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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当一位神态庄严的高个子绅士——他的心灵为无数死亡者而痛苦——走到屏幕的一侧站定时,索罗和会议厅的其它人都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人们怀着期待的心情沉静下来。简·多唐纳将军调整了一下胸前的小话筒,指着紧靠他坐着的一小组人,开始讲话。他的话音安详而又有力。

“你们都认识这些人吧,他们是公开或秘密地支持我们的星球的参议员和将军们。在这个也许将被历史证实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时刻,他们来到这里和我们在一起。”他的目光落到人群里的许多人身上。被他如此青睐的人中没有一个不为之感动。

“你们都已听说过,现在帝国战斗基地正从耶文及其太阳的另一面向我们进逼。这就给了我们稍许多一点的时间。但是在它到达这颗卫星之前,在它将其武器对 准我们之前,就象它对阿尔德兰做过的那样——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击败它,一劳永逸地击败它!”当他说到那颗被帝国如此残酷无情地消灭掉的星球时,人群里 响起喊喊喳喳的低语声。

“这个帝国战斗基地,”多唐纳继续说,“拥有牢固的防护设施,其火力比半个帝国舰队还要强大。但是它的防御系统,根据设计,只能抵挡大规模的主力飞船的攻击。一架小巧的单人或双人飞机应能潜越它的防御网。”

一个身材细长的人站起来。他很象索罗,只是年长一些。多唐纳注意到他,问道:“有什么事,红队长?”

这个人向着显示屏幕作了个手势,屏幕上显示着由计算机描绘出来的战斗基地的图象。“请允许我问个问题,将军。和它相比,我们的狮子鼻战斗机有什么长处呢?”

多唐纳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个,帝国认为单人战斗机只能威胁另外的领结式战斗机之类的小飞船。否则,他们就会把防御网做得更严密。很明显,他们相信他们的防卫武器能挡住任何轻型攻击。

“但是在分析了莉阿公主提供的情报之后,我们发现这个基地的设计存在着一个薄弱环节。一艘大型飞船不能逼近它,但一架x翼或Y翼战斗机却是可能的。

“薄弱环节是它的排热口。这个管道的尺寸并不大,但它极其重要,它似乎没有屏蔽,直接通向为基地提供动力的主反应堆系统。由于它是反应堆发热过剩时的废热排出口,所以不能采用粒子屏蔽,否则就失去其作用了。向它直接一击可以引起连锁反应,从而摧毁整个基地。”

房间里响起一片怀疑的嘀咕声。越是富有经验的飞行员表现得越不相信。

“我并没说你们的进逼会一帆风顺,”多唐纳告诫道,他向屏幕作了个手势,说:“你们必须用特技飞行垂直进入这个管道,在壕沟里平飞,然后掠过表面到达这一点。目标仅有两米宽。只有从精确的90度直角攻击才能击中反应堆系统。而且只有这样的直接攻击才能引起连锁反应。

“我说过这个排热口没有粒子屏蔽。然而,它却具有完整的射线屏蔽。这意味着不能采用能量射束。你们得使用质子鱼雷*。”

几位飞行员缺乏幽默感地笑了。他们当中的一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战斗机驾驶员,坐在卢克身旁。他有一个未必恰当的名字:威奇·安的列斯**。阿图·迪图 也在那儿。它旁边坐着*鱼雷,在此处是一种遥控滑翔飞弹的俗称。——译者**安的列斯是地球上的一地名:安的列斯群岛。威奇(Wedge),在英文可作 “劈开”解。因此,此名可以理解成“劈开安的列斯,”故曰“未必恰当”。——译者另一个阿图装置,正在发出绝望的长嘘声。

“在最高速度下攻击一个两米的目标——还得用鱼雷,”安的列斯愤愤地哼着鼻子说,“即使计算机那么精确也是不可能的。”

“并不是不可能的,”卢克发出异议,“我在家乡就曾驾着我的T—16把旺姆普耗子打个正着。它并不比两米大多少。”

“是吗?”这个穿着漂亮制服的青年人嘲弄地答道,“告诉我,当你追击你的特别猎物时,有没有另外一千只你称为旺姆普耗子的东西装备着能量枪朝你开火呢?”卢克难过地摇摇头。

“相信我吧!当战斗基地上的全部火力都指向你时,乡巴佬的那套射击术是不大够用的。”

好象要证实安的列斯的悲观主义似的,多唐纳指了指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图形中的一串亮光,说道:“要特别注意这些炮台。除了极地附近的若干稠密的炮群之外,在纬度轴线上也布置了密集的火力。

“另外,它的场发生器也许会引起严重失真,尤其在壕沟之内和壕沟附近。我估计在那一段的机动度将小于零点三。”这句话引起听众更多的窃窃私议,还可以听到少数人的呻吟声。

“记住,”将军继续说,“你们必须直接击中。第一轮由蓝色中队掩护红色中队,第二轮由绿色中队掩护黄色中队*。还有问题吗?”*原文为“第一轮由黄色 中队掩护红色中队,第二轮由绿色中队掩护蓝色中队”。——译者会议厅内充满了压抑的嗡嗡声。一个人站了起来,是个瘦瘦的英俊的男子——似乎太英俊了,以致 不愿为象自由这类抽象的东西去送命。

“如果两轮都失败了,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多唐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会再有什么‘那以后’了。”这个青年会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谁还有问题?”一片沉默,孕育着期望的沉默。

“那么,各就各位吧!愿‘力’与你们同在!”

就象油从浅壶里漏走一样,男人,妇女和机器人从一排排坐椅上站起,向出口涌去。

电梯繁忙地嗡嗡响着,将一架又一架战斗机从地下升到主机库。卢克和阿图·迪图向着机库入口走着。

卢克此刻注意的既不是忙忙碌碌、来回奔走的地勤人员,也不是在作飞前最后检查的飞行员,也不是切断功率耦合器时发出的巨大火花,他注意的是两个熟人的活动。

索罗和乔巴卡正忙着把一堆小保险箱装进一辆装甲式陆上飞车。他们聚精会神地工作着,毫不理会在他们周围进行的空战准备活动。

当卢克和机器人走到他们跟前时,索罗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忙着装箱子了。卢克在一旁默然地注视着,内心里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互相冲突着。索罗 一方面骄傲自大,自命不凡,鲁莽妄动,偏狭急躁;另一方面,他又极其勇敢,富有经验,而且愉快乐观,从不沮丧。这些矛盾的性格使他成了一位难以相处的朋友 ——但依然是位朋友。

“你收到酬金了?”卢克终于说,指了指箱子。索罗点了点头。“那么你就要离开了?”

“对了,小伙子。我有些旧债要偿还。而且即使没有欠债。我也不想当傻瓜死守在这里。”他打量卢克一眼,“你打起仗来还满不错的,小伙子。为什么不跟我们走?我能派你的用场。”

索罗眼里唯利是图的闪光使卢克万分气愤。“你为什么不瞧瞧周围,把眼光离开自己一会儿?你可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事情?他们在奋起反抗什么?他们是需要优秀飞行员的。但是,你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索罗似乎并未因卢克的激烈责难感到狼狈或者不安。“有了酬金却不能活着去花费它,那酬金有什么用?去攻击那个战斗基地,我认为并不是勇敢——而是自杀。”

“好……你就好自为之吧,汉恩。”卢克平静地说,转身离去。“不过讲到自杀,我想数你最内行了,不是吗?”他向机库深处走去,两个机器人分别走在他的两侧。

索罗望着他的背影,迟疑了一下,然后叫道:“喂,卢克……愿‘力’与你同在!”卢克回过头,见索罗正在朝他眨眼。他稍稍挥了挥手,随后,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机械师和机器人之中。

索罗转身继续工作,抱起一只箱子,却又停住了。他看见乔巴卡在盯着他。

“你在盯什么,怪货!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干活儿吧!”

伍基仍然瞧着他的同伙,慢慢地重新开始把沉重的保险糟往车上搬。

在刚授给卢克的战斗机旁站着一个娇小苗条的身影。卢克一见,刚才因索罗引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你确信这就是你所要的么?”莉阿公主问他,“这可能是个致人死命的奖赏。”

卢克看着战斗机溜滑、闪着凶光的金属机身说:“它比什么都宝贵。”

“那么有什么事使你不快!”

卢克的视线回到她身上。他耸了耸肩,说:“是汉恩。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的,我以为他会加入我们行列的。”

“一个人只能走他自己的路,”她对他说,现在的口气象个参议员了。“别人是不能代他选择的。索罗的志向爱好和我们不一样。我希望他不是这样,但在内心里我不能谴责他。”她踮起脚,迅速地几乎窘迫地吻了他一下,就转身离去。“愿‘力’和你同在。”

“我只希望,从卢克一边回头盯着他的战斗机,一边低声自语,“贝恩在这里该多好哇!”

他的思想专注在克诺比、公主和汉恩身上,以致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身旁,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惊奇之下,认出了这人,不快的情绪顿消。

“卢克!”这个人的年岁比他稍许大一点,“我简直不相信自己了。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和我们一起出发么?”

“比格斯!”卢克热烈地拥抱他的朋友,“我当然是和你们一起起飞。”他笑容稍敛,“现在我别无选择。”然后他又高兴起来,“听,我有好些故事告诉你……”

他俩的高声谈笑和机库里其他男女从事工作的严肃庄重的气氛形成明显对照。他们的喧闹引起了一位年岁较大、久经沙场的人的注意。年轻的飞行员只知道他叫蓝队长。

他向这两个年轻人走来,皱纹纵横的脸上洋溢着好奇的神情,这是一张燃烧着火焰的脸孔,一双闪烁着火焰的眼睛。点燃这火焰的并非革命狂热,而是多年身历目睹的许多不乎。在他慈父般的面容之后有一个愤怒的复仇之神拼命要挣脱出来。再过片刻,他就能放纵这位复仇之神了。

现在,他对这两个年轻人很感兴趣。几小时之后,他们也许会化成冰冻的肉泥悬浮在耶文的周围。——他这么想着。同时,认出了其中一个青年。

“你个就是天行者卢克吗?你在因康姆T65上考试合格了吗?”

“报告长官,”比格斯不等他朋友开口就代为回答,“卢克是外圈星球最优秀的荒野飞行员。”

当他们检查卢克待命出征的战斗机时,老人慰勉地拍了拍卢克的后背:“这是值得骄傲的。我驾驶因康姆‘天空跳虫’飞行已经一千小时以上了。”他停顿了一 会,又继续说,“我还是小孩时,曾见过你父亲一面,卢克。他是个了不起的飞行员。你也会飞得不错的。如果你有了你父亲技巧的一半,你就会飞得特别高明。”

“谢谢你,长官。我一定努力。”

“在控制操纵方面,X翼T65和‘天空跳虫’没很多差别。”他的笑脸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只是有效负载的性能不大一样。”

他离开他们,急急忙忙地向自己的战斗机走去。卢克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他,但连问一个的时间也没有。

“我得上自己的飞机去了,卢克。听着,等我们返航后,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好的。我对你说过,有一天我会到这儿来的,比格斯。”

“你是说过。”他的朋友一边向一群待命出发的飞机走去,一边整着飞行服。“这将象过去那些日子一样,卢克。我们是一对风驰电掣的流星,谁也阻挡不住我们!

卢克笑起来。当年他们在安克赫德德风化剥落、布满麻坑的建筑物后面将沙丘和枯树干当飞船、作星际航行的游戏时,曾经这么叫嚷着为自己壮胆……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卢克又一次转向他的飞机,满怀赞美之情地欣赏它那凶猛有力的线条。尽管蓝队长宽慰过他,但他仍不得不承认它的外形和“天空跳虫”大相径庭。阿图·迪图被人抱着安放在驾驶舱后的R—2坐椅里。一个形影孤单的金属身影站在下面,看着上述作业,紧张地拖着脚步来回走动。

“抓牢呀,”斯锐匹欧嘱咐小个子机器人,“你非得回来不可。如果你不回来,谁来听我的叫骂呢?”对斯锐匹欧来说,这个设问相当于一次压倒一切的感情的发泄。

然而,阿图却信心十足。他在卢克登机进入座舱时,嘟嘟地向他的朋友道别。在机库的远处,卢克看到蓝队长已经在加速椅上就座,并给地勤人员发出信号。战 斗机一架一架地开动了发动机,本己喧嚣的机库区又增加了机器的轰鸣。在这个封闭的矩形庙宇里,这种不断的雷鸣,威不可挡。

卢克在驾驶员坐椅里坐下,开始检查各种控制仪表。地勤人员动手用电缆和生命线将他与战斗机连接起来。他的信心逐步增强了。仪表已作了必要的简化,就象蓝队长指出的,和他昔日的“天空跳虫”很相象。

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盔。他向左边一瞧,原来是地勤组长。地勤组长弯腰向着他大声叫喊着,勉强压住了许多发动机”同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吼叫。“你的那部R—3装置看来年久失修了,你想换个新的吗?”

卢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机器人,见它端坐在那里,就象战斗机的一个常备装置。他回答说:“不用,不用,完全不用。这个机器人和我共过许多患难。准备就绪了吗,阿图?”机器人嘟嘟地回答了两声,似乎是让他放心。

地勤组长跳下飞机。卢克立即动手,对全部仪表作最后一次检查。这时他渐渐想起他和其它人将要执行的使命,他发觉自己个人的情感不足以影响他参加战斗的决定,他已不再仅仅是听凭私欲驱使的个人了;现在,某种东西把他和这个机库的所有男女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在他周围,人们正在相互告别——有的严肃,有的开着玩笑,但此时此刻,大家简练的话语里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意。卢克看到一个飞行员深情地吻另一位机械师——可能是他妹妹或者妻子,或者只是一位朋友……卢克将视线移开。

他很想知道这些人中多少人有自己的私仇要和帝国清算。头盔里什么东西劈啪响了一下。他作出反应,推动了一下小操纵杆。战斗机开始向前移动,开头很慢,逐渐加快,向着庙宇的出口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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