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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5)


第十三章

因此你瞧,如果你掉进了狮栏里,狮子会把你撕成碎片的原因不是因为它饿了——动物园里的动物被喂得很饱,这是肯定的——也不是因为它嗜血,而是因为你侵入了它的地盘。

顺便插一句,这就是马戏团的驯兽师每次都必须先进狮子表演场,而且要在狮子看得很清楚的地方进去的原因。他以此表明表演场是他的地盘,而不是它们的地盘, 他通过叫喊、跺脚和甩鞭子来强调这一概念。狮子们肃然起敬。它们的劣势沉重地压在心头。注意它们是怎么进来酌:尽管它们是强壮有力的食肉动物,“百兽之 王”却低垂着尾巴爬了进来,紧贴着场边走,而表演场总是圆,因此它们无处躲藏。它们面对的是一头强壮的居统治地位的雄狮,一个雄性超级老大,而它们必须顺 从他的统治仪式。于是它们把嘴张得大大的,它们坐起来,它们从蒙着纸的圈子里跳过去,它们从管子里钻过去,它们倒着走,它们打滚。“他是个奇怪的家伙。" 它们隐约觉得。“从没见过他那样的领头狮。但是他领的是一群引人注目的狮子。食品柜总是满满的,而且——老实说,伙伴们——他的滑稽姿势让我们忙个不停。 老是打瞌睡的确有点儿烦。至少我们没像棕熊那样骑自行车,也没像黑猩猩那样接飞碟。"

只是驯兽师最好确保自己永远都是老大。如果无意之中滑到了老二的位置,他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动物之间的很多不友好和好斗的行为都是在群体中缺乏安全感的 表现。你面前的动物一定要知道它的位置在哪里,是在你之上还是在你之下。动物在群体中的地位对它如何生活至关重要。地位决定了它可以与谁交往,如何交往; 它可以在什么地点和什么时候进食;它可以在什么地方休息;它可以在什么地方饮水,等等。在明确知道自己的地位之前,动物的生活一直处于无法忍受的无政府状 态。它一直紧张不安,易受惊吓,充满危险。商级动物在群体中的地位并不总是由蛮力决定的,这是马戏团驯兽师的幸运。黑迪格尔(1950)说:“当两只动物 相遇时,能将对方吓唬住的那只被认为在群体中拥有更高的地位,因此群体决定并不总是取决于一场搏斗;在某些情况下,一次冲突也许就够了。"一位明智的动物 研究者的话。黑迪格尔先生曾经做过很多年的动物园园长,先是在巴塞尔动物园,后来在慕尼黑动物园。他对动物的行为十分精通。

这是脑力战胜体力的问题。从本质上说,马戏团驯兽师拥有的是心理上的优势。陌生的环境、驯兽师的直立姿势、平静的外表、镇定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向前的步 伐、奇怪的咆哮声(例如甩鞭子的声音或是哨声)——这么多的因素让动物心里充满了怀疑和恐惧,并且让它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而这正是它最想知道的。得到 满足后,老二就会向后退缩,老大就可以转身面向观众大声说:“让我们继续表演!现在,女士们,先生们,火圈上点燃的是真正的火……”

第十四章

有趣的是,我们注意到最顺从马戏团驯兽师各种把戏的是狮群中地位最低的那头狮子,那个老小。它从与超级老大驯兽师的亲密关系中获利最多。这不仅仅是额外奖 赏的问题。亲密的关系也意味着狮群中其他成员的保护。正是这只顺从的动物,在观众眼里与其他狮子的个头和凶猛程度没有什么不同的狮子,将会成为表演明星, 而驯兽师却让狮群中的老二和老三,那些更难驾驭的下属,坐在表演场边上的彩色筒上。

马戏团里其他动物的情况也是如此,而且这一情况在动物园里也能见到。在群体中地位低下的动物正是特别努力地、机敏地去了解饲养员的动物。事实证明,它们最 忠实于饲养员,最需要他们的陪伴,最不可能反抗他们或者诖他们为难。我们在大型猫科动物、野牛、鹿、野羊、猴子和很多其他动物身上都曾观察到这一现象。这 是我们这一行众所周知的事实。

第十五章

他的家是一座庙宇。门厅里挂着一幅镶了框的象头神( 象头神,湿婆与雪山神女之子,司掌文学与艺术,能排除障碍。象头神常见的像色红、大腹、象牙一全一残,四臂四手,分执套索、刺棒、巨簟(内装米或甜食)和 断牙。这四手也可颁恩或庇护受难者。)的画像,他长着一个大象头。他面朝外坐着——玫瑰红的肤色,肥大的肚子,头戴王冠,面露微笑——三只手拿着不同的物 体,第四只手掌心向外,在给人祝福,向入问好。他是征服障碍之王,幸运之神,智慧之神,知识的庇护神。最高的和谐。他让微笑浮上了我的嘴唇。在他脚下是一 只聚精会神的大鼠。他的坐骑。因为象头神是骑着大鼠旅行的。对面墙上的画上是一个朴素的十字架。

在起居室里,沙发旁边的桌上,有一幅镶了框的瓜达卢佩圣母马利亚的小画像,鲜花从她敞开的斗篷里撒落下来。画像旁边是一张镶了框的覆盖着黑布的天房的照 片,那是伊斯兰教最神圣的圣所,周围环绕着一千层忠诚的教徒。电视机上有一尊舞王形象的湿婆(湿婆,印度教主神之一,集水火不相容的特性于一身,既是毁灭 者回生者,既是大苦行者又是色欲的象征,既有牧养众生的慈心又有复仇的凶险。)铜雕像,他是宇宙的舞蹈之王,控制着宇宙的运动和时间的流动。他在无知这个 恶魔的身上跳舞,四只胳膊以舞蹈姿势伸展着,一只脚踩在恶魔背上,另一只脚提在空中。当舞王把脚放下来时,他们说,时间就停止了。

厨房里有一个神龛。神龛放在一只碗橱里,橱门被他换成了装饰着浮雕细工的拱门。拱门部分地挡住了晚上照亮神龛的黄色灯泡。

一座小圣坛后面有两幅画像:旁边是另一幅泉头神的画像,中间大一些的画框里是面带微笑,蓝色皮肤的克利须那(克利须邳,黑天,印度教主神之一毗湿奴 的主要化身。)在吹笛子。两尊神的额头上方的玻璃上都有红色和黄色粉末的痕迹。在圣坛上的一只铜盘子里有三座银像——神的代表(印度敖认为,众神都存在于 他们的像里。)。他用手指指着一一向我说明:吉祥天女,化身为雪山神女(雪山神女,漫妥之妻,代表萨克蒂女神的仁慈一面。)的女神之主萨克蒂(萨克蒂,印 度敖三大派之一性力教所崇拜的量高女神,是众女神之主或某一男神(如湿婆)的配偶。),还有克利须那,这次是手脚并用在爬着的顽皮耍孩的样子。在两尊女神 之间有一尊石雕的约尼一林伽(约尼,代表女性生殖器,象征湿婆的配偶女神。林伽,代表男性生殖器,象征湿婆。)湿婆,看上去像中间竖着一个男根的半个鳄 梨,这是一个印度教的象征,代表着宇宙的男性和女性力量。盘子一边是放在垫座上的一只小海螺;另一边是一只小小的银子做的手摇铃。四周放着米粒,还有刚刚 开始枯萎的鲜花。很多东西上面都轻轻涂了黄色和红色。

下面一层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奉献的东西:一只装满了水的烧杯;一把铜勺子;一盏灯芯缩在油里的油灯;几枝香;还有几只盛满了红色粉末、黄色粉末、米粒和糖块的碗。

餐厅里还有一幅圣母马利亚画像。

在楼上他的办公室里,电脑旁边有一尊盘腿坐着的象头神的铜雕像,墙上挂着一尊从巴西买来的木雕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角落里放着一块绿色跪垫。耶稣的表情丰富 ——他在忍受痛苦。跪垫躺在自己清清爽爽的地方。跪垫旁边一个矮阅览架上放着一本书,书上盖着一块布。布中间有一个阿拉伯宇,织得非常精细,有四个字母: 一个alif,两个lam和一个ha。这个字在阿拉伯文里是上帝的意思。

阅览架上的那本书是<圣经>。

第十六章

们出生时都像天主教徒一样,不是吗——身处地狱边缘,没有宗教信仰,直到某个人把我们引到了上帝面前。在那次见面之后,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事情就结束 了。如果有什么变化,通常也是变得对上帝更加怀疑,而不是更加坚信;很多人似乎在生活中失去了上帝。我的情况不是这样。对我来说,我刚才说到的那个人物就 是母亲的一个姐姐,她思想更加传统,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就把我带进了一座庙宇里。罗西妮姨妈很高兴见到她刚刚出生的外甥,而且想要女神之主也分享这 一喜悦。

“这会是他具有象征意义的第一次郊游,”她说,“这是家祭(家祭,指印度教教徒从受胎到死亡各阶段所举行的个人净化仪式。)!

”的确很有象征意义。我们当时在马杜赖;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之后,我刚刚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乘客。这无关紧要。我们出发了,去举行这印度教的通过 礼仪,母亲抱着我,姨妈推着她。对第一次参观庙宇,我并没有记忆,但是香烟的某种气味,光与影的某种变幻,某种火焰,某种鲜亮的色彩,这个地方某种令人动 情的神秘的东西一定在我心中留下了印象。一粒只有芥子那么大的宗教升华的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了,并且开始发芽。自从那天开始,它从未停止过生长。我成了一个 印度教徒,是因为那裴在一个个有雕刻圆锥形卷筒里的红色郁金粉和一篮篮黄色姜黄块,因为一只只花环和一块块碎椰子,因为宣布某人来到神的面前的丁丁当当的 钟声,因为芦苇做的纳达斯瓦拉姆(纳达斯瓦拉姆,印度南部一种乐器,类似于单簧管。)的呜咽声和鼓的咚咚声,因为光脚走过射进一束束阳光的昏暗的走廊时在 石板上发出的啪哒啪哒声,因为香烟的芬芳气味,因为进行阿拉提知寸在黑暗中转着圈的油灯的火苗,因为甜蜜吟唱的祈祷歌,因为四周站着的祈神赐福的大象,因 为述说着有声有色故事的色彩鲜艳的壁画,因为人们额头上用不同的方式写着同一个词——信仰。

甚至在了解这些的意义和目的之前,我就已经忠实于这些感觉印象了。是我的心要求我这么做的。我在印度教庙宇里感到无拘无柬。我能意识到神就在那儿, 不是以我们通常感觉存在的个人方式,而是更加宏大。当我现在看见庙宇圣所里的像,那神之所在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停跳一下。我的确是在一个神圣的宇宙子宫 里,一切都是从那里出生的,我能看见它的核心,这是我极大的幸运。我的双手自然地合在一起,虔诚地膜拜。我渴望得到惠赐,那献给神之后又作为神圣的款待返 回给我们的甜蜜的供物。我的手掌需要感受神圣的火焰的热量,我把这热量的赐福放在眼睛上和额头上。(阿拉提,印度教的一种仪式,由祭司手持油灯在神像面前 进行,信徒用手轻轻覆盖灯火,然后在自己的眼睛上碰麓一下,代表接受神祗赐予的力量。)

但是宗教不仅仅是礼仪和仪式。还有礼仪和仪式所象征的意义。在这一点上我也是~个印度教徒。宇宙通过印度教徒的眼睛对我产生了意义。还有梵天(梵天,印度 教主神之一,为创造之神,亦指终生之本。),世界的灵魂,用经线和纬线在上面织成存在之布的支撑框架,布上有各种空间和时间的装饰。还有至尊非人格梵天, 没有质量,不可理解,不可描述,不可企及;我们用可怜的语言为它缝制了一套外衣——一体,真理,统一,绝对,最高实在,存在基础——努力想让衣服合身,但 是至尊非人格梵天总是撑破了线缝。我们说不出话来。但是还有至尊人格梵天,它有质量,这套外衣也合它的身。现在我们称它为湿婆,克利须那,萨克蒂,象头 神;我们可以通过部分地理解它去接近它;我们可以识别某些特征——仁爱,慈悲,令人惊恐——我们还能感到我们和它之间的联系在轻轻地吸引着我们。至尊人格 梵天是在我们有限的感觉面前体现的梵天,足不仅通过神,而且通过人、动物、树木、一捧泥土表现出来的梵天,因为一切都有神的踪迹。生命的真理在于,梵天与 自我,也就是我们心中的精神力量,你可以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个人的灵魂向世界灵魂接近,就像一口井向地下水位靠近。支撑着思想和语言之外 的宇宙的,和我们内心挣扎着表达的,是同样的东西。无限之中的有限,有限之中的无限。如果你问我梵天和自我之间究竟是如何联系的,我会说就像圣父、圣子、 圣灵之间的联系一样,是神秘的。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自我努力了解梵天,努力与绝对相结合,并且在今生踏上了朝圣的旅程,在这个旅程中出生和死亡,再次出 生又再次死亡,一次又一次,直到它络于摆脱了将它囚禁在下面的外壳。通往自由的道路有无数条,但是沿途的堤岸都是一样的,那是羯磨之岸,在那里,行为的不 同决定了我们每个人的自由账目是记人贷方还是记人借方。

这就是印度教,它存在于神圣外壳里,我一辈子都是印度教徒。心里有了印度教的观念,我看见了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但是我们不应该拘泥于字面理解!愿上天降祸于原义者和拘泥于字面解释的人吧!这使我想起了克利须那人时的一个故事。每天夜晚他都邀请挤奶女工和他一起在森 林里跳舞。她们来了,她们跳起舞来。夜色深沉,她们中间的火堆呼呼地燃烧着,火焰噼啪作响,音乐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姑娘们和自己快活的主一起跳啊跳啊 跳啊,他变化出那么多自己,每一位姑娘的怀里都有一个。但是就在姑娘们有了占有欲的时候,就在每一位姑娘都想像他是自己一个人的舞伴的时候,他消失了。因 此我们不应该有独占神的念头。

我在多伦多认识一位我衷心热爱的女人。她是我的养母。我叫她姨妈吉,她喜欢我这么叫她。她是魁北克人。虽然已经在多伦多生活了30多年,她那说法语的大脑 有时候在理解英语发音的时候仍然会出错。因此,当她第一次听到“克利须那派教徒”的时候,她没听准。她听到的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很多年来她一直以 为克利须那派教徒就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我纠正她的时候,告诉她其实她错得不那么严重;就他们爱的能力而言,印度教徒的确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正如就 他们认为神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观点而言,穆斯林就是留胡须的印度教徒,而就他们对上帝的忠诚而言,基督教徒就是戴帽子的穆斯林。

第十七章

第一次惊奇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那之后的惊奇都被纳入第一次惊奇所留下的印象的模武之中。我要感激印度教,给我提供了最初的宗教想像的全景,那些城镇和河 流,战场和森林,神圣的高山和深深的海洋,神、圣人、恶棍和普通人在这些地方相互交往,并且通过这样做来解释我们是谁,为什么存在。我是在这片信奉印度教 的土地上第一次听说充满了爱的善所拥有的广博而无穷的能力的。那是克利须那在说话。我听见他了,我跟随他了。在他的智慧和完美的爱里,克利须那带我去见了 一个人。

那时我14岁——是一个心满意足的正在度假的印度教徒——这时我遇见了耶稣。

父亲很少从动物园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但是有一次他抽出时间,我们去了穆纳尔,就在喀拉拉邦。穆纳尔是二处很小的山间驻地,四周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几座茶 园。刚到五月,季风还没有来临。泰米尔纳德的平原异常炎热。我们从马杜赖沿着蜿蜒的道路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到了穆纳尔。那里凉爽的天气十分怡人,就像在口里 含了薄荷一样舒服。我们做了游客会做的事情。我们参观了一座塔塔茶厂。我们在湖上泛舟。我们游览了一个牛群养殖中心。我们在一座国家公园里给几只尼尔吉里 塔尔羊——一种野羊——喂盐。(“我们动物园里也有。你们应该到本地治里来。"父亲对几位瑞士游客说。)拉维和我到城镇附近的茶园里去散步。这些都是让我 们不要那么懒散的借口。到了傍晚前,父亲和母亲已经在我们舒适的旅馆的茶室里稳稳地坐了下来,像两只在窗前晒太阳的猫。母亲在读书,父亲在和其他客人聊 天。

穆纳尔有三座小山。它们无法与那些环绕着城镇的高山——你可以称之为大山——相比,但是第一天早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它们的确有一点与众不同之 处:每座山上都有一座神的居所。旅馆外面,小河对面的右面那座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印度教庙宇;更远一些的中间那座山上有一座清真寺;而左面那座山的山顶上有 一座基督教教堂。

我们在穆纳尔的第四天。就在下午即将过去的时候,我站在左边那座小山上。虽然我上的是名义上的基督教学校,但是从来没有到教堂里去过——而且当时也不敢这 么做。我对这种宗教所知甚少。它有一个神祗很少而暴力却很多的名声。但是学校不错。我绕教堂走着。这座建筑有着厚厚的毫无特点的淡蓝色的墙和根本无法往里 看的高高的细长的窗户,外观丝毫也显示不出它里面有些什么。一座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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