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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4)


 而现在,我可以说是真的为"面包"而工作了。为了制成面包这样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你首先得作好播种准备,生产出粮食,再要经过晒、筛、制、烤 等种种奇怪而繁杂的必不可少的过程,真不能不令人惊叹。我也想,很少人会想到,我们天天吃的面包要真的自己动手从头做起是多么不容易啊!

目前,我犹如初生的婴孩,除了自己一身之外,别无他物。做面包的事成了天天苦恼我的心玻而且,自从我第一次无意中发现在石壁下长出稻子和大麦,并获得了一把粮种之后,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简直无时无刻不想到做面包的事。

首先,我没有犁,无法耕地;也没有锄头或铲子来掘地。

这个困难我克服了,前面提到,我做了一把木头铲子。工具拙劣,干起活来很不得力。虽然我花了不少日子才做成一把木铲,但因为没有铁,很快就磨损了。结果工作更加困难,效率也更低。

尽管如此,我还是将就着使用这把木铲;我耐着性子用木铲掘地,即使效果不佳也不在意。种子播下后,我又没有耙,不得不自己在地里走来走去,或用一颗大树在地里拖来拖去。这样做与其说是在耙地,还不如说是在扒地。

在庄稼成长和成熟的时候,我前面也已谈到,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要给庄稼地打上篱笆,又要保护庄稼不受鸟害。然后是收割、晒干、运回家、打谷、簸 去秕糠,而后把谷物收藏起来。然而,我没有磨,无法磨谷;我没有筛子,无法筛粉;我没有发醇粉和盐,无法做面包;我也没有炉子烤面包。

所有这一切,我都一无所有,但我还是做成了面包。这些事我将在下面再告诉读者。但在当时,我总算有了自己的粮食,这对我是极大的安慰,为我的生 活带来了更多有利的条件。前面提到,没有适当的工具,一切事情做起来特别吃力,特别费时间,可是也没有办法。同时,我也没有浪费时间。我把时间分配得很 好,每天安排出一定的时间来做这些事。我已决定等我收获了更多的粮食后再做面包,所以我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在这半年中,我可以运用我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设 法制造出加工粮食各项工序所需要的各种工具。到时,有了足够的粮食,就可以用来制造面包了。

目前,第一步,我必须多准备一点土地,因为我现在有了足够的种子,可以播种一英亩还多。在耕地之前,我至少花了一个星期,做了一把铲子。铲子做 得又拙劣,又笨重,拿它去掘地,要付出双倍的劳力。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有了掘地的工具,并在我住所附近找了两大片平地把种子播下去。

然后就是修筑了一道坚实的篱笆把地围起来,篱笆的木桩都是从我以前栽过的那种树上砍下来的。我知道这种树生长很快,一年内就能长成茂密的篱笆,用不着多少工夫去修理。这个工作花了我三个多月的时间,因为这期间大部分时间是雨季,我无法出门,故修筑篱笆的事时辍时续。

在家里,也就是说,在下雨不能出门的时候,我也找些事情做。我一面工作,一面同我的鹦鹉闲扯,以教它说话作为消遣。不久,我就教会它知道它自己 叫什么,后来它居然会响亮地叫自己为"波儿"。这是我上岛以来第一次从别的嘴里听到的话。教鹦鹉说话,当然不是我的工作,只是工作中的消遣而已。前面谈 到,我目前正在着手一件重要的工作。

我早就想用什么办法制造一些陶器,我急需这类东西,可就是不知怎么做。这里气候炎热,因此,我敢肯定,只要能找到陶土,就能做一些钵子或罐子, 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干;炎热的太阳一定能把陶土晒得既坚硬又结实,并能经久耐用,可以用来装一些需要保存的干东西。要加工粮食,制造面粉等工作,就必需要 有盛器贮藏。所以,我决定尽量把容器做大一些,可以着地放,里面就可以装东西。

要是读者知道我怎样制造这些陶器,一定会为我感到又可怜又可笑。我不知用了多少笨拙的方法去调合陶土,也不知做出了多少奇形怪状的丑陋的家伙; 有多少因为陶土太软,吃不住本身的重量,不是凹进去,就是凸出来。根本不合用;又有多少因为晒得太早,太阳热力过猛而晒裂了;也有多少在晒干后一搬动就碎 裂了。一句话,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找陶土,找到后把土挖出来,调合好,运回家,再做成泥瓮。结果,我工作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才做成两只大瓦罐,样子非 常难看,简直无法把它们叫作缸。

最后,太阳终于把这两只大瓦罐晒得非常干燥非常坚硬了。我就把它们轻轻搬起来,放进两只预先特制的大柳条筐里,防备它们破裂。在缸和筐子之间的空隙处,又塞上了稻草和麦秆。现在,这两个大缸就不会受潮,以后我想就可以用来装粮食和粮食磨出来的面粉。

我大缸做得不成功,但那些小器皿却做得还像样,像那些小圆罐啦,盘子啦,水罐啦,小瓦锅啦等等,总之,一切我随手做出来的东西,都还不错,而且,由于阳光强烈,这些瓦罐都晒得特别坚硬。

但我还没有达到我的最终目的。这些容器只能用来装东西,不能用来装流质放在火上烧,而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过了些时候,一次我偶然生起一大堆火 煮东西,煮完后我就去灭火,忽然发现火堆里有一块陶器的碎片,被火烧得像石头一样硬,像砖一样红。这一发现使我惊喜万分。我对自己说,破陶器能烧,整只陶 器当然也能烧了。

于是我开始研究如何控制火力,给自己烧出几只锅子来。

我当然不知道怎样搭一个窑,就像那些陶器工人烧陶器用的那种窑;我也不知道怎样用铅去涂上一层釉,虽然铅我还是有一些的。我把三只大泥锅和两三 只泥罐一个个堆起来,四面架上木柴,泥锅和泥罐下生了一大堆炭火,然后在四周和顶上点起了火,一直烧到里面的罐子红透为止,而且十分小心不让火把它们烧 裂。我看到陶器烧得红透后,又继续保留了五六小时的热度。后来,我看见其中一只虽然没有破裂,但已开始溶化了,这是因为掺在陶土里的沙土被火烧溶了,假如 再烧下去,就要成为玻璃了。于是我慢慢减去火力,那些罐子的红色逐渐退去。我整夜守着火堆,不让火力退得太快。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便烧成了三只很好的瓦锅和两只瓦罐,虽然谈不上美观,但很坚硬;其中一只由于沙土被烧溶了,还有一层很好的釉。

这次实验成功后,不用说,我不缺什么陶器用了。但我必须说,这些东西的形状,是很不像样的。大家也可以想象,因为我没有办法制造这些东西,只能像小孩子做泥饼,或像不会和面粉的女人做馅饼那样去做。

当我发现我已制成了一只能耐火的锅子时,我的快乐真是无可比拟的,尽管这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等不及让锅子完全冷透,就急不可耐地把其 中一只放到火上,倒进水煮起肉来。结果效果极佳。我用一块小山羊肉煮了一碗可口的肉汤。当然,我没有燕麦粉和别的配料,否则我会做出非常理想的汤来。

下一个问题是我需要一个石臼舂粮食。因为我明白,仅凭自己的一双手,是无法做出石磨的。至于如何做石臼,我也一筹莫展。三百六十行中,我最不懂 的就是石匠手艺了,更何况没有合适的工具。我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想找一块大石头,把中间挖空后做个石臼。可是岛上尽是大块岩石,根本无法挖凿,而且石质不 硬,是一些一碰就碎的沙石,经不住重锤去舂,而且即使能捣碎谷物,也必然会从石臼中舂出许多沙子和在面粉里。因此,当我花了很长时间找不到适当的石料时, 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找一大块硬木头。这要容易得多。我弄了一块很大的木头,大得我勉强能搬得动。然后用大斧小斧把木头砍圆;当起初具圆形时,就用火在 上面烧一个槽。火力和无限的劳力,就像巴西的印第安人做独木舟那样终于把臼做成了。又用铁树做了一个又大又重的杵。舂谷的工具做好后,我就放起来准备下次 收获后舂谷做面粉,再用面粉做面包。

第二个需要克服的困难是,我得做一个筛子筛面粉,把面粉和秕糠分开。没有筛子,就无法做面包。做筛子想想也把我难倒了。我没有任何材料可以用来 做筛子,也就是那种有很细很细网眼的薄薄的布可以把面粉筛出来。这使我停工好几个月,不知怎么办才好。除了一些破布碎片外,我连一块亚麻布也没有。虽然我 有山羊毛,但我根本不知道怎样纺织,即使知道,这里也没有纺织工具。后来,我忽然想起一个补救办法,也是当时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在从船上搬下来的那些水手 衣服里,有几块棉布和薄纱围巾。我拿了几块出来做成三个小筛子,总算能凑合着用,这样应付了好几年。至于后来怎么办,我下面再叙述。

下一步要考虑的是制面包的问题,也就是我有了粮食之后怎样制成面包。首先,我没有发酵粉。这是绝对没有办法做出来的,所以我也就不去多费脑筋 了。至于炉子的问题,颇费了我一番周折。但最后,我还是想出了一个试验的办法。具体做法如下:我先做了些很大的陶器,但不太深;这些容器直径有两英尺,但 深仅九英寸。像上次烧制陶器那样,我把它们也放在火里烧过,完工后就成了大瓦盆,放置一边备用。

制面包时,我先用方砖砌成一个炉子;这些方砖也是我自己烧制出来的,只不过不怎么方整罢了。然后,在炉子里生起火。

当木柴烧成热炭或炽炭时,我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炉子上面,并把炉子盖满,让炉子烧得非常热。然后把所有的火种通通扫尽,把面包放进去,再用做好 的大瓦盆把炉子扣住,瓦盆上再盖满火种。这样做不但能保持炉子的热度,还能增加热度。用这种方法,我制出了非常好的大麦面包,绝不亚于世界上最好的炉子制 出来的面包。不久之后,我就成了一个技术高明的面包师傅,因为我还用大米制成了一些糕点和布叮不过,我没有做过馅饼,因为除了飞禽和山羊肉外,我没有别的 佐料可以放进去。

毫不奇怪,这些事情占去了我在岛上第三年的大部分时间。一方面,我要为制面包做许多事情;另一方面,我还要料理农务,收割庄稼。我按时收获,把谷物都运回家。我把穗子放在大筐子里,有空时就用双手搓出来。因为我既无打谷场,也无打谷的工具。

现在,我的粮食贮藏量大大增加了,就必须扩建谷仓。我需要有地方来存放粮食。现在,我已有了二十浦式耳大麦和二十多浦式耳大米,可以放心吃用 了,因为我从船上取下来的粮食早就吃完了。同时,我也想估算一下,一年要消耗多少粮食,然后准备一年只种一季,数量足够我吃就行了。

我发现,四十浦式耳的大麦和大米足够我吃一年还有余。

因此我决定每年播种同样数量的种子,并希望收获的粮食足够供应我做面包和其他用途。

毫无疑问,在做上述那些事情的同时,我常想到我在岛上另一边所看到的陆地。我心里暗暗怀着一种愿望,希望能在那里上岸,并幻想自己在找到大陆和有人烟的地方后,就能继续设法去其他地方,最终能找到逃生的办法。

那时,我完全没有考虑这种情况的危险性,没有考虑到我会落入野人的手里,而这些野人比非洲的狮子和老虎还要凶残,我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就要冒 九死一生的危险,不是给他们杀死,就是给他们吃掉。我听说,加勒比海沿岸的人都是吃人的部族。而从纬度来看,我知道我目前所在的这个荒岛离加勒比海岸不会 太远。再说,就算他们不是吃人的部族,他们也一定会把我杀掉。他们正是这样对待落到他们手里的欧洲人的,即使一二十个欧洲人成群结伙也难免厄运。

而我只是孤身一人,毫无自卫的能力。这些情况我本来应该好好考虑的,可是在当时却丝毫也没有使我害怕,尽管后来我还是考虑到了这种危险性。那时我头脑里考虑的只是怎样登上对面的陆地。

这时,我怀念起我那小仆人佐立和那只长舢船了;我和佐立驾着那挂着三角帆的舢船沿非洲海岸航行了一千多英里啊!然而,光思念也于事无补。所以, 我想到去看看我们大船上的那只小艇。前面已谈到过,这小艇是在我们最初遇难时被风暴刮到岸上来的。小艇差不多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但位置略有变更,并且经风 浪翻了个身,船底朝天,搁浅在一个高高的沙石堆上,四面无水。

如果我有助手,就可以把船修理一下放到水里,那就一定能坐着它回巴西。在当时,我应该考虑到,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把这小艇翻个身, 让它船底朝下,就像我无法搬动这座岛一样。我只是一心想把船翻个身,然后把受损的地方修好,成为一条不错的船,可以乘着它去航海,所以我还是走进树林,砍 了一些树干想做杠杆或转木之用。然后把这些树干运到小艇旁,决定尽我所能试试看。

我不遗余力去干这件工作,最后只是白费心思和力气,却浪费了我整整三四个星期的时间。后来,我终于意识到,我的力气是微不足道的,根本不可能把 小艇抬起。于是,我不得不另想办法,着手挖小艇下面的沙子,想把下面挖空后让小艇自己落下去;同时,用一些木头从下面支撑着,让小艇落下来时翻个身。

船是落下来了,我却无法搬动它,也无法从船底下插入杠杆转木之类的东西,更不要说把它移到水里去了。最后,我只得放弃这个工作。可是,我虽然放弃了使用小艇的希望,我要去海岛对面大陆上的愿望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因为无法实现而更加强烈。

最后,我想到,能否像热带地区的土人那样做一只独木舟呢,尽管我没有工具,没有人手。所谓独木舟,就是用一棵大树的树干做成的。我觉得这不但可能,而且很容易做到。

做独木舟的想法,使我非常高兴。而且,我还认为,与黑人或印第安人相比,我还有不少有利条件。但我却完全没有想到,比起印第安人来,我还有许多 特别不利的条件,那就是,独木舟一旦做成后,没有人手可以帮我让独木舟下水。是的,印第安人有印第安人的困难,他们没有工具,但是,我缺少人手的困难更难 克服。如果我能在树林里找到一棵大树,费了很大的劲把树砍倒,再用我的工具把树的外部砍成小舟形状,然后把里面烧空或凿空,做成一只小船;假如这些工作全 部完成后,小船仍不得不留在原地而无法下水,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人们也许会想到,我在做这小船时,不可能一点也不想到我所处的环境;我应该立即想到小舟下海的问题。可是,我当时一心一意只想乘小舟去航行,从 不考虑怎样使小舟离开陆地的问题。而实际上,对我来说,驾舟在海上航行四十五英里,比在陆地上使它移动四十五浔后让它下水要容易得多。

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像我这样傻就着手去造船。我对自己的计划十分得意,根本不去仔细想想计划的可行性。虽然我也想到船建成后下水可能是一大难 题,但对于自己的疑惑,我总是愚蠢地认为:"把船造好了再说。到时总会想出办法的。 "这是最荒谬的办法。我真是思船心切,立即着手工作。我砍倒了一棵大 柏树。我相信,连所罗门造耶路撒冷的圣殿时也没有用过这样大的木料。靠近树根的直径达五英尺十英寸,在二十二英尺处直径也达四英尺十一英寸,然后才渐渐细 下去,并开始长出枝叉。我费尽辛苦才把树砍倒:用二十二天时间砍断根部,又花了十四天时间使用大斧小斧砍掉树枝和向四周张开的巨大的树顶;这种劳动之艰辛 真是一言难荆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砍又削,最后刮出了船底的形状,使其下水后能浮在水上。这时,树干已砍削得初具船的形状了。接着又花了将近三个 月的时间把中间挖空,做得完全像只小船。在挖空树干时,我不用火烧,而是用槌子和凿子一点一点地凿空,最后确实成了一只像模像样的独木舟,大得可乘26个 人。这样,不仅我自己可以乘上船,而且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

这项工程完成后,我心里高兴极了。这艘小船比我以前看到过的任何独木舟都大。当然,做成这只大型独木舟我是费尽心血的。现在,剩下的就是下水问题了。要是我的独木舟真的下水了,我肯定会进行一次有史以来最为疯狂、最不可思议的航行了。

尽管我想尽办法,费尽力气,可就是无法使船移动一步。

小船所在的位置离水仅一百码,决不会再多。第一个难处是,从小船所在的位置到河边,正好是一个向上的斜坡。为此,我决定把地面掘起,掘出一个向 下的斜坡。于是,我立即动手进行这项工程,并且也历尽艰辛。当想到有可能逃生的机会,谁还会顾得上艰难困苦呢?不料完成了这项工程,克服了这一障碍后,我 还是一筹莫展。我根本无力移动这只独木舟一步,就像我无法移动搁浅在沙滩上的那只小艇一样。

既然我无法使独木舟下水,就只得另想办法。我把现场的距离丈量了一下,决定开个船坞或开条运河,把水引到船底下来。于是我又着手这项大工程。一 开始,我就进行了一些估算:看看运河要挖多深多宽,怎样把挖出来的土运走。结果发现,若我一个人进行这项工程,至少要花十至十二年。因为河岸很高,达二十 英尺。最后,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尽管心里很不愿意。

这件事使我非常伤心。到这时我才明白——虽然为时已晚——做任何事,若不预先计算一下所需的代价,不正确估计一下自己力量,那是十分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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