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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2)


说了这话,他在手心上吐了口唾沫,伸给兹皮希科看那手上的血,同时说:

“你看见么?”

过了一会,他找补一句说:

“这必定是天主的意旨。”

他们两人心事重重,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兹皮希科这才说道:

“你一直在吐血么?”

“这有什么办法;有根一‘斯班’半长的矛尖刺在我的肋骨中间。换了你,也少不了要吐血的!我比离开斯比荷夫的尤仑德之前好一些了;现在我非常疲乏,因为路程太长,我又是一路赶来的。”

“嗨!你为什么要赶来呢?”

“因为我想来见公爵夫人阿列克山特拉,从她那里再拿一封信。斯比荷夫的尤仑德说,‘去拿信到斯比荷夫来。我有几个日耳曼人关在这里。如果他们有人愿意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把这封信送去给大团长的话,我一定释放一个。’为了替他的亡委报仇,他经常关着几个日耳曼俘虏,一听到他们的呻吟和链条声,他就十分高 兴。他是一个满怀憎恨的人。懂么?”

“我懂。但是我奇怪,既然尤仑德俘获了那些袭击你的人,你为什么没有找到那封失落的信?”

“他并没有把他们全部都俘获。逃掉了五六个。我们命该如此!”

“他们怎么袭击你的?打埋伏么?”

“他们埋伏在茂密得什么都看不见的丛林后面。我骑着马,没有穿甲胄,因为商人们告诉我,国境很太平,而且天气又暖和。”

“那帮强盗的首领是谁?十字军骑士么?”

“不是修道士,而是一个日耳曼人。名叫列恩兹的赫尔明契克,他是以拦路抢劫闻名的。”

“他结果怎样?”

“尤仑德把他上了链条。但是这人也在他自己的地牢里关了两个玛朱尔贵族,他想以这两个人来赎身。”

静默了一会儿。

“亲爱的耶稣,”兹皮希科终于说,“里赫顿斯坦还活着,那个列思兹的强盗也活着;可我们却报不成仇就得死去。我的头要给斫掉,你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嗨,我甚至冬天也活不到。但愿我能帮你逃脱这种下场。”

“你在这里看到过什么人么?”

“我去见了克拉科夫的总督。我听说里赫顿斯坦已经离开此地,我以为总督也许不会那么严厉了。”

“这样说来,里赫顿斯坦走了?”

“王后一死,他就立即回玛尔堡去了。我去见了总督;他回答我说:‘他们要处决你的侄子,倒不是为了讨好里赫顿斯坦,而是因为那是他应得之罪。里赫顿斯 坦在不在这里,都是一样。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所受更;法律是根据公理而制订的,可不像一件外套那样,可以把它翻一个面。要宽赦只有国王能宽赦,别人都办 不到。’”

“那么,国王在哪里?”

“王后下葬以后,他就到罗斯去了。”

“唔,这就毫无希望了。”

“是啊。总督还接着说:‘我可怜他,因为安娜公爵夫人曾为地求饶,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无能为力啊!’”

“那末,安娜公爵夫人还在这儿唆?”

“愿天主报答她!她是一位好夫人。她仍旧在这里,因为尤仑德小姐病了,而这位公爵夫人爱她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天哪!达奴莎病了!她怎么啦?”

“我不知道!公爵夫人说有人在咒她。”

“我相信这一定是里赫顿斯坦!没有别人。——只有里赫顿斯坦——这个狗东西!”

“也许是他。但是你对他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

“所以他们仿佛全都不记得我关在这里了,原来她病了。”

说了这话,兹皮希科就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他握住了玛茨科的手,吻了一下,说:

“愿天主为这一切而报答你!如果你死了,都是我害死你的。趁着你的健康还没有恶化之前,你一定得再做一件事。你去找总督,求他释放我,凭我的骑士的诺 言起誓,放我十二个礼拜。十二个礼拜之后,我一定回来,他们可以斫我的头。我们两人决不能不报仇就都死掉。你知道,我要上玛尔堡会,立即向里赫顿斯坦挑 战。非这样不可。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玛茨科擦擦前额。

“我一定去;但是,总督会答应么?”

“我要以骑士的诺言起誓。我只要十二个礼拜——不必再多。”

“说说有什么用;十二个礼拜!可是如果你受了伤,你就回不来了;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不用担心!也许国王这时候回来了,你就可以去求他宽赦了。”

“这倒是实在的,”玛茨科回答。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

“总督也对我说了这话:‘由于王后逝世,我们把你的侄子忘掉了;但是,现在他的判决必须执行了。’”

“嗳,他会答应的,”兹皮希科满怀希望地回答。“他知道一个贵族是会信守他的誓言的,而且不管他们现在就斫我的头,或是过了圣米克尔节听我的头,对他说来都是一样。”

“噫!我今天就去。”

“你今天最好到阿米雷伊那儿去休息一下。他会为你包扎伤口,明天你再去见总督。”

“好吧,与主同在!”

“与主同在!”

他们彼此拥抱了一下,玛茨科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坎跟前又停了下来,皱紧双眉,仿佛记起了一件什么不愉快的事。

“嗨,你还没有束上骑士腰带呢;如果里赫顿斯坦说,他不愿意同你决斗,那你怎么办呢?”

兹皮希科感到很悲哀,但过了一会儿,他说:

“战争时期是怎么样的?难道骑士只肯和骑士交手么?”

“战争是战争;个对个的决斗就完全不同了。”

“不错,且等一等。你必须想个办法。唔,有办法啦!雅奴希公爵就要授给我骑士的身份。如果公爵夫人和达奴莎请求他,他会授给我的。同时,我要在玛佐夫舍同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的儿子斗一场”

“为什么?”

“因为米柯拉伊,就是那个同公爵夫人在一起、别人管他叫‘奥布赫’的人,他把达奴莎叫作‘嫩草’。”

玛茨科惊奇地望着他。兹皮希科为了要把发生过的事解释得更清楚些,又说下去:

“那是我不能原谅的,但是我不能同米柯拉伊决斗,因为他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吧。”

玛茨科听了这番话,嚷道:

“听着!我为你可惜,你的头要保不牢了,但你的脑子却不会受到多少损失,因为你蠢得像头山羊。”

“你为什么恼火?”

玛茨科没有回答,却起身要走了。兹皮希科向他跳了过去,说道:

“达奴莎怎样了?她还好么?别为一件小事生气。你离开这里很久啦!”

他再一次俯身向着老人,玛茨科耸一耸肩,温和地说:

“尤仑德小姐已经复原了,不过他们还不让她走出房门。再见!”

兹皮希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但是,他觉得仿佛他已经新生了。一想到他们会许可他多活三个月,他就感到快活。他可以到遥远的地方去;他可以找到里赫顿 斯坦,同他决一死战。光是这样想想也很快乐。他如果能骑上马(哪怕只有十二个礼拜也好),去战斗一番,而不是仇没报就死去,他就很幸运了。然后呢——福来 消受,祸来承当——总还得有很长一个时期!国王从罗斯回来后也许会赦免他。也许会爆发战争,那时候总督本人一看见他这样一个战胜了骄傲的里赫顿斯坦的好 汉,也许会说:“去吧,现在就到树林里和田野里去吧!”

因此他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希望。他认为他们不会不肯放他三个月的。他想,也许他们会多给他一些时间也说不定呢。登青的年老的爵爷决不会认为一个贵族不能信守誓言的。

第二天黄昏时分,玛茨科到牢狱来,坐立不安的兹皮希科连忙问他跳了过去,问道:

“准了么?”

玛茨科坐在有脚轮的矮床上,他因为身体过于孱弱,站不住了;他艰难地喘了一会儿气,说:

“总督说:‘如果你要去分配你的产业,或是去料理家务,我可以凭你侄子的骑士信誉,放他一两个礼拜,但是不能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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