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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保险人 四


(四十三)

诺拉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事,可能是个交通事故。

如果是个交通事故的话,那就是个巧合了,应该和她那种奇怪的感觉无关。从开着车离开艾维斯租车行,她就有一种感觉: 有人在跟踪。

现在,她已经到达了巴克湾的中心地带,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也随之消失了。

进入联邦大道,路上拥挤的车辆也渐渐变少了,有些车减慢了速度,有些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场上。纽布利大街好像有个什么抗议游行,从那里经过的车辆都不得不绕道行驶。诺拉被迫绕了三次道,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从机场乘公共汽车到艾维斯的途中,她就已经把结婚戒指戴上了。她习惯性地往整容镜里看了看,准备下车。拉杆箱提出来了,车的敞篷也支起来了,“宝贝,好戏即将开演。”

和往常一样,她开门进去的时候,杰弗瑞正在工作。她已经发现只有三件事情可以让他放下手里的写作。吃饭、睡觉和做爱,这三样顺序可自由排列。

她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悄悄向房子后面走去。他正在沉思,房间里还放着音乐,他是听不到她的脚步声的。她打开餐具室旁边的门,走进小院子。院子里生长着遮天蔽日的长青藤和各种高大的植物,给这个温馨的小院落增添了宁静感。她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做好准备,然后斜靠在一把柳条编制的柔软的躺椅上,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几秒钟后,她听到屋里电话铃响起,杰弗瑞接起电话。

“宝贝,是我啊!”她说。

“哦,别说你来不了啊。”

她笑了:“还不到说的时候。”

“等等,你在哪儿?”

“你向后瞧瞧。”

杰弗瑞出现在图书馆窗前,她抬头看见他。他刚毅的下巴几乎掉了下来,他随之大笑起来,通过电话,她简直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笑声。

“哦……天啊……”他说。

诺拉一丝不挂地躺在躺椅上,只有一双露跟鞋还包着脚。她对着听筒咕噜道:“看见什么喜欢的了吗?”

“那可太多了,没有一样不喜欢。”

“那就好。冲下楼梯的时候别摔着。”

“谁说我要走楼梯?”杰弗瑞打开窗户,爬出来,摇摇晃晃地跳进了一条镀铜的檐槽里,身手还算矫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诺拉高兴。

一个男人脱掉衣服的最快世界记录不管是多少,当时就被杰弗瑞打破了。然后,他慢慢地爬到她身上。他把双手伸到她下面的椅垫上,用粗壮的胳膊把她抱起来。只要把他从电脑旁边拖开,他就是个非常性感的男人。

诺拉闭上眼睛,他们整个做爱过程中她一直闭着眼。她真想对杰弗瑞有点儿什么感觉,或者有任何感觉都好啊,可是,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诺拉,你知道有些事必须做,你以前都成功了的。”

她脑子里的小声音又回来了,这次,它听起来不像老朋友,更像一个不受欢迎的陌生人。她想把它赶走,没有用。它的声音更大了,更不屈不挠,更具有控制力。

杰弗瑞达到了高潮,从她身上滚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太美妙了,你简直是个罕见的性感尤物。”

——“诺拉,赶紧问他饿不饿。”小声音说。

她想大声责骂这个声音,但那只是浪费时间,只有一个办法让它不再作声——她知道是什么办法。

“你去哪儿?”杰弗瑞问道。

诺拉一言不发地从躺椅上站起来往屋里走,“去厨房,”她回头答道,“看看能给你做点什么吃的,我想亲手给你做饭。”

(四十四)

无聊——做什么呢,做什么好呢?简直是场灾难啊。

游客又拿了一瓶海涅肯啤酒,一个人坐在宾馆的房间里。他已经喝了四瓶了。好像是五瓶?在那种时候,数数对他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他没有打开电视看扬克队的比赛,面前摆着的香肠洋葱比萨饼也已经凉了。

他的苹果机屏幕上显示的都是关于纽约枪击案的剪报。关于那次“人行道上的决斗”,有不下二十篇的文章对它进行报道。

消息的不胫而走并不让游客感到惊奇。他给世人留下了许多不能解答的疑问。人们不惜笔墨地写文章,提出各种假想和猜测,有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有些稀奇古怪。剪报下面有一段简短的总结性文字:

“市中心的马戏表演。游客,保持你的神秘感吧。我们会找到你的。”

他微笑了,重新读了一遍口径不一的目击者的证词。《新闻报》上的专栏作家怎么说来着?“二十英尺以内目击同一件事件的人,看法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出入?”

“这怎么可能呢?”游客不觉大声说了出来。他靠回椅背,把双脚放到桌子上。他有足够的信心确定,自己的身份至今对人们来说还是个谜。他已经采取了必要的预防措施让自己销声匿迹,他也可能被看作幽灵。

只有一件事烦着他,烦得要命。闪存里的东西他已经抄了一份,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些海外账户依然是个不能解开的谜团。

一点四,单位是十亿。

用来做什么的?真值得上车站外那个胖子的一条命?胖子为这个不惜搭上性命却是事实,还会关乎其他人的性命吗?比如说游客自己的命?肯定不会!

这会不会是另一张更大的图表的一部分呢?谁知道呢——不过游客是这么希望的。

(四十五)

杰弗瑞看着餐桌对面的诺拉:“你没什么吧?”

“当然没什么。”她说。

“刚才我说出来吃东西,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别傻了,在外面吃挺好的。”诺拉试着用手势掩盖语言的无力,但却有点力不从心。她回来本来是打算为杰弗瑞做他最后的晚餐,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他们却坐在杰弗瑞最喜欢的餐厅里。诺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就像一匹正要冲上跑道的赛马,却被锁上的门关在了槽里。

“我喜欢这里,”杰弗瑞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在波士顿最北端的普莱维亚餐厅,室内装饰简朴而高雅,餐桌上都铺着雪白的尼龙桌布,灯光也很柔和。一坐下来,服务员就会主动给你送上一杯水。说实话,诺拉完全用不着在意这么多。

杰弗瑞点了炖小牛胫,诺拉点了意大利调味饭和美味的牛肝菌,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们点了她想喝的酒。面前的盘子被撤走后,诺拉有意把话题引向下个周末的安排。

“你忘了,”杰弗瑞说,“我要去旅行。在维吉尼亚要举行一个图书节。”

“对,我的确忘了。”诺拉想尖叫,“我真不敢相信我要把你单独留给成百上千崇拜你的女书迷了。”

杰弗瑞把双手交叠在面前,身子向面前的桌子靠过去:“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说,“我们对婚姻的态度问题,或者说,真的,我对待婚姻的态度——我一直在保密。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我表现得很难受了吗?因为——”

“不,其实你一直都很理解我,这让我心里更不安。我的意思是,我娶的是全世界最贤惠的老婆。现在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诺拉笑了,好像她真的很愿意一样,但心里,一盏警灯在不停闪烁,“那你的书迷怎么办?”她问,“下周在维吉尼亚图书节上,那些女的还等着看《众生相》上最性感、最标准的单身汉呢,她们可怎么办啊?”

“上她们。”

“宝贝,那可正中她们的下怀。”诺拉说。

杰弗瑞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住:“你一直都很理解我,我真是太自私了,但以后不会了。”

诺拉决定不去劝阻他。至少现在不要。他是个很典型的家伙,一旦他认为什么对她是最好的,没人可以拦得住他。

“听我的,”她说,“好好宣传你的书,在那些女人面前尽量展示你的外表、魅力和口才,等你回来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好吗?”

“好吧,”他的语气却好像并不赞同,“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诺拉问。难道你要在这闹哄哄的餐厅里向我再求一次婚吗?

“昨天,《纽约杂志》对我做了一次采访,我和盘托出了,把咱们婚礼的事都供了出来。你真该见见那个记者,她简直等不及要把这些都写进文章。她还问我杂志上可不可以登我们的相片,我说当然可以喽。”

诺拉那不露声色的脸终于变了颜色:“你真这么说了?”

“是啊,”他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这不是什么问题,对吧?”

“当然不是问题。”——不是问题,她想,但是个大问题。

(四十六)

第二天下午,诺拉回到了曼哈顿。她太想念自己的公寓了,想念住在里面的舒适与宁静,想念这么多年她辛辛苦苦为自己购置的一切。她一直认为这里的生活才是她真实的生活,她想念这种生活。

洗澡之前,她打开电话录音,每次回来她都要定期检查是否有新的留言。这次一共有四条,前三条是几个三八客户留的,最后一条却是布莱恩·斯图尔特的,就是那个长得像布拉德·彼特的家伙,与她一起坐头等舱的伙伴。

布莱恩·斯图尔特的留言很短,但是很温馨。说的是认识她很高兴,非常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她,“这个周末我会呆在城里,如果能和您一块到镇上去玩一个晚上我将觉得非常荣幸。我保证一定很有意思。”——好啊,布莱恩,如果你觉得有意思的话。

诺拉回到卧室,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洗了个澡,打电话到一家中国餐厅买了点吃的。然后,她就开始整理邮件,“十一点钟新闻”播出前,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她一向睡得很晚。

第二天正午前,诺拉来到纽约东部贫民区,踱进了哈格罗弗家具店,她个人觉得这地方让人窒息,到处摆的都是减价货,看起来比小贩兜售的古董还有些年头。但是哈格罗弗家具店是这个客户最喜欢的地方,她只得硬着头皮到这里来。这个客户是长篇电影制作人戴尔·明顿,他坚持要和诺拉在这里会面。

诺拉随便浏览了一下,她从一张格子沙发走到另一张旁边,突然,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

“真是你啊,奥里维雅!”站在她面前那个兴奋得有些夸张的男人是史蒂文·克普勒——那个头发所剩无几的,镇上的,中年的,税务律师。

“啊……你好,”诺拉说。她脑子里仿佛有个联系人管理软件,此刻迅速地在里面查找到了他的名字,“史蒂文,近来好吗?”

“挺好的。奥里维雅,我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都没有听到吗?”

她很冷静:“哦,那是我一个坏毛病。一旦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购物,就什么都听不见。”

史蒂文笑了,没再继续追问。他絮絮叨叨地和诺拉闲聊起来,诺拉想起了他那色迷迷的眼神。她怎么能忘得了呢?他的眼睛又开始放肆起来。人的眼睛可以放肆吗?史蒂文的眼睛就行。同时,她还得留心着戴尔,他随时都会到来。这真是场灾难。

“奥里维雅,你是给自己买东西呢,还是给客户买?”史蒂文问道。

“客户,”她说,一边抬腕看看表。

正在这时,客户来了。戴尔·明顿从前门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财大气粗的样子仿佛是这家店的老板。确实,只要愿意,他完全有能力把它买下来。

“哦,他来了。”诺拉说。她强迫自己不要慌乱,可是想到戴尔在一边叫她诺拉,另一边史蒂文称她奥里维雅,她就觉得伤脑筋。

“我不会打扰你做生意的,” 史蒂文说,“不过你得答应赏脸,什么时候和我出去吃顿饭。”他倒会乘人之危,简直能琢磨出她的心思,“好的”,会是个很快捷的回答,“算了”,得花半天工夫去解释。

“好的,”诺拉说,“非常荣幸。到时给我打电话吧。”

“就这么定了。我下周要出去度假,等我一回来,我就要缠着你兑现你的许诺。”

史蒂文·克普勒转身走了,戴尔只有几步之遥了。太险了,可是她又躲过了一劫。然后……

“奥里维雅,今天碰见你真是太高兴了!”史蒂文回头大声叫道。

诺拉勉强笑了笑,眼角瞥着一脸迷惑的戴尔,“那男的叫你奥里维雅?”他问。

诺拉心里默默地向“急智”女神做了个祷告。她果然急中生智。她凑到戴尔耳朵边,小声说:“几个月前我在一个派对上碰到这个男的。我告诉他我叫奥里维雅,原因嘛,您知道的。”

戴尔点点头,脸上迷惑的表情消失了,诺拉微笑了——她的双面女郎的生活还是安全的,至少那时还是安全的。

(四十七)

一个金发女郎从一件件家具旁走过,太阳眼镜遮住了她的双眼。她正在扮演侦探,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但是她得亲自跟踪诺拉。如果是在中西部,她一定会很显眼。但是在纽约东区的曼哈顿,她混在人群中,不过是一个在哈格罗弗家具店里闲逛的顾客。

金发女郎在一个衣帽架前停住了,这个衣帽架是橡木的,上面有镗亮的铜挂钩。她假装在看价格,但是她的眼睛和耳朵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诺拉。

是诺拉还是奥里维雅·辛克莱尔?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套出那个秃顶男人口中的消息。任何一个有双重身份的人肯定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继续盯着诺拉,现在诺拉正和一个年纪更大的男人谈话。她小心翼翼地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听清楚了大部分谈话内容。

这个年纪较大的男人是个客户,这样说来,诺拉确实是个室内装饰师无疑了。她对装饰房间的评论、建议,从她口里吐出的行话,都表明她是个内行。

诺拉的职业没有疑问,只是她其他方面的生活确实让人怀疑。她的双重身份,她的秘密。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她犯了罪,目前没有。这也是为什么这位金发女郎决定亲自来探个究竟。

“您好,您想买点什么?”

金发女郎回头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伙计走上前来。他脖子下面戴着个蝴蝶结领结,穿着粗花呢夹克,鼻子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这身打扮让他很显老。

“谢谢,”她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就看看。现在还没发现中意的。”

(四十八)

星期六,我在波士顿跟丢了诺拉,这个周末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用三个字形容: 糟透了。

我做的一堆蠢事中,最惨的就是租来的那辆小货车上的窗户太贵了。幸好,根据我的自我身体评估,手还没有伤到。虽然我的自我身体评估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白痴,你的手还能动不?

星期一的早晨终于到了,我驾车到柯勒的房子前去看诺拉回来没有。她还没有回来。下午晚些时候,我又去看了一次,她还没有回来。我决定打她的手机。

我拿出记事本,上面记着诺拉给我的手机号码,我在车里拨了这个号码——一个男人接的电话。

“对不起,我可能打错了,”我说,“我想找诺拉·辛克莱尔。”

那男人说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挂了电话,我把记事本里的号码和手机刚拨出去的号码对了一遍,我没有拨错。这号码肯定不是诺拉的了。

哼!我盯着方向盘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这回是个年轻而又轻快的女声接起了电话。

“早上好,百年一回人身保险。”

“莫莉,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你装得太像了,”我说。

“真的?”

“绝对是真的。如果我是个局外人,我一定会以为你在修指甲呢。”

莫莉是我新“聘”的接线员。诺拉跟踪我到办公地以后,我们就决定,这个“当地办事处”不能就我一个人,否则会引起怀疑。

“帮我个忙,”我说,“找找诺拉的手机号码。”

“她的文件夹里没有吗?”

“可能有,但是我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换了号码。”

“好,给我十分钟时间。”

“五分钟。”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新接线员吗?”

“算你说对了,”我说,“现在只剩四分钟了。”

“不公平。”

“滴答、滴答、滴答……”

莫莉从学校毕业才两年。在苏珊看来,她还有些手生,容易判断失误,但她学得很快。所以三分钟后,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还是我们有的那个号码,”莫莉说。她把号码给我念了一遍,我对了对诺拉给我留的那个号码。我苦笑了——两个号码只是最后两位数的位置不同。

太有趣了。可能是我记混了,这是诺拉留号码的时候设想好的。

“你还要查什么吗?”莫莉问。

“不了,我另想办法。谢了。”

我说了再见,放下电话,觉得记事本上的号码比较可靠。诺拉又有意无意地躲过了一次我的追踪。现在该怎么办?

我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就懂得了能够掌握的信息和能够使用的信息之间的差别。这次就属于这种情况。我有诺拉正确的手机号码,为什么还要表现得好像没有呢?

我用砸过小货车窗玻璃的手给诺拉写了个字条,留在柯勒·布朗房子的前门上。她肯定会看到这条子,只是早晚的问题。

(四十九)

接近周末的时候,诺拉回到布拉克科夫大厦,想把在这里的事情做个了结。尽管柯勒的妹妹让她用这房子,而且想用多久就用多久,但诺拉想抛开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柯勒的妹妹,那个金头发的婊子。

伊莉莎白·布朗还让她接受这房子里的家具,这她就要不客气了——这一千多平米豪宅里所有的家具。作为房子的室内装饰师,诺拉知道每样家具的价格——这些家具都很昂贵。拥有这些家具无异于发了一笔小财,她当然非常乐意把这笔不小的财富纳入囊中,这可能也是莉莎为求减轻内疚感给她的一点补偿吧。她只需要一点点帮助。

“你好,财富珍玩店,您找谁?”

“你好,我是诺拉·辛克莱尔。哈里特在吗?”

“在,诺拉,请稍等。”

诺拉换只耳朵听,她坐在市内小汽车的后座上,往柯勒家方向行进。

哈里特拿起电话:“哟,这不是我最喜欢的装饰大师吗?”

“你对每个搞装饰的都这么说吧。”

“说实话,你说的不假,他们可都相信我说的话。诺拉,你的生意怎么样?”

“还行,我今天打电话就是为了我的生意。”

“你什么时候到店里来买东西?”

“哦,哈里特,我要给你出难题了。这次,你恐怕得亲自到房子里来看看。”

“哎哟,那房子在哪里?希望是在纽约城里,诺拉,给我说说。”

“布拉克科夫大厦。我一个客户最近过世了。”

“真不幸。”

“是啊,”诺拉平静地说,“他们委托我处理家具。”

“你想委托我们出售?”

“我是这么想的。”

“亲自去一趟是吧?那房子有多少个房间?”

“二十六个。”

“哎哟。”

“我知道很麻烦,所以才给你打电话,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胜任了。”

“你是不是对所有的家具供应商都这么说啊?”

“是啊,而且他们都相信我说的话。”诺拉说。

接下来她又花了几分钟和哈里特讨论了几件家具的情况,安排好一个哈里特来看的日期。她挂电话的时候,汽车已经驶进了柯勒家的车道。

司机帮她提着箱子,她下车向正门走去,这时,她看见了克莱格·雷诺尔兹留的字条:“请尽快给我电话。”

(五十)

我办公室的电话铃响过后,传来了莫莉的声音,宣布:“是她。”

我笑了,莫莉说的“她”只有一个。诺拉回来了,是时候了。

我说:“莫莉,交给你一个任务。告诉辛克莱尔小姐我马上就有空了,然后让她等着,看着你的表四十五秒钟后,把她的电话接进来。”

“放心吧。”

我靠着椅子的后背,望着天花板发呆。天花板上都是白色的吸声瓷砖,那个样子惹得人真想把削尖的铅笔往上扔。我一直都试图整理好思路,可是过去的一周我做的都是对着它扔铅笔。一百里半径的圆屋顶笼罩下,我的思想不会抛锚到哪儿去。

嘀铃铃……莫莉,真谢谢你。

我拿起电话,尽力表现出忙乱的样子:“诺拉,你还在吗?”

“在。”她说。我一下子就听出她等在那里很不高兴,“可以再给我几秒钟时间吗?”

没让她来得及回答,我又让她等上了。然后,我又继续瞪着天花板,心里默数: 一个一千,两个一千……到十五个一千的时候,我拿起电话,努力让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天啊,诺拉,真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说,现在得表现出诚心道歉的样子了,“我刚和另一个客户在通电话。你看到我留的条子了是吧?”

“是啊,几分钟前才看到。”

是时候试试她撒谎的能力了:“旅途怎么样?马里兰,对吧?”

“哦,不,是佛罗里达。”她说。

我真想说: 不对,应该是波士顿!但我知道不可能说出口,只好说:“哦,对了。那地方真是太妙了!旅途愉快吧?”

“太愉快了。”

“我照你给我的那个手机号码打过电话,可是却打到别人的机子上去了。”

“那就奇怪了。你拨的号码是什么?”

“我看看,喏,就在这儿。”我把号码给诺拉念了一遍。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说,“最后两位数是84,不是48。天啊,真希望不是我弄混的,如果真是我的话,我很抱歉。”——她真狡猾。

“没关系。很可能是我弄错的呢,”我说,“数字给我的困扰可不是第一次了。”

“管它呢,反正现在我们可以面谈了。”

“是啊,我要和你谈的还是保险询问工作。”

“有什么新进展吗?”

“也可以叫新进展吧。”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不过我们应该面谈。”

“进展不顺利,是吧?”

“也不是。”

“如果是好消息的话,你可以在电话里跟我说,或者现在就承认。”

“好吧,是这样,这可能不是最佳消息,”我告诉她,“真的,不过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今天我们晚些时候碰个面怎么样?”

“四点左右我可以到你办公室来。”——我想我不用给你指路了吧,诺拉,你已经监视到这个地方来了。

“四点钟,太好了。不如我们去个更好的地方吧,有人在我这里粉刷墙壁,空气不好。”我骗她,“你知道有个蓝带餐厅吗?”

“知道,离镇上不远,我去过。”——我知道你去过。

“那好,”我说,“四点钟我在那里等你一起喝咖啡,四点钟我应该说正好一起吃茶点对吧?”

“好啊,只要我们指的是同一餐厅。”我笑了,说我们还是喝咖啡。

“那到时候见了。”她说。

——不见不散,诺拉。

(五十一)

无论从食物种类、室内装饰还是服务方面看,蓝带餐厅都算不上一流的。但它位于郊区,所以还算是比较体面了。鸡蛋从来不会稀得流得你满手都是,调味番茄酱瓶子也总是满的,还有那些服务小姐——虽然还没资格参加亲和力比赛——但还算是很敬业的。她们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把菜单写正确,加咖啡的动作也快。

还差几分钟到四点的时候,我走进了餐厅,老板向我点点头。我在这个地区呆的时间不长,蓝带餐厅却已经变成了我吃饭的惟一地方。我知道附近不显眼的地方有更好的选择,我没工夫去慢慢寻找。

老板自动上前来给了我一份单人菜单,我说:“今天我们是两位。”老板是个希腊人,穿着白衬衣,外面套着件褪色的黑马甲。老掉牙的打扮,在我眼里还不是很难看。

诺拉几分钟后到了。我从座位上向她挥手,我坐的地方是靠后面的一个红色小隔间。她上身着奶油白的外套,配黑裙子、高跟鞋。为我这么盛装打扮?诺拉,你真不该这样做。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餐,还不到晚餐时间,餐厅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诺拉很容易就找到了我。

她走过来和我握了手,我们相互问好,我还谢谢她能抽空到这里来。她靠近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克莱格,当心啊。

她刚坐下,一位服务小姐就走了过来,她公事公办的神情里透着一丝和蔼,她衣服上的名签上写着:“小姐,您好。”

我们两个都点了咖啡,我还要了一份苹果馅饼。我的腰围虽然不允许我吃这个了,可是我觉得用苹果馅饼可以做掩护。谁会不相信一个吃苹果饼的男人呢?

服务小姐走了,诺拉的表情告诉我谈话应该直奔主题。她的身体语言很清楚明白地提醒我,她是到这里来听坏消息的,没有兴趣被无关的话题耽搁时间。看得出,她神经绷得很紧,一直控制自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马上转入正题:“我很抱歉,”我说,“我一直都把这个保险单询问看作是例行公事,不应该有什么担心。但是前几天……”我摇摇头仿佛被激怒了,声音也随之压低。

“怎么了?前几天怎么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奥哈拉!”我说。我没有尖叫,但是我的音量还是吸引了餐厅里一两个人回头。我把声音关小了一个刻度,“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人来负责调查工作,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诺拉看着我,等着下文,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很少碰到这样的情况。

“他肯定是给联邦调查局干活的。”我说。

她眯起眼睛:“我不明白。”

“诺拉,其实我也不明白。奥哈拉是我见过最多疑的人。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一场阴谋。奥哈拉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好啊。”诺拉靠在小隔间壁上,双肩懒散地耸着。她碧绿的眼睛不解地眨着,“联邦调查局?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像你这样经历了那么严重损失的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我说。然后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戏剧性的、可爱的停顿,“你未婚夫的尸体可能要再被掘出来。”

“什么?”

“我知道,这太可怕了,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一定会的。可我帮不上。无论什么原因,那个白痴奥哈拉都不会相信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会心脏病突发自然死亡。他还想多做点试验。”

“不是已经验过尸了吗?”

“是啊……是啊。”

“那个奥哈拉不相信结果?”

“也没有那么严重,他只是想再彻底检查一下。普通的验尸太……太毛躁了,有时候查不出某些真相。”

“你什么意思?什么真相?”

诺拉的问题留在了空中,服务小姐回来了。她放下咖啡和我的苹果馅饼,我冷眼看着诺拉变得越来越浮躁。她此时的感情在我眼里是真实的,只是这种表现的原因还不是很清楚,是她作为未婚妻的忧伤还是一个谋杀者面临被揭露威胁时的恐惧?

服务小姐走开了。

“什么真相?”我重复着她最后一句话,“我想,是任何真相。比方说,我只是做个假设,如果柯勒先生是个瘾君子,或者以前有过在投保时隐瞒的什么病史——这两种情况都是违反保险规定的。”

“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

“你知道不存在,坦率地说,从记录上看,我也知道不存在。不幸的是约翰·奥哈拉不知道。”

诺拉揭下咖啡杯上的纸盖子,扔在一边,然后加了两块糖:“这样吧,”她说,“告诉奥哈拉他可以把那钱留着,我不想要了。”

“诺拉,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百年一次公司有法律义务分配规定的执行过程,除非有什么变化。可能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你恐怕没有选择。”

诺拉把双肘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捧着头。她抬起头的时候我可以看见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她轻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要把柯勒的墓挖开是吧?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实在很抱歉,”我说。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很难受。如果她真是清白的怎么办?“你现在理解为什么我不想用电话和你谈这事了吧,我只能说,如果我是奥哈拉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做。”我一边说这些话,一边看着她用餐巾把眼泪擦干。我不禁又想起了我父亲的那句话:事情常常不是看起来那么回事。

我还是不敢断言诺拉的眼泪是真是假。她已经很鄙视那个奥哈拉了,她越恨他,我就越能取得她的信任。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因为约翰·奥哈拉没有呆在芝加哥百年一次公司总部,而是坐在蓝带餐厅的一个小隔间里吃着苹果馅饼,以克莱格·雷诺尔兹的名义回答着所有的问题。

——保险也不是我的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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