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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诗 六 首(六 首)
我爱美,酷爱一种纯净的美,新生的美。
我总是长久地凝望着露滴、孩子的眼睛、安徒生和韩美林的童话世界,深深感到一种净化的愉快。
我渴望进入这样一种美的艺术境界,把那里的一切,笨拙地摹画下来,献给人民,献给人类。
我生活,我写作,我寻找美并表现美,这就是我的目的。
在 夕 光 里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只有一刻钟了!”
就是说,现在上演悲剧。
“要相隔十年、百年!”
“要相距千里、万里!”
忽然你顽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话忘了一句。”
“嗯,肯定忘了一句。”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远 和 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雨 行
云,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布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泡 影
两个自由的水泡,
从梦海深处升起……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像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地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感 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弧 线
鸟儿在疾风中
迅速转向
少年去捡拾
一枚分币
葡萄藤因幻想
而延伸的触丝
海浪因退缩
而耸起的背脊
凝 视
世界在喧闹中逝去,
你凝视着什么,
在那睫影的掩盖下,
我发现了我。
一个笨拙的身影,
在星空下不知所措。
星星渐渐聚成了泪水,
从你的心头滑落。
我不会问,
你也没有说。
窗 前
你轻轻地说:
春天不好,秋天
“是的,秋天再见”
等绿海退回南方
等太阳斜向西天
呵,只等不盼
是那么偶然,偶然?
梦魂又飘过
你的窗前
垂帘,静静的垂帘
安息着无数无数
黄金的叶片……
疑 惑
车,一辆、一辆,
过去了
载着失望。
我的希望还在路上。
你在路上,
我在路旁,
究竟有什么相像。
黄 山 随 笔(二 首)
猴 子 观 海
云海
无声地澎湃
石猴
默默发呆
多么像
我们的祖先
在那里
想象未来
莲 花 峰
假如平原
是一片绿萍
你就是一朵出水芙蓉
我在你那
巨大的花瓣间行走
就像一只
醉于芳香的小蜂
水 龟 出 游 记
一只水龟得意地爬出泥沼,
带着它的甲壳,
——祖传的城堡。
它不必躲避鳄鱼,
也不必害怕鹰雕,
祖先似乎已把一切危险料到。
它只需背负着,
先人的智慧,家族的自豪,
好像就可以自在逍遥。
于是,它爬上了乡间小道,
去看野花,去访蓬蒿,
不料却碰上一双农夫的大脚。
水龟赶快就……
缩头缩脑,缩手缩脚,
但还没想临阵脱逃。
农夫欣然拾起水龟,
两面瞧瞧,淡淡一笑,
顺便放进了手提的草包。
他把水龟带给寂寞的孩子,
作为生日礼品,
据说象征着长生不老。
也许象征得过于美妙,
孩子马上就在龟壳边上,
钻了个小小的孔道。
孔道中穿过了一条旧表链,
另一头拴在桌角,
从此水龟再回不了泥沼。
水龟呀,总默默地躲在壳中,
是气愤?是怨恨?是苦恼?
即使有上帝也难以知道。
但愿水龟不是在咒骂祖先,
没有告诉它这样的诫条:
坚固的城堡也会变成坚固的死牢。
失 恋 的 赖 草
盛夏的暴雨呵,好不凶狂!
就像万把飞剑自天而降;
农夫的家舍呵,却安然无妨,
因为有三重麦秸把雨水遮挡。
农夫为了感谢挡雨的麦秸,
便弹起六弦琴把它歌唱。
赞歌在雨花中快乐地飞舞,
却使下水道边的赖草心驰神往。
赖草为了赢得爱慕的赞歌,
便也努力学习麦秸的榜样,
拚命阻挡住奔流的雨水,
使庭院变成了一片汪洋。
农夫终于发现了堵塞水道的赖草,
忍不住厌恶和怒火满腔。
他一把找出赖草摔到一边,
据说是怕积水泡坍了土墙。
失恋的赖草倒在泥水之中,
心中无限冤屈,眼泪汪汪:
“我明明比麦秸挡住了更多雨水,
为什么却到到痛苦的‘奖赏’”。
孝 子 老 大
一个老人逝去了,在松林中安葬,
给两个儿子留下了一对大镐和长枪。
老大自诩为天之孝子,忠诚非常,
便把枪和镐照原样靠在门后、挂在墙上。
但他的孝心不满足于独善其身,
便与“逆忤”的老二展开了较量。
早晨,他见老二负枪去林中狩猎,
便推窗大呼:“喂!那会炸坏了枪膛!”
中午,他看老二杠镐去山边开荒,
便破门而出:“嘿!那会把镐刃碰伤!”
傍晚,老二买回了新的火药、铅弹,
他便火冒三丈:“这是离经叛道,实在狂妄!”
入夜,老二燃起炉火重新淬火加钢,
他便怒发冲冠:“这是篡改正统,否定祖上!”
老大“捍卫”了一天父道之后,总算躺在床上,
肚里装满了老二猎的野味,酿的酒浆。
他醉眼朦胧,却还在不断思想:
“我不用伤筋动骨,也不怕虎豹豺狼。”
车 间 和 库 房
呵,你问我工作的地方,
那可是个规模不小的工厂。
厂里有许多新建的车间,
同时也有陈旧不堪的库房。
要说那车间可实在漂亮,
新产品就像流水一样。
可惜这“水”并没有流进“大海”,
几乎都被锁进了库房。
那库房真算是风雨无阻,
耗子和野猫也常来常往,
产品一进去就不断降级,
但要说丢失可是非常现象。
这件事确实有点悲哀,
我也去问过主任、厂长,
可惜他们却总在学什么文件,
那眉头就和锈铁锁一样。
是呵,看见这种头脑就想起库房,
确实比双胞胎还要相像,
从不会像车间般生产、创造,
只会没完没了的积压、存放。
台 灯 与 路 灯
一只变向台灯华美又俊俏,
俯在主人的床头十分自豪,
有天它忽然动了怜悯之心,
恰好晚风又吹起窗帘一角。
它看见了一盏路灯,
冷冷落落地站在街角。
这下台灯找到了怜悯对象,
便发出一串同情的声调:
“路灯呵,你为什么沦落风尘?
就是因为盲目孤高。
你的光度不比我差,
可惜却都白白撒掉。
那来来往往的陌生行人,
谁会给你一丝恩报?
不如学我去找个主人,
安稳自在,风雨不着。
如果命运对你不加歧视,
也许你会获得一个更美的灯罩。”
尽管台灯说得真情切切,
路灯却仍然静静悄悄。
因为它觉得那些“肺腑之言”,
就像一缕蛛丝在空中乱飘。
它注意的只是满天星斗,
正向它露出会心的微笑……
它轻轻地嘘了口气,
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我正直地站着,
不为自己谋求酬劳,
更不为换一顶无聊的灯罩,
去向哪个人躬身折腰。
我的光属于千万人——
为他们照亮通向黎明的大道。”
马 驹
有匹大胆的马驹,
要逃脱一切人间苦役。
它想出个绝妙的办法,
就是去寻找上帝。
从日落走到星稀,
从平原踏入山地,
忽遇上一片迷蒙大雾,
把道路全部抹去。
小马驹有点迟疑,
不安地打了个喷嚏,
惊醒了一只八哥,
奉送了一番道理:
“不要害怕摔跤,
跌倒了还能够爬起,
只要勇往直前,
就一定会夺取胜利!”
小马驹受到鼓励,
抖擞精神,腾空而起。
谁知迷雾来自深谷,
马驹跌下了悬崖峭壁……
这个小小的故事,
并没有过深的喻意,
只是劝告青年,
不要太迷信勇气。
如果前途无法看清,
徘徊也许更加有益,
因为有些无情的存在,
明白时已经追悔不及。
自 负 的 猴 子 和 同 伴
一片绿荫,
遮断了炎热的小路。
一只猴子,
开始对同伴讲述:
“我们的头上,
悬挂着幸运的星宿,
稍等片刻
就可以大嚼大咀。
我的攀登本领
可以去全世界演出,
就是树高万丈
也没有半点踌躇。
那些瓜果桃梨
不管它长在何时何处,
都无法逃脱
我神通广大地追捕。
你只消在树下,
小心地仰头观望,
果实就会冰雹般,
从乌云中涌出……”
它的同伴
听罢并不欢欣鼓舞,
却把那自负的猴子
紧紧拉住:
“你的本领再大,
我看也是要枉然,
因为这里只有
不结瓜果的杨树。”
水 泡 骑 士
水泡骑着波浪,
穿过大半个海洋,
多少次翻身落马,
都转为一跃而上。
彩帆在紧紧追逐
海豚在远远护航……
水泡在胜利地跳荡,
渐渐萌发了异想。
它想去驾驭大陆,
在山顶上媲美月亮。
潮水诡秘而狂暴,
沙滩坦白而善良……
水泡跳上了沙滩,
眨眼间就破灭消亡。
只有动荡的海面,
才是它的天堂。
火焰在大地上闪动,
日月在晴空中发光……
杨 树 与 乌 鸦
有一棵杨树生长在山坳,
淡青的身影美丽又苗条,
树上还住着一只乌鸦,
一心一意营建自己的窝巢。
杨树呵,开始生得十分细小,
这却使乌鸦不断心焦,
因为常有些顽皮的村童,
舞枪弄棍地把它袭扰。
为此,乌鸦便虔诚地祷告,
祝愿小杨树快快长高,
小杨树没有辜负它的期望,
过了几年就长到了山腰。
有天,乌鸦卧在窝中四下瞧瞧,
发现自己的地位已很牢靠。
于是它便把祷告改为劝告,
叫杨树可以不再发枝抽条。
杨树似乎没有理解乌鸦的劝告,
继续长呵,长得比山还高。
山外的风云滚滚而来,
竟把鸦窝吹得东晃西摇。
这下乌鸦可恼不胜恼,
嘎嘎、啦啦、发出警告:
“我这就去唤那些村童,
叫他们把你砍成柴烧!”
不管乌鸦是劝告还是警告,
杨树却仍日日夜夜直奔云霄。
请不要谴责杨树漠视乌鸦的指导,
因为这种指导本来就毫无必要。
轻 浮 的 泡 沫
在海浪和礁岩的搏击中,
不仅产生了雷霆,
也产生了轻浮的泡沫。
泡沫自吹自擂,
鼓起空虚的胸膛,
涂抹着五颜六色。
一个偶然到来的潮涌,
竟把它推上天庭,
一刹那代替了太阳的闪射。
泡沫美得飘飘欲飞,
马上就命令万物跪倒,
来聆听它的就职演说。
可惜演说还未开讲,
泡沫却一失足从高潮上滑下,
被新起的巨波一口吞没。
大海是社会、是时代?
浪潮是矛盾、是生活?
那轻浮的泡沫呵,你又是什么?
极 乐 鸟
“极乐鸟、极乐鸟,
你是天空和大地的骄傲,
可你为什么不飞呢?”
养鸟人对着笼子说道。
“看呵,天气多好,
再没有闪电、冰雹,
天边的彩虹美得惊人,
也难比拟你的羽毛。
“飞吧,既然春天已到,
细细的锁链又怎能阻挠,
它只是软弱的铜丝编成,
而不是什么钢筋铁条。
“飞吧,把头昂得高高,
让所有巨塔向你倾倒;
飞吧,把翅张得大大,
让所有旗帜为你而飘……”
极乐鸟、极乐鸟,
听着听着似乎想要睡觉,
它瞄瞄养鸟人的腰带,
那有一把钥匙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