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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拿罗穿过铁门,走进度假旅馆的前门。他看到爱莉。塞特勒从走廊的那边走来,手里拿着毛巾和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另一边有个厨房。”她说:“我们在那里烧水,消毒绷带。”
“他怎么样了?”金拿罗问道。
“好得很。”她回答。
金拿罗跟着爱莉往马康姆的房间走去,听到里而传出一阵笑声,他觉得很惊讶。这位数学家仰面躺在床上,哈丁正在调整静脉注射管。
“于是另一个人说:『我老实告诉你,比尔,我当时不喜欢这个,然后我就回去取卫生纸啦!』“哈丁炳哈大笑。”还真不错,是吗?“马康姆微笑着说 道。”啊,金拿罗先生,你来看我了。你现在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把一条人腿拿回来会怎么样了吧。“金拿罗略带迟疑地进了房间。哈丁说道:“他用了大量的吗 啡。”
“我可以告诉你,这还不够多,”马康姆说道。“老天,他舍不得用药。他们找到其他的人了吗?”
“没有,还没有。”金拿罗回答道。“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得这么快。”
“不然还能怎样呢?”马康姆说:“腿上是穿破骨折,肉可能腐烂了,开始发出相当,嗯,相当刺鼻难闻的气味。但是我总是说,如果你不能保持那么一点幽默感……”
金拿罗微笑着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当然记得。”马康姆说道。“你以为被霸王龙属雷克斯龙咬了之后,你会忘掉吗?绝对不会。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忘了它。至于我,也许不会记得很久。但是,还是||是的,还是记得很清楚。”
马康姆叙述了它是怎样在雨中跑出越野车,霸王龙又是怎么对他紧追不舍。“那是我他妈的自己的错,它离我太近,但我被吓坏了。反正,它用嘴巴把我叨了起来。”
“怎么叨的?”金拿罗问。
“咬住我的身体。”马康姆说着,掀起衬衫来。只见一排青紫色的牙痕呈一个很大的半圆形在他的肩膀一直延伸到他的肚脐处。“用牙齿咬住我。把我提起 来,恶狠狠地摇动着我的身体,然后把我往地上一摔。我还算好||当然被吓昏了,不过,我还没事||直到他把我摔在地上之前我都没事。这一摔把我的腿给弄断 了。他咬的伤还不及那一摔的一半狠。”他吸了一口气。“你想想看。”
炳丁说道:“大多数体型庞大的食肉动物,上下颚并不是非常有力。他们真正有力的是颈部肌肉,上下颚只是咬住不放,但他们却会用脖子来扭动撕扯。但是,碰到像马康姆博士这样块头不大的动物,霸王龙只需摇晃他,然后把他扔到地上。”
“恐怕就是这么回事,”马康姆说道:“要不是那庞然大物根本心不在焉,我怀疑我还能不能生还。说实话,他给我的感觉是相当笨拙、就像是一件比汽车或小型公寓小一些的东西。”
“你是说它攻击你的时候并不是全神贯注?”
“我这样说不好受,”马康姆回答说。“但我确实感到它的注意力不全在我身上。当然喽,我的注意力可全在它身上。不过,它重达八吨,我可没这么重。”
金拿罗转身对哈丁说道:“他们现在就要去修补栅栏了。阿诺说马尔杜在驱赶动物回自己围场的时候需要你帮忙。”
“好吧。”哈丁答应道。
“只要你和塞特勒博士留下来,并且有足够的吗啡就行了,”马康姆说道,“只要我们这里不发生马康姆效应。”
“什么是马康姆效应?”金拿罗问道。
“谦虚的英德,”马康姆说,“使我不能向你详细解释以我的名字命名的现象。”他又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地,他便睡着了。
爱莉跟金拿罗一起走到外面的走廊。“别听他瞎扯,”她说,“他心情过度紧张。直升机什么时候到?”
“直升机?”
“他的腿需要手术。你去联络叫他们派架直升机来,将他载离这个岛。”
鲍园
那台手提式发电机卡答一声,便轰鸣运转越来。石英泛光灯在伸缩吊 的一头闪着亮光。马尔杜听到北边不远处的丛林河中传来河水轻轻的流淌声,他转身折回到维修车,看到一名工人拿着一把大动力锯从车里出来。
“不,不,”他说道。“只要绳子,卡洛斯。我们不需要把栅栏锯掉。”
他又转回头看看栅栏。一开始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短路的部分,因为他们看不清楚:一颗矮小的原始果树斜倚在栅栏上。这是种植在园内该区的几棵原始果树中的一棵。这种树枝叶茂盛,目的就是为了将栅栏遮蔽起来。
这棵树上原先是被特地用钢丝和松紧螺丝扣加以固定的。但钢丝在暴风雨中挣断了,金属松紧螺丝扣正巧砸在栅栏上,使得栅栏的电流短路。当然,这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在靠近栅栏的地方,公园工作人员应该使用外包塑胶的电线和瓷质松紧螺丝扣才对。但是这种事还是发生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工作干起来并不麻烦。他们只需把树从栅栏拖开,拿走金属螺丝扣,再留下标记,早上园丁就可以来收拾干净了。这么做至多只需二十分 钟,这样也好,因为马尔杜知道,双脊龙总爱待在靠近丛林河的地方。即使工人跟河之间有栅栏隔开,双脊龙也能够把使人失明的毒液从栅栏那边喷吐过来。
一个名叫拉蒙的工人走过来:“马尔杜先生,”他说,“你刚才看到亮光了吗?”
“什么亮光?”
拉蒙指向丛林的东边说;“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在那里,是很微弱的光。你看到了吗?看起来像是车灯,但它没在动。”
马尔杜眯起眼睛仔细看着。也许只是一盏维修灯。不管怎么说,现在又有电了。“我们等一会儿再管这件事。”他说道,“现在,我们还是先把树从栅栏上移开吧。”
阿诺情绪极佳。公园的秩序差不多已恢复了。马尔杜在修整栅栏,哈蒙德跟哈丁一块去监督把动物赶回他们应去的地方。尽避很疲倦,阿诺仍然感觉良好,他甚至有心让金拿罗律师高兴一下。“马康姆效应?”阿诺问他。“你在为这个烦恼?”
“我只是好奇而已。”金拿罗说道。
“你是说你希望我告诉你为什么伊恩。马康姆会弄错?”
“正是这样。”
阿诺点上一根烟说道:“这是个技术性的问题。”
“不妨让我听一听。”
“好吧,”阿诺说道。“浑沌理论描述非线性系统。现在它已成了一种用途极广的理论,用于研究包括从股票市场到心跳节奏的任何事情,是一种十分流行的理论。把它应用于具有不可预测性的任何复杂系统,这是十分流行的做法。明白吗?”
“明白。”金拿罗回答道。
“伊恩。马康姆是专攻浑沌理论的数学家,相当有趣且风度翩翩,但是他所做的事情,除了喜欢穿黑衣服外,基本上就是使用电脑模拟复杂的系统。约翰。哈 蒙德热衷于最新的科学奇想,所以他请马康姆在侏罗纪公园模拟了这套系统。马康姆照办了。马康姆的模型都是在电脑显示幕上出现的相空间形状。你看过吗?”
“没看过。”金拿罗答道。
“嗯,它们看起来像一只古怪扭曲的船用螺旋桨。据马康姆说,任何系统的行为都是按照这个螺旋桨状物的表面进行的。你听得懂吗?”
“不怎么懂。”金拿罗说道。
阿诺把手平放在空中。“这么说吧。把一滴水放在我的手指上。这滴水就会从我的手背上滑下去。也许它从手腕处流淌下去,也许会滑到大拇指那里,也许会从手指中间滚落。我不清楚它到底会滑向哪个地方,但我知道它必定会滑向我的手表面的某个地方。别无选择。”
“这个我懂。”金拿罗说道。
“浑沌理论对整个系统的处理方法就像一滴从复杂的螺旋桨表面滚落的水珠一样,那一滴水也许会持续滚下,也许会朝外向边上滑去,也许会有许多不同的可能性,这要看具体的情况而定。但是,它总是在螺旋桨状物的表面移动。”
“是这样。”
“马康姆的模型往往有一个突出物或是一个陡坡斜面,水滴的滑动就从那里大大加速。他谦虚地把这种加速滑动现象称为『马康姆效应』。整个系统可能会突然间瘫痪。他就是这么说侏罗纪公园的,说它存有潜在的不稳定性。”
“潜在不稳定性,”金拿罗问道,“你们看到他的报告后有什么反应?”
“我们当然表示不同意,并对他的报告不予理睬。”阿诺说道。
“那样做明智吗?”
“那是不言自明的。”阿诺说,“我们毕竟是在跟生物系统打交道。是生命,而不是电脑模型。”
透过刺眼的石英灯光可以看到棱齿龙绿色的头颅从吊链中伸出来,舌头吐在外面晃汤,眼神呆滞。
“小心!小心!”起重机开始起吊时,哈蒙德大声喊叫着。
炳丁嘴里咕哝了一声,在恐龙头颈上又经经地套上皮颈圈。他不希望妨碍它颈动脉的血液循环。起重机嘶嘶响着,把恐龙高举到空中,随即又把它卸放到等候 的卡车上。这只棱齿龙是只小恐龙,身长七英尺,体重约五百磅。它全身呈深绿色,夹杂着棕色的斑点。此刻它呼吸缓慢,不过看来没问题。哈丁罢才用麻醉枪射中 了它。显然,哈丁选用的麻醉剂量刚好适中。给体型庞大的动物用麻醉药总是令人紧张的,用得太少,他们会跑掉,跑到树林里你找不到他们的地方才倒下;用得太 多,他们的心脏会永远停止跳动。这头棱齿龙只是猛跳了一下就跌倒在地、麻醉得恰到好处。
“注意!当心!”哈蒙德对着工人大喊大叫。
“哈蒙德先生,拜托。”哈丁说。
“唔,他们是应该小心||”“他们是很小心。”哈丁说道。他爬上卡车装货平台的后面,棱齿龙正在往下吊。他替它套上了控制面具。哈丁替他戴上追踪心跳情况的心电图颈圈,然后拿起一个大型的电子体温计,塞入它的直肠。
温度显示出来了:九十六。二度。
“它情况怎么样?”哈蒙德烦躁地问道。
“它很好,”哈丁回答道。“体温只下降了一度半。”
“那太多了,”哈蒙德说道。“麻醉太深了。”
“你总不希望它现在就醒来,从卡车上跳下去吧。”哈丁回敬了一句。
来公园之前,哈丁是圣地牙哥动物园的兽医主任,也是世界鸟类保护方面的重要专家。他曾走遍全球,与欧洲、印度、日本等国的动物专家就外国鸟类的保护 问题进行探讨。当这个古怪的小蚌子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提供他一个私人娱乐性公园的职位时,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当他了解到哈蒙德所做的事情……就难以 放弃了。哈丁天生具有一种学术禀性,想到有可能写出第一部兽医内科教材:恐龙的疾病,这种吸引力便令人无法抗拒。二十世纪后期,兽医学在技术方面得到了进 一步的发展,一流的动物园开办了与医院几乎没有差别的兽医诊所,然而新的教科书却只是修改旧有的版本而已。身为世界一流的兽医师,哈丁已没有什么领域等待 他去征服,但是成为第一位照管一种全新动物物种的人,那还真有点非比寻常!
炳丁从未后悔过他作出的选择。他已获得大量关于这些动物的专门知识。现在,他不希望哈蒙德指挥他。
棱齿龙鼻孔里哼了一声,身体抽搐了一下。它的呼吸依然缓慢,视觉反应能力还未恢复。不过,是开车的时候了。“快上车吧,”哈丁喊道。“我们把这位小姐送回它自己的围场去。”
“生物系统,”阿诺说道,“与机械系统不同。生物系统永远不会处于平衡状态。它们的内在原本就是不稳定的。它们表面也许显得稳定,但其实并非如此。一切都在不断地运动着、变化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切都处于崩溃瘫痪的边缘。”
金拿罗皱起了眉头。“但许多事情是恒定不变的,体温是不变的,其他的各种||”“体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阿诺说道,“无时无刻。它以每天二十四小 时为一周期不断变化着,早晨最低,下午最高。它随着情绪、身体状况、运动、外部气温及所摄入食物的不同而变化。它不断地起伏升降。即使一声轻笑也能在体温 曲线图上显现出来。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有些作用能使体温上升,另有一些作用使体温下降。体温原本就是不稳定的,而生物系统的其他各个方面也都跟体温一 样。”
“你是说……”
“马康姆只不过是又一位理论家而已,”阿诺说道。“他总在办公室里,创造了一个理想的数学模式,而且从未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欠缺之处事实上定必然存 在的。比方说,我在研究飞弹的时候,我们曾碰到一种称为『共振侧滑』的玩意儿。『共振侧滑』的意思是,飞弹离开发射台时即使有一点点偏差,最后就毫无希 望。它必然会失控,必然无法收回,那就是机械系统的特点。一点微不足道的不稳定会变得越来越严重,直至整个系统全部毁掉。但是,同样这些微不足道的不稳定 性对生物系统来说却是必定存在的、至极重要的。这意味着系统反应适度、健康正常,可是马康姆却从来不明白这点。”
“你确定他不明白吗?他看起来对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区别相当清楚||”“注意,”阿诺说道,“证据就在这里。”他指着电脑显示幕。“不到一小时,公 园就会全部恢复正常。惟一还需要我去弄清楚的只剩电话了。不知怎么回事,电话仍然没有通。不过其他的都运转起来了。这种情况按照理论是不会发生的,但这是 事实。”
针头深深地扎进了恐龙的脖子。这只处于麻醉状态的雌性剑龙侧身躺在地上。哈丁将药水注射进它的体内。恐龙立即开始惊醒,鼻孔里发出哼哼声,有力的后腿使劲地蹬着。
“所有人快走,”哈丁一边迅速后退一边说道。“赶快离开。”
恐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喝醉酒似地站在那里。它摇晃着像蜥蜴般的脑袋,望着退到后面石英灯下的人们,眨着眼晴。
“它有点萎靡不振。”哈蒙德担心地说道。
“暂时的,”哈丁说道。“一会儿就好了。”
恐龙咳嗽一声,慢慢穿过空地,一直走到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它怎么不跳?”
“它会的。”哈丁说道。“要过差不多一小时后它才会完全恢复。它没问题。”他转身向汽车走去。“行了,我们去收拾另一只恐龙吧。”
马尔杜看着最后一根桩子被钉入地面。绳索被扯紧,那株原始果树从栅栏上移开了。马尔杜看到在银色栅栏的短路部分出现了焦黑的斑纹、栅栏下面的几个陶瓷绝缘体破碎了。得把它们换掉。但是要这么做,阿诺必须先把所有栅栏的电流先切断才行。
“控制室,我是马尔杜。我们准备开始修理。”
“好的,”阿诺回答道。“现在把你那一段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