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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2)


 他把每个皮箱都仔细地锁好,钥匙套在他自己的钥匙圈内。把浅灰色上衣洗过烫平,然后挂在公寓壁橱的挂钩上。胸口袋内是他的护照、驾驶执照和国际驾驶执照,还有一叠钞票,大概有100英镑现款。

最后一件行李是一只轻巧的手提袋,里面装了刮脸用具、睡衣、海绵袋和毛巾,以及他最后买的一些东西——一副用精织的带子制 的轻质吊带,一袋两磅装的石膏,几卷粗织的软麻布绷带,半打卷装橡皮膏,三包原棉,一把刃钝但很结实的羊毛剪。这个手提袋将作为随身的行李,根据他的经 验,在通过机场海关检查时,检查员很少会突然要求检查一只手提的公文包的。

采购与装箱完成之后,他的计划工作也接近于完成了。伪装成佩尔·詹森牧师或马蒂·舒尔勃格,这在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预防性 措施,除非是波折横生,必须放弃亚历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的身份。安德烈·马丁的身份对他的计划却是至关重要的,很可能其他两种身份根本不会用到。万 一真是如此的话,任务完成后整只衣箱可以弃置在什么行李寄存处,事实上他也再不会用到这些东西了。进入法国时他有三只衣箱和一个手提袋,他估计离开时只须 携带一只箱子和一件手提行李,绝不会再多了。

当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就停下来等待两个通知,以便决定他出发的时间。一个是巴黎的电话号码,他能通过这个电话及时了解关于法国总统周围安全保工实际力量的情况。另一个是迈耶先生从苏黎士写来的通知单,告诉他25万美元已经存进了他的银行账户上。

他利用在家等待的时候,在他的公寓里来回地练习跛子走路的姿势。经过两天时间的实践,他对于自己装成跛子走路已经完全满意了,任何人都会认为他的腿或者脚脖子受了伤。

他等待的第一个通知是8月9日早晨收到的,信封上盖着罗马的邮戳,信上说:“你可以用莫里托尔5901与你的朋友接触,用‘这里是豺狼’几个字介绍你自己。回答你的话是:‘这是瓦尔米’。祝你幸运。”

一直到11日早晨,苏黎士的来信才到。当他打开信看到了那个好消息后,真是笑逐颜开。他认为不管前途如何,只要还活着,他将是一个很有钱的富翁。假如他将要进行的工作获得成功,他将更有钱。他毫不怀疑他一定能成功,这个机会是不会失去的。

他把上午剩下来的时间用来打电话预订飞机票,决定第二天——8月12日早晨动身。

地下室里除了桌子后面五个人的深沉而有节制的呼吸外,显得一片寂静。桌子前面绑在一把笨重的橡木椅上的人发出粗声粗气的哮喘声。

无法看清楚地窖有多大,也说不清楚墙壁是什么颜色,整个地方只有一片灯光照射在橡木椅和犯人身上。这是一盏平常供阅读用的 台灯,但是灯泡的度数和亮度很大,增加了地窖中的热度。灯夹在桌子的左手边上,灯罩是可以调节的,现在直射在6英尺外的椅上。部分光线照在斑驳的木桌上, 可以看得出这儿有几只手或手腕,那儿只看到几只手指,以及用手指夹住的香烟,一缕缕青烟冉冉上升。

台灯的光线是那么亮,对比之下,地下室的其他地方都是暗的,在桌子后面并排坐着的五个人的肩膀和身体,对犯人来说是看不见 的。他要想看见审讯者的惟一的办法是离开座位,走到旁边去,避开灯光,不让灯光直接照射在他的眼睛上,这样才能看出审讯者们上半身的轮廓。对犯人来说,这 是办不到的。绑带把他的两条小腿牢牢地绑住在椅子腿上。椅子的前腿和后腿,都是用L形的钢支架固定在地面上。椅子有扶手,犯人的手腕,也同样用绑带牢牢地 绑紧在扶手上。另一个带子围住他的腰部,还有一根带子则围住他长满茸毛的胸部,每一根带子都渗透了汗水。

桌子上除掉有几只手外,几乎全是空的。只有在桌子的角上有一条小槽,上面镶着一片黄铜,在一侧刻有字。在小槽中间,突出一 个小的黄铜手柄端部用胶木包住,这只小手柄,能在槽内前后上下地移动。此外,还有一个电门开关。坐在桌子左边上的人用一只右手握住这只手柄,可以看得见手 背上有很细的黑毛在跳动。

桌子下面有两股电线:一股接通开关,另一股则接通电源控制器,通向放在操作者脚边地上的变压器。从这里有一股粗的胶皮电缆连接在墙上配电盘的插座上。

在审讯者的后面,地下室后墙跟前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坐在木桌前面,面对着墙壁,在他前面放着一套录音机。有一只很小的绿灯亮着,虽然录音机的卷轴并没有动。

除掉呼吸声外,地下室内非常寂静。所有的人都把袖子高高卷起,他们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地下室里的气味几乎使人窒息,充满着汗水、铁锈、发霉、烟草以及人们排出来的各种臭味。仅仅是后者,已足够使人恶心,即使最强壮的人也忍不住,更何况还有恐惧和痛苦的折磨。

坐在中间的人终于说话了,语调很文明、和善并带些诱骗的味道。

“听着,我可怜的维克托,你一定得告诉我们。虽然不一定现在就说,但是最后你一定会说的。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们 佩服你,但是你也不能再支持多久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以为罗丹不许你说吗?即使他在这儿的话也会命令你告诉我们的。他对这里的玩意儿是 很清楚的,他自己也会告诉我们的。怎样才能使你减轻痛苦,这你自己知道,他们到最后还是会说出来的。懂吗?维克托,没有一个人能支撑到底的,那么你为什么 现在不说呢?说出来以后,你就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休息,没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椅子里的人抬起满脸伤痕的脸向着灯光,脸上的汗闪闪发亮。他两眼紧闭,究竟是由于在马赛给科西嘉人脚踢的大块青肿所致,还 是由于灯光的关系,谁也无法确定。这副面孔对着桌子和面前的一片黑暗停了一会儿,嘴巴张开好像要说话。一小堆呕吐物从嘴里涌出来,滴滴答答地挂在胸前,流 到他膝间的一摊呕吐物中。头又耷拉下来直到下巴接触到胸部。与此同时,一头蓬松的乱发摇来摇去,似乎算作一种回答。

桌子后面的声音又开始了。

“维克托,听我说,你是一个硬汉子,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已经打破我们这里的记录了。但即使这样,你也是不能再坚持下去的, 而我们却能够坚持。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让你活着,一天天地一星期一星期地活下去。但是像过去那样仁慈的大赦不会再有了。因此你为什么不说呢?现在是技术世 界,有药物,你是懂的。现在第三阶段已经结束了,比这更好的待遇不会再有了。因此,你为什么还不说呢?我们明白你的想法,我们也知道肉体折磨是什么滋味, 而这些小夹钳子它们不知道。这些小夹钳子不可能懂得,它们还会继续干下去。你要告诉我们,他们在罗马干些什么?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大脑袋耷拉在胸前,左右摇来摇去。就好像他那闭着的眼睛在检视一个又一个夹在他的乳头上的小钳子,或者那个惟一的大钳子——那锯齿般的齿紧夹在他的阴茎头上。

说话的这个人的双手平摆在面前的光线下,看上去细嫩、洁白、安闲。他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把一只手从另一只手那里伸开,拇指 屈到手掌中,其他四指则伸开,平在桌上。在房间另一头掌管电闸的人用手把铜钮从标尺上的2推到4的地方,然后把开关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放在木桌面上的那 只手把分开的手指收起来,又一次把食指伸向空中,然后把指尖指向下,这是世界各地都懂得的“进行”的标志。这样,电钮就把电流接通了。

椅子里的那个人身上夹的金属钳子用电线连向开关,在轻微的嗡嗡声中动起来了。一声不响,椅子里那个硕大的身躯好像是背后有 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一般,犹如飘浮般地升起来了,腿和手腕都在挤着皮带向外膨胀,直到皮革的衬垫都紧紧地嵌进肉里和骨头里。那双眼睛,由于周围的肌肉浮肿, 从医学上来说是不可能看清东西的——现在也不管什么医学现象了,向外突出,鼓着盯视着上面的天花板。嘴巴张着好像是吃惊似的,紧接着从肺部发出一声鬼嚎般 的嘶叫。叫过一声后,就接连不断地叫下去……

维克托·科瓦尔斯基在下午4点10分时支撑不住了。录音机继续开着。他开始谈了,有点语无伦次,漫无边际地一会儿抽泣一会儿尖叫,坐在当中的那个人以平静的声音和十分明确的语言,一句一句地提问。

“为什么他们在那里, 维克托……在那个旅馆里……罗丹,蒙克雷和卡松……他们怕什么……他们曾去过什么地方?维克托……他们见过谁……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见?维克托……告诉我 们,维克托……为什么是罗马……在罗马以前呢?为什么是维也纳,维克托……维也纳的什么地方……哪一个旅馆……他们为什么要在那里,维克托……”

科瓦尔斯基在50分钟以后不响了,他最后的一些胡言乱语在他又陷入昏迷时都给录了下来,一直到他停止出声。桌子后面的那个 声音仍在继续,显得更加温和了,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直到什么回答都没有了。然后中间的那个人给他的下属一个命令,这一次讯问就算结束了。录音带从盘子上取下 来,用一部快车从古堡营房的地下室飞速送到巴黎郊外行动分局的办公室里。

午后耀眼的阳光,曾经使得巴黎的马路很炽热。待到金黄色的夕阳西下时,阳光逐渐暗淡,到了晚上9点钟,路灯齐明了。夏天的 傍晚,常常有成对的伴侣沿着塞纳河的岸边缓慢地散步,手牵着手,好像陶醉在薄暮之中。爱情和青春,不论他们如何努力企图留住它,好像永远不能保持原来的那 样。在沿着岸边的人行道上的咖啡馆,显得非常热闹,顾客们有聊天的,有碰杯的,有互相祝贺的,也有互相讥讽的;有的嘲笑,有的恭维,有的道歉,还有的相互 攻击。可以说是无所不有,真是塞纳河岸8月晚上的奇迹。即使旅游者们嘴里说感到厌倦,却还是照样带着钞票去了。

在靠近百合门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却丝毫没有这种轻松的气氛。一架录音机在书桌上慢慢地旋转,三个人环桌而坐。他们从下午一 直干到傍晚。一个人掌握着开关,不断地根据第二个人的指示放音或者倒带。第二个人头上带着一副耳机,他皱起眉头集中注意力,尽可能地从耳机中传出的一片杂 音中识别出有意义的字句来。他嘴巴里叼着一支香烟,升起来的蓝色烟雾熏得他两眼淌着泪水;每当他要重听一遍时就打手势向管机器的人示意。有时10秒钟的一 段录音他要听上六七次才点头让管机器的人继续放下去,然后他就把这一段话背诵出来。第三个人是一个年轻的金色头发的人。他坐在一架打字机前,等候听音打 字。

古堡营房的地下室中提出的问题在耳机中听来清晰准确,很容易懂。但回答就没有条理了,也听不太清楚。打字员打出的稿子像一 篇访问记,问题都是从新的一行开始,前面冠以一个“问”字;回答总是另起一行,前面冠以“答”宇。这些回答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在意思完全连不上的地方用了 许多顿点。

他们完工的时候已近午夜12点了。虽然窗户开着,但空气里还是充满了蓝色的烟雾,闻着活像一个火药库。三个人僵硬疲乏地站 起来,各人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伸着懒腰,舒展紧张的肌肉。其中有一个人走到电话机旁,要总机接通外线,拨了个电话号码。那个带耳机的人把耳机取下,把录音 带卷到原来的盘上。打字员则把打字机上的最后一页抽了出来,把夹在中间的复写纸取出,一大叠打好字的纸张,按顺序整理好,顶上面的一份要送给罗兰上校,第 二份存档,第三份摄制成微型胶卷,存放在主管部门,如果罗兰认为需要,再分送出去。

罗兰上校这时正在饭店内和朋友们一起共进晚餐。电话追踪到了这家饭店。像往常一样,这位看来很潇洒很风流的单身汉,由于他 本人的机智和漂亮,以及他对女士们的殷勤,在场的妇女们对他特别赞赏。当服务员请他接电话时,他表示歉意而离开座位。电话机就在柜台上,上校简单地说了一 声“罗兰”,并且等了一会儿,让对方辨认出这是他本人在接电话。然后罗兰讲了第一句话,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字句,而且再同样地说了一遍。一个旁听者可能听到 电话里说的是关于他的正在修理的汽车已经修好了,可以在上校 认为方便的时候取用。罗兰上校向对方表示感谢后,回到餐桌上。5分钟后,他用很礼貌的托辞提前告退,说他第二天早晨将起得很早,还要处理一件很麻烦的事, 必须回去好好休息。10分钟后,他驾驶着汽车飞快地通过市内仍然很拥挤的街道,驶向安静的近郊的里拉门。

他到达他的办公室时,刚过凌晨一点钟。他脱去那件深色洁净的外套,向值夜班的服务员要了杯咖啡,便按电钮招呼他的助手。科瓦尔斯基的一份供词与咖啡同时送到。

他很快地看完了这份26页的文件,企图抓住那发狂的外籍军团人员所说的要点,中间有些语句吸引住了他,使他紧皱眉头,但是 他从头读到尾,没有停顿。第二遍他读得慢了一些,更仔细一些,对每一段都非常注意。等到读第三遍时,他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读得更仔细了。他把 西尔维、坏血病什么的,印度支那、阿尔及利亚、若若、柯瓦契、科西嘉坏蛋、外籍军团等字样上,都划上一条粗杠,所有这些他都已经知道,对它不感兴趣。他的 许多胡言乱语都是有关西尔维的,有些是涉及一个名叫尤莉的女人的,这些对罗兰来说毫无意义。把这些都删去后,供词就不超过六页了。在其余的段落里,他希望 能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供词里有罗马,三个头头是在罗马的,反正他是知道这个的。可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已经提出过八次了,大体上说每次的答案都一 样? 显然,他们不愿意像阿古在2月份被绑架那样也被绑架。罗兰想这是自然的。在处理科瓦尔斯基这件事上,他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但有一个字这个外籍军团人员曾经 提起过两次,或者毋宁说是咕哝过两次,当他在回答这八个同样的问题的时候。这个字就是“秘密”。是个形容词吗?他们在罗马没有什么可称为秘密的;或者是一 个名词,那么这个秘密是什么呢?

罗兰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十次,然后又回到开始的地方。这三个“秘密军队组织”的人在罗马,他们在那里是因为不希望因掌握一件 秘密而被绑架。 罗兰讥讽地微笑着。他比纪博将军知道得更清楚,罗丹是不会出于害怕而躲避起来的。如此看来他们是知道一项秘密的,是吗?什么秘密?看来事情是出自维也纳, 维也纳这个词出现过三次。可是最初认为他所说的一定是里昂以南20英里的维也纳,现在看来可能是奥地利的首都,而不是法国一个省里的城市。他们在维也纳开 了一个会,然后他们去了罗马避难,怕的是在他们的秘密暴露以前就被绑架或审讯。这个秘密一定起源于维也纳。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咖啡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弹壳做的烟灰缸里的香烟头也在增加。当莫尔埃林荫大道东边可怕的工业郊区开始呈现出一条淡灰色的细线时,罗兰上校知道他已找到一些端倪了。有些什么重要的内容一定是漏掉了。

凌晨3点钟有电话告诉他科瓦尔斯基不能再回答提问,因为他已经死了。那么那些漏掉的就永远补不上去了吗?也许这些漏掉的字 句,夹杂在某些杂乱无章的答话中,因为犯人到了最后阶段,身体已经不能支持,精神已经错乱了。罗兰用铅笔把那些扑朔迷离的东西摘抄下来。克莱斯特,有一个 人叫克莱斯特。科瓦尔斯基是一个波兰人,他对这个字的发音是正确的,可是却被法国的抄录员拼写错了。罗兰在战争年月里学会了一点德语,把它改正了过来。或 者是一个人名吗?也许是一个地方?他打电话给总机,要他们找出维也纳的电话簿,并从上面找一个名叫克莱斯特的人或地方。过了10分钟,总机那边有了回话来 了。在维也纳有两个克莱斯特的电话号码,都是私人的。还有两个地方是这个名字:一个是男孩子上学的埃瓦尔德·克莱斯特小学,还有一个是在布鲁克纳大街的克 莱斯特旅馆。罗兰把两处地方都记了下来,并在克莱斯特旅馆下面划了线,然后他继续读下去。

有好几处科瓦尔斯基提到一个外国人,对于这个人他的感情是错综复杂的。有时他用法语的“好”来提到这个人;有时他又用“坏人”来称呼他。早晨5点刚过,罗兰上校就派人去取磁带和录音机,然后花了一个小时来听它。当他最后把录音机关掉后,他平静地对自己责骂了一阵。

他拿起一支铅笔对供词的抄稿作了几处修改。科瓦尔斯基讲到外国人时说的“好”,并不是“好”,而是“黄”,表示黄头发的意 思;而记下来的“坏人”,实际上是“杀人”,这是因为他的嘴辱碎裂,无法发出正确的声音。这项工作从这里开始,再联系到科瓦尔斯基的一段含含糊糊的语句的 意义,就容易明白了。本来在出现豺狼(杀人者)这个字的时候,是被罗兰删去的。因为他认为这是科瓦尔斯基对那些追捕他的人以及使他受苦的人的一种侮辱之 词,而现在却有一种新的意义了。这是一个浅黄头发杀人者的绰号,他是一个外国人。他们三个头头在去罗马严密地保护起来以前,是在维也纳的克莱斯特公寓曾与 这个人会晤过。现在罗兰搞清楚了为什么前八个星期以来在法国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银行和珠宝店抢劫案,波浪所及震撼全国。这个浅黄色头发的人,不管他是谁, 显然是要钱才为“秘密军队组织”干活的。全世界只有一件事才需要这样多的钱。显然这个浅黄色头发的人并不是被找来解决一件匪帮格斗的任务的。

到早晨7点钟,罗兰打电话给他的通讯办公室,命令夜班值勤人员跨越部门与部门之间的惯例,发出一个“十万火急”的命令给保 安总局驻维也纳办事处,虽然按照常规维也纳是属于三处,即西欧处的辖区的。然后他把科瓦尔斯基的每份供词都收拢来,一齐锁在他的保险柜里。最后他坐下来写 一份报告,这份报告只有一个收件人,上面标着“绝密”。他仔细地用正楷书写这份报告,扼要地讲明这次行动是根据他个人的动议并由他亲自布置来逮捕科瓦尔斯 基的;报告叙述了此人被诱进圈套,误信一个他亲近的人因病入院,结果这个前外籍军团人员就回到了马赛,被行动分局特工人员捕获;又简略地描述此人受到行动 分局特工人员审问的记录以及他所作的杂乱的供词。报告里明明白白地指出,这个前外籍军团人员曾拒捕并打伤两个特工人员,在企图自杀时自己也受了伤,在他被 制服后不得不送去住医院。他的供词是在病床上作的。报告的其余部分,是大量的供词和罗兰对它的解释。

他写完报告后稍停了一下,审视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屋顶,在东方的朝阳照射下像是镀了金似的。罗兰是有声望的,他自己也很清楚 他不能过分地叙述他经办的案件,也不能作夸大的结论。他小心细致地写好最后一段。在写这个报告的时刻,以确认这个阴谋的存在为目的的审问还正在进行。无论 如何,如若审问的内容属实,则根据我的看法,上述获得的情报构成一个最危险的阴谋,即恐怖分子可能已在谋划危害法国总统的生命。如果阴谋如上所述确实存 在,如果某个外国出生的、秘密代号为豺狼的刺客已在谋划危害总统的生命,甚至现在正准备执行此计划时,那么我有义务通知您,在我看来我们面临一个全国范围 的紧急状态。

非常不寻常的是,罗兰上校还亲自打出报告的最后清样,用他的私章把它封在信封里,写上地址,盖上特工机构最高保密级的印记。最后他烧掉他用正楷写在大页书写纸上的原稿;在他办公室一角的小间里有一个小洗手盆,他把纸灰从水管里冲了下去。

当他做完这一切以后,就洗手洗脸。他擦干后望着洗脸盆上面的镜子,那张朝他望着的脸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俊俏。这张在年轻时曾 经是那么漂亮,而且在成年后仍旧那么吸引着妇女的脸蛋儿,已经显露出中年时期所具有疲劳和紧张。鼻子两侧各有一条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眼睛周围好像永远 有两道黑圈;双鬓显得已经斑白了。他为了自己的生存,使用了不少阴谋诡计。他把人们派出去送死,或者去杀人;他把人们送进地下室,并使用各种手段让他们在 地下室里嚎叫。他在这方面的经历太多、知识也太丰富了。这就使得这个54岁的行动分局首脑的面貌,远远地超过他的实际年龄。如果多 看他一会儿,他的面貌和单纯的农民实际上没有什么差异。

“到今年年底,”他对自己说:“我真的要离开这个岗位了。”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的确是很憔悴了。是不是应该简单的辞 职呢?或许这张脸比他心里要说的更清楚。经过若干年以后,人就无法自拔了。一个人原来干什么,那么他的余年仍然是干什么。回想从抵抗运动到保安警察,又到 保安总局,最后到了行动分局,在这些年代里死了多少人呀,流了多少血呀!他在对着镜子里的面孔提问。一切都是为了法国。可是见鬼的是法国哪里管你这些呢? 镜子里的面孔也凝望着镜子外的面孔,相对无言。因为两者都知道答案该是什么。

罗兰上校命令一个骑摩托车的信差到他的办公室向他本人报到。他还要了煎鸡蛋、面包卷和黄油,另外还要了更多的咖啡,不过这次要的是大杯加了牛奶的咖啡。因为头痛,还要了阿司匹林。

他把用他的私章封口的封套交给了信差,并对他作了吩咐。吃完鸡蛋和面包卷,他把咖啡端到敞着窗子的窗台上去喝,这是面向着巴黎的那一角落。跨过好几英里鳞次栉比的屋顶,他可以远眺到圣母院的塔尖,而且透过 塞纳河上热天的晨雾,还能遥望到更远的艾菲尔铁塔。

这一天是8月11日早晨9点,城里的人正在紧张地工作。也许有人在咒骂这个穿着黑色皮革上衣的骑摩托车的人呢?因为他把报警器按得山响,在车子行列中穿来穿去,向第八区疾驶。

罗兰在想,放在骑摩托车的信差屁股后面信袋里的信件中所说的威胁是否能够避免呢?他到年底时能不能安稳地退休恐怕就取决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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