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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他沉默了,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于是罗莎用一种惶恐的神气注视他,如同一个人自以为正和杀人的凶手对面站着,而只须对方略动手势就立即会抽身逃避似的。末了,在五分钟之后,他问:
“喂!这成吗?”
她带着一种忧愁的面容回答:
“什么呢,老板?”
这样一来,他呢,仓卒地说:
“就是和我结婚,自然!”
她突然站起来,随即重新坐下,如同骨头断了倒在椅子上似的,坐着一直没有动弹,简直像个遭受重大不幸的人了。最后田庄主人忍不住了:
“快点儿!大家仔细瞧瞧;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发呆地瞧着他的脸;随后,忽然眼泪挤到她的眼眶里了,她咽着嗓子说了两遍:
“我不能够,我不能够!”
“为什么,这?”那汉子问,“快点儿,不用装傻;我现在给你一点盘算的时间,到明天为止。”
他匆匆地走了,真觉得透了一口气,既然在她身上完成了这件使他非常为难的事情,也十分相信他的长年女工到明天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提议 ——这提议在她是完全来自意料之外的,而在自己真是件好的交易,因为他久已非常关心于找得一个配偶,认为配偶带给他的一定比当地最好的陪嫁还要好得多。
此外,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不能有什么门户不相当的疑虑,因为,在农村里,所有的人全体都是几乎平等的:田庄的主人像长年工友一样劳作,而男长年常常迟早也会变成田庄的主人,女长年随时也可以转到了女主人的地位,在她们的生活和习俗上却并不因此引起任何变更。
这天夜间,罗莎没有睡。她坐着倒在自己床上,疲惫得异乎寻常,以至于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呆呆地坐着,竟感不到自己还有身子,而且精神涣散,如同正有人用着拉散成卷的羊毛的工具把她的精神分开了,扯碎了。
仅仅偶尔有点儿很短的时间,她能够如同收聚残肴似地集中了种种考虑,后来想到可能发生的变化,她很害怕起来。她的种种恐怖扩大了,而在 整个田庄里的镇静沉寂之中,每次厨房里那座大钟慢慢儿报点,她就忧愁得出汗了。头脑是空虚的,恶梦一场接着一场地来,蜡烛也熄了。这时候,她的精神错乱 了,那是常常在乡下人身上发生遇得他们逃走的精神错乱,——每当他们相信受到了一种命运的打击,于是一种疯狂需要就逼迫他们如同海船躲避当头的风暴似的, 在当头的恶运跟前离开,遁逃,奔跑。
一只猫头鹰喀喇喀喇叫着,罗莎吃惊了,坐起了,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儿和头发,如同一个疯女人似地按着自己的全身;随后带着夜游病者的种种 姿态走下楼。等到走到了天井里,因为将近下落的月亮在田地里散出了一片清朗的光,她为着不教什么不相干的游荡者看见自己,于是只好爬着走。所以她并不去开 栅栏门却攀上了土坎,随后在面对着田地的时候,她就跑起来。她用一种有弹力的快步一直匆匆忙忙地朝前走,并且不时地不自觉地迸出一道尖锐的叫唤。那条拉得 很长的影子躺在她旁边的地面上陪着她走,有时候,一只夜鸟在她顶空上盘旋。附近庄子天井里的狗听见她经过都汪汪吠着。其中有一条跳过了壕堑,并且追着来咬 她,但是她转身向狗扑过去,一面大吼起来,吼声大得教那条害怕的家畜逃回去蹲在窝里不响了。
偶尔,一窝野兔子大大小小全在一块地里嬉戏,但是,到了这个发狂跑着的女人如同一个疯癫了的田野恩女神一般赶到近边的时候,这群畏怯的 动物就逃散开了;几只小兔子和它们的娘在一条田沟里消失了,而它们的爹撑起几条腿儿跳着,有时候,它那条带着两只竖起的大耳朵而跳跃的影子,掠过那片将要 落下的月光,——这时候,月亮落到了世界的尽头,用她那片斜射的光照着这片平原,如同一盏搁在地平线上的庞大的灯笼似的。
星呢,都在天空的深远之处消失了,几只鸟嘁嘁喳喳叫着;天快明了。这个气力衰弱的女长年发喘了;最后,直到晓日刺破了粉红色的黎明的时候她才停住不走。
她那双发胀的脚竟不大听使唤了,但是她望见了一个水荡,一个很大的死水荡,荡里的水在晓日红光的反照之下简直像是血,后来,她提起小步儿跛着走过去,一只手按着心窝,预备把双腿浸在荡里。
她坐在一丛草地上,脱下那双满是尘土的粗皮鞋,褪下那双袜子,于是伸起那双发青的小腿插到了那片平静而偶尔吐出空气泡儿的死水里。
一阵美妙的凉气,从她的后脚跟儿升到她的喉管里了,后来,正当她呆呆地注视这个深水荡的时候,她忽然起了一阵迷妄的观念,一阵急于想把 全身没入的欲望。以为在水里面就可以停止熬受痛苦了,永远停止了。她不再记挂自己的儿子;专心指望安宁,指望完满的休息,指望长眠不醒。于是她站起来,举 起两只胳膊,接着向前走了两步。现在,水淹到她的大腿了,后来,等到踝骨上的许多火辣辣的剧痛使她向后跳的时候,她已经投到了水里,接着失望地叫唤了一 声,因为从膝头直到脚尖儿,好些乌黑的长条蚂蟥正吸着她的生命,正都浑身胀得饱饱满满贴着她的肌肉。她不敢去动那些地方,并且由于恐怖而大声叫唤了。她这 阵失望的求援呼号引动了一个赶着车子在远处经过的乡下人走过来。他一条一条地拔去了那些蚂蟥,用了些青草压紧那些伤口,并且装着这女孩子一直送到她老板的 田庄跟前。
她在床上躺了15天,随后,在她起床的那天早晨正在门外坐着的时候,田庄的主人忽然走过来立在她跟前。
“喂!”他说,“那件事说妥了,对不对?”
开始,她没有回答,随后,因为他始终站着不走,用那副强顽的眼光盯着她,她才困苦地说:
“不成,老板,我不能够。”
但是他突然忍不住生气了。
“你不能够,孩子,你不能够,为什么这样?”
她开始哭了,后来又说了一遍:
“我不能够。”
他仔细向她端详,接着劈面对她嚷着:
“那么你早就有一个爱人吗?”
她羞愧得发抖了,吞吞吐吐地说:
“也许真是这样的。”
这汉子的脸儿红得像是罂粟花了,气得连嗓子都发抖了。“哈!你毕竟招认这事儿了,贱骨头,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光棍?一个赤着脚跑的家伙,一个身无分文的家伙,一个睡在露天里过夜的家伙,一个饿得快死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说?”
后来,在她什么也不答复的时候,他又说:
“哈!你不愿意……我来替你说吧,我:那是约翰·鄱德禹?”
她叫唤了:
“噢!不对,不是他。”
“那么就是彼得·马尔丹?”
“噢!不是!老板。”
后来他怒不可遏地数尽了附近一带的单身汉子的姓名,而她呢,透不过气来极力否认,并且不时用围腰的角儿擦着眼睛。不过他始终用粗鲁的顽 强态度搜索着,搔着这一颗心去认识她的秘密,如同一条猎狗整天搜索一只窠巢而目的就是去捕获那只它觉得躲在窠巢里的野物一般。他忽然高声叫唤起来了:
“唉!还用说,那是雅格!上一年打杂的长年男工;从前有人说过他和你谈天,你俩彼此允许了要结婚的。”
罗莎急得呼吸迫促了,一阵热血涨红了她的脸儿,眼泪突然不流了,停在她的腮帮子上了,像是许多积在烧红了的铁上的水点儿。她高声嚷道:
“不对,那不是他,那不是他!”
“真的不是吗,呃?”这个狡猾的乡下人嗅着了一点儿真相就这样问。
她急促地回答道:
“我向您发誓说不是他,我向您发誓说不是他……”
她正思索究竟凭着什么去发誓,却不敢引证那些神圣性的东西。他岔断她的话了:
“他当初却在各处的角儿里跟着你跑,并且每次吃饭的时候他的双眼简直要吞掉你,你答应过替他守吗,呃,说吧。”这一次,她抬起眼睛瞧着她的老板了。
“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并且我现在凭着仁慈的上帝向你发誓:倘若他今天来要求我,我不会要他。”
她的神情诚恳得教这田庄的主人犹豫起来。他如同向自己说话似地接着说:
“那么,什么事?你并没有遇过一件不痛快的事,否则旁人是知道的。既然没有什么原故,一个女长年就不会因此拒绝她的老板。所以应当有点什么事儿。”
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被忧愁扼住嗓子了。
他又问道:“你不愿意?”
她叹气了:“我不能够,老板。”接着他转过脚跟儿走了。
她自以为得到解脱了,这一天剩余的光阴差不多是平平安安过的,不过也感到疲劳和困惫,如同代替了那匹年老的白马的位置,被人教它从天明就来拉着碾粮食的工具兜圈子。她在可能的情况之下早早儿睡了,并且立即睡着了。
在半夜里,两只在她床上摸索的手惊醒了她。她因为惊讶而战栗了,不过立刻辨出了老板的声音正向她说:
“不用害怕,罗莎,是我来和你说话。”
开始,她是惊讶的,随后,当他正极力想钻到她被盖里的时候,她就明白他寻找什么了,于是她开始很厉害地发抖了,感到自己单身在黑暗里, 因为瞌睡四肢依然不灵活,而且全身赤条条的,又在一张床上靠近这个要她的人。她不同意,那倒确实;不过她所斗争的是那种在朴质汉子身上素来更强烈的本能, 而给她不健全地作保护的却是那种属于懒惰软弱的血统的游移意志,她抵抗得决不坚强。为着躲避老板的嘴来找她接吻的温存,她的头忽而扭向墙边,忽而扭向房 里,而她那个由于斗争的疲劳而倦乏了的身体,只在被盖里边略略扭动。他呢,由于欲望的沉醉力竟变成粗暴的了,用一个突然行动揭掉了她的被盖。这时候她很感 到再也不能抵抗了。遵从一种驼鸟式的羞耻心,她举起双手遮了自己的脸,并且不再自卫了。
田庄的主人在她身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夜间又重新过来,以后每天都如此了。
他俩一块儿过活了。
某天早上,他向她说:“我已经教人定了喜期,我们到下一个月就结婚。”
她没有回答。她有什么可说?她绝不抵抗。她能做些什么呢?
四
她和他结婚了。她感到自己落在一个摸不着边儿的窟窿里了,永远走不出来了,并且种种不幸始终悬在她的头顶上,如同岩石之类似地只须机会 一到就可以砸下来。她丈夫在她心里的印象,是一个被她抢过来的汉子,而这汉子迟早会有明白的一天。后来,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孩子,她的不幸固然从孩子身上 带过来,不过她的幸福也是从孩子那儿来的。每年,她去看他两次,每次回来之后,她是更其不快活的。
然而她的这种恐慌却由于习惯而自然宁静了,她的心也平定了,后来她怀着一种依然浮在脑子里的畏惧过着一种比较有信心的生活。
好几年过去了,那孩子有6岁了。现在她几乎是幸福的了,这时候,田庄主人的心境忽然不快活起来。
两三年以来,他像是怀着一种不放心的事,抱着一种挂虑,一点儿渐渐扩大的精神上的痛苦。每天晚餐以后,他抱着脑袋长久地坐在桌子跟前, 不快活,不快活,被伤心的事侵蚀了。他说起话来更激动,有时候,甚至于是粗暴的;并且竟像是有一种反对他妻子的隐衷,因为他不断地用强硬态度几乎带着忿怒 和她答话。
某一天,一个邻居的男孩子到庄子上来买鸡蛋,她因为忙于日常工作,对这孩子不大客气,这当儿,她丈夫忽然走出来,并且用凶恶的声音向她说道:
“倘若这孩子是你生的,你大概不会这样对付他。”
她觉得很诧异,没有能够回答他,随后,她带着种种被人唤醒的忧虑回到了屋子里。
吃夜饭了,田庄的主人不和她说话,不望她,并且像是讨厌她,轻视她似的,总而言之,好像知道点儿什么。
她摸不着头脑了,在饭后竟不敢单身待在他身边,她避开了,并且一口气跑到了礼拜堂。
夜色下降了,礼拜堂里窄窄的中央部分完全是晦暗的,只有一道脚步声音在远远的处所,靠着唱歌台的处所慢慢徘徊,因为管理法器的司事正在 着手布置圣体龛子的那盏通夜的长明灯。那一点儿淹在穹顶黑影里发抖的灯光,在罗莎眼里像是一点最后的希望,于是,睁起眼睛盯着它,她跪下了。
这盏守夜的小灯跟着一条小链子的响声升到空中了。不久,在堂里的铺地石板上起了一阵木屐的有规则的跳跃声,同时跟来了一阵由牵钟的绳索摩擦出来的小声音,于是那口不大的钟奏着那首在扩大着的雾气当中穿过的晚祷歌了。她在这司事快要走出来的时候找到了他:
“堂长先生可在家?”她问。
他回答道:
“我相信他在家,他素来在晚祷歌的时候吃夜饭的。”
于是她浑身颤着去推堂长住宅的栅栏门了。
这教士正吃着饭。他立刻教她坐下来。
“对的,对的,我知道,什么事情引着您来,您的丈夫已经向我谈过。”
这个可怜的妇人没有勇气了,宗教家接着说道:
“您想要点什么,孩子?”
接着,他迅速地吞了好几调羹汤,撒下了许多点汤落在他那件紧绷着肚子而且油腻发光的道袍上。
罗莎不敢说话了,既不敢恳请,也不敢哀求;她立起来了,堂长却向她说道:
“拿点儿勇气出来……”
后来她就走了。
她回到了田庄里简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老板正等着她,田庄里那些做苦工的人已经在她没有回来的时候走了。这样,她笨重地在他脚边倒下了,并且流着满脸的眼泪呻吟起来。
“你究竟为什么事儿恨我?”
他开口叫唤起来,叱骂了:
“我的心事就是我没有孩子,见鬼!一个人讨老婆的时候,并不是为的要教两口子孤单地一直蹲到老,我的心事就在这儿。一条母牛不生牛犊儿,它是简直不值钱的。一个老婆不生孩子,她也是简直不值钱的。”
她哭了,断断续续地重复说道:
“这不是我的错儿!这不是我的错儿!”
这样一来,他略略和平了一点,接着又说道:
“我不说你这个,不过这究竟是使人不快活的。”
五
从这天起,她只有一个念头了:生一个孩子,另外再生一个;她把他的愿望向大众传播。
某个邻居的妇人指点她一个偏方:就是每天晚上给她丈夫喝一杯水,水里加一撮柴灰。这田庄主人照办了,不过这偏方没有成绩。
他俩互相讨论了:“也许有什么秘方吧。”于是他俩去请教旁人。有人对他俩指示了一个住在离他们的村子十法里内外的牧羊人,于是瓦兰老板某天套起了他的双座小马车,动身去向他请教了。
那牧羊人交给他一个面包,在那上面他画过了好些符咒,是一个和许多野草捏成的面包,他俩应当在晚间行房的前后各吃它一片儿。
这面包整个儿被他俩吃完,却没有产生结果。
某小学教师给他俩揭开了好些秘密,好些在乡下没有被人知道的爱情秘传,他说那都是可靠的。然而他俩又没有因此得到成绩。
堂长劝他俩到斐冈那地方去朝拜圣血堂。于是罗莎和一大群信徒一同到那修道院里伏在地下膜拜了,后来,在虔诚之中杂着种种从乡下女人心里 生出来的粗俗的希望,她哀恳着正被全体祈求的“那一位”教她再生育一回。这事儿又是徒然的。这样一来,她揣想自己是由于第一次失身而受到惩罚了,于是一阵 漫无边际的痛苦侵入了她的心上。
她因为悲伤而身体衰弱了,她丈夫也老了,有人说:他在无益的希望上消费了自己,“吃了自己的血”。
于是吵闹在他俩之间爆发了。他辱骂她了,打她了。整天和她闹口舌,并且夜间到了床上,他喘着气,露出恨怒的样子,对她倾出种种侮辱和污蔑之词。
末了,在某一天夜间,他为着教她熬受更多的痛苦却又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于是吩咐她起床走到门外的风雨里去等候天明。因为她不服从, 他抓住了她的脖子,接着就举起拳头在她脸上乱揍。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动。他怒不可挡了,跳起来跪在她的肚子上;后来,再咬紧牙齿,气得发狂,在她的头上乱 揍。这样一来,她在一刹那间动了最后的反抗,立即用一个愤激的动作把他扔到了墙跟前,她在床上坐起来了,随后,用那道变了音的嗓子,像吹哨子一般喊道:
“我有一个孩子,我,我有一个!我从前和雅格生了一个;雅格那个人,你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他本应当娶我;他却走掉了。”
那汉子发呆了,立在那地方没有动,也和她一样错乱糊涂,他吃着嘴问道:
“你说的什么?你说的什么?”
这时候,她开始呜咽起来,后来她从交流的热泪里断断续续说道:
“正因为这件事我从前不肯嫁你,正因为这件事。那时候,我不能够把这件事告诉你,倘若告诉了你,你可以使我和我的孩子都弄得没有饭吃。你现在没有孩子;你哪儿知道,你哪儿知道!”
他在一阵渐渐扩大的惊讶之中机械地重复说道:
“你有一个孩子?你有一个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高声说道:
“你从前使劲强迫我;你很明白吧,也许?我呢,我本来真不肯嫁给你。”
这样一来,他起立了,点燃了一枝蜡烛,接着,双手挽在背后,在屋子里走动了。她呢,始终哭着,瘫在床上,突然一下,他立在她面前了,说道:“那末这是我的错儿了,倘若我没有和你生孩子?”她没有回答。他又走着,随后又停住,他问道:
“几岁了,你的小宝贝?”
她喃喃地:
“现在他快满6岁了。”
他又问道:
“你为什么早不向我说?”
她呻吟着:
“我能够说吗?”
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快点儿,起来。”他说。
她费着事儿才站起来,后来等到她靠着墙站好了之后,他忽然用他那种在快活日子里哈哈大笑的声音笑起来;后来,她的神情仍旧是惶惑的,他却接着说道:
“这样,我们去接他来吧,那孩子;既然我俩生不出来。”她惊讶得无可形容了,倘若这时候她不缺乏气力,定然是会跑出去的。但是田庄的主人摆着自己那双手掌并且喃喃地说:
“我本想承继一个,现在可找着了,现在可找着了。以前我早已向堂长说起要讨一个孤儿。”
随后,他始终是笑哈哈的吻着这个依然流泪而且发呆的配偶的两颊,末了,他如同以为她听不见似的高声叫唤道:“快点儿,好个做娘的,快点儿去看看是不是还有点汤,我一定可以吃得下一罐子。”
她穿好了短裙,他俩都下楼来了;后来在她跪着去向锅子下边儿生火的时候,他喜气扬扬地跨着大步儿继续在厨房走动,一面重复地说道:
“既然如此,真的,这教我快活;并不单单是口头上这么说说,我心里到底满意,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