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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候选人史密斯先生(2)


 “两块钱一吨。”

“把它提高到四块,”史密斯先生说,“我跟你说呀,”他补充道,“假如有哪个农民说这些数字不对,叫他到华盛顿去亲自查好了。可以对他们明说,要是有谁想证实你所说的数据,他可以随便到英国去查——告诉他直接去伦敦,亲自去翻册查明好了。”

自此以后,统计数字方面也就没什么麻烦了。然而,我还是得说一句,能恰如其分地运用好诸如此类的数据,那还是 很能让听众折服的。在这场选举中,最擅长此道的大概要数银行家穆林斯了。一个操他这种行当的人,非得对贸易、人口和金钱方面的数据了如指掌不可,在演说中 能把它们信手捡来,那效果是妙不可言的。

无疑你听过这类人物的演说,但是我怀疑你所听过的演说的效果,没有穆林斯在第四区的选民集会上所作的演说那么典型。

穆林斯本人当然对那些数据早已烂熟于心,他从不屑于把它们写在纸上,而他的演说却效果非常惊人。

“先生们,”他非常诚恳地说,“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知道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国的出口贸易增长到了什么程度呢?谁能说出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国的进口额增长了多少个百分点呢?”然后穆林斯停顿下来,环视一下四周。谁也不知道。

“我本人……”他说道,“也说不出确切的数字——现在这个时刻说不上来——但数额肯定是相当巨大的。再比如说 人口的增长,”穆林斯再次振奋起来,像天生的统计学家在估摸大概数据时一贯表现的那样,他说,“你们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能说出来,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 的主要城市增加了多少人口?——”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信不信由你,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我现在说不出具体数据来,”穆林斯说,“但我家里有这些数据,它们无疑是相当可观的。”

但是在发表竞选演说方面,候选人史密斯一度遭到了严重失败。

按原来的计划,史密斯先生的竞选纲领里列有彻底禁酒一项。但后来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这一着失策了。他们从城里 请来了一个特约演说家,一个系白领带的严厉的人。此人把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工作上,除了他的日常开销和每次的演讲费之外,他是不计报酬的。我是说,除 了那么点钱以外,他别无所求。

在自由党人在德肯色区的学校集会的同一天晚上,他在德肯色区的社交大厅发表了演说。

“先生们,”他说道,然后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会儿我们聚在一块儿认真谈论国事的时候,你们知道我们的对 手的会场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吗?今天下午,有十七瓶黑麦威士忌被从城里送到了那所易于相信别人的无辜的学校,这你们知道吗?有十七瓶威士忌藏在黑板和墙壁之 间,参加开会的每一个——请注意我的措辞,每一个人——都可以灌足那种可恶的东西,费用全由那个自由党候选人支付!”

演说者说到这里的时候,史密斯的支持者们在会上你看我我看你,既吃惊又气恼,致使演讲才讲完一半,会场里的听众差不多已走光了。

自此之后,彻底禁酒的条款被更改了。委员会采取了两全之策,一方面主张严格限制酒类营业执照的审批发放以促进禁酒运动;另一方面又鼓励含酒精类饮料的生产,并通过严厉的酒类贩卖法规确保此类酒饮只供给适合饮用它们的人。

最后,盛大的选举日终于来了,正如大家所知,这一了不起的日子使史密斯先生的事业达到了胜利的巅峰。关于这一点没有必要多谈,因为它已变成历史了。

反正,凡是到过玛丽波莎的人,都知道选举日是何种盛况。所有的商店,按惯常的习俗,当然都打烊了。所有的酒 店,都遵照法规关门了,你要进去得走后门才行。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在恣意取乐之前,他们在街上一本正经地走来走去,就像他们在七月十二日或圣帕 特里克节常做的那样。选民们都在不断地观察不同的投票点,看别的人是否已投票,因为谁都不想率先投票——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儿——生怕被愚弄而把票投给了不 该投的候选人。

史密斯先生的大多数支持者按照他的旨意行事,他们引而不发,在开头的几个小时都不投票。在史密斯先生看来,竞选有如捕熊,先得沉住气。

“先留着你们的选票别投,伙计们,”他说,“不要太性急。等时机成熟再干,到时候再大打出手,狠狠地来它两下。”

玛丽波莎的每一个投票站都有一名选举主持人和两名监票员。那些选民在投票站内外四下窥探,我看呀,和老鼠在鼠 夹边东张西望没什么两样。而一旦两个监票员把某个人弄到了投票间里,他们会把他推到一幅小帷馒后面,使他不想投也得投了。至于投票方式嘛,不用说,是采取 无记名投票,因此除了选举主持人,两个监票员和当时在场的两三个人以外,谁都不知道此人投了谁一票。

正是由于这一点,开头的投票结果往往是相互抵触,矛盾百出。有时因投票站安排得乱七八糟,监票员弄不清选票到 底是怎么登记的,结果也就把自由党和保守党的选票恰好统计反了。另外还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由于投票者投票时太匆忙、太漫不经心,结果监票员们不得不把选票 从票箱里拿出来,仔细看看到底是选了谁。

我想大概是由于以上原因,玛丽波莎选举初期的结果才那么离谱。

也许这也就是选票报告表明独立候选人爱德华·周恩肯定取胜的原因。当这一消息传开时,街上的人们是多么激动 啊,你要是看到了当时的情况就好了。此前在自由党和保守党所举行的那些盛大的选民集会上,人们已把周恩忘得一干二净,当周恩的票数领先的消息在四点钟左右 传开的时候,选民们大家都惊讶不已。并不是说他们对这一结果不乐意。相反,他们很高兴。人人都走去同周恩握手并向他祝贺,还对他说他们早就知道了,国家所 需要的正是一个正直、诚实、无党派偏见的代表人物。保守党人们公开说他们已对党派厌烦了,以后要与它一刀两断;自由党人们则说他们恨透了党派政治。已有三 四个人把周恩拉到一边,解释说镇里所需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廉洁清白、没有党派色彩的邮局,这个邮局应建立在一块绝对没有党派偏见的土地上,以未受过任何 党派纠葛玷污的协约为原则。其中有两三个人很乐意告诉周恩上哪儿能买到那么一块净土。他们还对他说,在邮局局长的人选问题上,他们对现任局长特里罗尼本人 没有任何个人私怨,也不会说他什么不是——只是有一点除外,那就是他完全彻底地不称职。他们还说,要是周恩主张建立纯洁的行政机构,正如他曾说过的那样, 那他应该首先把特里罗尼净化掉。

爱德华·周恩已开始对掌权意味着什么有点感觉了,他的行为举止中不知不觉有了某种自以为了不得的东西,这是意识到大权在握的最初表现啊。

老实说,在那半个小时的短暂的当权期内,周恩有机会稍微感觉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亨利·麦克吉米斯跑来找他, 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当联邦政府的人口普查员,理由是他经济状况很糟而且整个冬天都被风湿病折磨得快要瘸了。纳尔逊·威廉姆逊则申请码头主管之职,声称他整个 冬天都因坐骨神经痛而卧床不起,除了这项工作干什么都不合适。伊拉斯莫斯·阿彻尔则问周恩是否可以把他儿子佩特安排到渥太华的某个部里任职,他给出了非常 充分的理由,说他已挖空心思在别处替佩特找工作,可就是找不到。并不是说佩特不求上进,而是他生性迟钝——连他父亲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实在是迟钝到家 了,真是见他的鬼。他一碰到数字就变得没头没脑的,而不幸的是他以前从没有机会通过上学来补救一下。但要是周恩能在渥太华为他谋一个职的话,他父亲确信那 一定是最适合他的。在印第安事务部、天文学研究所或加拿大新海军中,肯定有那么一两个适合他这样的小伙子的职位吧?对所有诸如此类的请求周恩都耐心解释, 说他一定加以认真考虑,同时还请大家体谅,说他得先和他的同僚们研究研究,不能仅仅凭自己的心愿办事。老实说,假如说周恩有生以来对内阁部长们一度曾心怀 嫉妒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嫉妒之情已消失殆尽。

但周恩的鸿运是短暂的。甚至在玛丽波莎的投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已有消息流传开来,不管是真是假,说巴格肖已 在县内当选。第二区的选票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巴格肖——他与史密斯的得票数之比是六比二——沿镇区干线的所有地区(干草饲料农场就在干线附近)据说都拥戴 巴格肖。

这一消息一传到镇上,人们就让玛丽波莎太阳神骑士团乐队(其中每个成员都是自由党人)在主大街演奏开了,乐队 前面到处是巨幅红旗,还有一条上书“巴格肖永远胜利”几个大字的大标语,每个字足有一英尺高。人们欢天喜地,激情澎湃,那景象真是从没见过。人们在玛丽波 莎饭店门口的台阶上簇拥着巴格肖,争先恐后地和他握手,说他们为能目睹这样一个盛大的日子而自豪,说自由党是整个自治领的光荣,还说一想到所谓无党派政治 他们就感到恶心。人们片刻之间,已开始在竞选办公室着手组织晚上的游行了,他们准备了幻灯和演说,还为即将在台上演说的巴格肖先生准备了一大束鲜花,届时 将由四个全身穿白衣服的小姑娘(都是自由党人)把花献给他。

这时候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投票时间了,正是在这一紧要关头,史密斯先生从他的竞选办公室走了出来,要他的支持者 们向镇上进军,投票去!那气势就像当年威灵顿公爵号令全军杀向滑铁卢一样。于是,选民们从竞选委员会总部办公室和分部办公室蜂拥而出,每个人的衣襟上都飘 扬着蓝色的徽章。

“好好干吧,伙计们,”史密斯先生说,“投票去,不停地投,投了再投,一直投到他们赶你们走为止。”

然后他转向他的竞选助手。“比利,”他说,“打个电报到城里去,就说我已以压倒多数当选,并叫他们马上发一个 同样的回电。然后给各乡村的每个投票站去个电话,捎回信说全镇都坚定不移地拥护保守党,并叫他们把同样的消息用电话回传过来。还有,去喊几个木匠来,叫他 们在旅馆门口搭一个台子,叫他们把酒吧门上的绞链拆掉,让门敞开着,准备好投票一结束就开门大吉。”

正是最后的那一个小时起了决定作用。先是大海报出现在《玛丽波莎新闻邮报》社的橱窗里,上面的电报说城里报道 乔什·史密斯即将当选。然后,从全县各地又传来同样的消’g。至此,选民们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们几乎所有的人都等待了一整天,谁都不想投错票。但当他们一 方面看见支持史密斯的人拥进投票站投票,另一方面又听到外面有关史密斯将当选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再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他们坚定不移地蜂拥而上,到五点钟 宣布选举结束的时候,大家丝毫都不怀疑这个县得救了,史密斯当选为密西纳巴县的议员了。

我真希望你目睹了玛丽波莎那天晚上的盛况,那对你的心身大有好处——那万众欢腾的情景是你前所未见的,会令你 心花怒放。看来整个镇子的确没有一个自由党人而且从来没有过。他们所有的人都是保守党人,多年以来都是如此。那些怀着痛苦和悲伤投了自由党二十年票的人 们,那天晚上都露出了本来面貌,都直言不讳地招认自己是保守党人。他们说他们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屈辱了,因此非坦白出一切不可。道出这种真相是要做出牺牲 的,但不管这种牺牲有多大,他们都准备去承受它。

就连丧事承办人戈尔戈沙·金汉姆先生都站了出来,他说这些年来他为约翰·亨利·巴格肖卖命完全是违心的。他说 从一开头起他就在心里犯疑了。他说这种疑惑一直在搅扰着他。每天晚上,他本来是可以安安心心干活的,可是诸如此类的疑虑常常突然向他袭来,使得他简直没法 把防腐工作继续下去。可不是吗?就在贸易互惠政策被提出来的当天晚上,他一回到家就对他太太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告诉她说他觉得那简直就是出卖祖国。令人感 到奇怪的是,有很多很多人都说他们有过和金汉姆同样的疑虑。特里罗尼表白说,他早已对特里罗尼夫人说过那是疯狂之举。理发师杰夫·索普则说,刚谈到贸易互 惠问题的那一天,他回家里吃晚饭,席间就对他太太说过那会置本国的生意于死地,会引进一种廉价的、华而不实的美国式发型,还会使对英国的真正的忠诚丧失殆 尽。想想看,金汉姆夫人,特里罗尼夫人和索普夫人,她们对这一切已知道六个月并且这么长时间竟没吭一声!我想全国还有很多很多金汉姆夫人吧。这只不过再一 次向我们证明妇女不适合从事政治罢了。

玛丽波莎那天晚上的游行是永远令人难以忘怀的。街上热闹无比,火炬燃烧,太阳神骑士团乐队的演奏令人陶醉(除名字外,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保守党组织了),而最叫人难忘的是滔滔不绝的演说和空前高涨的爱国激情。

人们在旅馆前面搭了一个大大的讲台,史密斯先生和他的主要助手们坐在上面,他们的身后旗帜如林。人们向史密斯先生献了一大束花,献花的是四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四个,因为结果表明她们其实是保守党人。

然后是发表演讲。佩帕莱法官说大家没有必要谈已取得的胜利了,因为那已成为历史,他还说由于他的官方职务所 限,这儿不是他谈论自己在取得胜利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的场合,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从此也已变成历史了。而尼文斯,那位律师,则说他要说的只有几句话,因为他 或许做过的贡献如今已成为历史,子子孙孙们,他说,会在历史书里读到那一切,犯不着由他自己来说,因为那已成为这个国家的历史的一部分。其他人的演说也是 同样的调子,大家都绝对不愿多谈这一话题(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理由是他们所做的一切最好留待后人去研究。无疑,他们说的,不管怎么说,其中某些东西还 是挺在理的啊。

史密斯先生呢,当然啰,他什么话都没说。他用不着说嘛——至少四年内不用——他是明白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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