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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时,他们的人已忽然不见了。
独孤方和萧秋雨对望了一眼,转过头,就发现他们的人已坐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坐的还是刚才那两张椅子,面前的桌上,还摆着刚才那坛酒。
萧秋雨道:“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留下来总是害人的!”
独孤方道:“对,连一坛都留不得!”
他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抓起了桌上这最后一坛酒,重重的往地上一摔。
这次酒坛子并没有被他砸碎。酒坛子忽然又回到桌上。
独孤方皱了皱眉,又抓起来,往地上一摔。
这次他终于看清楚,酒坛子还没有摔到地上,陆小凤突然一伸手,已接住。
独孤方再摔,陆小凤再接。霎眼间独孤方已将这坛酒往地上摔了七八次,但这坛酒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独孤方看着这坛酒,好像已经开始在发怔了。
怔了半天,他才转过头,看着萧秋雨苦笑,道:“这坛酒里有鬼,摔不破的!”
萧秋雨道:“什么鬼?”
独孤方道:“当然是酒鬼。”
萧秋雨道:“我来试试。”
他居然也走过来,好像也没有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两个人,突然抓起酒坛子,用力一抡。
这坛酒突“呼”的一声,飞出去五六丈。但这坛酒还是没有被摔破。
酒坛子飞出去的时候,陆小凤也跟着飞出去。
陆小凤刚到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酒坛子也已回到桌上。
萧秋雨再抓起来用力一抡,这次酒坛子飞得更快,更远。
他本来就是天生的神力,这么样用力一抡,几百斤重的铁都可能被他抡出去。
可是这坛酒即又回来了,跟着陆小风回来了。
萧秋雨也不禁开始发怔,喃喃道:“这坛酒果然有鬼,好像还是个长着翅膀的酒鬼。”
柳余恨突然冷笑。只冷笑了一声,他的人已到了桌子前,双手抓起了酒坛子,抓得很紧,突然重重的往他自己脑袋上砸了下去。
别人要砸烂的本是这坛酒,他要砸烂的却好像是自己的头。
萧秋雨叹了口气,这下子酒坛子固然非破不可,他的头只怕也不好受。
谁知他的头既没有开花,酒坛子也没有破。
陆小凤的手已突然伸到他头上去,托住了这坛酒。
柳余恨又一声冷笑,突然飞起一脚,猛踢陆小凤的下腹。他也没有踢着。
陆小凤的人已突然倒翻了起来,从他头顶上翻了过去,落到他背后,手里还是在托着这坛酒。
柳余恨反踢一脚,陆小凤就又翻到前面来了,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坛酒已经是我们最后一坛酒,这脑袋也是你最后一个脑袋,你又何苦一定要把它们砸破?”
柳余恨瞪着他,没有瞎的眼睛也好像瞎了的那只眼睛一样,变成了个又黑又深的洞。
萧秋雨忽然笑了笑,道:“看来这个人果然是真的陆小凤!”
独孤方道:“哦!”
萧秋雨道:“除了陆小凤外,又有谁肯为了一坛酒费这么大的力气?”
独孤方大笑,道:“不错,像这样的呆子世上的确不多!”
萧秋雨微笑着,将柳余恨手里的酒坛子接下,轻轻的摆在桌上。
突听“波”的一声,这坛酒突然粉碎,坛子里的酒流得满地都是——刚才柳余恨的两只手,和陆小凤的一只手都在用力,这酒坛子休说是泥做的,就算是铁打的,也一样要被压扁。
萧秋雨怔了怔,苦笑道:“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子的,你要它破的时候,它偏偏不破,你不要它破的时候,它反而破了。”
陆小凤却淡淡道:“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本来就很多,所以做人又何必太认真呢?”
柳余恨独眼里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辛酸之色,默然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陆小凤的那句话,仿佛又引起了他久已藏在心底的伤心事。
就在这时候,突听一种又可爱,又清越的声音,道:“大金鹏王陛下丹凤公主,特来求见陆小凤陆公子。”
说话的人正是那样子很乖,眼睛很大,穿着身五色彩衣的小女孩。
她正从那片浓密的枣林中走出来,满天的星光月色,仿佛都到了她眼睛里。
陆小凤道:“丹凤公主?”
小女孩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他,抿着嘴笑了:“是丹凤公主,不是小凤公主!”
陆小凤看着霍老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她果然是个真的公主!”
小女孩道:“绝对一点也不假!”
陆小凤道:“她的人呢?”
小女孩又笑了笑,笑得真甜:“她生怕又把陆公子吓跑了,所以还留在外面!”
她笑得虽甜,说的话却有点慢。陆小凤只有苦笑。
小女孩睁着眼,微笑道:“现在她是在外面等着,却不知陆公子敢不敢见她。”
霍老头忽然道:“他敢!”
这深沉而神秘的老人微笑着,悠然接着道:“他若是不去见这位丹凤公主,他所有朋友的屋子只怕都要被他们拆光了!”
群星闪烁,上弦月弯弯的嵌在星空里,枣林里流动着一阵阵清香——并不是枣树的香,是花香。
花香是从一条狗身上传来的,一条非常矫健的,阔耳长腿的猎狗。
它身上披着一串串五色缤纷的鲜花,嘴里还衔着一篮子花。
满篮鲜花中,有金光烁然,是四锭至少有五十两重的金元宝。
小女孩接过了花篮,嫣然道:“这是我们公主赔偿给这位老先生的,都请陆公子替他收下!”
陆小凤睁了睁眼,道:“为什么要赔偿给他?因为你们拆了他的房子?”
小女孩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这四锭元宝至少有一百多两,的确不算少!”像这样的小木屋,五十两金子就可以盖好几栋,这当然已不能算少。
小女孩道:“一点点小意思,但望这位老人家笑纳!”
陆小凤道:“他不会笑纳的!”
小女孩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这一百多两金子若真是你们送给他的,他根本不需要,若算是你们赔偿他这屋子的,又好像不够。”
小女孩道:“这是五十两一锭的元宝!”
陆小凤道:“我看得出。”
小女孩道:“这还不够赔他的木屋?”
陆小风道:“还差一点点!”
小女孩道:“差一点点是差多少?”
陆小凤道:“究竟差多少,我也算不出来,大概再加三四万两总差不多了!”
小女孩道:“三四万两什么?”
陆小凤道:“当然是三四万两金子。”小女孩笑了。
陆小凤道:“你不信?”
小女孩吃吃的笑个不停,遇见这么样一个会敲竹杠的人,她除了笑之外,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的赔他万两黄金。
陆小凤忽然提起刚才他坐着的那张雕花木椅,道:“你知道这是张什么椅子?”
小女孩笑道:“看来好像是张坐人的椅子!”
陆小凤道:“但这张椅子却是四百年前的名匠鲁直亲手为天子雕成的,普天之下已只剩下十一张,皇宫大内里有五张,这里本来有六张,刚才却被他们砸烂了四张!”
小女孩张大了眼睛,瞪着他手里的这张椅子,渐渐已有点笑不出了!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木屋以前是谁住过的?”
小女孩摇摇头。
陆小凤道:“这本是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外,墙壁上本还有着他亲笔题的诗,现在也已被砸得稀烂。”
小女孩的眼睛张得更大,脸上已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
陆小凤淡淡道:“所以这木屋里每一片木头,都可以算是无价之宝,你们就算真的拿四五万两金子来赔也未必够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幸好这位老先生连一文钱都不会要你们赔,因为四五万两金子,在他看来,跟一文钱也差不了多少!”
小女孩悄悄的伸出舌头来舐了舐嘴唇,吃惊的看着这神秘的老人。
霍老头却还是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啜着他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像是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喝这半杯酒更重要的事。
陆小凤忽又转过头向独孤方笑了笑,道:“我知道阁下的见闻一向很博,阁下当然也听说过世上最有钱的人是谁了!”
独孤方沉吟着,道:“地产最多的,是江南花家,珠宝最多的,是关中阎家,但真正最富有的人,只怕算是霍休。”
陆小凤道:“阁下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独孤方道:“这个人虽然富甲天下,却喜欢过隐士般的生活,所以很少有人能看见他的真面目,只听说他是个很孤僻,很古怪的老人,而且..”
他突然停住口,看着霍老头。
现在每个人终于都已明白,这神秘孤独的老人,就是富甲天下的霍休。
霍老头忽然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道:“现在既然已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这地方我也住不下去了,不如就送给你吧!”
陆小凤看着地上一堆堆破木头,道:“我记得以前也向你要过,你却连借我住几天都不肯!”
霍老头淡淡道:“你自己刚才也说过,这里的东西本都是宝贝,宝贝怎么能送人!”
陆小风道:“宝贝变成了破木头,就可送人了!”
霍老头道:“一点也不错!”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怎么会发财的了!”
霍老头面不改色,淡淡道:“还有件事你也应该明白。”
陆小凤道:“什么事?”
霍老头道:“你逃走的时候,世上也许真的没有人能追上你,只可惜这世上除了人之外,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譬如说..”
陆小凤道:“譬如说一条鼻子很灵的猎狗!”
霍老头也叹子口气,道:“你总算还不太笨,将来说不定也有一天会发财的!”
漆黑的车子,漆黑的马,黑得发亮,发亮的马车上,也缀满了五色缤纷的鲜花。
小女孩道:“我们的公主就在马车里等你,你上去吧。”
陆小凤道:“上车去?”
小女孩道:“嗯!”
陆小凤道:“然后呢?”
小女孩道:“然后这辆马车就会把你带到一个你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我保证你到了那地方后,绝不会后悔的!”
陆小凤道:“我当然不会后悔,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去。”
小女孩又瞪起了眼睛,好像很吃惊,道:“你为什么不去?”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一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到一个我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
小女孩瞪了瞪眼,道:“因为..因为我们会送很多很多金子给你!”
陆小凤笑了。
小女孩道:“你不喜欢金子?”
陆小凤道:“我喜欢金子,却不喜欢为了金子去拚命!”
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道:“车子里很安静,我们公主又是个很美的美人,这段路也很长,在路上说不定会发生很多事的!”
陆小凤微笑道:“这句话好像已经有点让我动心了!”
小女孩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道:“你已经答应上去?”
陆小凤道:“不答应。”
小女孩嘟起了嘴,道:“为什么还不答应?”
陆小凤淡淡道:“漂亮的女人我一向很喜欢,但却也不喜欢为了女人去拚命!”
小女孩道:“为了什么你才肯拚命?”
陆小凤道:“为了我自己。”
小女孩道:“除了你自己外,天下就再也没有别人能让你去拚命?”
陆小凤道:“没有。”
小女孩眼珠子又转了转,道:“为了花满楼你也不肯?”
陆小凤道:“花满楼?”
小女孩悠然道:“我想你总该认得花满楼的,他现在也就在那地方等你,你若不去,他一定会觉得很失望!”
陆小凤道:“他若要我去,自己会来找我。”
小女孩道:“只可惜他现在不能来!”
陆小凤道:“为什么?”
小女孩道:“因为他现在连一步路都没法子走!”
陆小凤道:“你是说他已落在你们手里?”
小女孩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突然大笑,就好像刚听见一样天下最可笑的事,笑得捧起了肚子。
小女孩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陆小风笑道:“我笑你,你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连说谎都不会说!”
小女孩道:“哦!”
陆小凤道:“你们若能制得住花满楼,天下就没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到的了,又何必来找我?”
小女孩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这人的确不太笨,可是也不太聪明!”
陆小凤道:“哦?”
小女孩道:“你若真的聪明,就早已该明白两件事!”
陆小凤道:“哦?”
小女孩道:“第一、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丹凤公主的表姐,她今年才十九,我都已二十。”
陆小凤这次才真的怔住了,上上下下的看着这小女孩,看了好几遍,随便怎么样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少女。她看来简直好像连十二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