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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3)


在她的气质与我的气质之间准是有一种天然的对立,因为除了我在谈话中,乃至在函件中经常漏出的那大批的蠢话外,就是在我和她相处最好的时候,也还有些事使 她不高兴。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不出来。我只举一个例子,其实二十个例子我也举得出来。她知道我为乌德托夫人正在抄写一份《爱洛伊丝》,按页论价;她也想 以同样条件要一份。我答应了。由此我就把她放在我的主顾之列了,所以我为这事给她写了一封很感激、很客气的信——至少我的主观愿望如此。下面就是她的回信 (丙札,第四三号),它使我仿佛从云端里掉了下来。

星期二,于凡尔赛

我高兴极了,我很满意;你的信给了我无限的快乐,所以我赶快写信告诉你,并且谢谢你。

你的信里原来的措词就是这样的:“虽然你靠得住是一个极好的主顾,我却难于接受你的钱,按说,应该是我出钱买为你工作的乐趣才对呀!”关于这句话,我不必 对你多说了。我很遗憾,你总是不跟我谈你的健康状况,没有比你的健康更引起我的关心的了。我衷心喜欢你,我还向你保证,给你写信反而使我感到十分怅然,如 果我能当面对你讲,我该多么快乐啊。卢森堡先生爱你并且衷心地问候你。

我一接到这封信,也没有把它反复琢磨,就赶紧写了一封回信,说明对我的话不能作任何令人不快的解释。后来,我在可想而知的不安心情中琢磨了好几天,始终还是莫名其妙。最后,我写了下面这封信作为最后答复:

一七五九年十二月八日于蒙莫朗西

上信发出以后,我又把那段话琢磨了上千遍。我照它的本来的、自然的意义去理解.又照别人可能给它的一切意义去理解,可是,我坦白告诉你,元帅夫人,现在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是我该向你道歉呢,还是你该向我道歉了。

这几封信已经是十年前写的了,从那时起我还时常想到它们。今天我对这个问题还是越想越糊涂:我一直就看不出那段话里有什么冒犯她、甚至仅仅是使她不快的地方。

关于卢森堡夫人想要的那份《爱洛伊丝》手抄本,我应该在这里说一说我想了什么主意使它具有超出其他手抄本的明显的优点。我另外写过一篇爱德华爵士奇遇记, 并且考虑了很久,应不应该把它全部或扼要地插到这部作品里来,但总觉得放在这里不合适。最后我决计把它完全删掉,因为它的格调与全书不同,会损害全书那种 动人的淳朴风味。自从我认识了卢森堡夫人以后,我还有一个更有力的理由,就是,在这篇奇遇记里有一位罗马的侯爵夫人,性格十分可憎,这种性格的某些表现虽 不能用到卢森堡夫人身上,但是在只闻其名的人们看来,很可能会说是影射她的。所以我深自庆幸采取了这种删削的决定,并且按照这个决定去做了。但是,我既热 烈希望在她这份抄稿里增加一点任何别的版本都没有的东西,我竟又想起那些倒霉的奇遇,决定把它写成提要加了进去,真是糊涂主意啊!只有用那盲目的、把我拖 向毁灭的宿命,才能解释我这个主意的荒唐!

QuosvultperaereJupiter,dementat.

我竟有那种傻劲,费了很多心血,花了很多工夫,编成了这个摘要,并把这篇文章作为稀世之珍送给她。不过我预先向她声明,原稿我已经烧了,这份摘要只是供她 一人看的,除非她自己要拿给人家看,别人是看不到的。可是这种话不但不能象我所想的那样证明我的谨慎和缜密,却反而向她说明了我自己就有所感觉,某些地方 有影射的意味,会使她感到侮慢。我蠢就蠢到这样的地步:我还绝对相信她会对我这种做法感到欣喜呢。然而,她对这事并没有象我所预期的那样,把我大大恭维一 番,使我大为吃惊的是,她对我送给她的那份摘要连提都没有提过。而我呢,老是觉得我这件事做得妙,高兴极了,只是很久以后,才根据别的一些迹象,觉察到它 所产生的后果。

为了这份抄本,我还动了另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比较合理,但是由于某些较长远的后果,对我还是同样有害,真是命该受苦,什么倒霉事都来了!我想起要把《朱 丽》里的木刻画的原稿拿来装饰这个抄本,因为那些原稿正与这抄本的大小相同。我就向库安德要原稿,因为这些原稿不论以什么名义都该归我所有,特别因为我把 销路很广的版画的收入已经让给他了。库安德太狡猾,我又太不狡猾。我几次催索画稿,他就知道了我要用来干什么。他借口要给这些画稿加上若干装饰,就把画稿 暂且留在他那里,最后才亲自把画稿送来。

Egoversiculosfeci,tulitalterhonores.

这就把他引进了卢森堡公馆,占有某种地位了。自从我住进小府第以来,他就时常来看我,总是一清早就来,特别是当卢森堡先生和夫人在蒙莫朗西的时候。这就使 我要同他待一整天,不能到大府第去。人家怪我老是不去,我就把原因说了出来。他们就敦促我把库安德先生也带去,我照办了。这正是那个滑头所一直追求的目 的。就这样,泰吕松先生的一个小雇员,主人在没有外客同席的时候偶然也让他在一桌吃吃饭的,现在,由于人家对我太好,竟一下子被邀与法兰西的元帅同席,跟 许多亲王、公爵夫人和宫廷里所有最显贵的人物坐在一起了。我永远不能忘记,有一天,他要早点回巴黎去,元帅先生饭后对所有在座的人说:“我们到圣·德尼那 条路上去散散步吧,去送送库安德先生。”那可怜的小伙子受宠若惊,简直有些不知所措。我呢,也感动得那么厉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跟在后面,象孩子一 样哭着,恨不得吻一吻这位仁慈的元帅的脚印。这个抄本的故事使我把许多以后的事都提早说出来了。还是就我的记忆所允许的,依时间的顺序来谈吧。

路易山的小房子一修好,我就把它布置得干干净净和简单朴素,又回去住下了。我离开退隐庐时就立下了一条规定:要经常有个属于我自己的住所。这个规定我不能 放弃,但是我又舍不得丢开我在小府第的那套房间。我就把房间的钥匙留下,同时因为我非常喜欢在柱廊下吃的那种别有风味的早餐,就常到那里去过夜,有时连住 两三天,就和住别墅一样。我当时也许是全欧洲住得最好、最舒服的一个平头大百姓了。我的房主马达斯先生是天下第一好人,他把路易山房子的修理工作完全交给 我去安排,要我自由指挥他的工匠,他自己毫不过问。因此我就得以把楼上的一个大房间改成完整的一套小房间,包括一间卧室、一个套间和一个藏衣室。楼下是厨 房和戴莱丝的卧室。碉楼就做了我的书房,装上一套很好的嵌玻璃的板壁和一个壁炉。我住进去之后,又拿装饰平台作为消遣;平台上已经有两行菩提树庇萌,我又 添上两行,构成一个绿荫环绕的书斋,我在平台上又放了一张石桌、几个石凳,环绕平台我又种了些丁香、山梅、忍冬,我还做了一个很美的花坛,跟两排树平行。 这个平台比大府第的平台高,景色至少也并不稍逊,我在那里还养了无数鸟雀,它就成了我的大客厅,好接待卢森堡先生和夫人、维尔罗瓦公爵先生、唐格利亲王先 生、阿尔曼蒂尔侯爵先生、蒙莫朗西公爵夫人、布弗莱公爵夫人、瓦兰蒂诺瓦伯爵夫人、布弗莱伯爵夫人,以及跟他们同样显赫的其他人物,他们都不惜走一段很累 人的上坡路,从大府第来朝拜路易山。所有这些大人物来拜访我;都是由于卢森堡先生和夫人对我的厚爱:我是感到这一点的,心里对他们非常感荷。正是在这种感 激心情的激奋之中,我有一次拥抱着卢森堡先生对他说:“啊!元帅先生,在认识你之前我通常是恨大人物的,自从你使我这么亲切地感觉到他们是那么容易得到人 们的爱戴后,我就更恨他们了。”

此外,凡是在这个时期了解我的人,我都要问他们一下,他们可曾发现这种显赫的光焰曾有一时一刻眩惑过我的眼睛,这种香火的烟云曾有一时一刻熏昏过我的头 脑?他们曾否看到过我在举止上就不那么始终如一了、在态度上就不那么质朴单纯了,对人民群众就不那么和蔼可亲了,对左邻右舍就不那么亲切随便了?我在能为 人帮忙的时候,可曾有一次因为我讨厌人家不断添给我的那些无数的、并且常常是不合理的麻烦,就不那么爽快地为大家服务了呢?我的心固然由于我对蒙莫朗西府 两位主人的衷心依恋而常把我吸引到那儿去,但是它也同样把我拉回到我的左邻右舍,使我尝到我认为除此而外就别无幸福可言的那种平淡而简单的生活的甜美滋 味。戴莱丝交上了一个瓦匠的女儿——瓦匠是我的邻居,名叫皮约,我也就交上了那个父亲。为了讨好元帅夫人,我在上午不无拘束地在府第里午餐,午餐之后,我 是多么急于跑回来跟那个老好人皮约一家,有时在他家,有时在我家。一起用晚餐啊!

除了这两个住所以外,我不久又有了第三个住所,就在卢森堡公馆;公馆主人要我有时也到那里去看看他们,把我逼得太紧了,所以我尽管痛恶巴黎,还是不得不予 以同意——自从我隐居到退隐庐以后,我到巴黎本来只有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的那两次。不过现在我到巴黎,只是按约定的日期前去,完全为的是在那里用晚餐,第二 天早晨就回来。我进出都是走面对环城马路的那座大花园,所以我可以极正确地说,我没有踏上巴黎街道。

在我这一阵转瞬即逝的红运当中,早就酝酿着一场标志红运结束的灾祸。我回到路易山不久,就在那里又结识了一个新交,也和平时一样,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这个 新交在我的历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人们读到下文就可以判断那究竟是福还是祸。我说的是我那女邻居韦尔德兰侯爵夫人,她的丈夫刚在离蒙莫朗西不远的索瓦西置 了一座别墅。她原是达尔斯小姐,即达尔斯伯爵的女儿,伯爵是个有地位的人,但是很穷;达尔斯小姐嫁了韦尔德兰先生,而这位韦尔德兰又老、又丑、又聋、又严 厉、又粗暴、又好吃醋,面带刀伤,还瞎了一只眼,不过,如果你能摸到他的脾气的话,老底子还是个好人;他有一万五千到两万利物儿的年金,她就被嫁给这笔年 金了。这个活宝老是咒骂、叫嚷、暴跳如雷,弄得太太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然而最后总是太太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这样还是叫她生气,因为她要他承认是他自 己愿意她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而不是她要他这样做的。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马尔让西先生原是太太的朋友,后来又成了先生的朋友。他把他靠近奥博纳和安地里的 那座马尔让西府租给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了;我跟乌德托夫人热恋的时候,他们正住在那里。乌德托夫人和韦尔德兰夫人之互相认识是由她们的共同朋友多伯舍尔夫 人的关系;由于乌德托夫人要到她特别欢喜的地方奥林匹斯山去散步,就必须穿过马尔让西园林,所以韦尔德兰夫人就给她一把钥匙,好让她过路。凭了这把钥匙我 也常跟她一起穿过这个园林,但是我不欢喜碰到什么不期而遇的人,当我们偶然碰见韦尔德兰夫人的时候,我就让她们俩在一起谈,不跟她说话,一个劲儿朝前走。 这种不够殷勤的态度一定不会给她留下好的印象。然而,她一住到索瓦西,还是找上门来了。她到路易山来看我,好几次都没有碰上,见我老不回拜她,便送了几盆 花给我装饰平台,逼得我去回拜。我非去谢她不可了:我们就这样打上了交道。

这个来往一开始就是风波频起的,凡是不由我自主的来往都是如此。在跟她的来往当中,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平静,韦尔德兰夫人的气质跟我太格格不入了。她的俏 皮话和讽刺语脱口而出,你必须时刻注意——这对我来说是很伤脑筋的——才能感觉到你在什么时候被她嘲弄了。我现在想起的一件小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她的哥 哥刚奉派为驱逐舰舰长,在海上对英国人游弋。我就谈这艘驱逐舰的武装是怎样配备而不妨害它的轻快的。“是呀,”她以极平淡的语调说,“只要装上够战斗用的 大炮就行了。”我很少听到她在背后说朋友们的好话而不带点挖苦的意味。什么事她不是往坏处想,就是往可笑的方面看,她的朋友马尔让西也未倖免。我觉得她还 有一点叫人受不了的,那就是她一会儿给你带个口信,一会儿给你送点礼物,一会儿给你来个便条,真是烦人,我就得绞尽脑汁去答复,是领谢还是拒绝,叫我实在 为难。然而,由于我经常见到她,终于对她产生了感情。她有她的苦处,我有我的苦处。彼此倾诉衷肠就使我们觉得我们的单独交谈是饶有兴趣的事,没有比两人在 一起对泣的那种甜蜜滋味更能把心和心联系起来的了。我们俩设法会面,互相安慰,这种需要常使我把很多事情都原谅过去了。我对她除了真诚坦白之外,有时也很 粗暴,对她的人品极不尊重。而这时又需要对她极大的尊重才能相信她真诚地原谅我。我有时也给她写信,下面就是一个样品;象这种信,她在复信中从来没有显出 过丝毫不快之感。

一七六0年十一月五日,于蒙莫朗西

你对我说,夫人,你的话没有说清楚,无非是为了要我认识到我的话说得词不达意。你对我说你愚蠢,无非是为了要我感觉到我自己愚蠢。你自夸你只是一个老实 人,就好象你生怕别人听了你的话就真相信你是老实人,而你向我道歉,无非是为了要我知道我应该向你道歉。是啊,夫人,我清楚地知道,愚蠢的是我,老实人也 是我,如果可能的话,还有更坏的呢;是我不善于斟酌字眼,不能叫象你这样注意词令而又善于词令的一位美丽的法国贵妇听了中意。然而,请你也想想,我都是按 照语言的通常意义来遣词造句的,我根本不懂得或者不想学巴黎的那些道德高超的社交团体里对词语所采取的那种高雅的用法。如果有时我用的词语模棱两可,我总 努力叫我的行为来确定它的意义,等等。

信的其余部分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口吻。请大家看看这封信的回信吧(丁札,第四一号),请看一看,女人的心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地委婉,对这样一封信竟能毫无 反感,不但在这封回信里无所流露,就是当面也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库安德非常善于钻营,胆大到不识羞耻,凡是我的朋友他都钻,很快就以我的名义钻到韦尔德兰 夫人家里去了,并且不久就在她家里跑得比我还热,连我都蒙在鼓里。这个库安德真是个怪家伙。他以我的名义到我所有的知交家里去,一去就扎上根,毫不客气地 吃起饭来。他满腔热忱地为我效劳,一谈起我来,总是热泪盈眶;但是他来看我的时候,对所有这些人事关系,以及他明知道我会感兴趣的一切,总是讳莫如深。他 不把他听过、说过、或者见过的于我有关的事情告诉我,反而听我说,甚至向我探问。巴黎的事,除了我告诉他的那些,他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总之,虽然大家都 在我面前谈到他,他却从来不在我面前谈到任何人:他只有在我这个朋友面前才是诡谲神秘的。不过暂时把库安德和韦尔德兰夫人撇开吧,我们到后面再谈。

我回路易山不久,画家拉都尔就来看我,把他为我用色粉画的那幅像也带来了,这幅画像是他在几年前放在沙龙里展览过的。他曾想把这幅像送给我,我没有接受。 但是埃皮奈夫人曾把她的像送给我,并且想要我这张像,叫我向他再讨回来。他又花了一些时间把像修改了一番。就在这段时间内我跟埃皮奈夫人决裂了,我把她的 像还给她了;既然谈不上再把我的像送给她,我就在小府第我那个房间里把它挂起来了。卢森堡先生看见了,认为画得很好;我表示愿意奉赠。他接受了,我就派人 送给了他。他和元帅夫人都明白,我是很欢喜有他们的肖像的。他们就叫人制了两张十分精巧的袖珍小像,嵌在一个用整块水晶制成的镶金糖果盒上,把这份制得极 其雅致的礼物送给我,我高兴极了。卢森堡夫人怎么也不肯让她的像粘在盒子上面。她多次怪我爱卢森堡先生胜过爱她;我从来也没有否认过,因为这是事实。她就 利用这种放肖像的方式,很委婉地、但是很明白地向我表示她并未忘记我这种偏爱。

差不多与此同时,我又做了一件无助于我保持她的恩宠的傻事。尽管我毫不认识西鲁埃特先生,也无意爱他,但是我对他的行政措施却深为佩服。当他开始对金融家 开刀的时候,我就看出他进行大刀阔斧的做法的时机并非有利,可是我并不因此就不热烈地祝愿他成功。当我听到他调职的时候,我就凭我那一阵鲁莽劲给他写了下 面这样一封信,这封信,当然,我现在并不想为它辩解。

一七五九年十二月二日,于蒙莫朗西

先生,请接受一个隐遁者的敬意,这个隐遁者是你所不认识的,但是他为你的才具而钦佩你,为你的施政而敬仰你,他曾因为推崇你而预料到你在职不会长久。你不 削弱这误国的首都就不能救国,所以你曾置那些唯利是图者的叫嚣于不顾。原先我看你狠打那班大坏蛋,真羡慕你有大权在握;现在,我看你离职而还不改初衷,我 又对你赞美之至。你是足以自豪的,先生,你这一任官职留给你一种荣名,将使你长久受用而无人跟你竞争。邪僻小人的咒骂正构成公正人士的光荣。

卢森堡夫人知道我写过这封信,便在复活节来旅行的期间跟我谈起了这件事;我就把信拿给她看,她想要一份抄稿,我就抄给她了。但是我交抄稿给她的时候,丝毫 不知道她也就是那些关心包税分局而使西鲁埃特调职的唯利是图者之一。人们看到我这许许多多的蠢事,简直要说我是一个劲儿要无缘无故地激起一位可亲而又有势 力的女人对我的仇恨,而对这个女人,老实说,虽然我由于笨上加笨,把招致失宠的事都做尽了,却一天比一夫更依恋她,绝不愿在她面前失宠。我相信,现在已经 用不着补充说明了,我在第一部里谈到的特龙香先生鸦片制剂的那个故事就是与她有关的,另外那位贵妇人就是米尔普瓦夫人。她们俩都从来没有再对我谈起过这件 事,也没有丝毫流露出把这件事还记在心上。但是要说卢森堡夫人真能把这件事忘掉了,即使你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毫无所知,我觉得也很难。至于我自己,我对我 那些蠢事可能产生的后果,当时还在自宽自解呢,因为我自己心里明白,没有一件蠢事是有意做出来冒犯她的,我就不知道女人永远不会原谅这样的蠢事,即使深知 这些蠢事绝不是有意做出来的。

然而,虽然她表面上显得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感觉到,虽然我还没有发现她的殷勤有所稍减,态度有所改变,但是一种不但继续存在而且日益增长的确有根 据的预感,使我不断地害怕她对我的感情不久就会变成对我的厌恶。这样高贵的一位夫人,我能期待她有那么一种恒心,经得起我对维持这种恒心的笨拙的考验吗? 这种闷在心里、使我六神不安、比以前更加闷闷不乐的预感,我甚至不会对她掩饰起来。读者从下面这封信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封信是包含着一个很奇特的预言的。

我这封信的草稿上没有注明日期,至迟是一七六0年十月写的。

……你们的盛情是多么残酷啊!一个遗世者本来已经放弃了人生的乐趣,免得再感到人生的烦恼,你们为什么偏又搅乱他的安宁呢?我已经费了一辈子的光阴去寻找 坚实的情谊,结果都是徒劳无功。在我以前能够取得的社会地位中,我都没有能结成这种情谊,难道在你们这样的社会地位中我还应该去寻找吗?势与利都吸引不了 我了;我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畏惧;我能抵抗一切,就是不能抵抗爱抚。你们俩为什么都要从我这个应该克服的弱点方面来向我进攻呢?象我们之间这样悬殊 的地位,温情的自然流露是不会把我的心跟你们连结起来的。对于一颗不知道有两种交心方式、只能感受友谊的心灵,感激之情就够了吗?友谊啊,元帅夫人!这正 是我的不幸所在!在你,在元帅先生,用这个名词是漂亮的,但是我如果信以为真,就未免太糊涂了。你们等闲游戏,而我却是一往情深。而游戏的终了就给我准备 着许多新的怅惘。我多么恨你们所有的那些头衔啊。我又多么惋惜你们竟有那么些头衔啊!我觉得你们太配领略私生活的乐趣了!你们为什么不住在克拉兰斯呢!如 果你们住在那里,我就会到那里去找我的人生幸福的。然而,又是什么蒙莫朗西府呀,又是什么卢森堡公馆呀!人们应该在这种地方看到让-雅克吗?一个爱平等的 人,他有一颗多情的心,以爱来报答别人对他所表示的敬,便以为所报的相当于所受的了,他能把这样一颗心的爱送到这种地方吗?我知道,也已经看到你是慈祥而 多情的,我惋惜我没能早日相信这一点,但是在你所处的那种地位,在你那种生活方式里,任何事物也不能给人一个持久的印象,那么多新的事物太容易互相抵消 了,没有一个能留得下来。夫人,在你使得我无法再效法你之后,你是会把我忘掉的。我的不幸大部分是你给促成的,所以你不能得到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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