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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房间,可以把旅馆后院的花园一览无遗。新移植的一棵棵棕榈树给一串又一串的橘色灯光照得通亮。两个很大的游泳池在沙漠地带的垦光下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远处地平线上全是沙石山,环绕着给霓虹灯照得璀璨夺目的山城韦加斯。约翰呢·方檀把那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刺绣窗帘放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来参加房间里的活动。
房间里有四个人,一个赌场老板,一个发纸牌的人,一个预备替换发纸牌的人,还有一个身体单薄的夜总会服装的鸡尾酒久侍,他们正在准备进行赌博。尼诺·华伦提躺在那套房间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他注视着赌场里的人在摆烁木桌子,马蹄形桌子的四周还放了六把有软垫的椅子。
“这玩艺儿好极了,这玩艺儿好极了,”他用还不算十分醉的含糊的声音说:“约翰呢,过来,跟我一道同这些小杂种玩玩赌博。我现在走红运了,咱们会赢的,会把他们的油煎馅饼也赢过来的。”
约翰呢坐在长沙发对面的矮凳子上。
“你知道,我是不会赌博的,”他说,“你这会儿感到怎么样,尼诺?”
尼诺·华伦提对他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好极了,每到半夜就有女郎来陪我睡觉,然后吃夜宵,最后又回到栋木桌子跟前来。我让整个赌场的人总共输了五万美元。”
“我知道,”约翰呢·方檀说,“你一命呜呼之后,打算把那笔财产留给谁呢?”
尼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约翰呢,你到底是怎样捞到了乱搞男女关系的大名的?你整天光吃干粮也不出外活动活动。约翰呢呀,本市的游客都比你更会寻开心呢!”
约翰呢说:“对呀。把你扶到那栋木桌子跟前去?”
尼诺挣扎着在沙发上坐直,双脚牢牢地踏着地毯。
“我自己能走,”他说。
酒杯从他手上落到了地板上。他站了起来,步子十分稳健地到了栋木桌子跟前。发纸牌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赌场老板站在发牌人的背后注视着。那个预备替换发纸牌的入坐在离赌桌很远的一把椅子上。鸡尾酒女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她选择位置的角度刚好便于看到尼诺·华伦提的一举一动。
尼诺用手指敲打着赌桌。“快拿筹码来!”他嚷道。
赌场老板从衣袋里掏出一沓借款条,填好一张,连同一支小钢笔一起摆在尼诺面前。
“请签字,华伦提先生,”他说,“一开始通常都是五千美元。”尼诺在借款条的下边歪歪斜斜地签了名,赌场老板把借款条收起来,装进自己的衣袋。然后对发纸牌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发筹码了。
发纸牌人用令人难以置信的灵巧的手指从自己面前专门放筹码的格状架子上拿起了一沓沓黑黄两色、每张一百美元的筹码,不到五秒钟工夫,尼诺面前就摆好了五沓同样高的筹码。
赌桌上有六个比纸牌略大一点的方格,这些方格好像蚀刻似的印在绿色桌布上。每个方格的位置同每个赌徒的座位刚好对准。尼诺往三个方格里放赌注,所谓赌注就是一张一张的筹码,这就是说他要连续玩三盘,每盘一百美元。他拒绝三盘合起来算,原因是发纸牌的人已经多得六点,拿了一张“胀死”牌,结果发牌的也真的胀死了。尼诺把自己的筹码用手扒回来了,回头对约翰呢·方檀说:“今天晚上旗开得胜,哈哈,约翰呢,你看怎么样?”
约翰呢笑了。对于像尼诺这样的赌徒来说,在进行赌博时签署单据也是绝无仅有的。对于赌红了眼的人来说,一句话就行了,也许人家是怕他喝醉了,会把应该支出的忘得精光。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尼诺把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
尼诺一直在赢。第三盘过后,他向那个鸡尾酒女侍翘起一个手指。她随即到专门放酒的柜台跟前,用玻璃杯给他端来了黑麦威士忌。尼诺用右手接过酒,然后又换到左手,这样他就可以用右手搂着女侍了。
“坐在我跟前,亲爱的,玩几盘吧,给我带来好运气吧!”
女侍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但是约翰呢早看出她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拉客能手,而不是一个有个性魅力的姑娘,虽然她拼命想显出迷人的样子。她对尼诺笑得合不拢嘴。但舌头却伸得长长的,想把那一堆黄色筹码敌进去。约翰呢在寻思:她究竟为什么就不应该得到一些筹码呢?他感到遗憾的是,尼诺花钱换来的只是几张筹码,而并不是什么更好的东西。
尼诺让女侍替他打了几盘之后就给了她一张筹码,并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她离开了赌桌。约翰呢向她做了个手势,要她给他端一杯酒。酒端来了,她递酒时的那副媚态活像是在最富戏剧性的影片里扮演最富于戏剧性的情节。她把身上全部迷人的魅力一股脑儿都倾注在大名鼎鼎的约翰呢·方檀身上了。她的眼睛闪烁着温情的光芒,宛如求爱似的。她走起路来屁股扭呀扭的,那种步态实在是最富于色情的罕见的步态。她的嘴微微地张开着,简直就像性欲冲动的母老虎,但是她的那副媚态却是故意的矫揉造作。约翰呢·方檀在想:啊,基督啊,同那些女郎是一路货色。这是那些想同他睡觉的女人所采取的最普通的手法。这种手法仅仅在他喝醉了的时候才灵验。他对这个女郎咧嘴笑了(他的咧嘴笑是很有名气的),接着说:“谢谢你,小宝贝。”
女郎端详着他,嘴唇微微咧开,流露出了“谢谢你”的笑意。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她那穿着玻璃丝袜的长腿从上面逐渐细下去,她上半截身子稍稍向后仰着,因而全身绷得很紧。她身体内部也似乎形成一种异常巨大的张力。她那对乳房似乎更鼓了起来,简直要把她那薄薄的紧身外衣顶破似的。接着,她的全身轻轻一抖动,随着这一抖动,她身上散发出来了一阵性感气味。她这一切表现给人的印象是因为约翰呢·方檀对她微笑了一下,并说了一声“谢谢你,小宝贝”,她就立即陷于性欲亢奋的冲动之中了。她表演得妙极了。约翰呢以前根本没有看到过如此美妙的表演。但是他认定全是骗人的把戏。经验一直都证明:凡做出这种表演的女郎,总是令人讨厌的。
他注视着她回去坐在原来的椅子上,然后他慢慢地品着她端来的酒。他不愿意再看到那种小把戏了,今天晚上他没有那样的情绪。
过了一个小时,尼诺·华伦提想走了。他先是向前一倾,又摇摇晃晃地朝后一仰,然后猛地往前一冲,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但是,赌场老板和预备替换发纸牌的人看到他摇晃就连忙过来一把抓住他,这样他才没有栽倒。他们把他扶起来,抬着他穿过掀开内帘的门,进了卧室。
约翰呢一直在旁边注视着,那个鸡尾酒女侍帮着另外两个人给尼诺脱衣服,把他推进被窝里去。赌场老板数了数尼诺的筹码,井在那沓借款里作了记录,然后用发牌人的筹码把赌桌占住。约翰呢对赌场老板说:“这次晕倒要多久才能好?”
赌场老板耸了耸肩:“今天晚上发作得很早。他头一次发作时,我们请驻旅社医生来,不知医生用什么方法把他治好了,还给他讲了一套养身之道。然后,尼诺告诉我们说,今后他晕倒了也不必请医生,只要把他放到床上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就好了。我们也就是这样办的。他运气倒挺好,今天晚上又赢了,赢了差不多三千美元。”
约翰呢·方檀说:“好吧,那咱们今天晚上就把驻旅社医生请到这里来吧,同意吗?”
差不多过了十五分钟,裘里斯·西加尔就来到了。约翰呢一看,感到愤怒的是,这小子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医生的样子。今天晚上,他穿的是宽大的镶着白边的马球衬衫,脚上没有穿袜子,赤脚穿着白色的小山羊皮皮鞋,手里提着传统的黑色医疗提包,看上去真使人笑破肚皮。
约翰呢说:“你要出洋相的话,还不如找一个装高尔夫球棍的长袋子拦腰剪断,把你的东西装在里面。”
裘里斯心领神会地一笑,“这个医学学生用的大提包真成了个大累赘。把人都能吓得惊叫起来,起码也能把人吓得面如上色。”
他走过去到了尼诺躺的那张床边,在打开提包时对约翰呢说:“那次我只是个顾问医生,你给我寄来的钱,我谢谢你。你寄来的钱大多,我做的工作并不值那么多钱。”
“你还没有忘记,”约翰呢说,“管它去,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尼诺是什么病?”
裘里斯给病人很快地检查了心跳、脉搏和血压。然后他从提包里取出了一根针,漫不经心地把针扎进尼诺的胳膊,接着就推压针后面的柱塞。尼诺睡着了,他脸上的蜡白色消失了,脸色正常了。
“非常简单的诊断,”裘里斯说得很干脆,“当他头一次晕倒的时候,我曾经有机会给他进行检查,同时也进行了一些试验。在他恢复知觉之前,我喊人把他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发现是糖尿病,温和、稳定,成年型,只要注意一下,注意吃药、饮食什么的,这种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明明病了,他却故意不管。另外,他还要喝酒,要把自己喝死。同时,他的肝功能正在减退。脑功能将来也要减退。眼下,他是轻度糖尿病昏迷。我的意见是把他转到别处去。”
约翰呢听了感到一阵轻松。病情并不那么严重,重要的只是,尼诺自己要关心自己。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明,他们在这些赌窟里会让人把精力耗尽?”约翰呢问道。
裘里斯走到酒柜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的意思是把他关起来,你知道,必须把他关进疯人院。”
“别说风凉活了,”约翰呢说。
“我并不是说着玩的,”裘里斯说,“精神病学上的那一套,我不完全懂,但是我也知道一点点,这是我本行必不可少的知识。只要肝脏的病变不是无可救药的,那尼诺治疗一下是可以恢复健康的。至于,肝脏的病变,只有等到尸体解剖,我们才能知道究竟。但是,真正的病是在他的头脑里。就说死吧,他不在乎,或者,他甚至就是想要自杀。头脑里的病不治好,那他就没有希望了。因此,我才说把他关起来。关起来之后,才可以给他进行精神病方面的治疗。”
外面有人敲门,约翰呢开门一看,是璐西·曼琪妮。她一进门就扑到约翰呢的怀里。
“嗨,约翰呢,见到你大好了,”她说。
“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约翰呢·方檀说。他看出璐西变了:身段变得苗条多了;她身上穿的衣服比从前好得简直无法说;她那样的身段穿那样的衣服,显得更好了;她的头发剪得像个男娃娃,同她的脸型互相衬托得妙极了;同以往比较起来,她如今显得更年轻、更漂亮。于是他心里起了个念头,在韦加斯,她可以给他做伴。同一个像样子的女人晚上在一起睡,白天在一起逛,倒也挺安逸的。但是,他刚要使出自己的魔法去引诱她的时候,蓦地想到她是那个医生的姘头,因此,那个念头也就打消了,他微笑了一下,同时控制自己的微笑仅仅表示友好而已。他说:“你半夜三更来到尼诺的房间,想干什么,哼?”
她在他肩上打了一拳。“人家听说尼诺病了,裘里斯看病来了,人家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帮什么忙。尼诺不会有危险吧?”
“保险他没有危险,”约翰呢说,“他会恢复健康的。”
裘里斯·西加尔懒散地伸开四肢躺在长沙发上。
“他这会儿也够呛,”裘里斯说,“我建议咱们大家都坐在这儿等着尼诺醒过来。到时候,咱们大家都劝他把自己禁闭起来。璐西,他喜欢你,也许你说说还能奏效。约翰呢,你是他的一个真正的朋友,你也不妨配合着劝劝他。不然的话,老朋友尼诺的肝脏不久就会成为哪个大学的实验室里的头号展品。”
约翰呢对医生的轻狂态度很生气。他自己究竟以为自己是老几?他正要这样说的时候,偏巧尼诺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嘿,老伙计,干一杯怎么样?”
尼诺在床上坐了起来。他对璐西笑了一下,说:“嗨,小宝宝,你来看我这个老朽来了。”说着,他大大地伸开双臂。璐西走过来坐在床边同他拥抱了一下。说起来也蛮奇怪的,尼诺这时看上去神色并不坏,差不多已经正常了。
尼诺把自己的手指掰得劈劈啪啪地响。过来,约翰呢,给我递一杯酒。夜还不深,栋木桌哪里去了?
裘里斯手里端着玻璃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对尼诺说:“你不能喝酒,你的医生禁止你喝酒。”
尼诺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
“给我把我的医生的头扭下来。”接着,他脸上出现了演戏似的后悔的表情。“嘿,裘里,是你呀。你是我的医生,对吗?我刚才说的不是你,老伙什啊!约翰呢,快给我端一杯酒来,不然我就下床,自己倒酒。”
约翰呢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向酒柜走去。裘里斯懒洋洋地说:“我说他不应该喝酒嘛。”
约翰呢知道他自己为什么生裘里斯的气。这位医生的声音始终是冷冰冰的,即使遇到再怎么急的事情,说起后来也绝不会激昂慷慨。他的声音始终不高,始终不慌不忙、平平稳稳。即使他要提出警告,警告也仅仅含在言辞里,而声调本身却始终是无动于衷的,仿佛是心不在焉。这使约翰呢憋了一肚子闷气,故意给厄诺端了一杯威士忌。准备把酒递过去的时候,他却先向裘里斯说:“喝这点酒不会要他的命,对吗?”
“对,不会要他的命,”裘里斯平心静气地说。
璐西用关切的眼光瞥了他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同时,尼诺接过杯子,把威士忌简直是倒进自己的喉咙里去了。
约翰呢盯着已诺笑呀笑的。他们两个在表演给这个外表不怎么样的医生瞧瞧。突然间,尼诺张大嘴直喘气;他脸色发青,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使他透不过气来。他的身子像鱼一样扳呀扳呀的;他的脸又红又胀,他的眼球像是要鼓出来似的。裘里斯来到床的那一边,正好面对约翰呢和璐西。他一把抓住尼诺的脖子,压着不许他动,在肩膀与脖子的接合处打了一什。尼诺立即瘫软了。他的身子虽还在翻腾,但是越来越有气无力了。不一会儿,他栽倒在枕头上,双眼紧闭,睡着了。
约翰呢、璐西、裘里斯三人返回起居室,围着一个很大的咖啡桌于坐了下来。潞西抓起电话简,叫送一些咖啡和饭菜。约翰呢到酒柜那边掺和了一杯酒。
“你知道他喝了威士忌就会有那种反应吗?”约翰呢问道。
裘里斯耸了耸肩。“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会有那样的反应。”
约翰呢声色俱厉地说:“那你干吗不早点提醒我?”
“我早提醒过了。”裘里斯说。
“你提醒的方式不对。”约翰呢憋了一肚子闷气,“你实在是个乌七八糟的医生,你放出来的屁连臭也不臭。你说要把尼诺送进疯人院,你也不动动脑筋用疗养院这样一个好听的字眼。你说话老是刺人,对吗?”
略西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大腿,裘里斯一个劲儿地对方檀微笑。
“没有什么会妨碍你把那种酒递给尼诺。反正你一定要表明你没有必要接受我的警告和我的命令。在给你治喉咙之后,你曾主动提出要我给你当私人医生,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就拒绝了,因为咱俩绝对相处不下去的。一个医生总是认为自己就是上帝,自己就是现代社会中的高级牧师,这也是他应得的一种荣誉。但是,你根本不会这样看待我。给你当私人医生,那我就会当个拍马屁的上帝,就像你们好莱坞的那些低三下四的医生一样。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那些医生啊!基督啊,他们到底懂不懂医学?他们到底关心不关心病人?他们一定知道尼诺生的是什么病,但是他们只给尼诺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只是为了维持他目前能够走动而已。他们穿的是绞罗绸缎,他们舔你的屁股,就因为你是电影界的权贵。而你哪,却因此认定他们是了不起的医生。娱乐性行业的老板呀,江湖医生呀,你们还有心肝吗?到底有没有?病人活也罢,死也罢,他们才不管呢,好吧,我承认我有一个小小的痹好,这个癖好虽然在你们看来荒唐得不可饶恕,但也很普通,那就是治病救人。我刚才让你把酒递给尼诺,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亲自看一看那种酒在他身上引起的反应是多么严重。”
说到这里,裘里斯把上身倾向约翰呢·方檀,他仍然冷静沉着,丝毫不动感情。
“你那个朋友差不多已经死定了。这,你懂吗?不进行治疗,不进行严格的护理,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高血压、糖尿病、坏嗜好,马上会引起脑溢血,他的脑髓会自行崩裂。这说得够清楚了吧。不错,我刚刚说的是疯人院,我要你明白必须怎样办才行。不然,你也束手无策。我愿意把我的建议向你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你可以救救你那个老伙计的性命,办法就是把他关起来。要不然,你就同他吻别吧。”
璐西呢呢喃喃地说:“袭里斯,亲爱的。裘里斯,别那么固执了。正正经经地给他说吧。”
裘里斯站了起来,他平时那种冷冰冰的神态为之一扫。约翰呢·方檀看到了,感到很满意。他的声音中的那种平静而没有抑扬顿挫的单调语气也消失了。
“我不得不对你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谈话,你认为这是第一次吗?”裘里斯说,“我每天都是这样。璐西说别那么固执,但是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老是对人说:‘别吃得那么多,不然你会死的;别抽那么多烟,不然你会死的;别劳累得那么过分,不然你会死的;别喝那么多酒,不然你会死的。’很可惜,硬是没有人听。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原因就是我不说,‘你明天就要死。’好吧,眼下我可以对你说:尼诺很可能明天就要死。”
裘里斯走到酒柜那儿去,又掺和了一杯酒。
“怎么样,约翰呢,你打算把尼诺关起来吗?”
约翰呢说:“我也不知道。”
裘里斯在酒柜那儿很快喝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
“你看,说起来也真有趣,抽烟可以把自己抽死,喝酒可以把自己喝死,劳累也可以把自己劳累死,甚至吃也可以把自己吃死。但这一切,你承认是有好处的。从医学观点上看,你唯一办不到的就是和异性睡觉把自己睡死。然而,他们却在这方面设置了种种障碍。”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不过,这个问题也是个麻烦,对女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个麻烦。我过去只同那些被认为不会生孩子的女人睡觉。‘这是很危险的,’我总是这样说。‘你会死的,’我还对她们这样说。一个月过后,她们突然来了,脸蛋儿呈现玫瑰红色,开口就说:‘大夫,我觉得我是怀孕了。’不言而喻,她们想杀死那个小胎芽。‘但是,这是危险的,’我也总是对她们这样说。在过去,我的声音是富于表情的。而她们也总是微笑着对我说:‘不过,我同我丈夫都是非常严格的天主教徒。’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口头禅。”
有人敲了一下门,进来的是两个饭店招待员,推着一辆送饭车,车上摆满了饭菜,还有一个银质大咖啡壶。他们从送饭车底层抽出一张轻便小餐桌,把它撑了起来,然后离去。
招待员走后,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吃热乎乎的三明治,喝咖啡。约翰呢朝后一仰,靠着椅背,点着了一支香烟。“好吧,就算你是挽救生命的。那你怎么当上了打胎专家?”
璐西第一次开腔了:“是这样的,他想要帮助那些怀孕的姑娘。姑娘怀了孕可能自尽,或者,她们为了把胎儿打掉也可能做出某些危险的事情来。”
裘里斯对她微笑了,然后叹了一口气。
“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我总算当上了外科医生。正如球类运动员所说的,我手上的技巧很过硬。但是,我的技巧实在太过硬了,我把自己都给吓慌了。有时我切开一个小王八蛋的肚子,一看就知道他快要死啦。手术我还是动,但我心里明白癌或肿瘤切除之后还会长起来的,而我在送她们回家时还得装出笑眯眯的样子,还得税一大堆搪塞的话。一个可怜的女郎来了,我就把她的胎盘刮去一点点。一年之后,她又来了,我又再刮去一点点。再过一年,她又来了,我就把她子宫里的东西全刮出来,简直就像你吃香瓜时挖里面的籽一样。经过这样反反复复的刮,她在逐渐地死去。同时,那些当丈夫的老是要来问,‘手术过程中看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