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首页 我读过的 世界名著 诺奖作品
国学名著 科幻名著 言情名著 恐怖名著
历史小说 武侠名著 教育名著 传记名著

位置:我读过的 >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目录

第三部分(2)


因此,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的爱人,我卖身了。这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牺牲,因为人家一般称之为名誉、耻辱的东西,对我来说纯粹是空洞的概念:我的身 体只属于你一个人,既然你不爱我,那么我的身体怎么着了我也觉得无所谓。我对男人们的爱抚,甚至于他们最深沉的激情,全都无动于衷,尽管我对他们当中有些 人不得不深表敬意,他们的爱情得不到报答,我很同情,这也使我回忆起我自己的命运,因而常常使我深受震动。我认得的这些男人,对我都很体贴,他们大家都宠 我、惯我、尊重我。尤其是那位帝国伯爵,一个年岁较大的鳏夫,他为了让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你的儿子能上德莱瑟中学学习,到处奔走,托人说情——他像爱女 儿那样地爱我。他向我求婚,求了三四次——我要是答应了,今天可能已经当上了伯爵夫人,成为提罗尔地方一座美妙无比的府邸的女主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因为孩子将会有一个温柔可亲的父亲,把他看成掌上明珠,而我身边将会有一个性情平和、性格高贵、心地善良的丈夫——不论他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催逼我,不 论我的拒绝如何伤他的心,我始终没有答应他。也许我拒绝他是愚蠢的,因为要不然我此刻便会在什么地方安静地生活,并且受到保护,而这招人疼爱的孩子便会和 我在一起,可是——我干吗不向你承认这一点呢——我不愿意拴住自己的手脚,我要随时为你保持自由。在我内心深处,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往日的孩子的梦还没有 破灭:说不定你还会再一次把我叫到你的身边,哪怕只是叫去一个小时也好。为了这可能有的一小时的相会,我拒绝了所有的人的求婚,好一听到你的呼唤,就能应 召而去。自从我从童年觉醒过来以后,我这整个的一生无非就是等待,等待着你的意志!

而这个时刻的确来到了。可是你并不知 道,你并没有感到,我的亲爱的!就是在这个时刻,你也没有认出我来——你永远、永远、永远也没有认出我来!在这 之前我已多次遇见过你,在剧院里,在音乐会上,在普拉特尔④,在马路上——每次我的心都猛的一抽,可是你的眼光从我身上滑了过去:从外表看来,我已经完全 变了模样,我从一个腼腆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女人,就像他们说的,妩媚娇美,打扮得艳丽动人,为一群倾慕者簇拥着:你怎么能想象,我就是在你卧室的昏暗灯 光照耀下的那个羞怯的少女呢?有时候,和我走在一起的先生们当中有一个向你问好。你回答了他的问候,抬眼看我:可是你的目光是客气的陌生的,表示出赞赏的 神气,却从未表示出你认出我来了,陌生,可怕的陌生啊。你老是认不出我是谁,我对此几乎习以为常,可是我还记得,有一次这简直使我痛苦不堪:我和一个朋友 一起坐在歌剧院的一个包厢里,隔壁的包厢里坐着你。演奏序曲的时候灯光熄灭了,我看不见你的脸,只感到你的呼吸就在我的身边,就跟那天夜里一样的近,你的 手支在我们这个包厢的铺着天鹅绒的栏杆上,你那秀气的、纤细的手。我不由得产生一阵阵强烈的欲望,想俯下身去谦卑地亲吻一下这只陌生的、我如此心爱的手, 我从前曾经受到过这只手的温柔的拥抱啊。耳边乐声靡靡,撩人心弦,我的那种欲望变得越来越炽烈,我不得不使劲挣扎,拚命挺起身子,因为有股力量如此强烈地 把我的嘴唇吸引到你那亲爱的手上去。第一幕演完,我求我的朋友和我一起离开剧院。在黑暗里你对我这样陌生,可是又挨我这么近,我简直受不了。

可 是这时刻来到了,又一次来到了,在我这浪费掉的一生中这是最后一次。差不多正好是在一年之前,在你生日的第二天。真奇怪:我每时每刻都想念着你, 因为你的生日我总像一个节日一样地庆祝。一大清早我就出门去买了一些白玫瑰花,像以往每年一样,派人给你送去,以纪念你已经忘却的那个时刻。下午我和孩子 一起乘车出去,我带他到戴默尔点心铺⑤去,晚上带他上剧院。我希望,孩子从小也能感到这个日子是个神秘的纪念日,虽然他并不知道它的意义。第二天我就和我 当时的情人呆在一起,他是布律恩地方一个年轻的富有的工厂主,我和他已经同居了两年。他娇纵我,对我体贴入微,和别人一样,他也想和我结婚,而我也像对待 别人一样,似乎无缘无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尽管他给我和孩子送了许多礼物,而且本人也很亲切可爱。他这人心肠极好,虽说有些呆板,我有些低三下四。我们一 起去听音乐会,在那儿遇到了一些寻欢作乐的朋友,然后在环城路的一家饭馆里吃晚饭。席间,在笑语闲聊之中,我建议再到一家舞厅去玩。这种灯红酒绿花天酒地 的舞厅,我一向十分厌恶,平时要是有人建议到那儿去,我一定反对,可是这一次——简直像有一股难以捉摸的魔术般的力量在我心里驱使我突然不知不觉地作出这 样一个建议,在座的人十分兴奋,立即高兴地表示赞同——可是这一次我却突然感到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强烈愿望,仿佛在那儿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等着我似的。他们大 家都习惯于对我百依百顺,便迅速地站起身来。我们到舞厅去,喝着香槟酒,我心里突然一下子产生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非常疯狂的、近乎痛苦的高兴劲儿。我喝了 一杯又喝一杯,跟着他们一起唱些撩人心怀的歌曲,心里简直可说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欲望,想跳舞,想欢呼。可是突然——我仿佛觉得有一样冰凉的或者火烫的东西 猛的一下子落在我的心上——我挺起身子:你和几个朋友坐在邻桌,你用赞赏的渴慕的目光看着我,就用你那一向撩拨得我心摇神荡的目光看着我。十年来第一次, 你又以你全部不自觉的激烈的威力盯着看我。我颤抖起来。举起的杯子几乎失手跌落。幸亏同桌的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慌意乱:它消失在哄笑和音乐的喧闹声中。

你 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火烧火燎,使我浑身发烧,坐立不安。我不知道,是你终于、终于认出我来了呢,还是你把我当作新欢,当作另外一个女人,当作一个陌 生女人在追求?热血一下子涌上我的双颊,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同桌的人跟我说的话。你想必注意到,我被你的目光搞得多么心神不安。你不让别人觉察,微微地摆 动一下脑袋向我示意,要我到前厅去一会儿。接着你故意用明显的动作付帐,跟你的伙伴们告别,走了出去,行前再一次向我暗示,你在外面等我。我浑身哆嗦,好 像发冷,又好像发烧,我没法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也没法控制我周身沸腾奔流的热血。恰好这时有一对黑人舞蹈家脚后跟踩得劈拍乱响,嘴里尖声大叫,跳起一种 古里古怪的新式舞蹈来: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们,我便利用了这一瞬间。我站了起来,对我的男朋友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就尾随你走了出去。

你 就站在外面前厅里,衣帽间旁边,等着我。我一出来,你的眼睛就发亮了。你微笑着快步迎了上来;我立即看出,你没有认出我来,没有认出当年的那个小 姑娘,也没有认出后来的那个少女,我又一次把我当作一个新相遇的女人,当作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来追求。“您可不可以也给我一小时时间呢?”你用亲切的语气 问我——从你那确有把握的样子我感觉到,你把我当作一个夜间卖笑的女人。“好吧,”我说道。十多年前那个少女在幽暗的马路上就用这同一个声音抖颤、可是自 然而然地表示赞同的“好吧”回答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你问道。“您什么时候想见我都行,”我回答道——我在你面前是没有羞耻感的。你稍微有 些惊讶地凝视着我,惊讶之中含有怀疑、好奇的成份,就和从前你见我很快接受你的请求时表示惊诧不止一样。“现在行吗?”你问道,口气有些迟疑。“行,”我 说,“咱们走吧。”我想到衣帽间去取我的大衣。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