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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低头看着斯拉姆那张平静的脸,喉咙里涌起一团东西。斯拉姆紧闭着眼睛,看上去真像是睡着了。他死后显得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年轻。杰克本来猜想他也就是十四五岁。
杰克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乘电梯上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庆幸切特不在。他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在写字台前坐下,双手抱住头。他想哭,但没有一滴眼泪。他明白自己对又有一个人丧生负有间接责任。
他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愧疚感之中,便听见有人敲门。一开始他没去理会,以为任谁都会走开。可是,这位志在必得的客人又开始敲门。他终于怒不可遏地叫道,进来吧,管你是谁。
劳瑞迟疑地推开门。“我不是存心添麻烦。”她说。她立刻感觉到了杰克的不安。他眼露凶光,如同标枪的枪尖一样咄咄逼人。
“你需要什么?”杰克问。
“只是让你知道一下,我和罗·索尔达诺探长谈过了,”劳瑞说道,“那是你要我做的事。”她上前几步,将探长的电话号码放在杰克的写字台边上。“他在等你的电话。”
“谢谢你,劳瑞,”杰克说道,“可眼下我恐怕没有心情和人谈话。”
“我估计他能帮上忙,”劳瑞说,“事实上——”
“劳瑞!”杰克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接下来,他声音温和了一些,说:“拜托了,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好的,”劳瑞柔顺地说。她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她出神地看了看房门,她的担心迅速增加。她从来没有看见杰克会这样。这哪儿是他平时那种自高自大的派头,那种不顾一切,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劳瑞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马上给罗·索尔达诺打电话。
“斯特普尔顿大夫几分钟前回来了。”她说。
“好极了,”罗说道,“叫他给我打电话。我至少还要在这儿呆一个小时。”
“他大概没法给你打电话,”劳瑞说道,“他的举止比今天早上还要糟糕。出事了,我敢肯定。”
“他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探长说。
“不知道,”劳瑞说,“他连我都爱理不理。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太平间里又来了一个明显属于帮派谋杀的案例。枪击事件发生在曼哈顿总院附近。”
“你估计这事多少和他有点关系,是吗?”罗问。
“我不知道怎么去看,”劳瑞承认,“我只是担心。恐怕很快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好了,冷静点,”罗建议说,“交给我吧。我来想想办法。”
“一言为定?”劳瑞问道。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探长问道。
杰克使劲揉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看了看写字台上一大堆零乱的有待完成的解剖案卷。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做这些事情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两个陌生的信封上。一个是马尼拉纸大信封,另一个和普通的商业信函一样大小。杰克首先打开那个马尼拉纸信封。里边装着一份医院病历的复印件,还有巴特·阿诺德的一张条子,说他在杰克所要的案卷之外又复印了一份克文·卡彭特的表格。
杰克又高兴又感动。这种主动性应该受到嘉奖,并且向整个对外联络部调查队推荐。杰克展开那份病历,浏览了一下。克文到医院是去做右腿膝盖的修复,这事星期一早晨已经顺顺当当地做过了。
杰克停下来,考虑着。他读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克文是在手术之后立刻出现症状的。杰克把克文的病历放到一边,拿起苏珊娜·哈德的病历,证实她也是做了剖腹产手术后立刻出现症状。杰克看了看帕奇尼的案卷,情况完全一样。
杰克感到不解,患者做手术和染上相应的疾病有没有什么联系?这似乎不大可能,因为不管是诺德尔曼还是拉根索佩都没有做手术。尽管如此,杰克心想还是应该记住这种手术上的联系。
杰克又回到克文的病历,得知流感症状是下午六点左右骤然出现的,此后一直在发展,到九点过一点就不行了。在那段时间里,院方看来也够担心的,批准将患者转移到特别护理部。病人在特护部出现最终导致死亡的呼吸衰竭综合症。
杰克合上病历,放到其他案卷的上面。他打开那个小一点的信封——上边只写着“交斯特普尔顿大夫”——里边是一套电脑打印件和凯西·迈克拜恩的一张附言条。纸条简短地对他关心总医院的事情又一次表示感谢。凯西还附带说了一句,但愿信封里的打印件能对他有所帮助。
杰克展开打印件。这是供给中心送到一个名叫布洛德里克·汉弗莱的患者房间里的所有物品的清单。清单上没有提到病人的诊断。只有他的年龄:48岁。
这份清单和杰克看过的传染病病例的清单一样长。与其它清单相似,这一份单子看上去也很零乱,既没有按字母顺序,也没把相同的物品器材放 在一块儿。杰克猜测这份清单是按要求提供的物品的先后顺序编排的。这个想法的依据就是五份清单开头的部分都是一样的,估计患者一住进医院便需要标准的常规 器材。
这些单子的随意性使人很难将它们进行比较。杰克想的是查清这份随机清单与其它的单子有多大的区别。杰克白白花了一刻钟将这些清单比来比去,最后决定试试电脑。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替每一个病人建立独立的文件,再分别把清单录入各个文件。由于他实在算不上世界上顶尖的打字员,这一过程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问。
几个小时过去了。在这一次数据搬家的过程中,劳瑞又一次敲门,向他道了一声“晚安”,并且问要不要她帮忙。杰克完全顾不过来,但他向劳瑞担保说,他没事。
所有的数据都进去了,杰克要求电脑列出传染病例清单与随机清单的不同之处。他得到的结果着实令人泄气:又是一张长长的清单!看着这张单子,他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与随机清单一对比,五个传染病例全部进过特别护理部。此外,五个传染病人都死了,而随机清单上没有记载。
足足有几分钟,杰克以为自己煞费苦心的努力全内费了,但接着他又有了一个主意。既然已经将这些单子按照原来的顺序输入了电脑,他要求电脑将在特别护理部里最先使用过的物品作一个比较。
杰克一按下执行键,电脑便报出了答案。“增湿器”这个词出现在屏幕上。杰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么说,几名传染病人全部使用过供给中心提 供的增湿器;随机清单上又没何记载。但这又有多大的区别呢?杰克记得,小的时候,他每次得了格鲁布喉炎,妈妈都要在房间里放一个增湿器。他记得,那是一台 小小的煮锅,卟卟卟地响个没完,往他的床边输送蒸汽。杰克想不出一台增湿器能和传播病菌有什么关系。高温达到华氏212度,早就把细菌煮开了。
但接卜来杰克想起了那种比较新一些的增湿器:超声波式的,不发热的增湿器。他意识到这可能完全是另外一个回事了。
杰克抓起电话,要曼哈顿总院。他请求接供给中心。扎瑞利女士不在,他要求与当晚的值班长通话。她名叫达勒尼·斯普林朋。杰克说明了自己是谁,便询问总医院的供给中心是否管理增湿器。
“当然管了,”达勒尼说道,“尤其是冬季的几个月。”
“你们医院用的是哪一种?”杰克问。“是蒸汽式的还是下发热的?”
“几乎是清一色的不发热的,”达勒已说。
“增湿器从病房中回来以后又怎么办呢?”杰克问道。
“我们负责保管。”达勒尼说。
“是不是要清洗?”杰克问。
“当然要清洗,”达勒尼说,“除此以外,我们还要让机器开一会儿,以便确保运转正常。接着我们腾空机器,擦洗干净。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东西都是在同一个地点进行清洗.是吗?”杰克问。
“是的。”达勒尼说,“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小储藏室里,那儿有一个水槽。增湿器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说不准,”杰克说道,“要是有问题,我会让您或者齐默曼女士知道的。”
“谢谢。”达勒尼说。
杰克挂断电话,他用胳膊夹住听筒,找出格洛瑞亚·赫南德斯的电话号码。他接了按那几个数字,等对方来接。接电话的男人只会讲西班牙语。杰克拼命挤出几个零碎的短语,那人要杰克等着。
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来接了电话。杰克猜出他就是胡安。他问那孩子,可不可以和他母亲通话。
“她病得厉害,”胡安说,“她咳得很凶,呼吸都困难。”
“她有没有给医院打电话,就像我劝的那样?”杰克问。
“没有。她没打电话,”胡安说道,“她说不想麻烦任何人。”
“我马上叫辆救护车来接她,”杰克毫不迟疑地说,“你叫她挺住,OK?”
“OK。”胡安回答。
“对了,你可不可以问她一个问题,”杰克说,“你问问,她昨晚清洗过增湿器没有?你知道什么叫增湿器,是吗?”
“是的,我知道,”胡安说,“等一下。”
杰克焦躁不安地等着,手指在克文·卡彭特的病历上不住地敲。他又多了一分愧疚感,照道理,他本来可以照自己为格洛瑞亚提出的建议那样,打电话告诉齐默曼的。
胡安回来了。
“她说谢谢你叫救护车,”胡安说道,“她自己不敢叫车,因为美利坚保健不肯付钱,除非医生同意。”
“增湿器的事怎么样?”杰克问。
“是的,她说她清洗了两三个。具体数目记不清了。”
杰克挂断与赫南德斯家的小男孩的电话,拨通911,要他们派一辆救护车到赫南德斯的住处来。他告诉调度员,通知急诊室,这是一宗传染病例.他们最低限度也得戴上面罩。他还告诉她说,病人应当送往曼哈顿总院,不能送错地方。
杰克越来越兴奋,又给凯西·迈克拜恩打电话。这么晚了,他不敢奢望还能找到她,但他确实又惊又喜,她还在办公室。杰克一说到她六点多了还在忙公务,凯西便说她大概还得呆一些时问。
“有什么事吗?”杰克问。
“多的是,”凯西说道,“科姆·斯宾塞出现呼吸衰竭综合症,住进了特护部。乔治·哈瑟尔登也住院了,病情也越来越严重。你的担心恐怕不是没有根据的。”
杰克立刻补充说,格洛瑞亚·赫南德斯马上就要进入急诊室。他还提出,所有接触过这些病人的工作人员都应马上服用金刚乙胺。
“我不知道齐默曼大夫是否同意给所有接触过的人开金刚乙胺,”凯西说道,“但我至少和她谈过,将病人隔离开。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特别病房。”
“这可能有帮助,”杰克说道,“肯定值得试一试。那个微生物化验师如何啊?”
“他现在正在路上。”凯西说道。
“但愿是用救护车,别用普通的汽车。”杰克说。
“我也是这样提议的,”凯西说,“可接下来是齐默曼大夫说了算。我确实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你送来的打印文件很有用,”杰克好歹回到了自己打电话的初衷。“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谈过,三个月前,曼哈顿总院的几位喷雾技师在特别护理部受感染的事?我认为你们医院的增湿器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杰克告诉凯西,他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并特别提到格洛瑞亚·赫南德斯由于昨天晚上接触增湿器而得病的事。
“我应该怎么办?”凯西惊恐地说。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希望你什么也别做。”杰克说。
“可我至少应该将那些增湿器撤下来,除非它们经检查确实是安全的。”凯西说。
“问题是我不希望你也卷进来,”杰克说,“做那些事情恐怕有危险。”
“你在说什么呀?”凯西气愤地问,“我已经卷入了。”
“别生气,”杰克平静地说,“我向你道歉。这事我办得糟透了。”杰克不想把其他人拖进他的怀疑之网里,他担心他们的安全,可眼下似乎又别无选择。凯西说得对:增湿器必须撤下来。
“听着,凯西,”杰克说道。接着他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解释了自己的看法,最近这些疾病是有人故意传播的。他还告诉她,贝特·霍尔德尼斯可能也是因为他请她在微生物化验室查找肇事介质才送了命的。
“这事也太离谱了。”凯西吞吞吐吐地说。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要一下子所进去,还真有点困难。”
“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同意这种看法,”杰克说道,“我现在告诉你,唯一的原因是考虑到你的安全。不管你干什么,你对谁说什么,请一定记住我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向任何人提到我的说法。就算我说对了,我也想不出幕后的人是谁。”
“行了,”凯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就什么也别说,”杰克说道,“可如果你希望出点力,你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凯西小心翼翼地问。
“取一些微生物化验室的病菌培养介质和病毒运输介质,”杰克说道,“但不要告诉任何人拿来干什么。然后找一个搞工程的人,打开保管增湿 器的储藏室水槽下边的弯管,取一些里边的积水放进那两个介质里,送到市综合实验室去,请他们看看能不能分离出这五种病菌中任何一种来。”
“你是不是认为那里还存在某些微生物。”凯西问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杰克说,“纯属猜测,不过我会尽可能寻找证据的。不管怎样吧,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伤害任何人,一不小心,你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让我想想。”凯西说。
“我一个人干,到你们那边调查取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杰克说道,“我进了你的办公室还有办法出去,可要在供给中心下水道里采集病菌样本,就完全是另外一回算了。”
“你的话很有道理。”凯西说。
杰克挂断电话,仍在琢磨凯西对自己的一番表白有什么反应。从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的一刹那,听声音她似乎很压抑,非常小心。杰克耸了耸肩。眼下,他说不出什么能使她相信的事,他只能希望凯西记住他的警告。
杰克还要打一个电话,他一边拨长途号码,一边迷信地用左手中指、食指划了一个十字。他这是在给疾病控制中心的尼可莱·马杰特打电话。有 两件事情。第一,他需要核实取样已经到了。第二,希望尼可莱的结论是病菌滴定量很高,也就是说有足够的病原体进行检测,用不着等培养出病菌来。
电话转过去的当儿,杰克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七点了。他责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打电话,他恐怕得等到天亮才能和尼可莱联系上了。可是在拨打了传染病科的外线之后,他立刻找到了尼可莱。
“东西平安到达,”尼可莱回答了他的询问。“我真服了你了,包装非常好。冷冻剂包装箱和聚苯乙烯包装箱使取样保护得很好。”
“滴定量怎么样?”杰克问道。
“这也给我很深的印象,”尼可莱说。“这个样本是哪儿的?”
“细支气管洗片。”杰克回答。
尼可莱吹了一声口哨。“病毒这样密集,很可能是一种很厉害的病毒变形。要么就是一种转型主体。”
“反正是一种病毒变形,”杰克说道,“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健康男子。除此以外,照看过他的一名护士也因严重的呼吸系统衰竭已经住进了特别护理部。这在暴露之后还不到24小时。”
“哇!我得马上把这记录下来。说真的,我今晚在这儿值班。除了那名护士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病例?”
“据我所知,另外还有三个。”杰克说。
“我早上给你打电话。”尼可莱说着,挂断了电话。
谈话突然中断,杰克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也很高兴,尼可莱显然已经变得主动了。
杰克放下听筒,这才注意到手在发抖。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一边考虑着怎么办。回家是不可取的。他无法估计华伦对斯拉姆的死会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又会有一名杀手盯上他。
电话铃不期而然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索。他伸手去取电话,但又没有拿起来,心里琢磨着这是谁打来的。天这么晚了,他必须摆脱那些胡思乱想,比方说,担心就是那个当天下午试图干掉他的人。
杰克终于拿起了电话。他松了口气,原来是特瑞西。
“你答应过要打电话的,”她责怪地说,“但愿你不要说忘了。”
“我一直在打电话,”杰克说道,“事实上,我才挂上一秒钟。”
“好了,好了,”特瑞西说道,“可是我等着吃饭已经一个小时了。你干嘛不下班以后直接到餐厅来呢?”
“噢,天啦,特瑞西,”杰克叫了一声。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完全把他俩约定吃饭的事忘光了。
“你别说你正准备想法脱身。”特瑞西说。
“我今天倒霉透了。”杰克说道。
“我也是啊,”特瑞西回了一句,“你答应过的,我今天早晨说过,你必须出来吃饭。告诉我,中饭你吃了没有?”
“没有。”杰克说。
“好啊,你还真行,”特瑞西说道,“晚饭你总不能像中饭一样跳过去吧。赶紧过来!你还得回去忙工作,这我能理解。我自己也一样。”
特瑞西说得头头是道。他需要吃点东西,就算不饿的话,他也需要松弛。再说了,他知道特瑞西是得理不饶人的,不能指望她不刨根问底,而且杰克也没有精力争论了。
“你在考虑还是什么?”特瑞西不耐烦地问道,“杰克,求你了!我一整天都盼着见到你。我们可以比较一下看谁这一天过得最糟糕。”
杰克心软了。忽然间,和特瑞西一起吃顿晚饭听上去分外诱人。他不想无端地让她冒险,但他怀疑此时有人正在盯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肯定必须在去餐馆的路上甩掉他们。
“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杰克终于开口了。
“多谢了,”特瑞西说,“我知道你会来的。那家餐馆叫波思塔诺,就在麦迪逊大街我们这一边。你会喜欢它的,餐馆很小,可以彻底放松,完全是非纽约式的。”
“半小时后我上那儿找你。”杰克说。
“太好了,”特瑞西说道,“我真的一直盼着这顿饭。这几天可真要命。”
“这我可以证明。”杰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