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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2)


 他言罢,阿特柔斯之子心中欢喜,迈步前行,

穿过密集的人群,见到了大小两位埃阿斯,

全副武装,四周围站着一大群步兵。

如同一位看放山羊的牧人,从山岗上瞧见一片乌云,

正从海空向岸边压来,卷着西风的威烈,

尽管悬在远处的海空,他已看到云层乌黑一团,胜似黑漆,

正穿越大洋,汇聚起一股旋风;

见此情景,牧人浑身发抖,赶起羊群,躲进山洞。

就像这样,队伍运行在两位埃阿斯周围,

一队队密密匝匝的人群,强壮、神佑的年轻兵勇,

黑魆魆的一片,携带着竖指叠错的盾牌和枪矛,迎面战争的

凶狂。见此情景,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高兴,

开口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两位埃阿斯,身披铜甲的阿耳吉维人的首领,

对你们二位,我无须发号施令——催督你们吗?

那是多余的;你们已鼓动起部属,准备喋血苦斗。哦,

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要是

我的部下人人都有这种精神,那么,

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就会对我们

俯首,被我们攻占,劫洗!”

言罢,他离别二位,继续巡会军队的酋首,

只见奈斯托耳,来自普洛斯的吐词清亮的演说者,

正忙着整顿队伍,催督伙伴们前进,

由各位首领分统,高大的裴拉工、阿拉斯托耳和克罗米俄斯,

连同强有力的海蒙,以及丕阿斯,兵士的牧者。

首先,他把驾车的壮勇放在前头,连同驭马和战车,

让众多勇敢的步卒跟行殿后,

作为战斗的中坚,然后再把胆小怕死的赶到中间;

这样,即便有人贪生,也只好硬着头皮战斗。

他首先命令战车的驾驭者,要他们

紧紧拉住缰绳,不要让惊马打乱兵勇的队阵:

“谁也不许自恃驭术高强或凭借自己的勇猛,

冲出队阵,独自和特洛伊人搏斗;

也不许弃战退却,这样会受到敌人的逼攻。

当车上的枪手遇到敌方的战车,

要用长枪刺击对手——这是近身、激烈的战斗。

你们的前辈就是这样攻破城堡,捣毁墙垣,

凭着这种战术,这股精神。”

老人话声朗朗,用得之于以往征战的老经验激励部属。

见此情景,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心里高兴,

开口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老壮士,但愿你的膝腿也像你的心胸一样

充满青春的豪气,但愿你强壮如初。

可惜啊,凡人不可避免的暮年使你变得衰弱;但愿某个

兵勇接过你的年龄,而你则变成我们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答道:

“是的,阿特柔斯之子,我也恨不得自己能像当年

一样,像我放倒卓越的厄鲁菲利昂时那般强壮。

然而,神明不会把一切好处同时赋予凡人;

如果说那时我年轻力壮;现在我已是白发老翁。

尽管如此,我仍将站在驭者的行列,催督他们战斗,

通过训诫和命令——此乃老人的权利和光荣。

年轻的枪手将用长矛战斗,这些比我远为

青壮的后生,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信心。”

听罢这番话,阿特柔斯之子心中欢喜,迈步前行,

只见裴忒俄斯之子墨奈修斯,战丰的驾驭者,

闲站人群,无所事事,周围拥站着呼啸战场的雅典卒兵。

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站在他们近旁,

身边排列着凯法勒尼亚人的队伍,决非不堪一击的散兵,

站候等待,还不曾听到战斗的呼声,

而赴战的序列也还只是刚刚形成,甫始展开,

准备厮杀的阿开亚兵汉和驯马的特洛伊人。所以,

他们只是站立等盼,等待着另一支阿开亚部队开赴战场,

扑向特洛伊人,开始激烈的战斗。

眼见此般情景,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开口斥训,

放开嗓门,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裴忒俄斯之子,神祗助佑的王者,还有你,

心计诡诈,精明贪婪的头领,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站立此地,畏缩不前,左顾右盼?

你俩的位置应在队伍的最前排,

面对战火的炙烤。别忘了,

每当阿开亚人摆开赐宴首领的佳肴,

你俩总是最早接到我的邀请。

你们放开肚皮,尽情吞嚼烤肉,

开怀痛饮蜜一样香甜的酒浆。

但现在,你们却想兴高采烈地观看

十支阿开亚人的队伍,挺着无情的铜矛战斗!”

听他言罢,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恶狼狠地看着他,说道:

“这是什么话,阿特柔斯之子,嘣出了你的齿隙?

你怎可说我退缩不前,当着我们

阿开亚人催激起凶险的战神,扳倒驯马能手特洛伊人

的时候?看着吧,如果你乐意并且愿意,

忒勒马科斯的父亲将和特洛伊人的一流战将,

驯马的好手,杀个你我不分!收起你的废话,你的咋咋呼呼!”

眼见俄底修斯动了肝火,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笑着答道,收回了他的责斥:

“莱耳忒斯之子,神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我不应过多地责备你,也不该命令你;

我知道你的内心充满善意。你我所见略同。

不要见怪,这一切日后自会烟消云散,

如果我们刚才说了些刺伤感情的言语。

愿神明把我们的气话抛上云头!”

言罢,他别了俄底修斯,继续巡会军队的酋首,

只见图丢斯之子,勇猛豪强的狄俄墨得斯,

站在制合坚固的战车里,驭马的后头,

身边站着卡帕纽斯之子塞奈洛斯。见着

狄俄墨得斯,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开口斥训,

放开嗓门,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这是干什么,经验丰富的驯马者图丢斯的儿子?

为何退缩不前,呆视着拼战的空道?

这绝不是图丢斯的作为,羞涩地蜷缩在后头,

他总是冲在伙伴们前面,击打敌人。

此乃别人的称说,那些目睹他冲杀的战勇。我本人从未眼见,

也不曾和他聚首,但人们都说他是首屈一指的英雄。

不错,他曾来过慕凯奈,但不是前来攻战,

而是作为客人和朋友,偕同神一样的波鲁内开斯,

为了招聚一批兵勇,前往捣平塞贝神圣的墙堡。

他们好说歹说,求我们拨出一支善战的军伍。

我的乡胞倒是乐意帮忙,使来者如愿以偿,

无奈宙斯送来不祥的预兆,使他们改变了主张。

这样,征战塞贝的部队登程出发,一路走去,来到

阿索波斯河畔,岸边芳草萋萋,河床芦苇丛生。

在那里,阿开亚人要图丢斯带着讯告,捷足先行。

他匆匆上路,遇到大群的卡德墨亚人,

聚宴在强壮的厄忒俄克勒斯的厅堂。

尽管人地生疏,调驯烈马的图丢斯

面不改色,对着众多的卡德墨亚壮汉,激挑他们

使出每一分力气,和他赛比争雄。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

所有的对手,在每一个项目里——雅典娜使他气壮如牛。

由此激怒了卡德墨亚人,鞭赶快马的车手。

他们设下埋伏,截拦在他的归途,聚起众多的壮士,

五十之众,由两位首领制统,

海蒙之子、神一样俊美的迈昂,

和奥托福诺斯之子、战斗中犟悍瞟勇的波鲁丰忒斯。

然而,图丢斯给这帮人送去了可耻的死亡,

杀了所有的伏击者,只有一个例外——

遵照神的兆示,他让迈昂一人生还。

这便是图丢斯,埃托利亚壮勇。然而,他的

儿子却不如他勇猛——倒会巧嘴争辩,使父亲莫可比及!”

阿伽门农声色俱厉,强壮的狄俄墨得斯没有还嘴,

已被尊贵的王者,被他的辱骂慑服。

但光荣的卡帕纽斯之子此时启口说话,答道:

“不要撒谎,阿特柔斯之子;对这一切,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们敢说,和我俩的父亲相比,我们远为出色。

是我门,攻破了七门的塞贝,虽然

和前次相比,我们带去的人少,而城墙却更为坚固。

我们服从神的兆示,接受宙斯的助佑,

而他们却送命于自己的莽撞和犟拗。

所以,就荣誉而言,你绝不要把我们的父亲和我们相提并论。”

听罢这番话,强壮的狄俄墨得斯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

“朋友,不要大声喧嚷,听我的。我不

抱怨阿伽门农,我们的统帅,

他在激策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投入战斗。

这是他的光荣,如果阿开亚兵汉击败了特洛伊人,

攻占了神圣的尹利昂。但是,

如果阿开亚人成片地倒下,他将承受巨大的苦痛。

来吧,让我们敞开自己的心房,拥抱狂烈的战斗!”

言罢,他抬腿跳下战车,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随着身子的运动,胸前的铜甲发出可怕的声响。

此般赫赫威势,即便是心如磐石的战将,见了也会发抖。

正如巨浪击打涛声震响的海滩,

西风卷起峰尖,一浪接着一浪地冲刷,

先在海面上扬起水头,然后飞泻下来,

冲荡着滩沿,声如滚雷,水波拱卷,

对着突兀的岩壁击撞,迸射出四溅的浪花,

达奈人的队伍,一队接着一队,蜂拥而至,

开赴战场;各位首领统带着自己的

部属。他们静静地行进——无法想像

如此众多的战勇,慑于头领们的威严,全都

紧闭喉门,一言不发,肃然前行,浑身

铜光闪烁,穿戴精工制作的铠甲。

特洛伊人的队伍则是另一种景象:如羊群一般,成千上万,

挤在一位资产丰足的阔佬的农庄,熙熙攘攘,

等待着献出洁白的鲜奶,人手的挤压,

听到羊羔的呼唤,发出咩咩的叫声,持续不断——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喊声嘈响,拥挤在宽长的队列里。

他们没有一种共通的话语,共同的语言,

故言谈杂乱无章;兵勇们应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邦。

阿瑞斯催赶着他们前进,而灰眼睛的雅典娜则督励着阿开亚

 兵壮。

恐惧策赶着他们,还有骚乱和暴戾无情的争斗——

杀人狂阿瑞斯的姐妹和伙伴——

 当她第一次抬头时,还只是个小不点儿,以后逐渐

长大,直到足行大地,头顶蓝天。

现在,她在两军间播下仇恨的种子,

穿走在兵流里,加剧着人们的苦痛。

其时,两军相遇,激战在屠人的沙场上,

盾牌和枪矛铿锵碰撞,身披铜甲的

武士竞相搏杀,中心突鼓的皮盾

挤来压去,战斗的喧嚣一阵阵地呼响;

痛苦的哀叫伴和着胜利的呼声,

被杀者的哀叫,杀人者的呼声,泥地上碧血殷红。

像冬日里的两条莽暴的激流,从山脊上冲涌下来,

直奔沟谷,浩荡的河水汇成一股洪流,

挟着来自源头的滚滚波涛,飞泻谷底,

声如雷鸣,传至远处山坡上牧人的耳朵——

就以这般声势,两军相搏,喊声峰起,疲苦卓绝。

安提洛科斯率先杀死一位特洛伊首领,

前排里骁勇的战将,萨鲁西阿斯之子厄开波洛斯。

他首先投枪,击中插顶马鬃的头盔,坚挺的突角,

铜尖扎进厄开波洛斯的前额,深咬进去,

捣碎头骨,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栽倒在地,死于激战之中,像一堵翻塌的墙基。

他猝然倒地,强有力的厄勒菲诺耳,卡尔科冬之子,

心胸豪壮的阿邦忒斯人的首领,抓起他的双脚,

把他从枪林矛雨中拖拉出来,试图以最快的速度

抢剥铠甲,无奈事与愿违,夺甲之举殊断于起始之中。

在他拖尸之际,勇猛豪强的阿格诺耳看准了

他的胁助——后者弯身弓腰,边肋脱离了战盾的防护——

送手出枪,铜尖的闪光酥软了他的肢腿,

魂息离他而去。为了争夺他的躯体,双方展开了一场

苦斗,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壮,像饿狼一般,

互相扑击,人冲人杀,人死人亡。

鏖战中,忒勒蒙之子埃阿斯杀了安塞米昂之子

西摩埃西俄斯,一位风华正茂的未婚青年。母亲把他

生在西摩埃斯河边,其时正偕随她的父母

从伊达山上下来,前往照管他们的羊群。

所以,孩子得名西摩埃西俄斯;然而,他已不能

回报尊爱的双亲,养育的恩典;他活得短促,

被心胸豪壮的埃阿斯枪击,

打在右胸上——因他冲锋在前——

奶头边,青铜的枪矛穿透了胸肩。

他翻倒泥尘,像一棵杨树,

长在洼地里,大片的草泽上,

树干光洁,但顶部枝桠横生;

一位制车的工匠把它砍倒,用闪光的

铁斧,准备把他弯成轮轱,装上精制的战车。

杨树躺在海岸上,风干在它的滩沿。

就像这样,安塞米昂之子西摩埃西俄斯躺在地上,

送命在埃阿斯手中,其时,胸甲锃亮的安提福斯,

普里阿摩斯之子,对着埃阿斯投出一枝飞矛,隔着人群,

枪尖不曾碰上目标,但却击中琉科斯,俄底修斯

勇敢的伙伴,打在小腹上——其时正拖着一具

尸体——他松开双手,覆倒在尸躯上。

眼见朋友中枪倒地,俄底修斯怒不可遏,

从前排里跳将出来,头顶闪亮的铜盔,

跨步进逼,目光四射,挥舞着

闪亮的枪矛。特洛伊人畏缩退却,

面对投枪的壮勇。他出枪中的,

击倒了德漠科昂,普里阿摩斯的私生子,

来自阿布多斯,从迅跑的马车上。

俄底修斯出枪把他击倒,出于对伙伴之死的愤怒,

铜尖扎在太阳穴上,穿透大脑,从另一边

穴眼里钻出,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铠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特洛伊人的首领们开始退却,包括光荣的赫克托耳,

而阿耳吉维人放声吼叫,拖回尸体,

冲向敌军的纵深。其时,阿波罗怒火中烧,目睹此般

情景,从高高的裴耳伽摩斯顶面,大声激励着特洛伊兵勇:

 “振作起来,调驯烈马的特洛伊人,不要在战斗中

向阿耳吉维人屈服!他们的皮肉不是石头,也不是

生铁,可以挡住咬肉的铜矛。出击吧,捅穿他们!

阿基琉斯,美发塞提丝的儿子早已罢战

不出,和海船作伴,沉迷在盛怒的苦辣中!”

城堡上,阿波罗大声疾呼,而宙斯的女儿

特里托格内娅,最光荣的女神,此时巡行在战场上,

督励着每一个临阵退却的阿开亚人。

其时,死的命运逮住了狄俄瑞斯,阿马仑丘斯之子;

一块粗莽的石头砸在右腿的

脚踝旁,出自一位斯拉凯壮勇的投掷,

裴罗斯,伊勃拉索斯之子,来自埃诺斯疆土。

无情的石块打烂了两边的筋键

和腿骨;他仰面倒在泥地里,

伸出两手,希求同伴的援救,他所钟爱的朋友,

喘吐出生命的魂息。投石者赶至他的身旁,

壮士裴罗斯,一枪扎在肚脐边,和盘捣出腹肠,

满地涂泻,浓黑的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裴罗斯匆匆回跑,埃托利亚人索阿斯

出枪击中他的胸部,奶头的上方,铜尖

扎进肺叶;索阿斯赶上前去,把沉重的

枪矛拔出他的胸脯,抽出利剑;捅开

他的肚皮,结果了他的性命,但却

不曾抢剥铠甲——裴罗斯的伙伴们围站在

朋友身边,束发头顶的斯拉凯战勇,手握粗长的枪矛,

把他捅离遗体,尽管他强劲有力,雄勃高傲。

逼得他节节后退,步履踉跄。

这样,泥尘里并排躺着两位壮勇,摊撒着肢腿,

一位是斯拉凯人的头领,另一位是身披铜甲的

厄利斯人的王贵;成群的兵勇倒死在他们周围。

其时,如果有人迈步战场,他已不能嘲讽战斗不够酷烈,

任何人,尚未被投枪击中,尚未被锋快的铜矛扎倒,

转留在战阵之中,由帕拉丝·雅典娜

牵手引导,挡开横飞的矢石和枪矛。

那一天,众多的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壮

叉腿躺倒在泥尘里,尸身毗接,头脸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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