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首页 我读过的 世界名著 诺奖作品
国学名著 科幻名著 言情名著 恐怖名著
历史小说 武侠名著 教育名著 传记名著

位置:我读过的 > 《陆小凤传奇》目录

剑出人亡(1)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

花满楼静静的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但却已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今花满楼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谄媚讨好之意。

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英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五个,这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见得主人不但殷勤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可是直到现在,酒菜还没有摆上未,花满楼虽然不着急,却也不免有点奇怪。

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苏少英谈笑风生,正在说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据说他和小周后的寝宫里,就是从不燃灯的,小说上记载,江南大将获李后主宠姬,夜见灯,辄闭目说:“烟气,易以蜡烛,亦闭目,说:烟气更生,有人问她:宫中难道不燃灯烛?她说道:“宫中本阁,每至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霍天青微笑道:“后主的奢靡,本就太过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本就是迟早间的事。”

苏少英道:“但他却是个多情人。他的词凄婉绝伦,更没有人能比得上。”

霍天青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适于做皇帝。”

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总管这种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许就不会灭亡了。”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只怪李煜早生了几百年,今日若有他在这里,一定比我还要急着喝酒。”

花满楼笑了。

霍天青也不禁失笑回道:“酒莱本已备齐,只可惜大老板听说今天有陆小凤和花公子这样客人,也一定要来凑凑热闹。”

陆小凤道:“我们在等他?”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烦,我们也不妨先摆上菲良酒。”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再多等等也没关系,大老板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兴致,我们怎能扫他的兴。”

突听水阁外一人笑道:“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花满楼在心里想:“这人本来是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莫非竟是个太监?”

马行空已站起来,陪笑道:“大老板你好!”

阎铁珊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忽又大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着点山西腔,好像唯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在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陆小凤目光闪动,微笑道:“俺喝了酒没有钱付帐,所以连胡子都被那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骚娘儿们一定喜欢你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阎铁珊抚掌道:“好,好极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就一道活鲤鱼三吃一干炸奇门,红饶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阎铁珊用一只又白又嫩的手,不停的夹菜给陆小凤,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却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陆小凤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啥意思都没有。”他一口一口“他奶奶的”也好像在尽量向别人说明,他是个大男人,大老粗。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严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阎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瞬也不瞬的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

平时他本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陆小凤的话,却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子就抽裂了他几十年的老疮疤,他致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慢慢的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帐,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紧绷着脸,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声色不动,道:“在。”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耽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个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竟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

除了两个在一旁等着斟酒的童髻小鬟,和不时送菜上来的青衣家奴外,这水阁内外都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但是阎大老板这一声呼喝后,窗外立刻有五个人飞身而入,轻灵的身法,发光的武器——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鞭子枪,一对鸡爪镰,三节镔铁棍。

五件都是打造得非常精巧的外门兵刃,能用这种兵刃的,无疑都是武林高手。

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你们定要逼我拔剑?”

五个人中,已有三个人的脸色发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处都有的。

突听风声急响,雁翎刀已卷起一片刀花,向西门吹雪连劈七刀。

三节棍也已化为了一片卷地狂风,横扫西门吹雪的双膝。

这两件兵刃一刚烈,一轻灵,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他们平时本就是常在一起练武的。

西门吹雪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霍天青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不动,他也绝不动!

马行空却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霍总管好意请你们来喝酒,想不到你们竟是来捣乱的。”

喝声中,他伸手往腰上一探,已亮出了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笔直的刺向花满楼的咽喉。

他看准了花满楼是个瞎子,以为瞎子总是比较好欺负的。

只不过他这条滚龙棒上,也实在有与众不同的招式,棒刺出后,只听“格”

的一声,龙嘴里又有柄薄而锋利的狂剑弹了出来。

花满楼静静的坐着,等着,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又是“格”的一声,这柄百炼精钢的龙舌短剑已断成了三截。

马行空脸色变了变,一抖手,滚龙棒回旋反打,一双龙角急点花满楼左耳后脑。

花满楼叹了口气,袍袖已飞云般挥出,卷住了滚龙棒,轻轻一带。

马行空的人就已倒在桌上,压碎了一大片碗碟,花满楼再轻轻往前面一送,他的人就突然飞起,飞出了窗外,“噗通”一声,跌在荷池里。

苏少英不禁失声道:“好功夫!”

花满楼淡淡道:“不是我的功夫好,而是他差了些,云里神龙昔年的武功,如今最多已只不过剩下五成,莫非是受过很重的内伤?”

苏少英道:“好眼力,三年前他的确挨了霍总管一着劈空掌。”

花满楼叹道:“这就难怪了。”

他这才终于明白,马行空为何会是这么样一个谄媚讨好的人,在刀头舐血的朋友,若是武功已失去了大半,就不得不找个靠山,能找到“珠光宝气阁”这种靠山,岂非再稳当也没有。

苏少英忽然道:“我也想请教请教花公子闻声辨位,流云飞袖的功夫,请!”

“请”字出口,他忽然将手里的筷子,斜斜的刺了出来。

这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学士,此刻竟以牙筷作剑,施展出正宗的内家剑法,一霎眼间,就已向花满楼刺出了七剑。

陆小凤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霍天青,霍天青不动,他也绝不动。

地上已经有三个永远不能动了,雁翎刀斜插在窗棂上,三节棍已飞出窗外,练子枪已断成四截。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尖还带着血。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下来。

他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一双冷漠的眼睛,却已在发着光,冷冷看着阎铁珊,冷冷追:“你本该自己出手的,为什么定要叫别人送死!”

阎铁珊冷笑道:“因为他们的命我早已买下了。”

他一挥手,水阁内外又出现了六七个人,他自己目光闪动,似已在找退路。

现在他说话已完全没有山西腔,也不再骂人了,但声音却更尖更细,每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根尖针,在刺着别人的耳膜。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道:“原来大老板也是位内功深湛的高手。”

霍天青也笑了笑,淡淡道:“他的武功这里只怕还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陆小凤道:“只可惜无论他武功多高都没有用。”

霍天青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霍天青道:“什么弱点?”

陆小凤道:“他怕死!”

苏少英已又攻出了第二式连环七剑,剑法光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花满楼耳目方寸间。

花满楼还是坐在那里,手里也拿起根牙筷,只要他牙筷轻轻一划,就立刻将苏少英凌厉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