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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带到后院去,”我说。“你干吗老让他呆在这儿给人家展览啊。”还不等他大声吼叫起来,我就让他们走开。逢到星期天真是够糟糕的,球场上全是 没有家丑怕外扬、没有六个黑鬼要养活的人,他们把一只大樟脑丸似的玩意儿打得满场飞。每次他看见他们过来,就会沿着栅栏跑过来跑过去,吼个不停。这样下 去,人家非要叫我付球场租费不可,而母亲和迪尔西为了哄班吉,又得找出几只瓷门球和一根手杖来装着打球,要不,就让我晚上下了班点了灯笼来打给班吉看。真 要这样,别人没准要把我们全家都送到杰克逊的疯人院去了。天知道,要真有那样的事,人家还会举行“老家周”①来表示庆祝呢。
我回到后院的车房去。那只轮胎就靠在墙上,不过我自己才不愿意来把它安上呢。我把汽车退出来,掉了个头。她站在车道旁。我说:
“我知道你课本一本也没有了。我倒很想知道你把那些书弄到哪儿去了?也许你会嫌我多管闲事。当然,我没有什么资格
①“old Home Week”为美国的一种习俗,逢到值得庆祝的事情,邀请原来住在一起的亲友来欢聚一个星期。来过问,我说,“不过,去年九月为这些书付了十一元六角五分的可是我。”
“是妈妈出钱给我买书的!”她说。“你的钱我一个子儿也没有用。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用你的钱,我宁愿饿死。”
“是吗?”我说。“这些话你到外婆跟前说去,看她有什么反应,你看来并没有光着身子不穿衣服嘛,”我说,“虽说你脸上涂的那玩意儿遮住的地方比全身的衣服遮住的还多一些。”
“你以为这些东西花过你或是外婆一分钱吗?”,
“问你外婆去!”我说。“问她那些支票都怎么样了。据我记得,你还亲眼见到她烧掉一张呢。”她根本没在听,她胭脂涂得那么厚,简直把脸都粘住不能动了,眼睛也象恶犬那样,直愣愣地瞪着。
“要是这些衣服真的用了你或是外婆一分钱,你知道我要怎么干?”她说,一面把一只手按在衣服上。
“要怎么干?”我说,“难道不穿衣服,钻在一只桶里?”
“我会马上把衣服全撕下来,把它们扔在街上!”她说。“你不信?”
“你当然是做得出来的,”我说。“你哪一回都是这么干的。”
“你以为我不敢,”他说。她双手抓住衣领,仿佛马上就要撕了。
“你敢撕,”我说,“我马上就给你一顿鞭子,让你终生难忘。”
“你说我不敢,”她说。这时我看到她真的要撕,真是要把衣服全撕下来了。等我停下车子,抓住她的手,已经有十来个人在围观了。我火冒三丈,一刹那间简直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再那样做,我就会让你后悔你来到人世!”我说、
“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她疯劲儿过去了,接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古怪,我在心里说,要是你这丫头在这辆汽车里哭,在大街上哭,我也要抽你。我要把 你打得不剩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哭,于是我松开了她的手腕,驱车前进。幸好我们附近有一条小巷,我从那里拐进了后街,以免从广场经过。人家已经在比德①家的 空地上支起了帐篷。戏班子为了要在我们的橱窗里贴海报,给店里送了两张招待券,艾尔②把两张都给了我。昆丁坐在车子里,扭过头去,在咬自己的嘴唇。“我现 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就我所知,至少还有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说。我在学校门前停了车。上课铃刚打过,最后来到的几个学生正在往里走、“你总算也有一次没有迟 到,”我说。“你是自己走进去在课堂里坐好呢,还是得让我送进去逼你坐好?”她走出汽车,砰的一声失上车门。“记住我说的活!”我说。“我是说话算数的。 要是你再让我听说你逃学,跟哪个油头小光棍在后街溜达……”
她听到这活扭过头来。“我没有到处溜达,”她说。“我的所作所为,你尽管去调查好了。”
“你的所作所为是众所周知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人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不许你再那样干,听见没有?就我个人来说,你怎么干我根本不在乎,可是我在这个镇上是有地位的,我可不能让我家里的任何人象黑人骚妞那样乱来。你听见我的活没有?”
“我不管,”她说,“我很坏,我反正是要下地狱的,我不在乎。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①杰弗主镇上的一户人家,戏班子的大帐这就搭在他家的空地上。
②杂货店的老板,杰生的东家。
“只要再有一次让我听说你逃学,你就会希望自己还是在地狱里的好,”我说。她把头一扭,跑着穿过校门口那片空地。“只要再有一次,你记住了,”我说。她连头都不回过来。
我上邮局去,取了信件,接着就开车来到店门口,把车停好。我进店时,艾尔瞅着我。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埋怨我迟到,可是他光是说:
“那批中耕机到货了。你最好去帮约伯大叔,把它们安装好。”
我来到后院,老约伯正在那儿拆板条箱,用的是一小时拧松三个螺栓的速度。
“你真是应该给我们家干活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不中用的黑鬼都在我的厨房里吃白饭呢。”
“俺就只给星期六晚上给俺发工资的人卖力气,”他说。“我顾了这一头,就再没工夫讨别人的喜欢了。”他拧开了一个螺帽。“这个鬼地方,除了象鼻虫①谁干起活来都是松松垮垮的,”他说。
“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这些中耕机要对付的象鼻虫,”我说,“否则,它们没把你碾死,你自己也会吃棉花累死。”
“这话不假,”他说,“象鼻虫也够辛苦的。出太阳也罢下雨也罢,一星期七天天天都得在毒日头下干活。也不能坐在前廊上看西瓜的长势,星期六对它们来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换了我来给你开工资,”我说,“星期六也不会有什么意思的。你赶快把机器从板条箱里搬出来,拖到店堂里去吧。”
我先拆开她的信,把支票取出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又晚了六天。可是她们还总想要让男人相信她们是能够办事的。换了男人,要是把一个月的第六天看作是第一天,你想他的买卖还能
①一种棉花害虫。维持多久?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等他们把银行结单寄过去时,她还想了解为什么我总要到六号才把我的薪水存进去。女人是从来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的。
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复活节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衣服收到无误否?我也没有收到她对我上两次去信的回信。虽然第二封信中的支票和第一封信中那张一样, 都已兑了现。她有没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则我就要亲自来探望她了。你答应过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会通知我的,我希望你在十号之前能写信告诉我。不,你还是 立即打电报给我为好。你现在准是正在拆看我写给她的信。这我很清楚,就象我亲眼见到的一样。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电报把她的情况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