃 寄食佛寺,仅以自存,今七十八岁矣。所谓青年矢志白首完贞者欤。余悯其节,时亦周之,马夫人尝从容谓曰:君为宗伯,主天下节烈之旌典,而此媪失诸目睫前, 其故何欤?余曰:国家典制,具有条格,节妇烈女,学校同举于州郡,州郡条上于台司,乃具奏请旨,下礼曹议,从公论也。礼曹得察核之,进退之,而不得自搜罗 之,防私防滥也。譬司文柄者,棘闱墨牍,得握权衡,而不能取未试遗材,登诸榜上。此媪久去其乡,既无举者,京师人海,又谁知流寓之内,有此孤嫠?沧海遗 珠,盖由于此。岂余能为而不为欤?念古来潜德,往往借稗官小说,以发幽光,因撮厥大几,附诸琐录,虽书原志怪,未免为例不纯,于表章风教之旨,则未始不一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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