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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王的女儿(1)


鹳鸟讲了许多故事给自己的孩子听,都是关于沼泽地和洼地的事情。这些故事一般说来,都适合听众的年龄和理解力。最小的那些鸟儿只须听听“叽叽,喳喳,呱呱”,就感到有趣,而且还会认为这很了不起呢。不过年纪大点的鸟儿则希望听到意义比较深的事情,或者无论如何与它们自己有关的事情。在鹳鸟之中流传下来的两个最老和最长的故事中,有一个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那就是关于摩西的故事。他的母亲把他放在尼罗河上,后来他被国王的女儿发现了,得到了很好的教养,终于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①。他的葬地至今还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第二个故事人们还不知道,可能因为它是一个本地故事的缘故,这个故事是几千年来鹳鸟妈妈世代相传下来的。它们一个比一个讲得好。现在我们可以把它讲得更好了。

讲这故事和亲身参加这个故事的头一对鹳鸟夫妇,住在一个威金人②木屋子里,把它当作它们夏天的别墅。这是在温德素色尔的荒野沼泽地旁边;如果我们要表示我们学识渊博,那就不妨说,这地方是在叔林③区的大沼泽地附近,在尤兰极北的斯卡根一带。那儿仍然是一片茫茫的沼泽。关于它的记载,我们可以在地方志中看到。据说这儿本来是海底,后来变得高起来了。它向四面扩展了许多英里,它的周围是一片潮湿的草原和泥泞的沼泽地,上面长满了能变成泥炭的青苔、野黄莓和矮小的树。这地方的上空差不多老是有一层烟雾;70年以前,这儿还有豺狼出没。把它叫做荒野的沼地是一点也不错的。人们不难想象,它曾经是多么荒凉,它在一千年以前该有多少沼泽和湖水!

是的,那时候可以看到的东西,现在仍然可以看到,一丝也没有改变。那时的芦苇跟现在的一样高,而且长着跟现在一样长的叶子和开着蓝而带棕色的绒毛般的花。跟现在一样,那时的桦木也长出白色的皮和细嫩的松散的叶子。至于住在那儿的生物,唔,苍蝇穿的纱衣服,跟它现在穿的没有两样。那时鹳鸟的上衣的颜色仍然是白中夹着黑点;袜子仍然是红的。但是那时人们所穿的上衣,却跟现在所穿的式样不同;不过,无论谁在这泥泞的沼泽地上走过,不管他是猎人或者随从,他在一千年前遭遇的命运,决不会与现在两样。他会陷下去,一直沉落到大家所谓的沼泽王那儿去。沼泽王统治着地下的那个广大的沼泽帝国。人们也可以把他叫做泥地王,不过,我们觉得最好还是把他叫做沼泽王——鹳鸟也是这样叫他的。人们对于他的统治,知道的并不多;可能这是一件好事情。

那个威金人的木房子就在沼泽地的附近,紧贴着林姆海峡、这房子有石建的地下室、尖塔和三层楼。鹳鸟在屋顶上建筑了一个窝;鹳鸟妈妈在这儿孵卵。它很有把握,认为它孵的卵一定会有良好的结果。

有一天晚上,鹳鸟爸爸在外面呆了很久。当它回到家里来的时候,它显得很慌张和忙乱。

“我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要告诉你!”它对鹳鸟妈妈说。

“让它去吧!”它回答说。“‘请记住,我在孵卵呀。这会搅乱我,蛋会受到影响!”

“你应该知道这事情!”它说。“她——我们埃及主人的女儿——已经到这儿来了!她冒险旅行到这儿来——现在她却不见了!”

“她,她是仙女的后代呀!快点告诉我吧!你知道,我在孵卵,我可受不了你这么吞吞吐吐呀!”

“你知道,妈妈,她一定相信了医生的话——这是你告诉我的。她相信这儿沼泽地里的花可以把她父亲的病治好。她穿着天鹅的羽衣,跟另外两个天鹅公主一起飞来了。这两个公主每年飞到北方来,洗一次澡,恢复她们的青春!她到这儿来了。现在她却不见了!”

“你有些太罗唆!”鹳鸟妈妈说。“这些蛋可能伤风呀。你把我弄得紧张起来,我可受不了!”

“我已经观察过了!”鹳鸟爸爸说。“今晚我到芦苇丛里去过一次——那儿的泥巴可以承受住我。那时飞来了三只天鹅。它们飞行的样子似乎告诉我说:‘不对!这不太像天鹅;这只是天鹅的羽衣!’妈妈,你像我一样,一看就知道;你知道什么东西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它说。“不过快点把那个公主的事情告诉我吧!什么天鹅的羽衣,我已经听厌了!”

“你知道,沼泽中央很像一个湖,”鹳鸟爸爸说。“如果你稍微立起一点,就可以看到一部分。在那儿芦苇和绿泥巴的近旁,躺着一根接骨木树的残株。有三只天鹅坐在那上面;它们拍着翅膀,向四周观察。其中有一只脱下羽衣;我马上认出她就是我们埃及主人的公主!她坐在那儿,除了她的黑发以外,身上什么衣服也没有穿。我听到她请另外两位好好看着她的天鹅羽衣;然后她就跳到水里去采她幻想中看见在那里开着的花朵。那两位点点头,飞到空中,把那脱下的羽衣衔起来。她们把它拿去干什么呢?我想。我想她可能也要问同样的问题。她马上得到了回答,而且很干脆:那两位拿着她的天鹅羽衣飞走了!‘你沉下去吧!’她们喊着说;‘你将永远也不能再穿着天鹅的羽衣飞,你将永远也不能再看到埃及了!请你在沼泽地里住下吧!’于是她们就把天鹅羽衣撕成100块碎片,弄得羽毛像暴风雪似地在四处乱飞。于是这两位不守信义的公主就飞走了!”

“那真可怕!”鹳鸟妈妈说。“我听到真难过!不过请赶快把结果告诉我吧。”

“公主伤心地哭着,真是可怜!她的眼泪滴到那根接骨木材的残株上。这根残株就动起来,因为它就是沼泽王本人——他就住在这块沼泽地里!我亲眼看见残株怎样一转身就不再是残株了。粘满了泥土的长枝桠伸出来了,像手臂一样。于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就非常害怕起来,她想从这块泥泞地里逃走。但是这块地方连我都承受不住,当然更谈不到她了,她马上就陷下去,接骨木树的残株也沉下去了。事实上,是他把她拉下去了。黑色的大泡沫冒出来了;他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公主现在是埋到荒凉的沼泽地里去了,她永远也不能再带一朵花儿回到埃及去了。妈妈,你一定不忍心看到这情景的!”

“在这样一个时候,你不该讲这类事儿给我听!这些蛋可能受到影响呀!那个公主会自己想办法的!一定会有人来帮助她!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你或我的身上,或者在我们家族的任何人身上,我们就统统都完了!”

“但是我要每天去看看会发生什么事!”鹳鸟爸爸说。它说得到就做得到。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

有一天,它看到一根绿梗子从深深的沼泽地里长出来了。当它达到水面的时候,便冒出一片叶子来。叶子越长越宽;旁边又冒出一个花苞来了。有一天早晨,当鹳鸟在梗子上飞过的时候,花苞在强烈的太阳光中开出一朵花来;花心里面躺着一个漂亮的孩子——一个好像刚刚洗完澡的小女孩。她很像埃及的那位公主——鹳鸟一看见就认为她是那位公主,不过缩小了一些罢了。可是仔细想一下,它又觉得她很可能是公主跟沼泽王生的孩子,因此她才躺在睡莲的花心里。

“她决不能老躺在那儿!”鹳鸟爸爸想。“不过我窝里的孩子已经不少了!我有了一个办法!那个威金人的妻子还没有孩子,她早就盼望有一个小家伙!人们说小孩子是我送来的;这一次我倒真的要送一个去了!我要带着这孩子飞到威金人的妻子那儿去:那将是一件喜事!”

于是鹳鸟把这女孩抱起来,飞到那个木房子里去。它用嘴在那个镶着膀胱皮的窗子上啄开一个洞,然后把孩子放在威金人的妻子的怀里。接着它就马上飞到鹳鸟妈妈这边来,把它所看到和做过的事情讲给它听。小鹳鸟们静静地听这个故事,因为现在它们已经长得够大,可以听了。

“你看,公主并没有死呀!她已经送一个小家伙到地面上来了,而且这小家伙现在还有人养!”

“我一开头就说过,结果就会是这样!”鹳鸟妈妈说。“现在请你想想你自己的孩子吧。我们旅行的时候快到了;我已经感到我的翅膀开始发痒了,杜鹃和夜莺已经动身;我听到鹌鹑说,一有顺风,他们就走。我觉得,我们的孩子们一定得好好操练一下才对!”

嗨,威金人的妻子第二天早晨醒来,看见怀里有一个漂亮的孩子,她是多么高兴呀,她吻她,摸她,但是孩子却哭得厉害,用手臂和腿乱踢乱打,看样子一点也不感到快乐。最后她哭得睡去了。当她睡着的时候,那副模样儿才可爱呢。威金人的妻子真是高兴极了,她感到非常愉快,非常舒服。于是她就幻想,她的丈夫和他的部下一定也会像这个小家伙一样,某一天意外地回到家里来。

因此她就和全家的人忙着准备一切东西。她和她的女仆人所织的彩色长挂毯——上面有他们的异教神祗奥丁、多尔和佛列亚④的像——也挂起来了;奴隶们把那些作为装饰品的旧盾牌也擦亮了;凳子上放好了垫子:堂屋中间的火炉旁边放好了干柴,以便火随时就可以点起来。威金人的妻子亲自安排这些事情,因此到天黑的时候她就很困了。这天晚上她睡得很好。

她在天明前醒来的时候,真是惊恐极了,因为孩子已经不见了!她跳下床来,点起一根松枝,四处寻找。她发现在她的床脚头有一只很丑的大青蛙,而没有那个孩子。她一看到这东西就起恶心。于是她拿起一根粗棍子,想要把这两栖动物打死。不过它用一种非常奇怪和悲哀的眼光望着她,结果她不忍下手。她又向屋子的四周望了一眼——青蛙发出一个低沉、哀哭的声音。这使她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她从床边一脚跳到窗子边,立刻把窗子打开。这时太阳经出来了;阳光从窗子射到床上这只大青蛙的身上。忽然间,青蛙的大嘴仿佛在收缩,变得又小又红;它的四肢在动,在伸、变成一个非常可爱的生物。床上又是她自己可爱的孩子,而不再是一只奇丑的青蛙了。

“这是怎么回事情?”她说。“难道我做了一个噩梦不成?这不就是我的美丽的天使吗?”

于是她吻她;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上。不过这孩子像一只小野猫似地挣扎着,咬着。

威金人在这天和第二天的早晨都没有回来,虽然他现在正是在回家的路上。风在朝相反的方向吹,朝有利于鹳鸟旅行的南方吹,一人的顺风就是他人的逆风。

又过了两天两夜,威金人的妻子才弄明白她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她身上附着一种可怕的魔力。在白天她美丽得像一个光明之女神,但是她却有一个粗矿和野蛮的性格。可是在晚上她就变成了一只丑恶的青蛙,非常安静,只是叹气,睁着一对忧郁的眼睛。她身上有两重不同的性格在轮流地变幻着。鹳鸟送来的这个小姑娘的外表在白天像母亲,但是性情却像父亲。在晚间,恰恰相反,她父亲的遗传在她身体的外部表现出来,而她母亲的性格和感情则主宰着她的内心,谁能把她从这种魔力中解放出来呢?

威金人的妻子为这件事感到焦虑和悲哀。她为这个小小的生物担心。她觉得,在丈夫回来的时候,她不能把孩子的情况告诉他,因为他可能依照当时的习惯,把孩子放在公共的大路上,让随便什么人抱走。这个善良的威金女人不忍心这样做,因此她就决定只让威金人白天看到这个孩子。

有一天早晨,屋顶上响着鹳鸟拍翅的声音。头天晚上有100多对这类的鸟儿在操练.后来又在这儿休息;现在它们起身飞到南方去。

“所有的男子,准备!”它们喊着。“妻子和孩子们也要准备!”

“我真觉得轻快!”年轻的鹳鸟们说。“我的腿里发痒,好像肚皮里装满了活青蛙似的。啊,飞到外国去多么痛快啊!”

“你们必须成群结队地飞行!”爸爸和妈妈说。“话不要讲得太多,那会伤精神的!”

于是这些鹳鸟飞走了。

在这同时,号角声在荒地上响起来了,因为威金人和他的部下已经登岸了。他们满载着战利品,正向家里走来,这些战利品是从高卢人的领海上劫掠来的。那儿的人,像住在不列颠的人一样,在恐怖中唱:

上帝啊,请把我们从野蛮的诺曼人⑤手中救出来!

啊,在沼泽地上威金人的堡寨中,生活是多么活跃,多么愉快啊!大桶的蜜酒搬到堂屋里来了,火烧起来了,马被斩了,这儿要热闹起来了。祭司把马的热血洒在奴隶们身上作为祭礼;火在熊熊地烧着,烟在屋顶下翻腾,烟灰从梁上落下来,不过这种情形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许多客人到来了,他们得到许多贵重的礼物,他们之间的仇恨和恶意现在都忘掉了。他们痛快地喝酒,彼此把啃过的骨头向对方脸上抛——这表示他们的高兴。他们的歌手——他是一个乐师,也是一个武士——为他们唱了一首歌;因为他曾经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他们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在这首歌里面,他们听到他们的战斗事迹和功勋。每一段歌的结尾都是同样的叠句:

财富、敌友和生命都不能持久,

只有光荣的名字会永垂不朽。

他们击着盾牌,或用刀子和骨头敲着桌子。

威金人的妻子坐在宽广的大厅里的十字凳上。她穿着绸衣服,戴着金臂环和大颗的琥珀珠:这是她最华贵的打扮。那个歌手在他的歌中也提到了她,并且还唱出她带给她富有的丈夫的那些贵重的嫁妆。她的丈夫在白天的光中看到了这个可爱的孩子的美貌,感到万分地高兴。这个小生物的狂野动作特别讨他的欢心。他说,这个女孩子长大的时候,可能成为一个堂堂的女英雄,敢于和巨人作战,当一只熟练的手开玩笑地用快刀削掉她的眉毛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蜜酒桶已经空了,新的一桶又运进来了,因为这群人一喝就要喝个痛快,而且他们能喝。那时有这样一句谚语:“家畜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离开牧场,但是一个傻气的人却不知道他的胃能装多少。”是的,他们知道,不过知和行却是两回事!他们也知道:“一个受欢迎的客人在人家坐久了,也会引起人家讨厌的!”不过,他们仍然坐着不动,因为肉和蜜酒毕竟是好吃的东西!时间过得非常愉快!夜间,奴隶们睡在温暖的灰里,舔着在油脂里浸过的手指。这是一个快乐的时代!

这一年,威金人又出征了,虽然晚秋的风暴已经开始在咆哮。他和他的武士们登上不列颠的海岸,照他的说法,这不过“只是过一次海”而已。他的妻子和那个女孩子留在家里。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养母不久就会喜爱这只有温柔的眼睛和发出叹息的青蛙,胜过喜爱在她身边打着、闹着的那个漂亮女孩子。

秋天潮湿的浓雾——能够把树叶咬掉的“无嘴兽”——已经笼罩在灌木林和荒地上了。人们所谓的“没有羽毛的鸟儿”——雪花——在纷乱地飞舞。冬天很快地到来了。麻雀占据了鹳鸟的窝;它们根据自己的看法,谈论着那些离去了的主人。不过这对鹳鸟夫妇和它们的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鹳鸟现在在埃及。那里太阳照得很暖和,正如这儿的晴朗的夏天一样。附近一带的罗望子树和阿拉伯胶木已经开满了花。穆罕默德的新月在清真寺的回屋顶上闪耀着;在那细长的尖塔上坐着许多对鹳鸟夫妇——它们做了一番长途旅行,现在正在休息。整群的鸟儿,在庄严的圆柱上,在倒坍的清真寺的拱门上,在被遗忘了的纪念碑上,筑了窝,这些窝一个接着一个地联在一起。枣树展开它的青枝绿叶,像一把阳伞。灰白色的金字塔,在遥远的沙漠上的晴空中耸立着,像大块的阴影。在这儿,鸵鸟知道怎样运用它们的长腿,狮子睁着巨大而灵敏的眼睛,注视着半埋在沙里的斯芬克斯大理石像,尼罗河的水位降低了;河床上全是青蛙——这景象,对鹳鸟的族人说来,是这国家里最值得看的东西。年轻的鹳鸟们以为这不过是视觉的幻影,因为这一切是太可爱了。

“这儿的情形就是如此。在我们温暖的国度里,它永远是这样的!”鹳鸟妈妈说。小家伙们的肚皮马上就觉得痒起来。

“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看吗?”它们问。“我们是不是还要飞向遥远的内地去呢?”

“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看了,”鹳鸟妈妈说。“这丰饶的地带里现在只有莽莽的森林。那里面的树木紧密地交织着,并且被多刺的爬藤连接在一起—一只有大象才能用粗笨的脚打开一条路。蛇对我们说来是太大了,而蜥蜴又太快了。假如你们要到沙漠里去,有一点儿风吹来,你们的眼睛便会塞满了沙子;可是风猛刮起来的时候,你们可能被卷到沙柱⑥中去的。唉,最好还是待在这儿吧!这儿有的是青蛙和蝗虫!我要在这儿住下来;你们也将要在这儿住下来!”

于是它们就住下来了。爸爸妈妈坐在一个尖塔顶上的窝里;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它们就忙着理羽毛,在红色的腿上磨嘴。

它们不时伸出颈项来,庄严地致敬礼,然后又把头举起来,露出高额角,展示美丽而柔滑的羽毛,射出聪明的光亮的棕色眼睛。年轻的女鹳鸟们在丰茂的芦苇中高视阔步地走着,顽皮地瞧着别的年轻鹳鸟,交了一些朋友,每走三步就吞一只青蛙,或者用嘴衔着一条小蛇前后摆动——它们认为这东西对于它们的身体有益,而且味道很美。

年轻的男鹳鸟们开始吵闹起来,用翅膀互相打着,用嘴互相啄着,有时甚至啄得流出血来。年轻的男鹳鸟和女鹳鸟就这么订了婚。有时另一对也订了婚。这就是它们生活的目的。于是它们就建筑一个新的窝,又开始新的吵闹,因为在热带的国度里,人们的脾气总是急躁的。不过这也很有趣,特别引起老年人的高兴,因为自己的孩子所做的事情总是可爱的!这里每天都有太阳光,每天都有许多东西吃。它们除了娱乐以外,什么也不想。但是在它们埃及主人——它们这样称呼他——的宫殿里,愉快的事情可就没有了。

那位富有的、威严的主人躺在床榻上;在这四壁五光十色的大厅里,他像一具木乃伊似的,僵直地伸展着四肢;看样子,他像是躺在一朵郁金香里面一样。他的家人和奴仆都站在他的周围,因为他并没有死,虽然人们不能肯定地说他是活着的。那朵产自北国沼泽地的,能治病的花儿,原是要由一个最爱他的女儿去采来送回家的;但是她永远没有送回来。他美丽的年轻女儿,穿着天鹅的羽衣,越过大海和陆地飞到那遥远的北方去,以后永远也没有再回来。“她已经死了!”回来的那两位天鹅姑娘报告说。她们编了一套完整的故事,内容是这样的:

“我们三个人一起在空中高高地飞,一个猎人看到了我们,向我们射出话来。那箭射中了我们年轻的伙伴和朋友。她一边唱着告别之歌,一边就慢慢地落下来了。她作为一只要死的天鹅,落到树林中的湖里去了。我们把地埋葬在湖岸旁的一株芬芳的、低垂的赤杨树下。但是我们报了仇。燕子在那猎人的草屋顶下筑了一个窝;我们就在这燕子的翅膀下绑上了一把火。房子烧起来了;那个猎人就在房子里烧死了。火光照到湖上,一直照到那株低垂的赤杨——她在赤杨树根旁的泥土底下安息。她永远也不能再回到埃及来了!”

这两个人于是就哭起来。当鹳鸟爸爸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它的嘴就响起来,弄得很远都可以听得见。

“全是捏造的谎话!”它说。“我真想把我的嘴啄进她们的胸口里去!”

“可能会把你的嘴啄断了!”鹳鸟妈妈说。“那时你的一副尊容才好看呢!你先想想自己和家庭吧!别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不过明天早晨我要到那个圆屋顶上坐下来。学者和聪明人将要在那里集会,研究病人的情况:可能他们的结论比较更能接近真理。”

学者和聪明人都来了,讲了许多话,许多高深的话;鹳鸟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这些话对于病人和在那个荒凉沼泽地的女儿也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我们听听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听许多话。

不过把过去发生的事情再听一次,了解清楚,也是完全应该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整个事儿了解得更多一些,最低限度至少了解得和鹳鸟爸爸一样多。

“爱产生生命!最高贵的爱情产生最美好的生命!只有通过爱才能把他的生命保住。”人们这样说。那些学者说,这些话讲得非常聪明,很有道理。

“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想法!”鹳鸟爸爸立刻说。

“这话的意思我不太了解!”鹳鸟妈妈说。“而且这不能怪我,只能怪那个想法,不过让它去吧,我有别的问题要考虑!”

那些学者讨论着这种爱,那种爱,爱与爱之间的分别,邻里之间的爱,父母和儿女之间的爱,植物和阳光之间的爱,太阳光怎样吻着沼泽地,怎样使嫩芽冒出来——这一切被阐释得那么复杂和深奥,弄得鹳鸟爸爸完全没有办法听懂,当然更谈不上传达出来了。学问把它压得透不过气来。它半闭着眼睛;第二天它若有所思地用一只腿立了一整天。这么多的学问,它真是负担不了。

不过鹳鸟爸爸懂得一件事情:它听到富贵贫贱的人都讲出心里的话。他们说,这个病人躺下来,不能恢复健康;这对于成千成万的人——对于整个国家——说来,是一桩极大的不幸。他们说,如果他能复元的话,那么大家都会感到快乐和幸福。“不过能使他恢复健康的那朵花儿,是生长在什么地方呢?”大家都探讨过这个问题,查阅过高深的书籍,跟闪耀的星星,跟天气和风探讨过。他们探讨过他们所能想到的种种法门。最后;学者和聪明人,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都说:“爱产生生命——父亲的生命”在这种场合之下,他们所说出的东西比他们所能理解的多。他们反复地说,并且开出药方:“爱产生生命。”不过他们怎样照这个药方来准备这服药呢?这时他们遇到了一个难题。

最后他们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只有全心全意爱她父亲的那个公主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后来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的,在这件事发生以前,许多年已经过去了:一天夜里,当新月正要落下去的时候,公主向沙漠里的大理石斯芬克斯像走去;她把石像基石入口前面的沙拨开,走过一条通向一个大金字塔的长廊。古代一个伟大的皇帝,躺在装满金银财宝的木乃伊匣子里,就葬在这个金字塔里。在这里面,她把头贴着死者,为的是要听出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恢复父亲的生命和健康的法宝。

这些事做完了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她必须到丹麦一块很深的沼泽地去取回一朵莲花,地点已经详细地指点给她了。她可以用她的胸脯在深水里触到这朵莲花——它可以使她的父亲恢复健康。

由于这个缘故,她才穿着天鹅的羽衣,飞出埃及,来到这荒野的沼泽地里来。这全部经过,鹳鸟爸爸和鹳鸟妈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现在我们也比以前知道得更详细了。我们的沼泽王把她拖下去了;我们还知道,对于她家里的人说来,她算是永远死掉了。他们中只有最聪明的人才像鹳鸟妈妈那样说:“她会自己想办法!”因此他们只有等待,因为他们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倒想把那两个恶毒公主的天鹅羽衣偷走呢!”鹳鸟爸爸说,“好叫她们不能再飞到沼泽地去捣鬼。我将把那两件天鹅羽衣藏起来,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不过你打算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呢?”鹳鸟妈妈问。

“藏在我们沼泽地的窝里!”他说。“我和我们年幼的孩子们可以一道把它们运走。如果这样还有困难,我们可以在路上找到适当的地方把它们藏起来,直到我们下次旅行的时候再搬运。当然,那个公主只须有一件天鹅羽衣就够了,但是有两件也并不坏。在北国,人们总是不会嫌衣服多的。”

“谁也不会感谢你的!”鹳鸟妈妈说。“不过你是家长。与孵卵无关的事情,我都没有意见!”

那个威金人的堡寨是在荒野沼泽地的近旁。在春天的时候,鹳鸟就向那儿飞去。人们替那个小女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赫尔珈。不过这个名字对于有这种脾气和这种美貌的女子说来,是太柔和了。她的这种脾气每过一个月就显得更加突出。在几年之内——在这期间,鹳鸟们往返做过好几次同样的旅行:秋天飞向尼罗河,春天飞回沼泽的湖地里来——这个小小的孩子就长成为一个大姑娘了。她在人们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一个16岁的美女。虽然她的外表可爱,她的内心却是非常残暴,比那个艰苦、阴暗时代中的大多数人还要残暴。

她喜欢把那为祭奠而杀死的马的冒着热气的血,洒在她雪白的手上。在狂野中,她把祭司献给神的一只黑公鸡的颈项用牙齿咬断。她一本正经地对她的养父说:“你在睡着的时候,如果敌人到来,把绳子套在你的屋梁上、把你的屋子拉倒,我也不会喊醒你的,哪怕我有这个气力也不会!我听不见,因为你多少年以前,打在我耳朵上的巴掌,现在还在我的耳边响!你知道,我永远也忘记不了这件事!”

可是威金人不相信这话,因为他也像别的人一样,被她的美迷住了。此外,他不知道脾气和外貌是怎样在小赫尔珈身上变幻着。

她骑马可以不用马鞍,好像她是生在马身上似的。马飞快地奔驰,她也不会掉下来,哪怕这匹马跟别的马在互相嘶叫、斗咬,她也不在乎。当威金人的船要靠岸的时候,她常常穿着衣服从悬崖上跳到海峡的波涛里,游过去迎接他。她把她美丽的长头发剪下来,搓成弦装在她的弓上。

“自己做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她说。

照那个时代的标准,威金人的妻子是一个有坚强性格和意志的人。不过比起她的女儿来,她要算是一个软弱和胆小的女人了。此外,她也知道,这个不幸的孩子身上附有一种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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