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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2)


我引起了老警察尼基弗勒奇的注意,他像一只老鹰般盘旋在我的周围,尼基弗勒奇身体健康、身材匀称,一头银灰色短发和修整的很好的大胡子。他嘴里乱咂磨着,像看圣诞节待杀的鹅一样盯着我使劲儿瞧。

“听说你挺喜欢看书,是不是?”

“你爱读哪类书?比如说是圣秆传还是圣经?”他追问我道。

两本书我都读过,看来我的回答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大吃一惊,看上去懵懵懂懂的。

“真的?当然,读这些书很好,是合法。我想托翁的作品你也读吧?”

我确实看过托尔斯泰的书,看来不是警察们敏感的书。

“托翁的菱和其他作家的作品没什么两样,不过,倒是听说他曾写过几本大逆不道的书,居然敢反搞神父,哎,这本书你倒可以看看。”

他说的这本书我早拜读过了,十分的枯燥乏味,我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不必和警察争辩。

和他在大街碰上并边走边聊有好几回了,他邀请我去那儿坐坐:“到我的小派出所来吧,喝杯茶。”

我心中很明白他的用意,可我还是想去他那儿看看,我这个人对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感兴趣。经过和几个识大体之人商量,他们决定我去,因为如果色他的善意邀请,等于不打自招,加深他对面包店的怀疑。

就这样,我成了尼基弗勒奇的坐上。在他的小房间里,作式壁炉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地方,还有一张挂花布的双人床下空间里放着一个碗橱、一张桌子、两把 椅子,窗子给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太太坐我身边,她是个胸脯丰满的二十几岁的小娘儿们,阴险、狡诈的灰蓝色眼睛镶在粉红色脸颊上,她讲话时特意翘起两片鲜 红的唇,带抱怨似的语气说话。

“听说,我的干闺女常往你们那儿跑,这个下贱的丫头。”

“世界上的女人全一个德行,就是贱。”

老警农察的显然触怒了他的太太,她特别问道:“全都是?”

“没一个不是。”尼基弗勒奇坚定地答道,他胸前的奖章 哗哗直响就像马儿摇响身上的鞍辔一样。他唱口茶又兴致勃勃地说:“从最下等的妓女……到最高无尚的女皇,所有的女人都是下贱的。氏巴女王为所有的女人都是 下贱的。氏巴女王为向所罗门颂诉衷情不惜跨越两行千里沙漠,就是叶卡捷琳娜女王,虽称为大帝,可她也不能脱俗……”他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了女皇的风流艳事, 他仔仔细细地进述了一个宫廷烧茶炉的侍者因和女皇一夜风流而飞黄腾达之事,侍者现在已高居将军之职。他太太听得入了迷,不时地舔舔嘴唇,还用桌下的腿碰我 的腿。老警察人老了,口齿却很流利,且思维敏捷,爱用逗人的语言。我没开明白怎么回事呢,他的话题已经转到另一个问题了:“就拿那个大学生普列特涅夫来说 吧。”

他太太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站起来说:“可惜他不怎么漂亮,不过人倒蛮不错。”

“你说谁好?”

“普列特涅夫行生。”

“你叫他先生恐怕还为时过早吧。要叫也得等到他毕业呀,他现在不过是千千万万普通大学生中的一员而已。对了,你说他很好是什么意思?”

“他快活,有青春气。”

“马戏团里的小丑也一样快活……”

“那不同,小建成快活为挣钱。”

“闭嘴。你记住,老狗也曾经做过年轻的小狗……”“小丑们就像猴子……”“我铡才说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

“那不结了……”

说服了太太,老警察转过脸建议我:

“我说。你应该认识一下普列特涅夫,他挺有意思。”

我猜想他在试探我,我敢肯定他见我们一起在街上走过。

我别无选择,只她说:

“我认识他。”

“你们早认识?噢……”

他好像很失望,身子突然地抖动着,震得胸前的奖章又响了。我内心十分忧虑,因为我最清楚普列特涅夫正在做什么:印传单。

他太太继续在桌子底下秘密活动:用他的腿碰我的。她故意逗她的老丈夫,老警察像孔雀开屏似的滔滔不绝地炫耀他的能言善辩。他太太弄得我根本没法专心 听他的话,不经意间,我发现他讲话的声音更加深沉动人了:“这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你明白吗?皇上就是织网的大蜘蛛……”他不无忧虑地瞪着两只圆眼睛对我 说。

“哎呀。你瞧你说些什么呀。”他太太大惊小怪地喊叫道。

“你给我住嘴。蠢娘儿们。我这样说最形象生动,不是蓄意丑化。这个母马,去准备茶炊吧……”老警察眉间紧锁,眯起眼,继续他生动的讲话:“这是一张 看不见的网,网从沙皇的心里出发,通过各个环节:各部大臣、县长、各级官吏、直到我,甚至可以绵延到兵士头上。这条条线,蜜蜜匝匝地包裹着,坚不可破,正 是它维持着沙皇的统治。可是仍有一些被英国女王收买的波兰人、犹太人、俄罗斯人公然破坏这张网,还打着为人民的旗号。”

他隔着桌子探身靠近我,压低声音带点恐怖地说:“你应该清楚,我今天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话。你的面包师傅对你挺满意,他说你诚实、聪明、光棍一条。可 是你的面包店里总是聚集一大群大学生,他们在捷里柯夫的房间里整夜谈论。如果是单独一个学生去,那可以理解,可是总有很多学生成群结队往那跑就不对劲儿 了。我可不敢说大学生什么,他们今天是个普通大学生,明天就可能当上检察官。大学生们是好人,就是太多事,再加上沙皇的政敌私下里鼓以动他们,你明白了 吗?我还有话跟你说……”他的话看来是没法说下去了,他家的房门被一个红鼻子小老头打开了,老头儿的卷发用小皮条束着,手中提着瓶伏特加,可能喝醉了。

“咱们杀盘棋吧?”他借着酒劲兴致勃勃地说,他看上去是个很有趣味儿的人。

“这是我岳父。”老警察沮丧地向我介绍说。

几分钟后,我告辞了。尼基弗勒奇的妖艳太太送我出来关门时,捏了我一把,有点献媚地说:“您看那片云彩,像着火似的。”

天空晴朗,那片金色云朵,渐渐消散了。

我不得不给老警一个公正的评价,我也不是想惹我的老师们生气,但是我还要说:警察对当时国情的分析更加鞭辟入里。一只大蜘蛛,通过无数条紧密纠缠和约束生活的无穷不尽的线,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我没多久就发现了许多许多这样那样的网络了。

晚上关了店我被叫到玛丽亚房间里,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奉命来了解我和警察的会谈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向她讲述了整个过程,她听完后大吃一惊道:“天呵。我的上帝。”然后她就像只老鼠似的,满地乱转,若有所思,“面包师没向你打听过什么吗?原来他的情人是老警察的亲戚。得把他赶走。”

我站起来靠着门框,她的话激怒了我。她说“情人”这个词说得太顺溜太不负责了,还有就是她干吗要赶走面包师?

“以后您要多加小心。”她说话的方式和往常一样,我的感觉也没有改变,永远的狼狈和尴尬。此时玛丽亚背着手站在我面前说:“您怎么老是那儿郁闷?”

“我外祖母刚刚去世了。”

她对这件事好像感了兴趣,于是她面带微笑说:“您爱她?”

“当然。您不问别的了吧?”

“大问了。”

我离开了老板的妹妹。当晚写了首诗,其中一句依然记忆犹新:你真是爱慕虚荣。

从那以后就决定大学生们少到面包店来,找不到大学生,我的问题就没人解答了,只能把有关问题记在笔记本上,到时候一总儿问。有一次,我累的写着写着 就枕在笔记本上睡着了。面饣师偷看了我的本儿,他叫醒了我:“喂。你写的什么呀?加里波得为什么不驱逐皇上,加里波得是谁?他怎么敢驱逐皇上呢?”

他愤愤地把笔记扔到面粉橱上,钻到炉坑烘烤面包去了,他在那儿还喋喋不休地说:“你说你不驱逐皇帝陛下,简直是笑话。最好放弃这个念头,你这个书呆 子。我记得五年前在萨拉托夫,宪兵们捉了许多你们这种书呆子。我记得五年前在萨拉托夫,宪兵们捉了许多你们这种书呆子,就像逮老鼠似的,哎。你不知道尼基 弗勒奇早就盯上你了,你以为驱逐皇上像赶只鸽子那么轻而易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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