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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智力生活(2)


 某些时候,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都看穿了学院的骗木(原谅我这么说),可惜常常太晚了。我认识一个女人,她毕业于一所学术要求不高的大学,而且成绩 中等偏上。当她开始在纽约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工作时,受到的只是同事们“不当回事”的粗暴对待。她鼓起勇气(我称之为蛮勇),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大学校长, 就她所遭受的不公正狠狠地抱怨了一通。不过,人们就是明白了“大学与社会地位”这一伟大的骗局,也通常不说出来。这是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疼痛,觉得什么 地方出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而当事人通常会因此受到很深的伤害。正如一个人告诉科尔曼和莱因沃特的,进入某个不入流的学校证明了如下事实:“本来进大 学是为了受到尊敬,”而在那里待了四年以后他发现自己全然没有受到更多的尊敬,因为他上的是一所没名没气的大学。尽管进大学的门是敞开的,但是,正像保 罗·布卢姆伯格观察到的,真相是“现存的教育体制已经成功地取得了上层阶级的好感,因此变成一个再造等级结构和不平等的工具。”一个原因是,上层阶级的孩 子上大学的比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他们上的一定是好大学。比如他们上斯沃兹摩尔学院(swarth-more,美国著名四年制学院。-译者注), 而贫民阶层的孩子上匹兹堡的卡尔罗学院。其结果是,对中上层阶级司空见惯的事,却会使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膛目结舌。“那些刚来的、精力充沛不断追求上进的 人,”列昂纳德·魏斯曼写道,“在攀登社会阶梯的战斗中已经汗流夹背了,突然吃惊地发现,通向被上层社会完全承认和接受的门仍然是关着的。”当然,玩世不 恭的人会说,这一制度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向所有人开放高等教育的美丽幌子下,稳定阶级之间的严酷界限。

一个如此明目张胆的社会等级骗局是如何完成的?它是蓄意的还是偶然的?这件事基本上是在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时期发生的。具 有讽刺意义的是,我们所说的欺骗正是在欢呼“开放教育机会”的幌子下大行其道的。如果某件商品供应充足,通过简单地付钱就可以买到的话,这个计划就会成 功。可遗憾的是,知识、学习和求知欲比想象的要稀罕得多,你不能只是宣称说“你正在和我交流”,就能轻而易举使一个人真正同你交流。“教育机会”的开放依 靠的是一个语言膨胀过程,一个“升级”的办法,也就是把数不清的普通学校、师范学院、地方神学院。贸易学校。商业学校、文秘学校的名称和地位提高到“大 学”,授予它们一个身份,而实际上它们根本不具备办大学的条件,甚至懂都不懂如何办。这个过程和高中毕业生最终被一股脑塞进大学没什么两样。此两种办法可 以统称为“自然提升法”。

60年代所发生的一切,简单讲就是一个在这个国家司空见惯的变本加厉过程,膨胀,浮夸,狂妄自大。这一点清楚地在一个公民 70年代喜出望外的表达中体现出来:“英国有两所大学,法国有四所,普鲁士有十所,而俄亥俄一个州就有三十七所。”这里每一所学院都想成为一个大学,就像 每一个雇员都想成为“管理者”,而每一个管理者又都想当上副总裁一样,简直就像大经地义的事。

结果呢?全国的州立学院和师范学校一下子都命名为大学了,而且它们怀着甩掉贫困的世上最良好的动机放手干起来。南伊利诺斯 州大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尽管它地处伊利诺斯州的卡本代尔,是一个既没有学术影响、又没有文化传统的穷乡僻壤,以前只不过是一所师范学院,但是现在竟招 收了二万六千名学生,而且还有自己的“大学出版社”。而真实情况是,绝大多数获得南伊利诺斯州立大学颁发的学士学位文凭的学生,还在从事“教育”领域里的 工作,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曾经是师范学校的标志。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几百个其他地方,像贝尔州立大学、肯特州立大学,怀特州立大学(在俄亥俄州的代顿 城)和北依阿华大学。观看过最近一场全国篮球锦标赛的许多电视观众一定像我一样,对与北卡罗来纳大学比赛的“詹姆斯·迈狄逊大学”的身份疑惑重重。这所学 校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哈里逊伯格,不久前还是迈狄逊学院,一所平庸的师范学校,现在它听上去似乎被提高到了一个可以和英国牛津大学和法国索伯恩大学(巴黎大 学各分校中最好的一所学校。一译者注)平起平坐的地位上了,可它的专业还是集中在小学教育方面,而它的新生在学术能力考试中的语言能力分数,位于大学入学 平均分数线之下,男生455分,女生463分。查一查全国篮球大赛上没有参赛的大学,也许可以顺便(并非完全不可信)得出一个学术质量高的学校指南。起 码,也许可以通过追踪那些总是出现在大赛中的球队得出相反的结论,比如代顿大学、德保罗大学、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怀俄明大学(还记得费斯克对怀俄明大学的 调查发现吗?)、塞顿·荷尔大学,还有布莱德利大学。体育节目评论员称这些大学为“学校”(他们会说“某某是个篮球极棒的学校”),这种对此类机构的称呼 一般比各州政府来的准确得多(正是各州政府赋予了它们大学的地位)。至于在私立学校里,我们有新泽西州的费尔莱·迪金森大学。四十年代以前它是一所两年制 学院,实行GI法案以后,退伍军人的钱极大地刺激了它的发展。再者,西雅图一所商业学校从学院到取得大学地位,中间只用了短短九年。这所创建于1972年 的“城市学院”,1982年时宣布已经成长为大学。可悲的是,世上有许多无辜的人会真的相信这家学校是一所大学。

有时,这些学校的诞生和被人认可,是通过下面这样的推理实现的:如果世界其他地方的大学都是根据其所在地进行命名的,像牛 津和剑桥,如果存在着像巴黎大学和伦敦大学这样的机构,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学校也标在地图上?发明出诸如萨斯维尔大学、达拉斯大学、休斯顿大学,或者 路易斯维尔大学之类的学府,并且神气地授予它们同样的地位呢?一个地方没有学习精神有什么关系?人们不知道求知欲和钻研有什么关系?如果知识分子的严肃精 神和高深思想只能引起别人的紧张不安,要它们有什么用呢?

把“学院”提高到“大学”,这种做法和美国人长期形成的习惯颇为一致,即人们习惯用增加词的音节的办法来“抬高”对一件事 物的描述。例如,学院(college)只有两个音节,神学院(seminary)也只有四个音节。可是大学(univereity)有五个音节,再加上 以示区别的名字,就有了下面的:

阿拉巴马蒙特瓦罗大学(University of Montevallo,Alabama)

阿拉巴马萨姆弗德大学(Samford University,Alabama)

加利福尼亚西海岸大学(West coast University,Carlifornia)

加利福尼亚伍德伯雷大学(Woodbury University,carlifornia)

上依阿华大学(Uppor lowa University)

肯塔基特兰西尔维尼亚大学(Transylvania University,kentucky)

北卡罗莱纳舍奥大学(shaw University,North Carolina)

俄克拉荷马卡梅隆大学(Cameron University,Oklahoma)

俄克拉荷马非利普斯大学(Phillips University,sity,Oklahom)

得克萨斯中西大学(Midwesiem University,Texas)

得克萨斯泛美大学(Pan American University,Texas)

以上这些例子不过是仅仅擦着了一点皮毛而已。这些学校中的许多,是从福音布道者名字命名的小教会学校开始起家的,然后再把 自己提升为一个神学校,接着再授其名为“大学”。当然,这些学校远不是最糟的,还存在大量比这种学校地位还低的东西,它们才是真正的底层。那里人们听也没 听说过大学,只知道明目张胆地欺骗,用钱买一纸伪造的“博士”文凭和“个人简历”,由于在这个国家办一所大学如此容易,顾客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才成。甚 至在首都华盛顿特区,就有一所叫做马哈里施国际大学自然法学院的学校。事实上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容易上当受骗。最近看到一所学术上根本没听说过的东北部大 学。它的学费每年(1980年)为7100美金,名列美国最昂贵学校前十位之中,真让人震惊,居然与那鲁。麻省理工学院、斯但福、普林斯顿和哈佛等学校并 驾齐驱。

想弄清楚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如何落地生根,如何又变得名声远扬的并不太难。在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大块地,不知怎么逃 脱了在上面建造大片“花园公寓”的命运,除了中间有几栋建筑外,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地空着。多年以前,路边有块牌子,标明那些建筑属于“康索拉塔神父”所 有。过了几年,一座带拱顶的大砖建筑开始拔地而起,与毗邻的一栋建筑连在一起,看上去很像一个“学生宿舍区”。现在牌子上写的是“康索拉塔传教会”。人们 担心很快又要有大动作。我这样预见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事,而且会很快:又有几栋建筑将要竣工,而且一座气派的大门就要出现,上面将大书:“康索拉塔学院”。 几年之后,有了更多的建筑,招牌将在一夜之间更名为“康索拉塔大学”。现在,这个机构可以证明它的称号名副其实了,因为它有了自己著名的橄榄球队,鼓乐 队、团体操队。以及随处可见的轮椅坡道和为残疾人设立的特别课程。接着将会有花样繁多的海外课程:康索拉塔帕勒莫分校,康索拉塔库撒迪西分校,康索拉塔海 德里巴德分校。然后,在你还没有听说过它之前,就会在《纽约书评》上看到了康索拉塔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籍,有着《结构主义与乔治·艾略特的悖论》、和《萨 缨尔·琼森写作中缺少的马克思主义维度》一类的书名。然后,康索拉塔大学将一本正经得像其他大学一样,因而再不会有人把它当作昙花一现的笑谈了。

由于形迹可疑的低等大学正在不断增加,这使得少数顶尖学校作为学术机构的等级标准更显必要和有价值。它们在大学的总体中是 少数,课程设置遵守学术自由原则,因而比较令人放心,学术标准也更有保障。正因为它们顽固的不妥协特点,因此才能经得起比较。这点可以从你在新英格兰和东 部各州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得到佐证:“他上的学校可不是常青藤的。”(常青藤联会是由美国东北部八所名牌大学组成,包括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布 朗、康奈尔、宾夕法尼亚和达特茅思,后成为美国名牌大学的代称。-译者注)不过顶层阶级大体上是在大学之外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这枚等级徽章。我们可以 说,他们对子女的期望就像道格拉斯·萨瑟兰所说的英国绅士,他们的子女“被指望在一切方面都循规蹈矩,学业优异通常不被看作是一个区别于常人的标准。此种 态度完全和这个阶层从来不去赚钱的清高相辅相成,他们只喜欢以业余身份做事情。”从事任何职业性的工作都是丢人现眼的。因此,萨瑟兰说,“一个绅士绝不在 汽车里朝他的仪表盘下面看,因为他对引擎一无所知。”由于数不清的理由,看不见的顶层和上层阶级经常把他们的孩子送进形迹可疑的学院,部分是出于心甘情愿 的元知,部分是以守为攻,知道他们的孩子进不了好学校,再就是出于沾沾自喜的怪僻和固执。科尼利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再次证实了这个例子。他的女儿和她 的朋友们上的不是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位于纽约上州的著名女校。一译者注)或者卫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位于波士顿附近的著名女校。一译者注),甚至也不是东北大学或惠顿学院,而是佛罗里达的伯卡·拉顿学院(Boca Raton college)。而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常,他还故意说他和他的妻子非常喜欢去艾姆布里一里德尔航空大学转悠。“去年12月份我在那里取得了荣誉博士学 位,”他接着报告说,在那里吃午饭的时候,“人们把我们介绍给其他人时都称惠特尼博士和惠特尼博士,这后一个是说我夫人玛丽,她已经被瑞士雷辛的美国大学 (Ainerican UniVersity)授予了人文博士学位。”

另外一方面,历史悠久的好学校,像普林斯顿和那鲁,常被像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美国著名小说家。一译者注)和约翰·奥哈拉 (美国小说家。一译者注)这样典型的中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的美国人,用来作为社会地位的标志和证明。他们俩谁也没能从他们选择的顶尖大学毕业,奥哈拉甚至 都没去上他本可以去上的那鲁大学,他终生都在翻阅1924级的学校年鉴梦魂牵绕这件事。这二位都把他们的大学提到了神圣的位置,或者把大学看作一个可以通 过归属感救赎自己的神圣会社,而且肯定都会把他们最崇尚的学校标志贴在他们的汽车后窗上。像大多数中产阶级成员一样,他们俩都是“team player”(意为有合作精神并依赖于团队的人。一译者注),除非归属于某一团体,否则他们很难想象自己的身份。

好学校所包含的社会影响力,在菲利普·罗思的《再见,哥伦布》(1959)中有很好的记述。书中的主人公在回忆时,对比了 贫困的纽沃克的街道和中上阶层聚居的绍特黑尔的街道,后者都是根据名校的名字命名的,像阿姆赫斯特。贝都因、康奈尔,达特茅斯,哈佛等等。《社会名流纪 事》杂志发现,由于如此经常地提到同样的那些学院,为了方便工作,以致不得不使用一张缩写字母表。常青藤联会的学校当然都在上面,不过也有霍巴尔德学院。 里亥大学,纽约市立学院,兰斯里尔综合技术学院,以及拉特格斯大学。可以确信,如果不是中上层和中产阶级的顽强记忆,常青藤学校的荣誉早就在普通大众中销 声匿迹了。如果今天有两条船来往于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经营它们的公司不太可能像半个世纪以前那样,用耶鲁或哈佛来为船命名以便使它们更上档次。

可是,常青藤学校对中上层阶级依然发挥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号召力,如果你没能去读它们,最好是“远离”它们,而且要有相当的 距离,除非你碰巧就住在坎布里奇(哈佛大学所在地。-译者注)、纽黑文(耶鲁大学所在地。-译者注)、普林斯顿、普罗维登斯(布朗大学所在地。一译者 注)、汉诺维尔(达特茅思学院所在地。一译者注)一类的地方就另当别论了。但是那些推迟了上常青藤学校雄心壮志的人,正是居于更上层的阶级。正如里特·米 尔观察到的情况,“去读哈佛或那鲁或普林斯顿已经不算什么了,只有去读那些排外的寄宿制预科学校才真正算数……”除非一个人上过哈奇基斯、戈罗顿、黑尔、 圣马可、安多维尔、伊克塞特,或者米尔顿(均为美国以收费昂贵著称的预科寄宿学校。-译者注)等预科学校,不然整个拼命往常青藤学校里钻的做法从社会角度 讲都像是一种浪费,因为他们还是取得不了上等人的地位。独具慧眼的《大学预科生手册》知道,上一所好的预科学校有多么重要,特别是一所有实力把学生“喂” 进常青藤的预科学校。选择正确的学校是关键,因为“你打算……尽可能上最好的(学校),那样,你就可以在挥动手帕告别或拍打着胸膛唱某首歌的最后一节之后 一劳永逸了。”“仅有成功还不够,”戈尔·维达尔说,“还必须有人失败。”光有一个威廉姆斯学院还不够,还必须有一个南密西西比大学来衬托前者的价值,这 样,双方才能在伟大的美国高校等级体系中扮演各自的角色。

很猾稽是不是?无可置疑,美国人为了令人厌倦的地位竞争目的,必须依赖高等教育体系。同样滑稽的是,为了维护这一目的,必 须有像贝内特教授之流的人跳出来保卫中上层阶级的尊严和荣誉,使其免遭揭露和低毁。如果这类事还带有喜剧性,那么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一点也不滑稽。由于这些 大学在分配社会荣誉上拥有不同凡响的力量,为了获得社会地位而进行的旷日持久的厮杀,给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为了社会地位而碰得头破血流希望破灭的 人,在高校校园里比比皆是,可能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多得多。不光是那些有进取心的学生,也包括那些本来计划要进哥伦比亚大学,到头来却被俄亥俄韦斯莱安录 取了的孩子们。

甚至教授们也是如此。我虽然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教授,由于没能在“最优选择”的大学执教而被迫去了一个“高优选择”或仅仅 是“值得选择”的学校,因而为失去社会地位而自杀或杀人的。但我却知道有许多大学教师,被羞愧和对自己无能的负咎所摧垮,并且从那时起,怀着苦涩的心情把 他们的一生倾注到对社会地位的忌恨上,而不是用在培养智慧和做学问上。无论对于学生还是老师,美国的大学和学院就是贵族沙龙、王室接见会、封建朝廷的现代 翻版。任何不明白这一点的人,都应该更努力地研究研究这一现象。实际情况是,尽管根据宪法这个国家没有哪一个机构有权授予贵族头衔,但大学似乎是个例外。 或者它们干的很像这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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