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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2)


 兹皮希科觉得惭愧了,但向四下看了一眼以后,又这样回答道:

“这里地势平坦。我与其求他恕罪,宁可同他在马上或徒步决一胜负,一直战到你死我活,或是有一方甘愿做奴隶。”

“你这蠢货!”玛茨科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想跟使者战斗么?”

接着,他又转过身去对波瓦拉说:

“请您务必要宽恕他,高贵的爵爷。他打仗打得变粗野了。也许不让他去跟那个日耳曼人说话倒好些,免得反而让他去侮辱人家。这件事由我去办。我去求他饶恕。假如这位‘康姆透’情愿以决斗来解决的话,那么等他完成使命以后,由我来向他应战。”

“他是一个望族出身的骑士;他不会随便同任何人交战的,”波瓦拉回答。

“什么?难道我不是佩骑士腰带、戴踢马刺的么?即使一位公爵也可以同我交战。”

“这倒不错;但是别跟他这么说,除非他自己提出;我担心你跟他提起决斗,他会发怒的。好吧,愿天主保佑你!”

“我要为你去向人家低声下气啦,”玛茨科对兹皮希科说:“等着吧!”

他走到那个十字军骑士跟前。那个骑士一直动也不动地坐在他的高大的种马上,看起来像是一尊铁像,毫不在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玛茨科在长期的战争中学会 了日耳曼话,就用日耳曼话把事情的经过向这位“康姆透”解释;为这孩子的年轻暴躁辩解了一番,又说这孩子还以为是天主亲自把戴了一簇孔雀毛的骑士送来的, 最后他请求宽恕孩子的无礼。

那个“康姆透”的脸色纹丝不动。他昂着头,冷静而傲慢地瞧着玛茨科,冷酷的银灰色眼睛流露出满不在乎和极其轻蔑的神情。这个波格丹涅茨的“弗罗迪卡” 看出了这一点。他虽然依旧彬彬有礼地说话,心里却开始反感了。他讲得越来越不自然,黑黝黝的脸也涨红了。很明显,当着这个旁若无人的傲慢家伙,玛茨科是在 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波瓦拉看出了这情形,由于他心地善良,决定帮助玛茨科一下。他年轻时到过匈牙利、勃艮第和捷克等宫廷,过过骑士生活,学会了日耳曼话,因此现在他就用这一种语言,以一种调解而带有诙谐的语气说:

“您瞧,阁下,这位高贵的‘康姆透’认为这整个事件是无关重要的。不但在我们王国,就是在任何国家,年轻人都不免有些鲁莽;高贵的骑士既不会用宝剑,也不会用法律来同孩子们战斗的。”

里赫顿斯坦摸摸他的黄色唇髭,一语不发,从玛茨科和兹皮希科身旁向前走了。

一股可怕的怒火使他们头盔下面的头发都直竖了起来,他们手里紧握着剑。

“等着吧,你这恶棍!”年老的“弗罗迪卡”咬牙切齿地说:“现在我要对你起一个誓:等你结束了你的使命,我就来找你。”

波瓦拉的心里也很难过,他说:

“且慢!一定要公爵夫人为这孩子说些好话,否则他就要倒霉了!”

说过这话,他就追上那十字军骑士,拦住了他,和他谈了一会儿,谈得非常热烈。玛茨科和兹皮希科看到那日耳曼骑士瞧着波瓦拉并不像刚刚瞧着他们那样骄傲,这更使他们恼火。过了一会儿,波瓦拉赶回来对他们说:

“我本来打算为你们求求情,但他是个硬心肠的人。他说,如果你们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不向国王去控诉。”

“什么要求?”

“他说:‘我要在中途停马去向玛佐夫舍的公爵夫人致敬,叫他们也到那边去,下马,卸下头盔,光着头站在那里求我饶恕。’”

说到这里,波瓦拉严峻地望着兹皮希科,补充说:

“我知道,要出身高贵的人这样做,是很困难的;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要是你坚决拒绝,谁也不知道你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也许会成为刽子手的刀下鬼吧。”

玛茨科和兹皮希科的脸顿时呆若木鸡。接着是一片静默。

“怎么办呢?”波瓦拉问道。

兹皮希科沉着而极其尊严地回答,仿佛在这场谈话中,他突然大了二十岁似的:

“好吧,天主的威力是无所不在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即使我长两个脑袋,刽子手也要把这两个脑袋都斫掉,但是我的荣誉却只有一个,我决不愿意玷污它。”

波瓦拉变得脸色严肃起来,转向玛茨科问道:

“你怎么说?”

“我说,”玛茨科阴郁地回答,“这孩子是我从小抚养大的。我们的家族就靠他了,因为我老了;但他不能满足这日耳曼人的要求,哪怕要他的命也办不到。”

说到这里,他那严酷的脸开始战栗起来,最后出于对侄子的强烈的热爱,他抱住了那孩子,喊了起来:

“兹皮希古!兹皮希古!”

年轻的骑士吓了一跳,搂着他叔父说:

“嗳!我还不知道你这样爱我哩。”

“你们两位都是真正的骑士,”波瓦拉说:“这年轻人既然以他骑士的荣誉答应了我进宫投案,我也不囚禁他了;像你们这样的人,谁都相信得过。别再难过 啦!这个日耳曼人打算在蒂涅茨耽搁一两天;因此我有机会先去谒见国王,尽力先把这件事在国王面前委婉地疏通一下,使他不致发怒。我很高兴,能够及时折断了 这支矛——我看总算万幸啊!”

但是,兹皮希科说:

“哪怕要了我的命,我至少也要敲断他的骨头才称心。”

“这就使我奇怪了,你是知道如何爱惜自己荣誉的人,却不懂得你这样做会使我们整个国家丧失体面!”波瓦拉不耐烦地答道。

“这个我很清楚,”兹皮希科说:“但我还是要悔恨我的无能为力。”

波瓦拉转向玛茨科说道:

“您知道,阁下,如果这孩子这次的冒失从事能够免受惩罚,那你就该在他头上戴一顶尖顶小帽,像猎鹰的头罩一样!否则,他还会不得好死。”

“如果您阁下不把这件事告诉国王,他就能免受惩罚了。”

“可是,我们该怎样对付这个日耳曼人呢?我们可不能封住他的口呀!”

“这倒是实话!这倒是实话!”

这样说着,他们便回到公爵夫人的扈从队里去。波瓦拉的仆人们也跟着他们去了。从远处,可以看到一群玛朱尔人的帽子中间,那个十字军骑士头上颤动着的孔雀毛和闪烁在阳光中的明亮的头盔。

“十字军骑士的脾气真奇怪,”塔契夫的骑士说。“当一个十字军骑士处境困难的时候,他会像一个游行教士似的忍耐,像一头绵羊似的谦恭,像蜜似的甜,你 简直很难找到一个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但是,只要他一旦感到有恃无恐,却又比谁都傲慢和残忍了。显然,他们的心是天主用石头做的。我见过不少民族,而且常常 亲眼看到真正的骑士们宽有不如他们的骑士们,总是这样跟自己说:‘如果我把这个战败了的敌人踩在脚下,也不见得会增长我的声名。’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时 候,一个十字军骑士是毫无情面的。不是你扼死他,就是他让你遭殃!那个使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但要你道歉,还要你丢脸。不过我很高兴,他没有如愿。”

“叫他等着瞧!”兹皮希科喊道。

“小心别让他看出你们担着心思,免得他得意。”

说过这些话,他们走到随从们那边,去跟公爵夫人的宫廷人员汇合在一起。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者一看到他们,立刻显露出满脸骄傲和轻蔑的神态;但是他们只当 作没有看见。兹皮希科站在达奴莎身边,告诉她从这山上可以望见克拉科夫;这时,玛茨科正在向一个吟唱者讲起塔契夫的爵爷怎样力大无比,说他怎样把兹皮希科 手里的矛像折一根枯草似的折断了。

“他为什么要折断它呢?”那吟唱者问道。

“因为这孩子爱开玩笑,袭击了那个日耳曼人。”

这个吟唱者出身贵族,认为这样的袭击决不是开玩笑;不过看到玛茨科讲得很轻松,也并不把它看作一件什么严重的事。那日耳曼人看见他们这种行动,很是气 恼。他朝玛茨科和兹皮希科看了一眼。最后,他才看出他们并不打算下马,也不准备对他表示什么殷勤。于是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冷酷的神情,立刻向公爵夫人告辞。

塔契夫的爵爷禁不住要嘲笑他几句,临别时对他说:

“走吧,勇敢的骑士,不必害怕。国境之内平静无事,除了个把粗鲁的孩童,没有人会袭击您。”

“虽然这个国家的风俗很奇怪,但我只要求您跟我作伴,并不要求您保护,”里赫顿斯坦回答:“我希望在这里的宫廷里和在别处再遇到您。”

最后这一句话里包含威胁的意味,因此波瓦拉庄严地回答:

“只要天主许可。”

说过这话,敬了个礼,他就转过身来,耸耸肩,说道(声音虽低,近旁的人却都听得见):

“瘦鬼!我用矛尖就能把你从马鞍上挑起来,高举在半空念完三通主祷文呢。”

于是他开始同公爵夫人谈话了,他同她是非常熟悉的。安娜·达奴大问他在路上干了些什么。他报告她说,国王命令他维持四郊的治安,因为这时候还有许多富 有的客人到克拉科夫来。接着他把兹皮希科的愚蠢行为告诉了她。由于他考虑到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请求公爵夫人来保护兹皮希科,他没有过分强调这事件的严重 性,免得破坏欢乐的气氛。公爵夫人笑这孩子竟这么急于要弄到一簇孔雀毛;其他的人听到折断枪矛的事,都非常佩服塔契夫的爵爷,尤其因为他是用一只手去折断 的。

塔契夫的爵爷本来有些虚荣心,听到人家赞扬他,感到很高兴。最后,他讲了几件使他成名的壮举;特别提到他在勃艮第大胆腓力的宫廷上所干的几件事。说到 其中有一次,他在比武场上逮住了一个阿提宁骑士,把他拉下马鞍,抛到空中,尽管那骑士是全身盔甲,也无济于事。大胆腓力为了那件壮举,送了他一条金锭,王 后给了他一条天鹅绒胸巾,就是现在他戴在头盔上的那一条。

大家听到这话,都非常惊奇,不过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说道:

“在现在这种柔弱的时代,再也看不到像我年轻时候那样力气大的人了。现在如果发现有一个贵族能够打碎一块胸甲,不用曲柄就能拉开一张弩,或者能用手指扳弯一把短剑,他立刻就自以为是一个力大非凡的人了。可是在从前,这种事情姑娘们也都做得来。”

“我不否认从前的人比现在的人力气大,”波瓦拉回答:“可是现在也有力气大的人。在力气方面,天主对我并没吝啬,可我并不自认为是这个王国里最有力气的人。你可见过加波夫的查维夏?他就比我强。”

“我见过他。他双肩阔得像悬挂克拉科夫大钟的横梁。”

“那么,奥列斯尼查的杜伯科呢?有一次,在十字军骑士团在托给涅所设的比武场上,他击败了十二个骑士,为他自己,也为我们国家争了光。”

“但是我们的玛朱尔人斯达希科·齐奥雷克,又要比阁下,或者比您所讲的查维夏和杜伯科更强呢。据说,他拿了一只用新鲜树木做成的木栓,手一捏,就捏出了汁水。”

“我也捏得出汁水来,”兹皮希科说。他不等别人要他证明,就去折了一根树枝来,狠命一捏,果真渗出汁来。

“啊,天哪!”雅佐科夫的奥芙卡喊道:“别去打仗了;如果这样一个人还没结婚就死在战场上,未免太可惜了。”

“确实太可惜!”玛茨科回答,他忽然悲伤起来了。

只有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和公爵夫人大笑着。其他的人都在大声称赞兹皮希科的膂力。那时候气力比其他任何品质都受人赞扬,因此年轻的姑娘们都向达奴莎 喊道:“你该高兴啊!”她确是很高兴,虽说当时她还不明白她能从那根捏扁了的木条上得到什么好处。兹皮希科已经把那个十字军骑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显得十 分骄傲,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为了要杀一杀他的傲气,便说:

“比你强的人多着呢;因此别为你的气力这么骄傲。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可是我父亲却亲眼看到过比这还要困难得多的事。事情发生在罗马皇帝查理的宫廷 里,卡齐密斯国王带着一大群宫廷侍从到那里去访问。宫廷侍从中有位斯达希科·齐奥雷克,他是‘伏叶伏大’安特尔萃伊的儿子,一向以弩力著称。皇帝夸口说, 他有一个捷克人能扼死一头熊。他们举行了一次表演会,那个捷克人接连扼死了两头熊。我们的国王哪肯甘居下风,就说道:‘但是他制服不了我的齐奥雷克。’于 是他们同意这两个人一定要在三天之内举行决斗。许多贵夫人和著名的骑士都来了。那捷克人就和齐奥雷克在城堡的广场上角斗。那场比赛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还 没有扭在一起,齐奥雷克就打断了那捷克人的脊骨,粉碎了他所有的肋骨,把他打死了,给国王挣得了无上的光荣。从此以后,人们就称他为罗密格那特。有一次他 在钟楼里独自举起了一座二十个人都搬不动的大钟。”

“他多大?”兹皮希科问。

“他很年轻!”

这当儿塔契夫的波瓦拉正骑着马,走在公爵夫人的右侧。他俯身向着她,把兹皮希科的冒失事件的严重性据实告诉了她,还请她在国王面前为兹皮希科说几句话。公爵夫人因为喜欢兹皮希科,听了这消息,十分发愁和不安。

“克拉科夫的主教是我的朋友,”波瓦拉说:“我一定请求他和王后一起去求情;这孩子的保护人愈多愈好。”

“如果王后能答应为他说一句好话,他就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受到损伤。”安娜·达奴大说:“国王崇拜王后的虔敬和才能,尤其是现在,她再也不会蒙受不孕的 羞惭。不过国王钟爱的妹妹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也正住在克拉科夫;您必须去找她。我这方面一定尽力做去;但那位公爵夫人是他的亲姊妹,我不过是他的嫡堂姊 妹。”

“国王也爱您的,仁慈的夫人。”

“唉,但是程度不同,”她带着一点忧愁的意味回答:“我不过是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她可是整整一根链条;我不过是一张狐皮,她可是一张黑貂皮。他所有的亲属当中,没有一个比得上阿列克山特拉那样受到他的挚爱。”

他们边走边谈,不觉来到了克拉科夫。从蒂涅茨来,一路上都是车马拥挤,这里尤其拥挤。他们遇到许多带着仆人到城里去的贵族地主,有的全身武装,有的穿 着夏天的装束,戴了草帽,有的骑马,有的同他们的妻女坐着马车,都想来看看这一场期待已久的比武。有些地方,一路部挤满了商人们的货车,这些货车要付了通 行税才能到克拉科夫去。货车上装运着蜡、谷物、盐、鱼、兽皮、麻和木材。另外一些从城里来的货车则装满了布匹、一桶桶的麦酒和各种商品。现在克拉科夫已经 在望了,看得见国王的花园、四郊的爵爷们和市民们的房屋、教堂的围墙和尖塔了。他们越走近这城市,车辆就越多,到了城门口,几乎不能通行。

“多伟大的城市啊!世界上简直没有比得上它的。”玛茨科说。

“总是像赛会,”有个吟唱者答道:“您多久没到这儿啦,阁下?”

“很久很久啦。可是我依旧像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时一样惊奇,因为我们刚从一个荒僻的地方回来呢。”

“据说打从亚该老王朝以来,克拉科夫就有了很大的发展。”

这倒是实在的;自从立陶宛的大公爵登位以后,庞大的立陶宛和俄罗斯等国家都开放贸易了,因此这个城市增加了人口、财富和建筑,变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十字军骑士团的许多城市也都非常漂亮,”一个身材很胖的吟唱者说。

“只要我们能占领其中一个,”玛茨科说,“我们就可以得到一批了不得的战利品了!”

可是塔契夫的波瓦拉正在想别的事情;也就是说,正在想着兹皮希科由于一时鲁莽而造成的目前十分危险的处境。塔契夫的爵爷,虽然在战争时期性子暴烈、不讲情面,可是在他宏伟的胸怀中,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比旁人更清楚,这个罪犯将会受到什么处罚,因此他可怜他。

“我想了又想,”他又向公爵夫人说,“究竟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国王。如果那个十字军骑士不去告状,那就没有事;万一他去告状,那就不如先把一切都告诉国王,免得他发怒。”

“这个十字军骑士只要有机会毁灭什么人,他是不会放过的,”公爵夫人回答:“不过,我打算教那年轻人加入我们的朝廷。也许国王对于我们的某一位宫廷侍从会特别宽大些。”

她把兹皮希科找来。他听了这番情况,立即跃下马来,吻了她的双手,高高兴兴地做了她的宫廷侍从。他这样高兴,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而是为了可以更亲近达奴莎。

波瓦拉问玛茨科道:

“你们要在什么地方歇脚?”

“在客店里。”

“现在任何客店都没有空房间了。”

“那末,我们到商人阿米雷伊家里去;他是我的熟人,也许他会让我们在他家里过夜。”

“请到我家里去吧。您的侄子可以同公爵夫人的宫廷侍从们住在城堡里,但是他最好不要接近国王。一个人在脾气刚发的时候要干的事,冷静以后就不会干了。您同我一起住可以更舒适些,更安全些。”

玛茨科因为波瓦拉很关心他们的安全,心里倒感到有些不安;他感激地向波瓦拉道了谢,于是他们进城了。但这时候,他们两个人也跟兹皮希科一样,一看到眼 前的繁华世界,暂时便把危险忘却了。在立陶宛和在边疆上,他们只看见个别的城堡,维尔诺是他们所知道的比较重要的唯一城市,但那是一个建筑简陋和遭受过破 坏的城市;而这里有许多商人的房屋却比立陶宛大公的宫殿都要华丽。不错,这里也有许多木屋;可是即使这些木屋,它们那高耸的墙壁和屋顶,那些镶在铅皮中的 玻璃窗,也够使人惊奇了。玻璃窗反映出了落日的余辉,不禁使人以为屋里着火了。市场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有许多装潢考究的红砖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并排站 着,阔的阔,窄的窄,但都有着高高的拱顶厅屋,而且门上都有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受难像或是一幅至尊圣母马利亚像。有几条街上,一眼可以看到两排房屋,屋上是 一片蔚蓝的天空,中间是一条石子路;放眼看去,两边尽是商店接着商店。店里摆满了上等的外国货,玛茨科由于看惯了战争的景象和俘获的战利品,贪婪地望着这 些商品。但这两个人一看到那许多公共建筑物,越发显得惊奇了:广场上的圣母马利亚教堂:“苏根尼崔”;设有大酒窖用以出售着斯维得尼卡麦酒的市政厅;此外 还有其他的教堂,阔幅绒布仓库,专供外国商人使用的巨大的“商场”;再过去又是一所建筑物,里面有公用秤、浴室、箍桶作场、蜡作场、银作场、金作场、酒 坊、堆积在所谓“斯黑罗泰姆托”周围的山也似的麦酒桶,——总之,一个不熟悉城市生活的人,甚至于一座富裕小城的所有主,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财富,这里应有 尽有。

波瓦拉引着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到圣安娜街上他的屋里去,拨给他们一个大房间,把他们介绍给他的侍从,然后到城堡去了,他从城堡回来吃晚饭已经是深夜了。

有几个朋友同着他来,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有酒有肉的晚餐。只是主人却很忧郁。最后当客人们告辞的时候,他对玛茨科说:

“我跟一个会写文章又懂法律的掌札神甫说了,他说,侮辱一个使者就等于犯了死罪。因此,祈求天主,但愿那个十字军骑士别去告状。”

听了这话,两位骑士都带着忧伤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里去了,虽然他们晚餐时还是比其他的客人更加欢乐。玛茨科连党都睡不着,他们上床后不久,他向他的侄子说:

“兹皮希古?”

“什么?”

“我从各方面考虑了一下,认为他们不会把你处死的。”

“你看不会么?”兹皮希科瞌睡蒙眬地反问一句。

可是,他一翻身向着墙壁就睡着了,因为他实在十分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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