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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10)


在那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这条飞鱼已经死了,它看上去就像我在本地治里的市场上看见过的其他鱼一样。它成了别的东西,在基本的造物计划之外的东西。我用斧子把它砍成几块,放进桶里。

白 天快要过去时,我又试着钓了一次鱼。开始我的运气不比早上好。但是成功似乎不那么难以得到了。鱼热切地咬着鱼饵。它们显然很感兴趣。我注意到这都是些小 鱼,太小了,没法用鱼钩钓上来。于是我把鱼线抛得更远,抛进更深的水里,抛到小筏子和救生艇周围聚集的小鱼够不到的地方。

我用飞鱼鱼头做饵,只用一只坠子,把鱼线抛出去,然后很快拉上来,让鱼头在水面上掠过,我正是用这种方法第一次让鱼上钩丁。一条鳅迅速游过来,猛地朝鱼头冲过来。

我 稍稍放长鱼线,确保它把鱼饵全吞了下去,然后把鱼线猛地一拉。鲼鳅一下子从水里蹦了出来,它用力向下拖着鱼线,力气大得让我以为自己要被它从小筏子上拽掉 下去了。我做好了准备。鱼线开始绷得很紧。这条鱼线很牢,它不会断的。我开始把鲼鳅往上拉。它用足全身力气使劲挣扎,蹦着跳着,往水里扑,溅起了一阵阵水 花。鱼线勒进了我手里。

我用毯子裹住手。我的心怦怦直跳。这条鱼像一头牛一样壮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它拉上来。

我注意到所有其他鱼都从小筏子和船的周围消失了。毫无疑问,它们一定感觉到了这条鲼鳅的痛苦。我加快了动作。它这样挣扎会引来鲨鱼的。但它却拼命斗争。我的胳膊已经疼了。每次我把它拉近小筏子,它都疯狂地拍打着,我吓得不得不把鱼线放长一些。

最 后,我终于把它拉了上来。它有三英尺多长。桶是没有用了。用桶来装鲅鳅就像给它戴上一顶帽子。我跪在鱼身上,用两只手按住它。它完全就是一堆痛苦扭动的肌 肉。它太大了,尾巴从我身体下面伸了出来,重重地敲打着小筏子。我想,牛仔骑在一匹弓着背跃起的野马背上的感觉就和我骑在它身上的感觉是一样的吧。我情绪 激动,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鲼鳅模样高贵,个大,肉多,线条优美,突出的前额说明了它坚强的个性,长长的背鳍像鸡冠一样骄傲地竖着,身上覆盖的鳞片又滑 又亮。我感到自己与这样漂亮的对手交战是给了命运沉重一击。我在用这条鱼报复大海,报复风,报复沉船事件,报复所有对我不利的事情。“谢谢你,毗湿奴,谢 谢你!”我叫道。“你曾变成鱼,拯救了世界。

现在你变成鱼,拯救了我。谢谢你!谢谢你!”

杀龟没有问题。我本来不必找此麻烦 ——毕竟这是给理查德·帕克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利索地把鱼杀死——但是他取不出扎进鱼嘴里的鱼钩。我因为鱼线末端有一条鲼鳅而感到欢欣鼓舞——如果 那是一只老虎我就不会那么高兴了。我直截了当地开始干活了。我双手抓住斧子,用锤头用力砸鱼头(我还不想用锋利的刀刃)。鲼鳅死的时候做了一件特别不同寻 常的事:它开始闪烁各种各样的颜色,这些颜色一种接一种迅速变化着。伴随着它的不断挣扎,蓝色、绿色、红色、金色和紫罗兰色像霓虹灯一样在它身体表面忽隐 忽现,闪闪发光。我感到自己正在打死一道彩虹。(后来我发现鲼鳅是以其宣告死亡的彩虹色而闻名的。)最后,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身上颜色暗淡,我可以取 出鱼钩了。我甚至取回了一部分鱼饵。

我曾经因为把飞鱼裹住杀死而哭泣,现在却高兴地用大锤头把鲼鳅打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的转变如此之 快,也许你感到很惊讶。我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解释,那就是,利用可怜的飞鱼的航海失误而得益,那让我感到害羞和伤心,而主动抓住一条大鲼鳅,这种兴奋却让我 变得残忍和自信。但是事实上却另有解释。这很简单也很严峻:人可以习惯任何事情,甚至习惯杀戮。

我是带着猎人的骄傲把小筏子靠上救生艇的。 我让小筏子与救生艇并排,低低地猫着腰。我挥舞胳膊,把鲼鳅扔进船里。鱼砰地一声重重地掉在船上,让理查德·帕克惊讶得低低叫了一声。他先闻了几下,接着 我便听见咂吧嘴的声音。我把自己从救生艇旁推开,同时没有忘记用力吹几声哨子,提醒理查德·帕克是谁仁慈地给他提供了新鲜的食物。我停下来拿几块饼干和一 罐水。锁柜里剩下的五条飞鱼都死了。我把它们的胸鳍拽下来,扔掉,把鱼裹在现在已经交得神圣的裹鱼毯子里。

我把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清理好 鱼具,把东西放好,吃过晚饭,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了。薄薄的云层遮住了星星和月亮,周围非常地黑。我累了,但仍然在为前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而兴奋。忙碌的感 觉非常令人满足;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我的困境或是我自己。与绕毛线或玩“我看见”游戏相比,钓鱼肯定是打发时间的更好办法。我决定第二天天一亮就再开始钓 鱼。

我睡着了,奄奄一息的鲼鳅身上像变色蜥蜴一样变换闪烁的鳞光照亮了我的大脑。

第六十二章

那天夜里我不时地 醒来。太阳升起之前,我不再努力入睡,而是用胳膊肘撑着抬起头来。我用一双小眼睛看见了一只老虎。理查德·帕克焦躁不安。他呜咽着,咆哮着,在救生艇上走 来走去。那情景令人生畏。我估计了一下情况。他不可能饿了。至少不是饥饿难耐。他渴了吗?他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但只是偶尔伸出来,而且他没在喘气。他 的肚子和爪子还是湿的。但并没有在滴水。船上也许没有多少水了。很快他就会渴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遮住天空的云层已经消失了。天空明净,只有地平线上飘浮着几缕云彩。今天又会是炎热无雨的一天。海面懒洋洋地起伏着,仿佛已经被即将到来的炎热弄得筋疲力尽。

我 靠着桅杆坐着,考虑着我们的问题。饼干和鱼具保证了固体食物的供应。难就难在液体食物。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归结为我们周围大量存在却被盐分破坏了的海水。也 许我可以在喂他的淡水里掺一些海水,但是首先我得获取更多的淡水。那几罐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我们喝完的——实际上,我甚至连一罐都不愿意和理查德·帕克分 享——而且完全依赖雨水是很愚蠢的。

太阳能蒸馏器是可饮用水的另一个惟一可能的来源。我怀疑地看着它们。它们放在外面已经有两天了。我注意 到其中一只有点儿漏气。我拉着绳子过去照看。我给圆锥形的筒里打进空气。然后把手伸到水下去摸扣在圆形的能浮于水的容器上的装蒸馏液的袋子,心里并没有抱 什么希望。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手指抓住了一个鼓胀的袋子。一阵兴奋的颤抖传遍我全身。我控制住了自己。很可能是咸水漏进去了。我把袋子从钩子上取下来,按 照指南上的指示,把它放低,让蒸馏器倾斜,这样圆锥形筒下面残留的水就会流进袋子里了。我关上通向袋子的两个小龙头,把袋子拿下来,从水里拎了出来。袋子 是长方形的,用又厚又软的黄色塑料做成,一边有刻度线。我尝了尝水。又尝了尝。水不含盐。

“我甜蜜的海上母牛啊!”我对太阳能蒸馏器叫道。 “你产奶了,而且产了这么多!多鲜美的奶啊!你要知道,水有一点儿橡胶味,但我不是在抱怨。嗨,看着我喝!”我喝完了袋里的水。能装一升水的袋子几乎是满 的。我闭着眼睛,满足地叹了一会儿气之后,又把袋子放了回去。我检查了其他几只蒸馏器。每一只都有和刚才那只一样饱满的乳房。我把八升多“鲜奶”搜集起 来,装在鱼桶里。这些技术发明立刻变得对我珍贵起来,就像牛对农夫一样珍贵。实际上,它们呈弧形静静地浮着,看上去几乎就像在田野里吃草的奶牛。我满足它 们的需要,确保每一只里都有足够的海水,圆锥形筒和容器里充的气压力恰恰好。

我往桶里加了一点儿海水,然后把桶放在油布边上的舷边坐板上。 早晨凉爽的时候已经过去,理查德,帕克似乎在下面安全地安顿了下来。我用绳子和船两侧的油布钩子把桶固定好。我小心地越过舷边偷偷看过去。他正侧着身子躺 着。他的窝真令人恶心。死了的哺乳动物堆在一起,形成一堆丑陋的已经腐烂的动物尸体碎块。我认出了一两条腿,好几块皮,一碎成了几块的头,很多骨头。飞鱼 的胸鳍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切开一条飞鱼,扔了一块到舷边坐板上。我从锁柜里拿了一天需要的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又扔了一块在理查德·帕克面 前的油布上。这一块取得了预想的效果。我漂走时,看见他走到露天里来拿那块鱼肉。他转过头,看见了另一块肉和旁边的新东西。他抬起身子,把巨大的脑袋俯在 桶上。我真担心他会把桶弄翻了。他没有。他把脸伸进桶里,刚好卡住桶口,开始舔起水来。只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舌头每舔一次,桶便晃一下,发出表明里面已经 空了的格格声。当他抬起头来时,我挑衅地看着他的眼睛,吹了几声哨子。他消失在了油布下面。

我发现,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救生艇越来越像一座动物园了:理查德·帕克有自己遮风避雨的地方可以睡觉和休息,食物储藏处和嘹望台,现在又有了水坑。

气温渐渐爬升上去。热气变得令人窒息。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待在顶篷下面的阴凉处钓鱼。似乎抓第一条鲼鳅时,我已经用完了初学者的运气。那一整天我 什么也没抓到,甚至在傍晚前海洋生物大量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一只海龟出现了,这次是一个不同的种类,是一只绿螨龟,体型更大,壳更光滑,但是也和玳瑁一样 明显地好奇。我没对它怎么样,但却开始考虑应该做点儿什么。

天这么热的惟一好处是能看到太阳能蒸馏器呈现出的样子。每一只圆锥形筒的内壁都布满了永珠和细细的水流。

一天结束了。我算了算,到明天早晨“齐姆楚姆”号就沉没一个星期了。

第六十三章

罗 伯逊一家在海上存活了38天。著名的参与叛乱的船只“邦蒂”号的布莱特船长和他的失事船员存活了47天。史蒂文·卡拉汉存活了76天。欧文·蔡斯和两位大 副在海上存活了83天,其中有一个星期是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岛上度过的,他对“埃塞克斯”号捕鲸船被一条鲸鱼撞沉的叙述启发了赫尔曼·麦尔维尔。巴利一家存 活了1 1 8天。我听说50年代有一位叫卜的韩国商船船员在太平洋上存活了173天。

我存活了227天。我的磨难就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七个多月。

我让自己不停地忙碌。这是我能活下来的关键之一。在救生艇上,甚至在小筏子上,总是有事情需要去做。如果这样的观念对乘船失事的人有用的话,那么,我的平常的一天是这么度过的:

日出到上午:

醒来

祷告

给理查德·帕克喂早饭

对救生艇和小筏子做常规检查,尤其注意所有的绳结和缆绳

保养太阳能蒸馏器(擦拭,充气,重新加水)

吃早饭,检查食物储备

捕鱼,如果抓到鱼便加工鱼肉(取出内脏,清洗在绳子上,让太阳晒干)

上午到下午:

祷告

吃少量的午饭

休息和轻松的活动(写日记,检查痂和疮,保养工具,在锁柜里做些琐碎的事,观察研究理查德·帕克,在海龟骨头上剔肉,等等)

下午到傍晚:

祷告

捕鱼和加工鱼肉(给鱼肉条翻身,切去腐烂的部分)

准备晚饭

自己和理查德·帕克吃晚饭

日落:

对救生艇和小筏子做常规检查(再一次检查绳结和缆绳)

搜集和妥善保管太阳能蒸馏器里的蒸馏液

存放好所有食物和工具

准备过夜(铺床,在小筏子上安全存放照明弹,万一有船只经过时可以用上,安全存放接雨器,万一下雨可以用上)

夜晚:

断断续续的睡眠

祷告

早晨通常比下午好过,下午往往能让人感觉得到空闲的时间。

任何事件都会影响这样的惯例。如果下雨了,无论是在白天或黑夜的任何时候,所有其他事情都会停下来;只要雨在下,我就会举起接雨器,发疯般的忙于储备接到的雨水。

如 果海龟来造访,这是另一件打破惯例的重要事件。当然,理查德·帕克也不断地打扰我。为他提供膳宿是我的头等大事,一刻都不能忽略。除了吃喝和睡觉,他没有 什么生活规律,但是有时候,他会从昏睡中醒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发出各种声音,脾气很坏。幸运的是,每次阳光和大海很快便让他疲劳了, 他又回到了油布下面,侧身躺着,或者趴着,头枕在交叉的前腿上。

但是,我和他的交往并不仅仅是完全出于必要。我还花很长的时间观察他,因为这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无论什么时候,老虎都是令人着迷的动物,当他是你的惟一伙伴时尤其如此。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寻找船只。但是几个星期以后,大约五六个星期吧,我便不再这么做了。

我 能活下来,还因为我打定主意要去忘记。我的故事在日历上的一天——1977年7月2日——开始,在日历上的一天——1978年2月14日——结束,但在这 期间没有日历。我不数天数,不数星期,也不数月份。时间是一种幻觉,只能让我们恐慌。我能活下来,因为我甚至忘记了时间概念本身。

我能记得的只有事件,偶遇和惯例,那些从时间的海洋里不时出现的在我脑海里留下深深印象的标记。例如用过的照明弹弹壳的气味,黎明时的祷告,杀海龟.海藻的生活现象。还有更多。但我不知道能否把它们理出一个头绪。我的记忆一片杂乱。

第六十四章

由于太阳曝晒和盐分侵蚀,我的衣服都烂了。它们先是变得像纱布一样薄。然后破了,只剩下线缝。最后线缝也断了。有好几个月,除了脖子上有一根绳子挂着一只哨子,我完全是一丝不挂。

盐 水疖——发红,肿痛,丑陋的疖子——是公海上的麻风病,是通过漫湿我的海水传染的。疖子胀破的地方,皮肤异常敏感;不小心碰到了裸露的疮会让我疼得倒吸一 口气,大叫起来。自然,这些疖子都长在我身上最潮湿的、在小筏子上磨得最厉害的地方,也就是我的背上。有很多天,我几乎无法以任何姿势休息。时间和阳光让 疮结了痂,但是这个过程很慢,而且如果我不保持身体干燥,新的疖子又会长出来。

第六十五章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试图弄明白求生指 南上关于航海的那几行是什么意思。指南里有大量关于如何靠大海生活的简单明白的解释,但是指南作者却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必要解释基本的航海知识。在他心 里,乘船失事的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海员,手上有了指南针、海图和六分仪,就会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困境的,就算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困境。结果便是指南里只有 一些建议,例如“记住,时间就是距离。别忘了给手表上发条”,或是“如果需要,可以用手指测量纬度”。我有一只手表,但它现在已经在太平洋底了。“齐姆楚 姆”号沉没的时候我把它弄丢了。至于纬度和经度,我的海洋知识仅仅局限于生活在海里面的东西,而没有扩展到在海上面肮行的东西。风和潮流对我都是谜。星星 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连一个星座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我的家庭只在一颗星星下面生活,那就是太阳。我们睡得早起得早。我一生看过许多美丽的星空,在那上面, 大自然只用两种颜色和最简单的方式画出了最壮丽的图画,我和所有人一样,感到自然的神奇和自己的渺小,而且,毫无疑问,这景象给我指明了方向,但我是说精 神上的方向,而不是地理方向。我一点儿都不清楚怎么能把夜空当做一张地图。尽管星星可能闪烁光芒,可是如果它们不停地运动,又怎么能帮助我找到路呢?

我 放弃了寻找答案的努力。我可能获得的任何知识都是没有用的。我无法控制自己往哪里去——我没有舵,没有帆,没有发动机,有几支船桨,但没有足够的臂力。设 计一条路线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不能按照路线航行?即使能够按照路线航行,我怎么知道该往哪里去?向西,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向东,到美洲去?向北,到亚洲 去?向南,到大洋航线上去?每一条路线似乎都很好,又都很糟。

于是我随波漂流。风和潮流决定了我往哪里去。对于我,就像对于所有凡人一样,时间的确成了距离。我沿着生命之路旅行,而且我也用手指做很多事情,除了测量纬度。后来我发现自己在沿着一条狭窄的道路走,沿着太平洋赤道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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