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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4)


夏天的中午使人慵倦欲睡。有时她同我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躺在床上睡着了,手里的扇子盖在脸上或掉在床下。我就坐在桌前听看窗外的蝉鸣随便翻她书架上的书看,尽力不去看她因为睡眼无意裸露出的身体。

那时,我真的把自己想成是她弟弟,和她同居一室,我向往那种纯洁、亲密无间的天然关系,我幻想种种嬉戏、撒娇和彼此依恋、关怀的场面。

我对这个家庭的迷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 我和米兰认识了以后,我几乎腾不出空和哥们儿一起玩了。我们那次打架带来了一些后果,那个挨打的孩子头上缝了三十多针,他爸爸和派出所的民警很熟,分局来 人把汪若海和高晋抓走了,拘留十五天。还传讯了参加那次伤人事件的所有孩子。我因为在别的学校上学,白天不在,得以幸免。

院里知道了这件事后,所有参加这件事的小孩家长在干部大会上被点了名,受到训斥。

几乎所有孩子回家都挨了打。许逊和方方跑到外面刷刷夜去了。有天傍晚,我坐电车回家,看见他们俩在故宫护城河边闲逛。

那些日子的晚上,我们都受到家里的严格管束,不大容易出门不。于北蓓也在事发的当晚流窜到别处去了。

不久,我们开始期末考试,我凭着悟性和故诌八扯的本事勉强应付过了语文和政治、历史的考试,而数、理、化三门则只好作弊,抄邻桌同学的卷子。最后也都及格了,有几门还得了高分,这不禁使我对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

考完最后一门课,我就跑到米兰家找她。她家来了个老太太,大概是她姥姥,一口难懂的南方话,说米兰不在,去买菜了。我背着书包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发现她正拎了一网兜鸡蛋和两条带鱼,站在蔬菜柜台前挑茄子和西红柿。

“你还买菜,小家妇似的。”我见了她后笑着对她说。“小家妇就小家妇呗,不买菜吃什么呢?”她把西红柿放到秤盘上,售货员又故意拿了几个坏的搁上去,翻着白眼说:

“这儿卖的西红柿不许挑。”

她也没在意,照样付了钱。

我们走出菜市场,她请我在冷饮柜前渴冰镇汽水。

“我们后天就放暑假了。”

“还是当学生幸福,每年还有两个假。”她吮着汽水瞅着我说。“不上学了,我就不一定能天天来了。”

“你打算上哪儿玩去?”

我对她没有流露丝毫对我不能天天来遗憾感到失望。

“哪儿也不去,游泳,打篮球。”我渴完了一瓶汽水,玩着麦管。她的瓶子里还剩了多一半黄澄灌的汽水。

“我的假条也快满了,又该上班了。”她似乎有些忧郁。

“你到我们那儿去玩吧。”我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又对她吹了通我们院的好玩和我的朋友们的有趣。

“我才不想认识你们那些小坏孩儿呢。”她笑着说。

“你来吧。”我求她,“你不想认识他们就说是找我的。真的我们院就跟公园似的,哎,可以照相。”我眼睛一亮。

她笑了,“再说吧。”还了汽水瓶子,拿了押金往家走。

我跟她到灼热的太阳地,“别再说呀,到时候都不好联系了——说准喽!”“好吧,你说哪天吧。”她含笑应允。

前面走过来两个我们班同学,我连忙从她身边躲开,假装和她不认识。回到院里,还不到中午两点。院里鸦雀无声,各家各户在午睡。我看到卫宁穿着拖鞋从他家门内出来,穿过殿门沿着游廊急急往后院奔。我叫他,他脚步不停地对我说:“高晋和汪若海回来了。”

我连忙跟上他,一同来到高晋家,所有哥们都在,正怀着浓厚兴趣听高晋吹他在看守所的表现:

“我们那号里关的净是打架的,就一个倒粮票的一个杆儿犯,叫我们挤兑惨了……”

享晋在看守所里剃了个秃子,这时也就长出一层青茬儿,虎头虎脑的引人发嚎,表情、架势则完全是个大英雄。

他坐在三屉桌上,两腿晃荡着,把烟灰掸得到处都是。

“汪若海我算是知道他,忒雏儿,一进去就全抵了。要不是他根本折不了。”“真该抽丫的,为他的事儿……”高洋愤愤地说。

“算了,一个院的。”高晋宽容地说,“以后不跟他过事完了。”“你进去挨打了么?”卫宁问。

“敢!”高晋一瞪眼,警察对我都特客气。我一进去就听他们说:“你们要打我,我就头撞墙死给你们看。”把他们全吓住了。高晋一支烟抽完,大家纷纷把自己的烟掏出来给他抽。

我也顺势想从许逊的烟盒里抽一支,遭到他的训斥:“你老蹭烟,从没见你买过。”

我觉得他们刷了两天夜后,一个个都变得有点蛮横了。

“有什么呀,回头我还你一盒。”我不甘示弱,坚持从许逊手里拿根烟点上。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和我翻脸。

“你最近都干吗了?怎么老没见?”高洋问我。

“找不着你们,自个玩来着。”我作出一副独行侠的样子,“明儿我给你们了‘圈子”,刚在西单商场拍的。“

其实我把米兰称为‘圈子’,并无这一蔑称本身所包含的污辱意思,仅仅是当作女性第三人称的代称。当时没有什么更多更中听的女性称谓,我要不叫她“女同志”,就只好干巴巴地称为“那女的”。大家的注意力和兴趣点果然转移到我身上,我也跃成为在这段时间内有所作为的好汉。

我 要不想被人当作只知听话按大人的吩咐行事的好孩子,就必须显示出标志着成熟的成年男子的能力;在格斗中表现勇猛和对异性有不可抗拒的感召力。必要的话,只 有弄虚作假。我在院门口等米兰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朋友们毫不怀疑我是用通常的方式结识并控制了这个“圈子”。

我焦急地等待院里下午上班的班车尽快开走,我可不想让我父亲看到我居然和女人有了勾搭。

班车准时开走了。我变得有恃无恐,神气活现地站在大门口伸着脖子张望,我甚至希望过路的院里同龄女孩子留下来观看我和一个那么高大美丽的女人的约会。

约定的时间过了二十分钟,她才在胡同另一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向出现。当时我已经在胡思乱想,把种种意外、天灾人祸都考虑到了,陪我在门口等的卫宁也嘲笑我被“涮”

了。这时我看到她,一个箭步窜到大门中央,高举起右臂像欧美港口城市常见的什么女神矗立在那里。

她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我,笔直地向我这边走来,我放下手臂心情复杂地望着她;想来期待着她有一个光辉夺目的再现,起码也应该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给我的朋友们 一个不亚于我初瞻其风采的同样倾倒才够味儿。可她完全没有体察我的苦心,随随便便在我看来穿得乱七八糟就来了,而且既没打伞也没戴墨镜,一路暴晒脸红得像 个煮熟的螃蟹姿色大打折扣——叫我怎么拿得出手?

真不喜欢她这么普通,效果全没了。

她走近我,脸上露出笑容,“抱歉,我是准时到的,可迷了路,你们这儿的胡同真够难找的。”

我挑剔地看着她,一点没显出热情,冷淡地给她介绍卫宁。“你好。”她低头和身材矮小的卫宁握手。

我们俩带着她往院里走,她一路看着园林建筑赞叹,你们这儿真是挺好看的。“路上遇见的大人小孩都对我们侧目面视。她浑然不觉,”这院子挺深,住的人还真不少。“

卫宁悄悄对我说:“可以,够飘的。”

“她今天没好好穿。你没见过平时她的样儿,那才飘呢——否则我哪会拍她!”

我们带她到假山,他们全在上面的亭子里抽烟,我发誓他们是看到我们上山后才摆出那么副随意的姿态。

享晋一见米兰就说:“我见过你。”

别人则都是一副倨傲的样子,他们用拼命抽烟和粗野的举止来掩饰个人心中的激动不宁。米兰无论身高还是块头都大我们这帮包括最粗壮的方方,坐在我们之间有点像长颈鹿和一群梅花鹿混在一起。“你是不是和于北蓓一个农场的?”高晋问。

“是。”米兰点头,她似乎有点不愿意提起工作的单位。

“于北蓓跟我们特熟。”高晋说。

“是么,她认识人挺多的。”米兰微笑着掉脸看假山周的风景,“这假山够大的,那边还有两个亭子。”

院里冰棍房的冰棍制出来了,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冰棍车从山下经过。我下山买了半纸盒小豆冰棍,上来分给大家吃。许逊、方方打打闹闹,看到那边亭子里有几个小孩在打弹弓仗,便去一人抢了一把弹弓枪,在假山石、树之间互相射着玩,把小孩追得满山跑。

我也到另一个亭子抢了一个小孩的弹弓枪,把他兜里的全部纸弹都搜了出来,领着一帮小孩和许逊方方展开对攻。

我希望米兰受到朋友们的欣赏,如果他们能产生引诱她的念头我更满意。我也希望米兰能对我的朋友感兴趣,希望他们多交谈,增进了解。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地位牢不可破,所以我乐得大方一些,潇洒一些,让别人觉得我这人满不在乎。

看到米兰和留在亭子里的高家哥俩从容饶有兴趣地聊起来,我感到欣慰。一个麾下的小孩按照战斗的原则伏击了方方,用纸弹击中了他的脸,把他打疼了。方方急了,追上小孩左右开弓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小孩被打哭了,弹弓便也只得中止。

我们几个到另一个亭子里吸烟、喘息。他们看着坐在中间亭子里和高晋、高洋聊天的米兰,轻浮、刻薄地议论:

“一看就是圈子,屁股都给操圆了。”我认为他们的评论极不公正,私心觉得连我的感情都给玷污了,可在哥们儿面前是不能为一个女人辨护的。也跟着笑。

“你觉得她好看么?”许逊问我。

“就那么回事吧。”我仰着脸说。

“这种女的天安门那儿一帮一帮的。”

“咳,我就是觉得她有钱,每次我们去冰室都是她请我。”

“你动了她么?”“你想我会闲着么?”“哎,赶明儿我发你一个。”许逊拍着我肩膀说。“比这可棒多了,特水。”米兰在远处笑起来,头向后仰,满面春风,高晋、高洋则一脸坏笑。隔一会儿,笑声才传过来,他们又在亲热地交谈。

米兰比手划脚说着什么,眼睛四处张望,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对高晋他们讲。

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安。“咱们过去吧?”我对大家提议。

“过去干吗?多没劲,还不如在这儿坐着。”方方又和许逊打闹起来。他们互相较着膂力,站起来撕掳看到亭子中间,最后方方把许逊胳膊拧到身后笑着问:“服不服了。”

方方刚松开手,他又反扑上去锁住方方的喉咙,一边喊我:“快上来帮一把。”我把烟叨在嘴里,上前按住方方拼命往后捣的一条胳膊,把他的手腕反拧过来,一边用脚使劲踢他的岔开撑在地上的一只脚。那只脚终于被我踢松,方方失去平衡,坐了个屁股礅。

我和许逊松开他,撒腿就跑,直奔中间亭子,方方在后面追。我们笑着跑进中间亭子,方方也追到了。我先告饶:“服了服了,别闹了。”“弹个钵儿。”我伸出脑袋让他在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擦着汗在米兰身边笑着坐下看他去追许逊。

他在另一个亭子的方阶前追上许逊,打得他“哎哟哟”乱叫他押回来。‘跟大家说服了——大声点!“

“服了!”许逊一跳老高。

米兰笑着看我们闹,听到高晋说什么,头往一凑坚起耳朵,“你说什么?”“哪天你弹段琵琶给我们听听。”

“行呵。”她坐直说,“哪天我把琵琶背来。”

“你要会拉小提琴就好了,我爸爸他们军文工团就缺小提琴。”“会弹琵琶不能拉小提琴么?”卫宁问。

“两 回事。”米兰说。“一个是弹拨乐器,一个是弦乐,使弓子。”“你可别去他爸他们军的文工团。”许逊说,“一去先得叫他爸糟踏了。”米兰光笑,高洋就抓住许 逊胳膊,问方方:“是不是还得治他?”许逊跳开逃到一边,“胳膊都打脱环了。”又对我说,“你说他爸是不是比他们花?”

“没错,花得厉害。”我笑说。

高洋追打许逊,反被许逊一路各种勾拳、摆拳打过来,“来呀,来呀。”高洋也以各种拳击作动招架,两人花拳绣腿来来往往比划了几个回合,少着收势凑在一起点烟抽。

高洋手里甩着烟坐回来说:“真花的其实是方方他爸,你爸是不是作风问题降过级?”

“你算了吧,我爸哪有那本事。”方方说。

“反正我知道你爸两老婆,你在老家还有一大哥。”

“那卫宁他爸还娶过仨呢,其中一个还是地主的闺女。”

“爸都死了,还说他干吗?”

“死了也得批判那思想呵。”大家笑说。

“你想当兵呵?”我问身边笑吟吟倾听的米兰。

“嗯。”她淡淡地说。“干吗不考‘战友’呢?”

“我还考总政呢。”

我讨了个没趣儿,讪讪地不吭声了。

“哎,你会弹琵琶,那也一定也会弹吉它吧?”许逊冲来米兰说。“那倒行,拨几个和弦伴唱没问题。”

“那我家有把吉它,我拿来你给我们弹首《山楂树》吧。”

“得得,你闹不闹呵?”我说许逊。

“晚上吧。”高晋盯着米兰说,“晚上你别走了,咱们到假山来唱歌。”“你不能晚上不回家吧?”我问米兰。

“那倒无所谓,我今天出来倒是和家里说了回农场。问题是我晚上不走住哪儿呵?”

“这你放心,我们这儿可有的是地方住。”许逊笑着说,“你愿住谁家都行。”“那我挑一家吧。”米兰笑。

“就挑我吧。”许逊拍着胸脯,“我那儿凉快。”

大家便笑,米兰也随着笑,给了许逊近乎一个媚眼。

“哎。”她扭头对我说,“你家能洗脸么?我觉得我脸上特脏,风吹了一下午。”“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说要在我们这儿住?”路上我埋怨她。

“怎么啦?不好么?”“当然不好了,”我提高嗓门说,进了家门给她打洗脸水,暖瓶里已没多少热水,我往盆里倒的时候不留神把水碱也倒了进去,“你知道我们这儿都是什么人?”

“我看你们院小孩一个个都挺老实的。”她撩着上面那层干净的水洗脸,攥着香皂骨碌碌滑转,涂了一手香皂沫儿,仔细地搓洗十指,“听你说还以为他们多坏呢。”“你以为呢,噢,坏非得写在脑门上?”她不做声,开始洗脸。

“你是不是常在不认识的男的那儿住?”我把我的毛巾递给她时,忍不住讽刺了她一句。

她怔了一下,接过毛巾锐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擦脸,“你生气了?”“没有。”我气乎乎地说,“就是觉得……”

我想说她轻浮、贱,又觉得这么说太重了,弄不好会把她得罪了,转而问:“高晋都跟你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就说我想当兵他可以帮我。”

“我怎么不知道你想当兵?你从没跟我说过。怎么头一次见他倒跟他说了?熟得够快的。”

“瞎聊呗,就说起来了。要不干吗?干坐着?这可是你叫我来的,我来了你又不理我,自己和小孩去打弹弓仗,还说呢。”她这么一说,倒说得我怪舒服的,不禁笑起来,“当着他们的面,我哪好意思跟你多说话呀。”

“那有什么?咱俩也没别的什么关系。”她在窗台上的擦脸油盒子里挑,“哪个是你妈使的?”

我指了一种牌子的雪花膏,她打开盖子嗅了嗅,挖了一指头涂在鼻尖、额头、双颊上。

“其 实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既然人家说能帮我,我就利用一下他呗。我真是挺想当兵的,从小就想,可惜我们家是地方的,没路子。”她把星星点点的雪花膏揉开,回 头问我:“你说他真的会帮我么?”“会吧。”我说,“只要他爸爸点头,进他们军的文工团应该没问题,回头我再帮你问问——你琵琶弹得怎么样?”

“问题是我的琵琶弹得一般。”她笑着转过身来冲我说。

这时,我听到门一响,我爸爸进来了,手提公文包出现在米兰身后。当时我就脑袋嗡了一下,周身的血像染缸里扔进一块方头密密麻麻溅到脸上。他怎么没到下班时间提前回来了?

米兰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回过身去看见我爸爸。她也有几分局促,但基本坦然,微笑地向我爸爸问好:“您好,叔叔。”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这是,这是我们老师。”

米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 爸爸打量了米兰一眼,用那种洞悉一切的沉稳目光看了看我,对米兰说:“你跟我来一下。”米兰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无能为力,她低头跟我爸爸到他的房间去 了。我听到我爸爸房间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谈话声。父亲的声音很浑厚,一字一板,听上去很有条理和信心;米兰的声音则是低喃、不连贯的,有时蹦出几个清楚的 词。

我又羞又急,渐渐萌生出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真想抄起个什么沉重结实的东西扔过去,以惊人的“豁啷”一响和满地粉碎的结果来表达我的感情。当然,同我鼎沸欲喷的情绪恰成鲜明对照的就是我身体的一动不动。

片刻,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个人都很严肃。

“我走了,叔叔。”米兰彬彬有礼地对父亲说。

父亲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我急忙上前小声问开门欲走的米兰:“他跟你说什么了?”

“教育了我一顿。”米兰小声说了一句,匆匆沿着走廊走了。我回身看到父亲拿了一叠文件从他房内出来,指着我说:“你不要出去,晚上回来我找你谈。”

说罢,他出门走了,又去上班。

我连忙回屋打开窗户叫正走到花园游廊通往后院的瓶形门口的米兰,“哎,哎。”她回头看见了我,下了游廊踩着长满青苔的土地走过来,站在我窗外探头往屋里瞧:

“你爸爸走了?”“走了,你进来么?”“我可不敢再去你家了。”她吐吐舌头说,“你爸真厉害。”

“那你没有,态度还挺和谒。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问我的父母是谁,家住在哪里。”

“我爸爸真讨厌!”我咬牙切齿地说,“你都告了?”

“这有什么好瞒的?”她笑笑又说,“他也是关心你,怕你学坏。”“你怎么不说是我老师呢?”我埋怨她。

“那哪骗得过去?也不像。再说也没必要骗人。”

“唉。”我在屋里叹气顿脚,“我算是又被他逮住了。”

隔壁邻居的窗户一响,支出一扇玻璃。米兰扭头就走,一指邻家窗户,“有人监听。”

“你去……”我张嘴无声,用手指假山方向。

她点点头,绕过柏树丛消失了。

我也点头,不住地点头,接着在自己家里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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