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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露西安娜独自坐在盟军军官夜总会里的一张桌子旁。
那个喝得醉醺醺的澳大利亚少校把她带到了这里,可是却愚蠢地把她一人撇在这里,自己跑到酒吧里去找那些正在唱歌的下流伙伴了。
“好吧,我来和你跳舞,”还没等约塞连开口她就这么说道,“不过,我可不会让你同我睡觉。”
“谁说过要和你睡觉?”约塞连反问。
“你不想同我睡觉?”她惊异地喊了起来。
“我不想跟你跳舞。”
她一把抓住约塞连的手,把他拖到了舞池里。她的舞跳得比约塞连还要糟糕,不过她随着合成的吉特巴舞曲的音乐跳得那么欢,那种无拘无束的快乐劲倒是约塞连头一次见到。他们就这么跳着,直到约塞连跳腻了、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为止。他猛地一下把她拉出舞池,朝着一张桌子走去。那个他原本应同她睡觉的姑娘仍旧坐在那里,已经有点醉意了。只见她一只手搂着阿费的脖子,身上穿的那件橘黄色的缎子衬衫依旧很不像样地半敞着,露出一个高耸着的镶有花边的白胸罩,一个劲地在同赫普尔、奥尔、基德·桑普森和亨格利·乔调情,说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就在约塞连快要走到他们跟前时,露西安娜冷不防用劲推了他一下,使他们两人一下子远离了那张桌子,这样他俩依旧单独在一起。她是一个高个子姑娘,人挺朴实的,浑身洋溢着活力,并且还有着一头长发和一张漂亮的脸蛋。总之,她是一个结实丰满、讨人喜欢并且善于卖弄风情的姑娘。
“好吧,”她说,“我就让你为我买晚饭吧。不过我不会让你和我睡觉的。”
“谁说过要和你睡觉?”
“你不想和我睡觉?”
“我不想为你买晚饭。”
她拖着他离开了夜总会来到大街上,走下一段台阶,进了一家黑市餐馆。餐馆里坐满了活泼好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迷人姑娘,她们好像彼此都认识。除了她们,餐馆里还有许多表情不太自然的不同国籍的军官,他们都是同这些姑娘一起来的。饭菜一流,可价格也贵。餐馆的走廊里到处是人,似溪水一样川流不息,全都是些身材矮胖、脑门秃亮的产业老板,个个都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餐厅里面更是一片喧闹景象,不时地掀起一阵阵足以吞没一切的欢快而又热烈的巨浪。
露西安娜用餐时双手并用,整整一份饭三扒二扒就下了肚。吃饭时她看都不看约塞连一眼,那种粗鲁的好吃劲倒使约塞连感到十分有趣。她像一匹马似的吃个不歇,直到把最后一只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才带着一副完事大吉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银餐具,然后带着酒足饭饱之后那种蒙蒙胧胧的、餍足了的神态懒洋洋地靠到了椅子里。她心满意足,面带着微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面多情地用能让人发酥的眼神盯着约塞连。
“好吧,乔,”她快活地说,闪亮的黑眼睛里闪现着娇媚和感激之情。“现在我就让你和我睡觉吧。”
“我叫约塞连。”
“好吧,约塞连,”她有点抱歉地柔声笑着答道,“现在我就让你和我睡觉吧。”
“谁说过要和你睡觉啦?”
露西安娜愣住了。“你不想和我睡觉?”
约塞连用力点了点头,大笑着,一只手突然从她的衣裙下插进去。姑娘大吃一惊,随即明白过来了。她赶忙将两条腿从约塞连的身边移开,屁股也转了过去。她又惊又窘,脸羞得通红,连忙将裙子拉下,一本正经了起来,还不住地侧目看看餐馆的四处。
“我会让你和我睡觉的,”她审慎地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任性。“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等我俩回到我的房间才行。”
那姑娘摇了摇头,不信任地看着他,两个膝盖依旧并得紧紧的。“不行,我现在必须回家了,回到我妈身边去,因为我妈不喜欢我跟当兵的一起跳舞,也不喜欢我让他们带我去吃饭。要是我现在还不回家她会生气的。不过你可以把你住的地方写下来给我。明天一早在我去法军办事处上班之前,我先到你的房间来同你聚聚。
知道吗?”
“废活!”约塞连愤怒而又失望地叫了起来。
“废话是什么意思?”露西安娜带着一副茫然的神情问。
约塞连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最后,他用一种心平气和的语调温和地答道:“这话的意思是说,下面不管你想要我带你去什么鬼地方,我都愿意把你护送到那里,这样我就可以在阿费把他找到的那个漂亮妞带走之前赶回那家夜总会,免得错过向她打听的机会。兴许她有个像她那样的姨妈或朋友呢。”
“走吧?”
“快,快。”他温和地嘲弄她说,“妈妈在等着呢,还记得吗?”
“对,对,妈妈。”
于是约塞连就让这姑娘拽着他,在罗马这迷人的春夜中走了大约有一英里,来到了一个混乱不堪的公共汽车站。那里到处充斥着汽车喇叭声,红黄色的交通灯闪个不停,汽车司机们骂人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这些胡子拉碴的司机将那些不堪入耳、令人汗毛直竖的脏话像泼水似地朝彼此的身上泼去,朝他们的乘客和一小群与他们毫不相干的行人身上泼去。这些行人在街上随意溜达,因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起先这些行人并不理会司机们的咒骂,直到汽车撞到了他们的身上,这才朝司机破口大骂起来。露西安娜上了一辆绿色的小型汽车后不见了。约塞连这才以最快的速度一路赶回那家“卡巴莱”,赶回到那个两眼模糊、满头金发褪了色、穿着敞怀的桔红色绸衬衣的女郎身边。这位女郎似乎迷恋上了阿费,但约塞连一边跑,一边在拼命祈祷,但愿她有一个性感十足的姨妈,或者有一个同样性感的女友、姐妹、表姐妹,不然她妈也行,只要她们同她一样淫荡,一样堕落就行。这个女人是个放荡、粗鲁、俗气、不知廉耻并且很会刺激男人欲望的妓女:要不是刚才的事,她是绝对合约塞连的胃口的,因为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渴望着能有这么一个女人,一直在心里崇拜着这样的女人。今天他还真找到了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人喝酒自己付帐,有一辆自己的汽车和一套公寓,另外她还有一只橙红色的浮雕宝石戒指,上面用十分精细的工艺刻着两个人形——一对裸体躺在一块岩石上的少男少女。看了这幅雕像,亨格利·乔马上就昏了头。只见他先是惊讶地哼了一声,然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又用一只脚使劲地扒着地板,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他想要得不得了,几乎都要跪下了。尽管他提出把他们口袋里的所有钱,外加上他的那架精密的黑色照像机都付给她,可那姑娘就是不肯将那枚戒指卖给他。她对钱和照像机都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事就是私通。
等约塞连赶到那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了。他们所有的人也都走了,他只好从那儿走出来,满怀渴望、无精打采地挪着步子,穿过一条又一条黑乎乎、空荡荡的大街。平时,约塞连独自一人时并不常感到孤独,可此时他出于对阿费的强烈的嫉妒,感到很孤独。他明白,此时此刻阿费正同那个很合他约塞连胃口的姑娘一起躺在床上呢。他同时也清楚,只要阿费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同那两个身材苗条的迷人的贵族女人干那种事。那两个女人,即那位美丽而富有,长着一头黑发和两片湿润、性感的红唇的伯爵夫人和她那个同样美丽、富有,也长着一头乌发的儿媳,就住在他们楼上的那套公寓里。每当约塞连有了性交的欲念,一想到了她俩,这种欲望顿时就增强了若干倍。就在回军官公寓的这一路上,约塞连疯狂地爱上所有这些女人。他爱露西安娜,爱那个穿绸衬衫、敞着怀、淫荡而又迷人的姑娘,爱那位美丽、富有的伯爵夫人和她那个同样美丽、富有的儿媳,这两个女人平时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甚至都不让他同她们调情。她俩特别喜欢内特利,在内特利面前就像两只温顺的小猫;对阿费,尽管是被动的,倒也很听他的话。然而她们却认为约塞连是个疯子,因此每当他向她们提出下流的要求,或当她们从楼梯上经过,他试图抚摸她们时,她俩总是带着厌恶和蔑视的神情从他的身旁躲开。她俩的舌头和嘴巴是那么柔软,那么伶俐,吐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尖刻,就像是两个圆溜溜、热乎乎的李子,甜兮兮,粘乎乎、还有一点臭味。总之,她俩是两个超级尤物。她们都有风度,约塞连并不很清楚何为风度,但他知道她们有风度而他却没有,并且明白她们也知道这一点。约塞连一边走一边在头脑中想象着那两个女人身上穿的内衣的样子:她们的内衣可能是墨黑色或者是发乳光的柔和的深粉红色,紧紧地贴在她们那显示出女性特征的柔软部位上,轻如薄纱,柔软滑亮,边缘处缀满了花边,上面散发着娇嫩的肌肤透溢出的撩拨人的香气;香味扑鼻的洗浴盐化成了一个越变越大的云团,从她们那蓝白色的乳房上升腾而起。想到这些,他不禁又一次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处在阿费的位置上,这样的话,他这会儿正在同那个浑身充满了活力、喝得醉醺醺的妓女做爱呢。同这个女人他可以怎么下流就怎么干,只要能发泄兽欲,得到快活就行,尽管这个妓女对他毫无兴趣,以后根本不会再想起他了。
哪知待约塞连回到公寓的时候,阿费早就回来了。约塞连呆呆地盯着阿费,既困惑,又惊讶。这种感觉同当天上午在博洛尼亚上空阿费不怀好意、令人费解地硬赖在机头里不肯离去时给约塞连的感觉一模一样。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问。
“对,是该问问他!”亨格利·乔气忿忿地喊道,“让他告诉你他都干了些什么。”
基德·桑普森夸张地长叹了一声,用大拇指和食指做成一把手枪的样子,将自己的脑袋打开了花。赫普尔嘴里在使劲地嚼着一大团泡泡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他那张乳臭未干的十五岁娃娃的脸上挂着一副茫然的表情。阿费悠然自得地对着自己的手心磕打着他的那只烟斗,一边晃着肥胖的身体自我欣赏地来回踱着方步。显然,他为自己造成的这场骚动而感到洋洋自得。
“你没有同那位姑娘一起回家?”约塞连问他。
“噢,当然罗,我跟她一起回去了,”阿费答道,“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让她独自一人摸回家去吧?”
“她没让你陪她?”
“哦,她要我陪她了,没错。”阿费抿嘴一笑。“你用不着为好人老阿费操心。不过我可不想因为她多喝了几杯,就乘机去占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便宜。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谁说你想占她的便宜了?”约塞连诧异地斥责阿费道,“她一心想干的事就是找个人跟她上床睡觉。她整个晚上说个不停的就是这件事。”
“那是因为她的头脑有点不做主了,”阿费解释说,“但是我稍稍说了她几句,使她清醒了一些。”
“你这个杂种!”约塞连喊了一声,随后便疲惫地瘫坐在基德·桑普森身旁的一张长沙发上。“既然你不想要她,干吗不把她让给我们当中随便哪一个呢?”
“你看出来没有?”亨格利·乔问,“他有点不正常。”
约塞连点了点头,好奇地望着阿费。“阿费,跟我说说。你是不是从不搞这些女人?”
阿费带着自负的逗乐神情再次抿着嘴笑了起来。“噢,我当然搞她们。别为我操心。但我从不搞正经的姑娘。我知道哪些姑娘可以搞,哪些姑娘不可以搞,所以我从不搞正经的姑娘。这个姑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能看出来,她家挺有钱的。嗨,我甚至让她把她的那枚戒指扔到车窗外面去了。”
听到这话,亨格利·乔的心里痛苦难当,只见他尖叫一声,跳了起来。“你干的什么事?”他尖叫着说,“你干的什么事?”他举起两只拳头开始对着阿费的双肩和双臂没命地乱捶,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干出这种事来,我真该把你宰了,你这个卑鄙的杂种。他是个邪恶的人,他就是这种人,他一肚子的坏心眼,不是吗?他是不是一肚于的坏心眼?”
“坏得不能再坏了,”约塞连表示同意。
“你们这些家伙在说些什么呀?”阿费问,真的有些困惑不解。
为了保护头,他的臂膀呈椭圆形构成一个缓冲隔离垫,将脸塞在里面。“哎,行了,乔,”他央求道,一边有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别再打我了,行吗?”
可是亨格利·乔就是不肯住手,最后还是约塞连抓住了他,连推带搡地将他弄到他的房间里。然后,约塞连无精打采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脱了衣服,上床睡觉了。一会儿工夫,天就亮了,有人正在推他。
“你干吗要弄醒我?”他抱怨他说。
原来是米恰拉,就是那个生性愉快、相貌丑陋、脸色灰黄、长得皮包骨头的女佣人。她来叫醒他,是因为他有客人来访,来人这会儿就等在门外。露西安娜!他简直不敢相信。米恰拉离去以后,房间里就只有露西安娜一人同他在一起了。她显得可爱、健康、体态优美。尽管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怒气冲冲地皱着眉看着他,然而她周身却散发和流动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令人感到亲切的活力。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青春女神巨像,两条硕大的圆柱形的双腿叉开着,脚上穿着一双有着楔形后跟的白色高帮鞋,上身穿着一件漂亮的绿色上衣,手里不住地晃动着一个又大又扁的白色皮革手袋。约塞连从床上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想抓住她,可就在这时,她使劲抡起手袋朝着他劈脸就是一下。约塞连头晕眼花,踉踉跄跄地向后退着,直退到手袋打不到的地方,大惑不解地用手捂着火辣辣的面颊。
“蠢猪!”她恶狠狠地咒骂着约塞连,两只鼻孔一翕一张的,脸上挂着极端厌恶的神情。
她用轻蔑、厌恶的语气恶狠狠地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脏话,然后大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使劲拉开了三扇高大的竖窗,顿时,灿烂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就像提神壮体的滋补剂一样洪水般地涌进房间,驱尽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她将手袋搁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清理房间,从地板上和橱顶上拾起他的东西,将他的袜子、手帕和内衣一古脑地扔进梳妆台的一只空抽屉里,把他的衬衫和长裤挂进壁橱。
约塞连从卧室跑进盥洗室去刷牙。他洗手洗脸,梳头打扮。等他回屋时,房间里已是整整齐齐,露西安娜也快脱好衣服了。她表情轻松。她取下耳坠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光着脚轻轻地走到床边,身上只穿了一件刚刚盖住臀部的粉红色人造丝无袖女衫。她细心地将整个房间环视了一遍,看看在整洁方面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然后才掀起床罩,伸展开四肢,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下,脸上露出一种狡黠的期待神情。她沙哑地笑了一声,满怀渴望地朝他点头示意。
“现在,”她耳语般地宣布,同时急切地向他伸出双臂,“现在我可以让你和我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