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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1月15日。
凡尔赛法庭公开审理黄色房间案件,前去旁听的人很多,我作为一个名证人,也被叫到法庭。出庭作证的还有桑杰森博士、阿瑟·瑞思、杰克大叔、贝合尼耶夫妇、两名照顾小姐的佣人、厨师和埃皮纳勒车站的站务员等。
开庭的时间到了。达尔扎克教授由两名警察押送着步入被告席,他沉默着,象哑巴一样拒绝回答审判长、检察官提出的任何问题。
审判长警告说,这样沉默下去只能加重罪行,有可能定为死罪。这时,达尔扎克教授站起身来,表情痛苦地说:“很好,我乐于去死,但是我可以清楚地说,我是无辜的。”
这时,安里·罗贝尔律师站起来说:“审判长,我想听听拉桑侦探的证词。我想,这也许有益于我们的审判。”
于是拉桑侦探在证人席上,开始讲述他的推理。
“我认为,伤害玛蒂小姐和杀害看林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凶手刺伤了玛蒂小姐,正在逃跑途中,贝合尼耶的猎枪响了,凶手倒了下去。看起来,凶手是被打死了,其实他只不过是摔了一跤。这时凶手意外地遇到看林人,被挡住了去路。于是,凶手用刺伤小姐的短刀,把看林人杀死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这推理简单明了,赢得了旁听席上许多人的赞叹。
“那么,在这之后,凶手到哪里去了呢?”审判长问。
“当然了,凶手躲在院子里某一个黑暗的角落。然后,当杰克大叔运走了看林人的尸体之后,凶手大摇大摆走出来逃走了。”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旁听席后面响起,震动了整个法庭:“我同意凶手使用短刀杀死了看林人的说法,但是,凶手绝不是从庭院黑暗的角落里逃走的。”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是胡尔达必,“我刚刚从美国赶回来。我赶回来想告诉你们,谁是真正的凶手。”
“那么,讲讲看,胡尔达必先生,谁是真正的凶手?”
法庭内外,一片寂静。
“那好,让我告诉你们。”胡尔达必环视一下法庭,说,“看林人被害的地点是在院墙边,所以凶手不可能避开我们的耳目,而从那里逃走。这就是说,我们赶到那里时,凶手也应该在那里。那个人当时没有同我们一起站在院子里,但是他从窗户伸出头来……”
“拉桑侦探吗?难道……”审判长不相信他说出了拉桑的名字。
“对,正是他!拉桑侦探才是这次事件真正的凶手。”胡尔达必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审判长大声说:“胡尔达必先生,你说拉桑侦探是凶手,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您让我拿出证据吗?那好,请拉桑侦探出庭。”审判长马上命令人到证人休息室去叫拉桑侦探。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审判长,拉桑侦探不在,他刚刚说有急事出去了,听说不再回来了。”
胡尔达必用胜利者的口吻大声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拉桑侦探已经逃跑了。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自从四年前,他用拉桑的名字当上一名侦探以来,他名声大振,靠这一点,他隐瞒了一个罪犯的名字。那个罪犯不是别人,就是全世界的警察都在追捕的恶棍巴勒枚耶,拉桑的真正的名字是巴勒枚耶。”
胡尔达必一说完,人们感到震惊是有道理的。
巴勒枚耶的恶名,二十年来常常出现的报纸上。他是一个极其残忍凶恶的大骗子,不但骗取大量钱财,在受到追赶时,经常使用短刀、羊骨等行凶。他曾一度被警察抓获,可是就在审判的那天早上,他竟向警官眼里撒了一把胡椒面之后跑了。他离开法国,逃到美国,在那里继续做了不少坏事。就是这个巴勒枚耶隐姓埋名,摇身变为现在的拉桑!
重新开庭了。胡尔达必站在证人席上。
审判长向前探着身子问:“你说说看,拉桑是怎样从那个院子里逃走的?”
“根据当时的情况,院子大门紧紧地关着,拉桑很难从那里逃脱。我以为拉桑杀死了看林人之后,爬上平台,趁大家检查尸体时他从走廊的窗户翻入城堡内。回到房间后,他打开窗户,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和我们打招呼。对我下安眠药,也肯定是他干的。他给我下了药,自己却演了一场被人下药的闹剧。”
“请问,由于什么理由,你开始怀疑拉桑呢?”
“那次在走廊里,凶手突然消失之后,我猛然醒悟了。因为被我们追赶的凶手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从那个走廊逃走的。我想,当时现场除了凶手之外,还有杰克大叔、桑杰森博士、拉桑侦探和我。能否设想我们四人中有一个就是凶手,他一个人演了双重角色呢!那么,当时,我在走廊里同时看到的人员顺序是:桑杰森博士和凶手,杰克大叔和凶手,还有我和凶手。只有拉桑侦探,他没有和凶手同时出现过。并且,他的出现是在凶手消失后的两秒钟。我们比凶手晚两秒钟拐过‘直线走廊’。在这两秒种时间,凶手迅速摘下假须假发,重新变成拉桑侦探。然后转过身来,装作追凶手的样子和我们相遇。”
“可是,在这之前,当你发现玛蒂小姐房间有一个可疑的男人之后,不是还到拉桑侦探的房间去找过他,而他正在睡觉吗?”
“是的。所以,我虽然怀疑拉桑侦探,却不敢肯定。但是好好想想,要解释这点也并不太难。在我下梯子,返身回城堡这段时间,拉桑可以迅速地回到房间,换上睡衣。我敲门时,他故作酣睡的样子。拐角走廊的尽头的窗外,搭着一个梯子,这是故意制造凶手从外部而来的假象。让我费解的是,我请拉桑侦探守候在‘拐角走廊’的窗口,他为什么还要冒着危险,趁我去叫桑杰森博士、杰克大叔时,重返回玛蒂小姐的房间呢?他明明知道这很危险,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猛然想起,是不是他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忘在那里了?他必须去取。我第二次在窗口窥望时,凶手不是正蹲在地上寻找什么吗?为此,我请贝合尼耶大婶在打扫房间时好好找一找。”胡尔达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他打开小包取出那个鼻镜说,“就是这个,这是一个老花镜,只有在读书写字时使用。拉桑侦探平日不戴眼镜,可是警察局里有很多和他关系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眼镜。”
“那么,拉桑为什么两次行凶,一定要杀害玛蒂小姐呢?”审判长问。
“这是由于他曾深深地爱过玛蒂小姐。所以,他一定要把她杀掉。”
“玛蒂小姐知道这一点吗?”
“我认为她是知道的。但是,也许她并不知道拉桑侦探就是那个苦苦追她的男人。否则,拉桑侦探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住进葛龙迪椰城堡,好,下面我来谈谈黄色房间案件之谜。——审判长,我以为在黄色房间的门被破开之前,那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凶手。”
“什么,没有?可是有证据证明,凶手曾在那里,比如说:凶手留下了脚印。”
“不,审判长。您不能让这样表面的现象迷惑住眼睛。这次事件要分两个阶段考虑,让我按照顺序来说。第一个阶段是这样的:凶手在那天下午五点至六点之间,潜入研究所。他要做一些夜间作案的准备。他偷了研究论文,以便以后做讨价还价的砝码,还脱下杰克大叔笨重的大鞋,然后钻到小姐的床底下。这时,杰克大叔来打扫门厅和实验室。杰克大叔走后,在实验室里转悠,并向外张望。当时,已是傍晚了,可外面还不算很暗。所以,凶手看到了玛蒂小姐一个人回研究所来了。他认为机会来了,这时作案比夜里更容易。为了不使枪声传出去,他关上了门厅的窗户。”
“博士和看林人离研究所很远,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没有听到枪声,是吗?”
“是的。凶手看到玛蒂小姐回来了,急忙钻进小姐的房间。小姐进房间后,冷不防看到凶手,恐怖地大叫起来。凶手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小姐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她事先准备好的手枪,就在凶手举起羊骨准备猛击她的头部时,她向凶手开了枪。子弹擦伤凶手的手。凶手手中的羊骨落到地上,他踉踉跄跄地扶住墙,在墙上留下了血手印。事后,拉桑侦探手不离拐杖,是他为了掩盖手上有伤这件事情。凶手中了一枪之后,生怕再挨第二枪,于是急急忙忙地逃跑了。玛蒂小姐见他逃走了,便从里面关上了窗户。危险过去后,小姐开始担心这件事情被父亲目击。当她知道没有任何人在场时,她决心对父亲保密。所以,当博士回来时,黄色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玛蒂小姐已经做好一切善后工作。例如擦去凶手滴在实验室和门厅的血迹等,重新在实验室里开始工作了。”胡尔达必一气讲完了第一过程。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下面,我们来看看事件的第二个阶段。那是几小时之后的事情了。玛蒂小姐用围巾掩饰脖子上被掐的痕迹。十点钟,杰克大叔到黄色房间去关窗点油灯时,由于房间很暗,他没有发现落在地上的羊骨、贝雷帽、手绢等。可以想象,当时小姐一定很紧张,生怕出现破绽。十二点,小姐回到黄色房间,从里面锁上房门。她上床之后,由于下午那恐怖的经历,她可能做了身受袭击的恶梦,大声呼叫“杀人啦!救命!”她拼命地伸手到床头拒里抓手枪,由于用力过猛,推翻了床头柜。这时,她发现手枪原来落在地上,于是抓起来打了一枪,子弹打入天花板。”
“等一等,枪响不是两枪声吗?”审判长面有疑色地说。
“是的。可是正如我刚才讲的那样,并不是第二阶段打了两枪,而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各打一枪。第一枪打在墙上,第二枪打天花板上,而证人们却说,听到两声枪响。其实桑杰森博士听到第一声沉闷的声响并不是枪声,而是大理石制的床头柜倒地的声音。那么如何解释玛蒂小姐太阳穴处的伤呢?当然,这伤绝不是凶手用羊骨所致,这儿的伤是很难隐瞒的。而实际上小姐也并没有试图用发式什么来隐瞒。这样推理下去,太阳上的伤只能是第二阶段的产物。”说着,胡尔达必从一个小包中取出一张白纸,又从白纸中捏起一根头发对审判长说:“您看,这根沾血的头发是玛蒂小姐的,它沾在翻倒的大理石床头柜角上。那个柜角上也沾着血。这就是说,玛蒂小姐拼命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时,她滚到了地下,头刚好摔到床头柜角上。医生把她头上的伤和落在地上的羊骨联系在一起,作出了钝器致伤的错误判断。”
旁听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审判长看了教授一眼,继续问道:“拉桑为什么要嫁祸于达尔扎克教授呢?”
“拉桑爱玛蒂小姐,他千方百计地想阻挠他们结婚。所以他制造出各种假象,企图致教授于死地。他假扮成教授的模样去买手杖。留在城堡外面纤细的脚印,也是拉桑使用和教授同样的鞋子印上去的。情况还远远不止这些,每当拉桑想作案时,他便把教授约出去。”
“可是,怎么解释玛蒂小姐奇怪的举止呢?她已有生命危险,却还坚决地保守秘密。”
“这一点,我无可奉告。因为我不能把别人的私生活公布于众。我相信达尔扎克教授同样宁愿死,也不愿意讲出个人的隐私。”胡尔达必向审判长鞠了一躬,最后说:“我以为就我以上陈述的事实,足以证明达尔扎克教授可以无罪释放。当然,如果拉桑还回来,我们应认真研究对策。可是,我认为他绝对不会再回来了。”胡尔达必愉快地笑了。
几天之后,胡尔达必要去美国调查拉桑侦探的真面目。通过调查,事情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当时,玛蒂小姐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和父亲一起住在费城。在一次宴会上,她认识了一位法国男人。那法国人的翩翩风度,和蔼可亲的态度,还有他那炽烈的情一下子征服了小姐的心。不久,那法国人向桑杰森博士提出与小姐结婚的请求。
博士马上开始调查这位自称是胡瑟的身世,结果轻而易举地知道了他原来是一个大骗子。胡瑟就是从法国逃亡到美国的巴勒枚耶。但是,当时桑杰森博士并不知道巴勒枚耶是怎样的恶棍,只知道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于是,博士拒绝了这门亲事,并且不允许巴勒枚耶再登门拜访。
可是,被爱情蒙住眼睛的玛蒂小姐,十分不满意父亲的行为。博士为了让女儿散散心,把她送到俄亥俄河衅的辛辛那提,小姐的姑姑家小住。而巴勒枚耶也追到了那里。玛蒂小姐瞒过姑姑的眼睛,和巴勒枚耶一起私奔到距辛辛那提不远的路易斯维尔结了婚。婚后不久,一天早晨,警察来逮捕了巴勒枚耶。直到这时,玛蒂小姐才知道自己已经嫁给了一个大骗子、大恶棍。她完全绝望了,一度企图自杀,但最终还是回到辛辛那提姑姑家里。玛蒂小姐恳求姑姑将这件事千万对父亲保密,姑姑答应了。这样,桑杰森博士便一直被蒙在鼓里。一个月之后,玛蒂小姐完全从这场恋爱梦中清醒了,她带着悔恨回到父亲的身边。这时,她只有一个愿望,再也不要听到巴勒枚耶这个名字。
从此以后,她要把一切都献给科学研究,献给自己的父亲。多少年来。她一直执行着自己的诺言。直到有一天,传来了巴勒枚耶死亡的消息时,她才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达尔扎克教授,并赢得了他的信赖与爱情。正当她感谢命运重新赐予她幸福时,她又得知巴勒枚耶还活着,并且来信警告她,绝不允许她和达尔扎克教授结婚,因为他依旧爱着她。
玛蒂小姐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教授。那天在爱丽舍宫的院子里,小姐把巴勒枚耶的来信交给教授看。在那封信里,巴勒枚耶回忆了在路易斯维尔牧师馆度过的新婚生活。最后的几句话是:“牧师馆的美梦!花园的光辉!一切和回忆中一样!……”玛蒂小姐对教授说,万一自己的过去被父亲知道了,她就要自杀。达尔扎克教授下决心即使是犯罪,也要堵住巴勒枚耶的嘴。然而,他毕竟缺乏勇气,反被巴勒枚耶陷害,险被判为死罪。而玛蒂小姐面对巴勒枚耶的威胁也是一筹莫展。当他突然出现在黄色房间时,小姐想杀死他,可是她失败了。从此,她完全被捏在他的魔手中。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见面。巴勒枚耶还用同样的手段,胁迫达尔扎克教授。他给教授写信,达尔扎克教授无力反抗他的要求,他必须按照对方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前去会面。就这样,在拉桑侦探变成杀人魔鬼袭击玛蒂小姐的时候,达尔扎克教授却在另外一个什么地方,眼巴巴地等候着巴勒枚耶。将来,当达尔扎克教授以杀人嫌疑犯的罪名受审时,他无法解释这段时间的活动,以此,他将被重判。
但是,这个大恶棍忘记了一个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聪明的胡尔达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