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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一张口,我就能了解你”(3)


被动语态非常有助于满足中产阶级对多重音节的需要。比如电视记者会说:“没有伤害情况出现”(八个音节),他的意思 只是“没有人受伤”(只有四个音节)。同理,伪拉丁语是另一种有用的等级技巧,比如“in aca。demia”(在学术机构里)有六个音节,当然要比只有四个音节的“in col1eges”(在大学里)高级,就像有五个音节的in thesuburbia(在郊区)比四个音节的in the suburbs 上档次,同时还表示说话人熟悉古典发音。(一个真会说拉丁语的人恐怕会要求更准确的表述:in suburbiarm),不过这里姑且不论。还有一种方法有助于达到增加音节的目的,即词语误用,这就像航空公司的乘务员们处理“use”和 “usage”时的作法。一瓶花香浴液(以前叫浴盐)的说明很有等级地标着“使用指南”(Usnge Directions)。

我们可以根 据中产阶级(而非贫民阶层)的这个习惯推测他们和极端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渊源:一番狂暴之后,他们会留下communiques(正式公告),而非 notes(纸条)甚至messnges(便条)。一位温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编辑一定会忙着挥动他的蓝铅笔处理中产阶级的语言表达。科尔曼和雷沃特 有次间一位男士,他是否比他父亲的境况要优越,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我有硕士学位,但我父亲只读完中学。这意味着我能够进入就业的高薪阶层。” 见到这番话,编辑会一笔划掉“意味着”一词后的所有(二十个)音节,代之以“我能挣得更多”。电视里《重访新娘》的广告词会说:“这个礼拜,塞巴斯蒂安的 饮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编辑此时只需在“问题”一词上划叉,说话人不幸的中产阶级身份就会隐蔽得多了。

就像托克维尔和惠特曼曾经意识 到的那样,由于一种特殊的地位焦虑深深地烙刻在美国的制度中,凭藉这种中产阶级增添音节的习惯,你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小心谨慎。这种习惯有时候会扩散到其他 等级并令其受感染。在剧院里,你甚至会听到相当有等级的人们说“one-acters”而非“one-acts”(一幕)。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认为 vo-calisi(声乐演员)要比singer(歌手)一词来得响亮,但所有等级的美国人都会问:“唱片里的声乐演员是谁,最高法院建筑上的徽记镌刻的 是“法律之公正平等。”一本叫《就在华盛顿》(1981)书中,E·J·艾泼怀特指出,那些在严肃、智慧和资格方面享有牢靠声誉的人们不会需要多重音节, 而只会刻上一个词:“公正”。因为他们在详细考察所有的五个音节之后仍会感觉,一个词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美国人就不同了。除非使用这套术语,否则他们会 认为自己的社会等级会随着单词中流露出的谦逊和稚嫩而大打折扣。

在我们开始更加详尽地考察贫民阶层特有的习语之前,我们还应注意另外几个中 产阶级身份的标志。格外钟情于隐喻就是一项,例如”磨磨蹭蹭地停下来(grinding to ahalt),或者“囊括全部范围”(run the gamut),或者,“让人心有余悸”(bogging themind)。这些词从来就没被当成陈辞滥调,而一旦真是这样,倒会更惹人喜爱。中产阶级还反常地迷恋首字母缩拼词,比如“信托证券母亲联合会” (MUFFS,意为婊子。一译者注)。当然,这一并列结构是为了将那些消极的、不洁的因素——也即贫民阶层因素——拒之门外。但同时,它也是为巩固大众、 团体或团体意识(例如军“官”们的妻子),缺了它,中产阶级恐怕会分崩离析。

尽管中产阶级不常使用“时髦女性”(milady)和“我的主 人”(mine host)一类表达,但广告商们明白,如果用这些词称呼他们,却也不会招致他们的反感。同样一种追求华丽的冲动,驱使中层人士在他们收到的社交请柬上写上 “万分抱歉”,而不那么矫揉造作的阶层只会说“免了罢”,不那么强烈地暗示了对该次聚会的兴趣不大。又由于中产阶级的教育水准愈低,他们愈倾向于用矫饰的 伪科学术语来指称平淡无奇的事物,或暗示平常行为中的高尚目的:“体恤”(parenting)就是一个例子。说“体恤”几乎就等于用贴在汽车保险杆上的 标贴告诉你:驾车时,前方如果有小动物千万别忘了踩刹车。

当我们听到有人毫不在乎less(少,不可数)和fewer (少,可数)之间的区别时,例如“今天,我们的服刑机构里白种犯人更少了(less)……”,或者有人在“就”(as faras)后面不厌其烦地添上“就……而论”(is concemes)或“就……来看”(goes),比如“就共和党来看……”,我们应该明白,我们正在接近一片贫民阶层的习语丛林。贫民阶层一方面通过发 音来标志自己的身分,例如在巴克利访谈节目中的那位德州人,在说“Pro-miskii-tv”的同时也在声明“我来自贫民阶层”。他们还通常把现在分词 中的“g”去掉:“真他妈丢脸”(it is a fuckin’shanle);以及过去分词中的“-ed”:于是,“腌牛肉”(cornd beef)就成了“玉米牛肉”(corn beef)甚或“球茎牛肉”(corm beef)。我们还可以听到“瓶啤酒”(bottle beer,“黑皮肤人”(dark-skin people),“老式烤豆”(Old-fashion bake beans)和“母亲强力啤酒”(Mother‘s Hi-ghPower Beer)。“先来先得”(first come firet serve)是他们最喜欢的格言。罗杰·普莱斯,研究大众或城市乡巴佬的学者,已经发现了更多的贫民阶层的发音特色:“在南加里福尼亚,哪怕新闻播报员都 会说wunnerful(极好的,正确应为wonderful)、anna一bi一od一dicks(抗生素,正确应为antibiotics)和h一 eress一ting(有趣的,正确应为intere-sting)。把“有趣”这个词的发音修改成in一eress一ting,并把重音挪到第三个音 节,这毫无疑问是城乡贫民人士的作法,或者。是我们一般称作社会下层的作法。普莱斯认为,标志城乡无产者身分的发音还有:

fact,读作fack

feWer读作fyre

president读作present

only读作oney

finally读作finey

以及,nondemocratic读作innalectshul

当你像电视里的福音传道士莱克斯·休巴德牧师一样发出en-tire一词,这就是在表明,你是一名上层或中层贫民,但是,如果用merrying-gew一词意指馅饼上的泡沫状蛋白,你无疑是一名下层贫民。

各 种类型的贫民阶层成员都为表示所有格的撇号(’)深感头痛。这个符号将从英语中彻底消失的种种迹象,证明了贫民阶层的胜利。一块中西部的牌子上写着“现代 内阁的”(Modem Cabinet’s),恰好与东部的另一则相映成趣——“拉特杰尔电器公司”(Rutge’Electrical supply Company)。有时撇号干脆就不见了踪影,比如“女卫生问”(LadiesToilei)。但是,在这个小符号看起来像是遭人遗弃的时候,表达的效果 反倒离奇地似乎是在强调:

您的司机:“汤姆·贝德里奇”

“今日特色菜’

“可付小费’

贫民阶层喜 欢那些惯常只见诸报端的词语。他们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行文仓促、文体陈腐的新闻,没有人会把教皇称作“大祭司”(Poniiff),或把议员叫作“立法 者”(bewnlaker),或把美国称为“民族”(the nation),或把学者称作“教育家”(educator)。中学教师和行政人员并不反感最后这个称呼,他们宁愿欣然接受,因为这个委婉的说法提升了他 们的职业尊严。但是大学教授反对把自己定位为“教育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社会等级的考虑,因为这个术语没能够把他们和那些中学里的督导人员、只有临时 “文凭”的元知的年轻教师和小学老师一类乌合之众区别开来,如果你下次遇到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尤其是在他的想象里自己的思想和作品早已名扬全国,对他说 完“见到您这样一位著名的教育家真是不胜荣幸”之后,不妨看看他的反应:他先是目光下垂片刻,然后又抬起视线,但不是看你,而是投向别处。很快,你就会发 现身边不再有他的身影。尽管他没离开之前会始终面带微笑,内心却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对报纸用语的喜好使得贫民阶层经常犯一些荒唐的错误——误用大词。伦敦《周日时报》的一名作家最近去一个听证会上作证,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场罢工,而某地的一位牧师则被召去进行驱魔:

有 读者向我描绘:嘴里长着让人痛苦的“乌尔斯特”(ulster)的女士;天主教国家纪念“圣玛丽·曼陀林”(St.Mary Mandolin)的圣坛;犯罪现场的警察在街道上撒布“手风琴”(an accordi-co);逝去的乔治五世安卧在“座椅弹射器”(catapult)里的动人场面……总喜欢被书本“装饰”(embossed)的学生,靠 “射精椅”(ejacula-tion seat)离开飞机的飞行员;……沧水的游泳者被“人工授精”(insem1nation);彩虹包纳了“卧姿”(rectum)的所有颜色。

(这 一段引述了向《周日时报》投稿的读者们犯的用词错误,荒唐可笑,Ulster应为Ulser,指溃疡。Mary Mandolin 应为Mary Magdlene,指抹大拉的马利亚,那酥最著名的门徒之一。accodion应为accoed,指拦截带。catapu1t应为catafa1que, 指灵柩车。embossed应为immersed,指沉醉。ejaculation seat应为ejection seat,指弹射座椅。insemination应为respiration,指工人呼吸。rectum应为spectrum,指光谱。一译者注)

你 也可能听到高层贫民阶层常用“倒数第二”(penul-timate)来指绝对最末的或极端的,比如“核能武器是倒数第二的威胁”。就在数年前,文化史开 始出现一个意义重大的时期,它的重要标志是:贫民阶层开始掌握公共场合的修辞艺术。我是指,汽油运输卡车后部的警示牌从INFLAMMABLE(易燃)换 成FLAMMABLE(可燃的)。公共教育的普及终于造就出这样一群民众,他们不再将前缀“in一”视为增强语气效果的必要手段。贫民阶层,也就是 “FLAMMABui:“警示牌的读者,如果听说某物(比如一本书或一件艺术品)“价值不菲”(invaluable),立刻就会把它扔进垃圾箱。(作者 此处指贫民会把增强前缀“in 一”与反意前缀“im一”混淆,以至于出现上面举例的情况。一译者注)有关修辞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滑稽可笑。贫民阶层对“inflanlmable”一词惜 懂无知;无独有偶,中产阶级则喜欢炮制出这样~些东西,比如一块浴室地面护垫上的标贴上写着:“易燃(Flammable)……勿在易燃触媒 (ignition souroe)附近使用。”这句话的作者也许认为,迟钝到只能理解flanlnlable一词的读者却应该有能力琢磨出“易燃触媒”指的是火。

如 果说出人意料的沉默是高等阶层的标志(很有必要,例如南希·米特福特所提到的在听到“见到您真高兴”这样一声道别之后应该沉默),噪音和叫嚷则属于贫民阶 层,他们会在比赛一决胜负的时刻大叫“啊呼(Wahoo)!”(这里主要指冰球和橄榄球赛)。一位芝加哥的警察(很可能是高层贫民阶层)告诉史塔兹·特克 尔,他发现了他的阶层与更低阶层的重要区别。“在我父母争吵的时候,我妈妈会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因为他们并不希望邻居听到什么。可是他们(指那些低层贫民 类型)反而故意打开门和窗子,又是尖叫又是高声抱怨……。”贫民阶层必须当众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出现。因此,公共场合里的交谈都是为了让别人听见(或者仰 慕)。贫民阶层似乎希望以自己生气勃勃的喧嚣,以其音调。速度和节奏来博得他人的恭维。中产阶级出于对取笑和失败的恐惧,在社交场合绝不会有这种表现。 “让贫民阶层去表现吧,他们反正就那样了。”噪音是夸大其辞的形式之一。上层迄今仍认为出售(不论什么)是种粗俗的行为,原因是,促销商品的艺术主要与夸 大其辞有关。因此,发音尽可能轻声短促是高层人士的作风,而贫民阶层总是要喋喋不休地把每一件事重复上两三次。“嗯——,”这是上层人士常说的一个完整 句。

贫民阶层还有什么别的语言标志吗?有。例如他们对宾格的元知。贫民阶层依稀还能忆起把自己放在未位是礼貌的说法,比如,“他和我当时在 那儿”(He and l were there),随即便将这一原则推而广之他说:Between he and I(“在他和我之间”,正确说法是between heand me。一译者注)。贫民阶层还跟“像”(like)这个词过不去。他们记得,中产阶级的中学教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用“like”这个词可能有暗示自己是文盲 的危险,但由于记忆不太准确,他们干脆用“as”取而代之,但求不惹麻烦。所以他们会说He looks as his father(“他看上去作为他父亲”。正确说法应用like,意思是“他看上去像他父亲”。一译者注)。

贫民阶层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很难 处理好复杂句,这也是那些充斥了繁琐的伪“正确”分词结构该负的责任。例如,“正是基于那天冷,炉子点着了。”又由于动名词的用法非贫民阶层能力所及,他 们不得不增加单词的数目(他们经常很高兴这么做,不是吗?)。“看演出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人气疯了,原因是这样的,他实在讲话讲得大多”,而不是简 单他说:“他在演出时讲话,惹恼了前排的人。”就像对“like”的缺少把握,他们还记得关于lying (躺)和laing(放)的两三事,可究竟是什么却记不清了,于是他们索性把问题简化,只用“放”这个词。于是,人们“放”在海滩上,床上、草地上、人行 道上,一点也不操心是否会有与性有关的暗示。

最后还有一个贫民阶层的烙印:他们喜欢被人称作“某某某(名姓齐全)先生。”(在英语口语中, 称某人某某先生,一般只称姓氏,如Mr.Smith,不称全名。一译者注)因此,贫民阶层经常在公共场合被冠以这个称呼,不论是聆听训话,还是被人谈及。 不管这在世故的人们听来有多么不妥,他们总会引以为人生的幸事。于是我们也就会听到“弗兰克·希那特拉先生”,“霍华德·科墨尔先生”。或者,收音机里: “女士们先生们(矜持的停顿),请听弗兰克·培尔杜先生。”

如果说每个阶层都会对特定的词语作出独特反应的话,上层最喜欢的可能是“安全” 或“液体”(secure和liquid)。中上阶层则喜用“对的”(right),比如指做事做对了:“我真的希望玛菲的婚礼一切都不出差错。”中产阶 级也喜欢这个词,但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词是“豪华”(lux-ury),比如:那些漂亮的单间“豪华”公寓。“一尘不染”(spotless)也是中产阶级 宠爱的词语,比如:“一尘不染”的地板、桌布、碗等等。上层贫民不厌其烦地使用“不费力”(easy)——不费力的学期,六篇不费力的课文。往下的阶层当 然更喜欢“免费”(flee)一词:“只要免费,没有我们不要的”,下层贫民阶层的家庭主妇常会这么说。

只须稍稍注意一下各个阶层使用的日 常习语有什么区别,哪怕是最感情用事的人也会信服,这个国家不但有一个严格的社会等级体系,而且,那些语言学意义上的等级界限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在道别时 说“今天过得开心”和只说“再见”这两类人当中,在见面时说“见到你很高兴”和只说“你好”这两类人当中存在着一个几乎是深不见底的社会等级鸿沟。在那些 将“随时”(momentarily)理解成“马上”(in a moment)(扬声器里航班机长的声音:“大家注意,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和那些把它理解为“暂且”(for a moment)的人们之间,或许倒是有一些持久的亲和力,但不一定会很牢固,就像将“类型”(type)想象成形容词(“她是个很有等级的类型人”)和明 白它仅仅是名词或动词的人们之间存在的那种关系一样,异常脆弱。

令人黯然神伤的是,一旦长到成年人的岁数,这些标记就几乎成了 我们不可磨灭。没法更换的烙印。我们一生都无法从我们出生的阶层中逃离。但即便我们采用本章提供的所有建议、接纳所有的高等阶层的言语风格,并与所有低层 的惯用语彻底决裂,结果大抵仍会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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