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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2)


伙计们拉扯,透浸着油脂;

他们接过牛皮,站成一个圈围,用力

张拉,直到挤出皮里的水分,吸进表层上的

油脂,人多手杂,把牛皮拉成一块绷紧的平片。

就像这样,双方勇士争扯着尸体,在一片壅塞的地面上,

朝着己方猛拉,寄怀着希望——特洛伊人企望

把它拖进伊利昂,而阿开亚人则希冀着

把它抬回深旷的海船。围绕着倒地的躯体,

双方展开了一场凶蛮的拼杀。即便是阿瑞斯,勇士的催聚者,

即便是雅典娜,目睹这场

战斗,也不会讥刺嘲讽——哪怕在他俩怒气最盛的时候。

这一天,宙斯绷紧了战争的弦线,双方打得疯疯

烈烈,成群的兵勇和驭马,为争夺帕特罗克洛斯的遗躯。然而,

卓越的阿基琉斯其时还不知帕特罗克洛斯已死的消息,

因为人们在远离快船的地方,在特洛伊

城墙下战斗。阿基琉斯亦不会想到

帕特罗克洛斯已经死去,以为他还活着,一旦逼至

城下,便会返身营房。他不曾想过,帕特罗克洛斯

会攻破城堡,没有他的参与——就是和他一起,也不曾想过。

他经常听到母亲的告嘱,通过私下的秘密渠道,

告知大神宙斯的意志,但这次,

母亲却没有告诉他这条

噩耗:他最亲爱的伴友已经阵亡。

围绕着帕特罗克洛斯的遗体,勇士们手握锋快的枪矛,

咄咄近逼,互相不停地杀砍,打得英勇壮烈。

其时,某个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会这么说道:

“朋友们,倘若现在退回深旷的海船,我们还有

什么光荣?让乌黑的大地裂开一道口子,此时

此地,把我们尽数吞咬!这是个好得多的结局,

较之把尸体让给特洛伊人,调驯烈马的壮勇,

由他们带回自己的城堡,争得荣光!”

而某个心胸豪壮的特洛伊人,此时亦会这般喊道:

“朋友们,即使命运要我们全都死在此人的

身边,即便如此,也不许任何人逃离战斗!”

他们会如此说道,催励起每一位伙伴的

战斗激情。战斗打得如此狂烈,灰铁的喧嚣

穿过荒袤的气空,冲上铜色的天穹。

然而,阿基琉斯的驭马其时离着战场伫立,

自从得知它们的驭手已经阵亡,死在

杀人不眨眼的赫克托耳手里,就一直泪流不止。

奥托墨冬,狄俄瑞斯强有力的儿子,竭己所能,

扬起舒展的皮条,一鞭又一鞭地抽打,

时而低声恳劝,时而恶语胁迫,然而,

它俩既不愿回返海船停驻的地方,赫勒斯庞特

宽阔的海岸,也不愿跑回战场,战斗在阿开亚人身旁。

它们纹丝不动地站着,像一块石碑,

矗立在坟堆上,厮守着一个死去的男人或女子,

静静地架着做工精美的战车,

低重的头脸贴着地面,热泪涌注,

夺眶而出,湿点着尘土——

它们悲悼自己的驭者,闪亮的长鬃铺泻在

轭垫的边沿,垂洒在轭架两边,沾满了污尘。

眼见它们流泪悲悼,克罗诺斯之子心生怜悯,

摇着头,对自己的心魂说道:

“可怜的东西,我们为何把你们给了王者裴琉斯,

一个凡人,而你们是长生不死、永恒不灭的天马?

为了让你们置身不幸的凡人,和他们一起忍受痛苦吗?

一切生聚和爬行在地面上的生灵,

凡人最是多灾多难。不过,

至少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不会

登上做工精致的战车,从你们后面;我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他已得获那副战甲,并因此大肆炫耀——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

现在,我将在你们的膝腿和心里注入力量,

让你们把奥托墨冬带出战场,回返

深旷的海船,因我仍将赐予特洛伊人

杀戳的荣耀,一直杀到凳板坚固的海船,

杀到太阳西下,神圣的黑夜把大地蒙罩。”

言罢,宙斯给驭马吹入蓬勃的活力,

后者抖落鬃发上的泥尘,轻松地

拉起飞滚的战车,奔驰在两军之间。

奥托墨冬一边驾车,一边战斗,尽管怀着对伙伴之死的伤愁——

他赶着马车,冲入战阵,像扑击鹅群的兀鹫,

轻而易举地闪出特洛伊混乱的人群,

继而又轻松地冲扑进去,追赶大队的散兵。

然而,尽管造得很紧,他却不能出手杀敌——

孤身一人,驾着颠簸的战车,既要驭控

飞跑的骏马,又要投枪杀敌,让他如何对付得了?

终于,伙伴中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阿尔基墨冬,莱耳开斯之子,海蒙的后代,

站在车后,对着奥托墨冬喊道:

“奥托墨冬,是哪位神祗把这个没有用益的主意

塞进你的心胸,夺走了你的睿智?你在试图

以单身之躯,和特洛伊人战斗,在这前排的

队阵中!你的伙伴已经死去;赫克托耳正

穿着阿基琉斯的甲衣,显耀他的光荣!”

听罢这番话,狄俄瑞斯之子奥托墨冬答道:

“阿尔基墨冬,阿开亚人中,还有谁比你更能调驯

这对长生不老的骏马,制驭它们的狂暴?

只有帕特罗克洛斯,和神一样精擅谋略的凡人,

在他活着的时候——可惜死和命运已经结束了他的一生。

上来吧,从我手中接过马鞭和闪亮的

缰绳;我将跳下马车,投入战斗!”

他言罢,阿尔基墨冬跃上冲跑的马车,

出手迅捷,接过皮鞭和缰绳,而

奥托墨冬则抬腿跳下战车。然而,光荣的赫克托耳看到了

他们,当即对站在近旁的埃内阿斯说道:

“埃内阿斯,身披铜甲的特洛伊人的训导,

我已望见捷足的阿基琉斯的驭马,

迅猛地冲向战斗,听命于懦弱的驭手。看来,

我有希望逮住它们,如果你愿意

和我一起行动。倘若我俩协同作战,

他俩就不敢和我们交手,面对面地战斗!”

言罢,安基塞斯骁勇的儿子欣然遵从。

他俩大步向前,挺着战盾,挡护着肩膀,厚实。

坚韧的牛皮,锻铆着大片的铜层。

克罗米俄斯和神一样的阿瑞托斯跟随冲击,

两位壮勇,带着热切的企盼,意欲

杀死阿开亚人,赶走颈脖粗壮的驭马。

可怜的蠢货!奥托墨冬将放出他们的热血,

不会让他们活着口头!他祷过宙斯,

黑心中注满了勇气和力量,对

阿尔基墨冬、他所信赖的伴友喊道:

“阿尔基墨冬,让驭马侍候在我的身旁,

让他们对着我的脊背呼息。眼下,我认为,

谁也顶不住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的蛮狂,

他会跃上战车,从阿基琉斯长鬃飘洒的骏马

后面,杀了我俩,打散阿开亚人战斗的

群伍;对于他,要么这样,要么死去,战死在前排的队列中!

言罢,他对着两位埃阿斯和墨奈劳斯喊道:

“两位埃阿斯,阿耳吉维人的首领!墨奈劳斯!

把帕特罗克洛斯留给你们认为最合适的人,

他们会跨护他的遗体,打退特洛伊人的队伍。你等

这就过来,帮助我们仍然活着的战勇,打开这要命的时分!

敌人正向这边冲来,赫克托耳和埃内阿斯,特洛伊

最善战的壮勇,逼压在我们前头——这场掺和着泪水的苦斗!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躺卧在神的膝头,

我将甩手枪矛,其余的听凭宙斯定夺。”

言罢,他持平落影森长的枪矛,奋臂投掷,

击中阿瑞托斯边圈溜圆的战盾,

铜尖冲破阻挡,把面里一起穿透,

捅开腰带,深扎进他的肚腹。

像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手提利斧,

杀砍一头漫步草场的壮牛,劈在牛角后面,

砍穿厚实的隆肉;牧牛腾扑向前,塌倒在地——

就像这样,阿瑞托斯先是向前扑跳,接着仰面翻倒,

锋快的枪矛深扎进去,摇摇晃晃,酥软了他的肢腿。

其时,赫克托耳投出闪亮的枪矛,对着奥托墨冬,

但后者盯视着他的举动,躲过铜矛,

向前佝屈起身子;长枪扎入后面的

泥地,杆尾来回摆动,

直到强健的阿瑞斯平止了它的狂暴。

其时,他们会手持利剑,近战搏杀,

要不是两位埃阿斯,听到伙伴的召唤,

奋力挤过战斗的人群,隔现在他俩之中。

出于恐惧,赫克托耳和埃内阿斯,以及神一样的

克罗米俄斯再次退却,撇下阿瑞托斯的

躯体,躺在原地——投枪夺走了他的生命。

其时,奥托墨冬,可与迅捷的战神相匹比的战勇,

剥去他的铠甲,得意洋洋地吹擂:

“这下,多少减轻了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带给我的愁憾,

虽然和他相比,被我宰杀的此人远不是同等的英豪。”

言罢,他拿起带血的战礼,放在

车上,然后抬腿登车,手脚鲜血

滴淌,像一头狮子,刚刚撕吞了一头公牛。

其时,围绕着帕特罗克洛斯的遗体,双方重新开战,

场面惨烈,泪水横流。雅典娜从天上下来,

挑发殊死的拼搏,受宙斯派遣,催励达奈人

战斗;沉雷远播的天神已改变心潮的流程。

宛如宙斯在天上划出的一道闪光的长虹,兆现给

凡人,预示着战争或卷来阴寒的风暴,

它将驱走温热,辍止凡人的劳作,

在广袤的地面,给畜群带来骚恼,

雅典娜行裹在闪光的云朵里,

出现在大群的达奈人中,催励着每一个战勇。

首先,她对阿特柔斯之子、强健的墨奈劳斯发话,

催他向前——他正站在女神身边——幻取

福伊尼克斯的形象,模仿他那不知疲倦的声音:

“这将是你的耻辱,墨奈劳斯,你将为此低垂脑袋,

倘若在特洛伊城下,疯狂的饿狗

撕裂高傲的阿基琉斯忠勇的伴友。

坚持下去,奋勇向前,催励所有的人战斗!”

听罢这番话,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答道:

“福伊尼克斯,我的父亲,老一辈的斗士!但愿雅典娜

能给我力量,替我挡开飞射而来的枪矛!

这样,我就能下定决心,站在帕特罗克洛斯身边,

保护他的遗体;他的死亡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房。

但是,赫克托耳仍然拥有火一样暴虐的勇力,挺着

铜枪冲杀,不曾有一刻阐息;宙斯正使他获得光荣。”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心里高兴,

诸神中,此人首先对她祈愿。

女神把力气输人他的肩膀和双膝,

又在他心里激起虹蝇的凶勇——

把它赶开,它却偏要回返,执意叮咬

人的皮肉,迷恋于血液的甜美——

女神用血蝇的勇莽饱注着他那乌黑的心胸。

他跨站在帕特罗克洛斯身边,投出闪亮的

枪矛。特洛伊人中,有一位名叫波得斯的战勇,厄提昂

之子,出身高贵,家资充盈,在整个地域,最得赫克托耳

尊爱——一位亲近的朋友,餐桌上的食客。

现在,棕发的墨奈劳斯击中了他,打在护带上,

在他跳步逃跑之际,铜矛穿透了腹腔——

他随即倒地,轰然一声。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劳斯

从特洛伊人那里拉走尸体,拖回己方的营阵。

其时,阿波罗来到赫克托耳身边,出言催励,

以阿西俄斯之子法诺普斯的形象,在全部

客友中,此人最受赫克托耳尊爱,居家阿布多斯。

以此人的模样,远射手阿波罗说道:

“现在,赫克托耳,有哪个阿开亚人还会怕畏于你?

瞧瞧你自己,居然在墨奈劳斯面前缩退;过去,

此人一直是个懦弱的枪手。眼下,他竟然独自一人,

从我们鼻子底下拖走尸体,并且杀了你所信赖的伴友,

首领中骁勇的斗士,厄提昂之子波得斯。”

他言罢,一团悲痛的乌云罩住了赫克托耳的心灵。

他穿行在前排的壮勇里,头顶锃亮的头盔。

其时,克罗诺斯之子拿起穗带飘摇的埃吉斯,

光彩夺目,将伊达山笼罩在弥漫的云雾里。

他扔出一道闪电,一声炸响的霹雳,摇撼着埃吉斯,

使特洛伊战勇获胜,把阿开亚人吓得惶惶奔逃。

波伊俄提亚人裴奈琉斯第一个撒腿;

他总是冲跑在前面,而普鲁达马斯从近处

投枪,击中他的肩膀,伤势轻微,

但枪尖已擦碰肩骨。接着,

赫克托耳扎伤了雷托斯的手腕,

心胸豪壮的阿勒克特鲁昂的儿子,使他丧失了战斗能力。

雷托斯左右扫瞄,拔腿回逃,

心知已不能继续手提枪矛,和特洛伊人战斗。

赫克托耳奋起追赶,被伊多墨纽斯投枪

击中护胸的铠甲,奶头旁边,但

长枪在铜尖后面折断——特洛伊人发出一阵

呼啸。赫克托耳甩手投掷,对着伊多墨纽斯,丢克里昂之子,

其时正站在车上;枪尖擦身而过,差离仅在毫末之间,

击中墨里俄奈斯的助手和驭者,

科伊拉诺斯,随同前者一起来自城垣坚固的鲁克托斯。

清晨,伊多墨纽斯徒步离开弯翘的海船;

现在,他将让特洛伊人赢得一项辉煌的胜利,

要不是科伊拉诺斯赶着快马前来,

像一道闪光,在伊多墨纽斯眼里,为他挡开无情的死亡。

然而,驭手自己却因此送命,死在杀人狂赫克托耳手下,

打在颚骨和耳朵下面,枪矛连根捣出

牙齿,把舌头截成两半——

他从车上翻身倒地,马缰散落泥尘。

墨里俄奈斯弯腰捡起缰绳,从

平原的泥地上,对伊多墨纽斯喊道:

“扬鞭催马,回返迅捷的海船!

你已亲眼看到,阿开亚人的勇力已被彻底荡扫!”

他言罢,伊多墨纽斯催打着长鬃飘洒的驭马,

心怀恐惧,跑回深旷的海船。

心志豪莽的埃阿斯和墨奈劳斯亦已看出,

宙斯已把改变战局的勇力给了特洛伊战勇。

两人中,忒拉蒙之子、巨人埃阿斯首先说道:

“唉,够了,够了!现在,即便是无知的孩子,

也能看出父亲宙斯正如何起劲地帮助特洛伊人!

他们的枪械全都击中目标,不管投者是谁,

是勇敢的战士,还是懦弱的散兵——宙斯替他们制导着每

一枝枪矛。相比之下,我们的投械全都落在地上,一无所获!

所以,我们自己必须想出个两全齐美的高招,

既要抢回遗体,又要保存自己,

给我们钟爱的伙伴带回欢乐;

他们一定在翘首观望,心情沮丧,以为我们

不能止住杀人不眨眼的赫克托耳的狂暴,挡不住他那双

难以抵御的大手,以为他一定会打入我们乌黑的船舟。

但愿能有一位帮手,把信息尽快带给

裴琉斯的儿郎;我相信,他还没有听到这条

噩耗:他所钟爱的伴友已经倒地身亡。

然而,我却看不到一个人选,在阿开亚人中——

他们全被罩没在浓雾里,所有的驭马和兵勇。

哦,父亲宙斯,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拉出迷雾吧!

让阳光照泻,使我们重见天日!把我们杀死吧,

杀死在灿烂的日光里,如果此时此刻,毁灭我们能使你欢悦

他朗声求告,泪水横流;宙斯见状,心生怜悯,

随即驱散浓雾,推走黑暗,重现

普射的阳光,使战场上的一切明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其时,埃阿斯对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说道:

“仔细寻觅,高贵的墨奈劳斯,但愿你能发现

安提洛科斯仍然活着,心胸豪壮的奈斯托耳之子,

要他快步跑去,面见聪颖的阿基琉斯,传告

他最尊爱的伴友已经战死疆场的噩耗。”

他言罢,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递遵不违,

动身离去,拖着沉重的双腿,像一头狮子,走离圈栏,

由于忙着骚扰狗和农人,业已累得筋疲力尽;

对手们不让它撕剥牛的肥膘,整夜

监守,饿狮贪恋牛肉的肥美,临近扑击,

但却一无所获——雨点般的枪矛迎面

砸来,投自粗壮的大手,另有那腾腾

燃烧的火把,吓得它——尽管凶狂——退缩不前;

随着黎明的降临,饿狮快快离去,心绪颓败。

就像这样,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离开帕特罗克洛斯,

走得很不甘愿,担心阿开亚人会群起,

惊逃,丢下遗体,惨遭敌人的欺捣。所以,

他有许多话语要对墨里俄奈斯和两位埃阿斯嘱告:

“两位埃阿斯,阿耳吉维人的首领,还有你,墨里俄奈斯,

记住,不要忘了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

一个敦厚的好人,生前曾善待所有的

相识。现在,死和命运结束了他的一生。”

言罢,头发棕黄的墨奈劳斯举步前行,

四下里举目索望,像一只雄鹰——人们说,

在展翅天空的鸟类中,鹰的眼睛最亮,

虽然盘翔高空,却能看见撒腿林中的野兔,

吓得蜷缩起身子,躲在枝蔓横牛的树从里;

鹰隼俯冲直下,逮住野兔,碎毁了它的生命。

就像这样,高贵的墨奈劳斯,你目光烁烁,

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成群结队的军友,寄望于有人

能觅得奈斯托耳之子的下落,此人是否还能行走存活?

他放眼索望,很快便盯上了要找的目标,在战场的左边,

正激励着他的伙伴,催督他们战斗。

棕发的墨奈劳斯站到他的身边,喊道:

“过来吧,高贵的安提洛科斯,听我告说

一个噩耗,一件但愿绝对不曾发生的事情。

我想,你自己亦已看出,宙斯

如何让达奈人遭难,让特洛伊人

获胜。帕特罗克洛斯,阿开亚人中最好的战勇,

已经倒下——达奈人的损失巨烈惨重。

赶快跑向阿开亚人的海船,寻见阿基琉斯,将此事

相告。他人也许会即刻行动,夺回遗体——已被剥得精光——

运往他的海船;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已夺占他的甲衣!”

他如此一番说告,安提洛科斯潘心听闻,痛恨入耳的每一

 个字眼。

他默立许久,一言不发,眼里噙着

泪水,悲痛噎塞了宽宏的嗓门。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玩忽墨奈劳斯的嘱告,

留下甲械,给豪勇的伙伴,劳多科斯,后者已把

风快的驭马赶至他的近旁,然后撩开双腿,快步奔跑。

他快步跑离战斗,痛哭流涕,

带着噩耗,跑向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

其时,高贵的墨奈劳斯,你不愿保护

这里的普洛斯人——安提洛科斯走后,他的

伙伴失去主将,勉强撑挡着敌人的进攻。

他让卓越的斯拉苏墨得斯指挥队伍,

自己则快步回跑,跨护英雄帕特罗克洛斯的

遗体,置身两位埃阿斯身旁,对他们喊道:

“我已送出你们提及的那位,让他

寻见捷足的阿基琉斯;但对他能否出战,

我却不抱什么希望,虽然对卓越的赫克托耳,他已怒满胸膛。

没有铠甲,他将如何拼战特洛伊战勇?

我们自己必须想出个两全齐美的高招,

既要抢回遗体,又要保存自己,

顶着特洛伊人的喧嚣,躲避厄运和死亡。”

听罢这番话,忒拉蒙之子高大的埃阿斯答道:

“你的话句句在理,卓著的墨奈劳斯,说得一点不错。

来吧,你和墨里俄奈斯弯腰扛起遗体,

要快,撤离激烈的战斗。我俩殿后

掩护,为你们挡开特洛伊人和赫克托耳——

我们,怀着同样的战斗激情,享用同一个名字,经常

战防在一起,在过去的日子里,面对战神的凶暴。”

听罢这番活,他俩伸出双臂,运足力气,

抱起地上的尸体,高举过头。特洛伊人见状,

急起直追,大声喊叫,像一群

猎狗,迅猛出击,追赶一头

受伤的野猪,跑在追杀猎物的年轻人前面,

撒腿猛赶了一阵,恨不能把它撕成碎片,

直到后者于困境中转过身子,自信地进行反扑,

猎狗追犹不及,惊恐万状,四散奔逃——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队形密集,穷追不舍,

奋力砍杀,用剑和双刃的枪矛。

但是,每当两位埃阿斯转过身子,腿脚稳健,

举枪迎战,他们就全都吓得面无人色,不敢

继续冲杀,为抢夺遗体拼搏。

就这样,他们竭尽全力,抬着死者,一撤离战斗,

回返深旷的海船——身后,战斗打得激烈异常,

狂暴得就像燃烧的火焰,突起腾发,吞噬着

人居人住的城堡,冲天的火舌摧毁了成片的房屋——

狂风疾扫,火海里爆发出巨烈的响声。

就像这样,战地上,车马喧腾,人声鼎沸;达奈人

退兵回撤,在不绝于耳的嘈声中。

像骡子那样,忍受着苦役的辛劳,

沿着崎岖的岩路,从山壁上一步一滑地走下,

拉着一根梁材,或一方造船的木料,艰辛的劳动

和着流淌的汗水,几乎搅碎了它们的心房。

就像这样,他俩咬紧牙关,抬着死者行走,由两位埃阿斯

殿后,阻击追兵,像一面林木昌茂的山脊,

横隔着整个平原,截住水流,巍然

屹立,挡回大河的奔涌,把湍急的

水浪推送回去,倾洒在坡下的

平野,无论哪一股激流都不能把它冲倒——

两位埃阿斯一次又一次地堵击

特洛伊人,但后者仍然穷追不舍,由两位壮士领头,

埃内阿斯,安基塞斯之子,和光荣的赫克托耳。

像一大群寒鸦或欧椋,眼见

奔袭的鹰隼,发出可怕的尖叫——对这些较小的

鸟类,鹰鹞的扑击意味着死亡——就像这样,

在埃阿斯和赫克托耳面前,年轻的阿开亚武士

决步回跑,嘶喊出可怕的惊叫,把战斗的愉悦全抛。

达奈人撒腿奔逃,丢下满地精美的甲械,

散落在壕沟两边;战斗打得无有片刻息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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