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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包子的小贩立刻大声道:“我也去。”
简二先生笑道:“你专卖打狗的肉包子,还敢去吃狗肉,你不怕那些大狗小狗的冤魂在你肚子里作怪。”
卖包子的小贩瞪起了眼,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山西雁大笑,道:“好,你小子有种,大伙儿都一起去吃他娘的狗肉去,谁不去谁就是他娘的龟孙子!”
花满楼微笑着,缓缓道:“看来好人还是可以做得的。”
陆小风道:“偶尔做一次倒没关系,常常做就不行了。”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陆小凤板着脸,道:“好人不长命,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他虽然板着脸,但眼睛里却似已有热泪盈眶。
丹凤公主看着他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的喃喃自语:“谁说好人做不得,谁就是他娘的龟孙子。”
狗肉已卖了,没有狗肉。可是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要吃的本就不是狗肉,而是那种比狗肉更能令人全身都发热的热情,用这种热情来下酒,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
何况日出的时候,还有人用快马追上了他们,送来一封信。
霍青天的信: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朝朝有明日,明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之明日。”
人不负我,我又怎能负人?
金鹏旧债,随时可清,公主再来时,即弟远游日也,盛极一时之宝气珠光,已成明日之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两字而已。天青再拜。”
就凭这封信,已足下酒百斗,沉醉三日,何况还有那连暴雨都浇不冷的情。
暴雨。雨正午才开始下的,正午时人已醉了——不醉无归,醉了才走的。
陆小凤将醉未醉,似醉非醉,仿佛连他自己都已分不清自己是醉是醒?
正面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呆呆的出神。
丹凤公主看着他,忽然道:“你若走,那些人难道真的全都会死在那里?”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懂不懂得‘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两句话的意思?”
丹凤公主道:“我当然懂,这意思就是说,有些事你若是认为不该去做,无论别人怎么样威逼利诱,甚至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会去做;若是你认为应该去做的事,就真要你抛头颅,洒热血,你也非去做不可。”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人黥身吞炭,舍命全义,也有人拿八十三斤重的大铁椎,搏杀暴君。”
丹凤公主抢着道:“也正因如此,所以霍天青才会以死报答阎铁珊,山西雁和那些卖包子馒头的,才会不惜为霍天青卖命。”
陆小凤道:“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只要能做到这两句话,就己不负侠义二字。”
丹凤公主轻轻叹息,道:“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真能不负这侠义二字?”
花满楼手持酒杯,慢声低吟:“盛极一时之宝气珠光,已成明日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两字而已..好,好一个霍天青,我竟几乎小看了他,当浮一大白。”
他真的举杯一饮而尽,仿佛也有些醉了,喃喃道:“只可惜那苏少英,他本也是个男儿,他本不该死的,本不该死的他声音越说越低,伏在桌上,竟似睡着了。
丹凤公主悄悄走到窗口,悄悄的拉起了陆小凤的手,柔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陆小凤道:“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丹凤公主嫣然一笔,垂下了头,悄悄的问道:“今天你还怕弄错人?”
她的呼吸轻柔,指尖仿佛在轻轻颤抖,她的头发带着种比鲜花更芬芳的香气。
陆小凤也许是个君子,也许不是,但他的确是个男人。
是个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的男人。
窗外的暴雨如注,就仿佛是一道道密密的珠帘,隔断了行路的人,也隔断了行人的路。
屋子里幽静昏暗,宛如黄昏。
从后面一扇开着的门看进去,可以看见一张新换过的被单的床。
陆小凤忽然发现心跳得很厉害,忽然发现上官丹凤的心也跳得很厉害。
“你的心在跳。”
“比比看,谁的心跳得快?”
“怎么比?”
我摸摸你的心,你摸摸我的..”
突然间,密如万马奔腾的雨声中,传来了一阵密如雨点般的马蹄,十余骑快马,冒着暴雨急驰而来,冲过了这荒村小店。
马上人一色青蓑衣,白笠帽,经过他们的窗口时,突然一起挥手。
只听“嗖、嗖、嗖”,一连串风声,比雨点更密,比马蹄更急,数十道乌光,有的穿窗而入,有的打在外面的墙上。
陆小凤一侧身,已拉着丹凤公主躲到窗后。
伏在桌上的花满楼却已霍然长身而起,失声道:“硝磺霹雳弹。”
五个字还没有说完,只听“轰”的一声,窗里窗外,乌光击中的地方,已同时冒起了数尺高的火焰。赤红中带着惨碧 色的火焰。
陆小凤变色道:“你们先冲出去,我去救赵大麻子。”
赵大麻子己睡了,他们刚才还听见他的鼾声。
但火焰竟霎眼间就将门户堵死,连外面的墙都已燃烧起来,连暴雨都打不灭。
花满楼拉着上官丹凤冲出去,那十余骑已飞驰而过,去得很远了,马上人一起纵声狂笑,还有人在放声大呼:“陆小凤,这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不识相,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几句话说完,人马都已被珠帘般的雨帘隔断,渐渐不能分辨。
再回头,赵大麻子的小店也已完全被火焰吞没,哪里还看得见陆小凤。
上官丹凤咬了咬牙,道:“你在这里等,我进去找他。”
花满楼道:“你若再进去,就出不来了。”
上官丹凤道:“可是他..”
花满楼笑了笑,道:“他可以出来,比这再大的火,都没有烧死他。”
他全身都已湿透,但脸色却还很平静。
就在这时,远外突然响起一阵惨呼,呼声凄厉,就好像是一群被困死了的野兽发出来的,但却很短促。
呼声一发即止,却又有马群的惊嘶。
上官丹风动容道:“难道刚才那些人现在也已遭了别人的毒手?”
突然间,又是“轰”的一响,燃烧着的房子突然被撞破个大洞,一个人从里面飞出,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在雨中凌空一个跟斗,扑到地上,就地滚了滚,滚灭了身上的火,衣服上,头发上,已被烧焦了七八处。
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又一滚,就站了起来,正是陆小凤。
上官丹凤吐出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个人的确是烧不死的!”
陆小凤笑道:“要烧死我倒的确不容易。”
他虽然还在笑,一张脸都似已被熏黑了。
上官丹凤看着他的脸,忽然一笑,道:“可是你本来有四条眉毛,现在却几乎连一条眉毛都没有了。”
陆小凤淡淡道:“眉毛就算被烧光了,也还可以再长,可惜的是那几坛子酒..”
花满楼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赵大麻子呢?”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他不在里面?”
陆小凤道:“不在。”
上官丹凤变色道:“他难道也是青衣楼的?难道早就跟那些人串通好了?
否则他们又怎会知道你在这里?”
她恨恨的接着说:“你冒险去救他,连眉毛都几乎被烧光,他却是这么样一个人。”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他狗肉烧得最好。”
上官丹凤道:“别的你全不知道?”
陆小凤道:“别的我全不知道。”
上官丹凤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有两个脑袋,我看他简直..”
她的声音突然停顿,因为他看见一个人从暴雨中大踏步而来。
一个身材很魁伟的人,头上戴着个斗笠,肩上扛着根竹竿,竹竿上还挑着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也看不清是什么。
但她却已看清了这个人正是赵大麻子。
陆小凤笑了,悠然道:“你不能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的,这世上的坏人也许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多,毕竟总还有..”
他的声音也突然停顿,因为他已看清赵大麻子竹竿上挑着的,竟是一串手。
人的手,血渍虽已被暴雨冲干净,却显然是刚从别人的腕子上割下来的,十三四只手用一条裤带绑住,吊在竹竿上。
赵大麻子的裤带上,赫然正插着一把刀,杀狗的刀。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道:“愿来你不但会杀狗,还会杀赵大麻子咧着嘴一笑,道:“我不会杀狗,我只杀过人。”
陆小凤又看了他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赵大麻子!”
这人笑道:“谁说我是赵大麻子的?”
他笑的时候,除了一张大嘴咧开了之外,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